別指望高房價會跌下來　　

趙 磊　　

（西南財經大學《財經科學》編輯部）　　

本文的標題，似乎有為高房價辯護的嫌疑，故聲明如下：雖然本人目前也算“有房族”，但是，既沒有經濟實力炒房，看見“大房子”又總有些心理不平衡。所以，一旦房價下跌，本人指定屬于幸災樂禍的那一撥人，決無為“某個利益集團”代言之積極性。　　

在談正題之前，本人還要自覺回答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房價“應不應當”跌下來？答：高房價已經遠遠超出了大多數普通人的承受能力，這次兩會有代表高呼“打倒高房價”，本人舉雙手贊成；第二個問題，房價“能不能”跌下來？答：理論上講，只要鐵了心，當局有N種“殺手锏”能讓房價跌下來。　　

回答上面兩個問題，是想說明，面對高房價，我的愿景和“主跌派”沒有分歧。　　

問題是，光講“應當”，只看“理論上”，那是不行滴。“應當如何如何”，那是“主觀愿望”；“理論上怎樣怎樣”，那是“可能性”。對于中國廣大百姓來說，房價可是一輩子安身立命的“現實性”問題，豈止一個“主觀愿望”就可以OK，也不能總是停留在“可能性”的層面上憤憤不平吧？　　

房價的“現實性”在于什么地方呢？經濟學告訴我們，在于房地產的供求狀況。其實，供求狀況只是房價“現實性”的外在表現，在這個外在表現的背后，隱藏著決定現實房價的內在“必然性”。　　

要想知道中國當前的房價之所以是眼下的這個“現實性”，就必須把握隱藏在其中的內在“必然性”。因為決定房價漲跌的，不是哪個牛人的主觀愿望（哪怕他是國家元首、政府總理、央行行長），而是客觀經濟規律。　　

那么，決定中國當前房價漲跌的經濟規律是什么呢？

有什么樣的經濟形態，就有什么樣的經濟規律。眾所周知，中國的經濟形態已經不是當年的計劃經濟，而是市場經濟。什么是市場經濟？所謂市場經濟，就是“利潤是老大”的經濟，就是“資本說了算”的經濟；決定市場經濟的基本規律，是“資本規律”，按馬克思的說法，就是“剩余價值規律”，一句話：整個社會經濟的目的，是為了生產和占有剩余價值。　　

但凡市場經濟，都命定要受這個規律的無情支配，其中的內在“必然性”，表現為三點：（1）資本生產之目的，是追求剩余價值，是資本增殖；資本家的一切活動，都是在執行資本的職能。（2）生產的各個環節，必須為生產剩余價值服務；各個環節的地位，也是由獲得剩余價值的多少來決定的。（3）對剩余價值的追求，引導著資本的流向和流量，從而導致生產與消費的矛盾日益加劇，最終引發經濟危機。　　

中國當前的房地產，不是計劃經濟下的房地產，而是市場經濟之中的房地產，它沒有任何理由違背上述必然性。懂得了剩余價值規律，你就能看懂中國當前的高房價了：因為只有房地產，才是中國今天最有利可圖的行業。　　

有人說；“為什么房價這么高？那是因為有剛性需求撐著嘛”。我說，這是只看到了表面現象：要說“剛性需求”，糧食的需求最“剛性”，一天不吃都不行，可糧價翻著跟斗上漲了么？　　

房價當然有“需求”撐著，這個“需求”中有相當比例，的確是“剛性”的；但把房價抬到天上去的那個“需求”，卻并不“剛性”。看看房地產的價格吧，難道買賣房產的人是在買賣它的“使用價值”么？如果僅僅是為了“使用價值”，房價會如此之高嗎？房價如此之高，不是因為它的“使用價值”真的值這么個價，而是因為它折騰出來的“泡沫”值這個價。　　

為什么房地產的“泡沫”這么值錢呢？換言之，為什么房地產能夠成為中國經濟最有利可圖的行業呢？一個根本原因就在于：實體經濟已經無利可圖了！瞧瞧當下的中國經濟吧：“找不到項目”、“生意做穿了”、“微利時代”，已經成了商人的普遍抱怨。　　

一個被人們熟視無睹的現實是：在產能嚴重過剩的情形下，近幾十年來，實體經濟的平均利潤率一直處于下降趨勢，這幾乎成了一個世界性的現象。這個下降趨勢的客觀必然性，馬克思曾經有過相當經典的闡述：（1）收入分配的兩極分化；（2）資本有機構成的不斷提高。　　

在資本統治的世界，什么都可以寬容，什么都可以容忍，惟獨利潤率的下降不能容忍。于是，實體經濟的產能過剩，必須轉化為房地產的泡沫過剩；實體經濟平均利潤率的下降，必須依靠房地產經濟的泡沫來掩蓋。這兩個“必須”，也就導致了兩個“必然”：房地產的崛起是必然的，房地產的畸形膨脹也是必然的——這也就是當今中國高房價的秘密所在。　　

于是我們不難理解，當局要讓房價跌下來，其實并不困難，只要把房地產變成“微利產業”，甚至“無利可圖”的產業——比如“加息”或征收“物業稅”，高聳入云的房價立馬就會跌下來。　　

問題是，一旦房地產因“無利可圖”而被資本拋棄，又有什么產業能夠成為資本追逐的“高利潤”目標呢？彩電冰箱洗衣機嗎？昨日黃花，已經過了氣；汽車嗎？譬如朝露，來日不多；新能源嗎？愿景而已，現在還難當大任。　　

在沒有別的產業能夠替代房地產的背景下，資本怎么可以放棄高房價這塊大肥肉呢？普通百姓天天盼望政府打壓房價，可房價在喊打聲中卻越來越堅挺。這里面的原因，并不僅僅是GDP的偏好問題，也不單純是官員的政績問題，而是事關資本生死存亡的根本問題。　　

很多專家學者都把房地產的崛起歸咎于政府，這看似有理，其實未必公允。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市場經濟的基本邏輯不是“政府”，而是“資本”，在房地產崛起的背后，是市場的力量，是資本的邏輯。所謂政府的政策，即便是把它提升到“看得見的手”的高度，也不過是資本邏輯的必然結果罷了。　　

高呼“打倒高房價”，其精神可欽可佩。但必須明白，要真正“打倒高房價”，就必須打倒“資本的邏輯”。因為，決定高房價的根本力量，既不是“民生多艱”的勞動，也不是“關注弱勢群體”的政府，而是“貪婪成性”的資本。　　

問題是：不打倒市場經濟的邏輯，你能打倒資本的邏輯嗎？我看夠戧。一邊高呼“打倒高房價”，一邊又高呼“市場經濟萬歲”——即使我不懷疑這種“打倒”的誠意，我也不會無比興奮地期待低房價的到來，哪怕它是“總理說的”，哪怕住建部部長拍著胸脯保證：“不行也得行！”　　

只要資本的邏輯不改變，高聳入云的房價在中國就將持續下去，直到這個邏輯的必然性最終引發一場經濟危機。　　

補充幾點：　　

（1）有人問我：“難道政府就不能通過自覺調控，來避免經濟危機的爆發嗎？”我的回答是：可以延緩，但避免的可能性幾近為零。不是政府不想作為，而是根本就做不到：不僅日本做不到，美國做不到，迪拜做不到，中國也同樣做不到。　　

（2）政府并不缺乏抑制高房價的手段，但缺乏抑制高房價的真正“自主性”。即使為“社會穩定”計，政府也只能在肯定資本邏輯的前提下，來尋求資本和勞動之間的暫時平衡。這種妥協，或許會容忍高房價作短期回調（如果下半年加息，可能會導致房價短期回調）；但在剩余價值規律的支配下，除了周期性的危機，政府還沒有能力自覺“出清”資本和勞動之間的矛盾。　　

（3）所以直到目前為止，除了周期性的經濟危機強制糾偏，我還看不到當下的市場經濟有從此告別房價暴漲暴跌的任何希望。或許短則3、5年，長則8、9年，這個周期就會到來。　　

（　2010-3-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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