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逝夜潭:巨大機遇,歷史錯過——電視連續劇《知青》說
本文原為《巨大機遇,歷史錯過——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四十年》,緣起于看了幾集《闖關東》,并時逢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四十年。近日看了幾集《知青》,不知《知青》后來怎么樣,但是,就“知青”這個話題,謹再說說。
52集《闖關東》,主角是大名鼎鼎李幼斌,《亮劍》的李云龍。李幼斌在《天糧》也大名鼎鼎。
李幼斌主演的劇作多慷慨激昂,一條血性漢子。一個演員的成功,和一個劇作的成功,相輔相成。成功的演員,使劇本更成功。而劇本不成功,演員一定不成功,再厲害的演員也不成功。試想,如果把漢奸寫成民族英雄,那個演員有本事演?李云龍在《繼父》就不怎么樣,雖然照樣地呲牙咧嘴。
一個演員和一個劇作要成功,最根本的還是合拍時代的脈搏。威武雄壯的時代催生威武雄壯的舞臺,這是時代的必然;萎靡不振的時代,也呼喚陽剛正氣的舞臺,這是人民的要求。胡編亂造、胡說八道,以及把所謂的“真實”的個別放大成時代的主流,歷史的方向,再怎么竭力慷慨,都只能是一己之私,一己之利。
胡編亂造,胡說八道,一己私利,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可以把一己私利等等,放大成天下。“天下為公”,“大公無私”,畢竟才是時代潮流,人性呼喚。
《闖關東》劇情的時間跨度,從清末年,到“9。18”前。中華民族災難深重、中華兒女奮起抗爭的時代背景。其內容是階級斗爭和民族斗爭。民族斗爭,說到底還是階級斗爭。
舊時代,什么樣的人闖關東?是失地農民、饑荒農民,以及所謂的暴民、刁民、流民、難民、亡命之徒等等。這些所謂的暴民等等,說到底還是失地農民、饑荒農民、流浪農民,衣食無著、生存無望的農民。這些人的共同點,都是無家可歸、無路可走、生活煎迫、官府追殺的社會最低層。《闖關東》中李幼斌主演的朱開山,就是義和團失敗后,在山東老家無法生存立足而闖關東的原義和團成員,是殺過人、放過火、搶過東西,曾經對當時的現實最激烈反抗,抗爭過的一個人物。
關東是什么地方?關東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凍;關東是原始森林、荊野蠻荒;關東是大地母親、生存希望。
這些闖關東的關內農民,闖到關東都干什么了?劇情里面是:開荒種地、趕馬車、學生意、學唱戲、挖金子、沿街乞討、圍毆凌辱、病躺路邊、插草賣身,等等。這些離鄉別井,拋妻棄子,出外討生路的貧苦農民,如喪家之犬,憑任風吹到那里,就漂泊到那里;憑任雨打到那里,就流落到那里。絕大部分人,永遠在社會的最低層蠢蠢欲動、垂死掙扎;永遠憑不可知的命運玩弄揉捏、推碾沖軋,永遠不知道路在何方。永遠是路在腳下,腳下永遠是路,永遠沒有目的地的漫漫長路。
闖關東的這些人們,使人依稀看到農民工的影子。當然,現在人們不闖關東了。人們闖廣東,到廣東、海南,打工種地,如今不趕馬車了,改蹬三輪、騎摩的、開出租,還種蔬菜、種香蕉、養豬。闖北京,到北京掃地、蓋房子,“媽媽把北京的馬路越掃越寬;爸爸把北京的高樓越蓋越高”。這些很快就要人高馬大了的孩子,生于斯,長于斯,戶口不于斯。沒有人問家在那里?家鄉在那里?未來在那里?
即使取消戶口,戶口可以當飯吃嗎?家在那里?家鄉在那里?未來在那里?還是這些孩子及其大人必須問,必須回答的問題。父母的青春年華,鋪沒在城市大道樓群;孩子的童年少年,躑躅在城市陰影工棚。家鄉遙望,家園凋敝。將來在那里?歸宿在那里?
而真正想到敲這個帖子的,是看到淘金沙的闖關東漢子、看到被壓在淘金礦井里的闖關東漢子、以及野地林間,一截枯樹枝就是一條鮮活的闖關東漢子性命的一片野墳地,想到了被壓在各地井下礦難的人們,這些人,有一些連一截枯樹枝也沒有。不知道有沒有人統計過,所有被壓在黑暗礦井里面的礦難性命,有多少是闖四方的農民工?說遭遇礦難的百分百都是農民工,是不是會誤差太大?這誤差是多少大?
礦難難免。但是礦難難免,和礦難頻繁發生、任由發生、放縱發生,是性質根本不同的兩碼事。
其根本區別還在于,三十年前,礦難職工犧牲了,家屬一輩子都是有撫恤金的,孩子是要養大到十八歲的,孩子的學費,孩子長大后的工作就業等,國家是一路照管的。如今怎么樣了?
而新中國的礦山、礦井、油田、建筑工地、工廠車間,以及所有社會主義建設大軍中的億萬職工——社會主義建設者,絕大部分都是從農民中來。是新中國有計劃、有步驟、有組織地把億萬農民從土地轉移到城市、從農業轉移到工業、商業、交通等等。但是,這些人不叫農民工。
說到這里,一定有人想到知青。知識青年山上下鄉距今四十年。這是一個大話題,對許多人還是感情話題,不可否認其中有許多怨恨、痛苦、眼淚、乃至鮮血和生命。說幾句吧:
一、十億農民祖祖輩輩可以在農村,2000萬城市知青為什么就不能去農村,為什么就把農村當作地獄?這2000萬知青中,又有多少,也是剛剛從其父母這一輩才從農村到城市,并繼續和農村有著千絲萬縷的血肉親緣聯系?
二、農村確實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如此廣闊天地,交給2000萬城鄉知青,農村支援城市,城市反哺農村,一個史無前例的巨大的歷史機遇,中國嶄新的農村呼之欲出,中國歷史的又一次革命性的大轉折,歷史錯過了。
三、許多人在回顧建國三十年的成就時,都疏漏了北大荒農墾和新疆軍墾開發,這些如今的北國糧倉、南疆棉倉,正是千千萬萬的新中國的年輕人,年輕的新中國軍人、年輕的新中國的知識青年,“唯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用他們的血肉之軀、火紅青春,闖關東、闖邊關,開天辟地,熱血鑄就。今天的中國,把北國糧倉和北疆棉倉拿掉試試?其影響大約不亞于拿掉兩彈一星。
如今,有當年知青舊地重訪,倘佯南國夜色晨霧中整齊高大粗壯的中國為數不多的橡膠林;巡視中國東南丘陵綿延群山的黑壓壓的最大的人造森林時,不禁唏噓不已,熱淚潸然。這大地上巨大的人工財富,這廣闊天地的慷慨回贈,是在他們艱難困苦的青春歲月,披荊斬棘,踏遍荒山,嘯嗥荒原,墾植撫育,而如今不屬于他們。他們中的許多人墮入了另外的,不可自拔、無可挽回,真正一無所有的艱難困頓之中。
當年跋涉勞作在中華黃土地、黑土地、大草原、戈壁灘,以及崇山峻嶺深處、丘陵沼澤腹地、海島邊疆山寨的2000萬,乃至更多的中國青年們,在中華大地留下的青春往事,難忘歲月,歷史會記住這一前所未有的人類壯舉,歷史會記住其中所有的悲歡離合、惆悵彷徨、痛苦艱難。這些人類共有的人性訴求,即使曾經是為自己哭泣,為自己哀嘆,如今都匯為歷史天空中一道永存的彩虹。為了大地上美好的生活,為了初戀能在電火下繼續發光;為了未來不再帶著眼淚血泡來到面前;為了孩子們的歡笑撒向四面八方,他們共同主動或被動,自覺或不自覺,自愿或不自愿,有意識或無意識地,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鋪在通向未來的崎嶇坎坷的路上。
他們都曾經少年,他們都曾經青春。惟其很傻,才是少年;惟其純真,才行珍重;惟其天然無飾,他們青春作伴,素面朝天,艱難前行。
人們可以賭咒許多,但是不可以賭咒少年;人們可以遺憾許多,但是不可以遺憾青春;人們可以容忍許多,但是不可以容忍,他們身后,一片空白,四望荒蕪。
共和國大地上如北國糧倉、北疆棉倉、南國膠林、廣大的東南丘陵上,中國,乃至世界最大的人工森林,以及廣大農村縱橫交錯、星羅棋布的溝渠、道路、水庫、農田土地平整等舉世罕見的浩大的農田水利基本建設,許許多多當年千百萬知青用青春熱血參與鑄就的共和國豐碑,將永遠屹立中華大地、彪炳中華史冊,世世代代彰顯、風風雨雨訴說,當年知青的艱苦歲月,難忘歲月;開天辟地,史無前例;前人種樹,后人乘涼。
曾聽人說,在歐洲,有人種樹就像養豬,一棵大樹伐倒,夠一家人一年開銷。而這樹是他們的爺爺,甚至爺爺的爺爺種下。歐洲平原,城市鄉村,郁郁蔥蔥,森林處處。
農村生活、農村勞動是辛苦的。這種辛苦,不是口頭上、紙面上說說寫寫的辛苦,而是真正的,有血有肉、有痛有淚的辛苦。“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為我們開辟了一條到達理想境界的道路,而理想境界的實現,還要我們辛苦的勞動”,這是老人家的原話。這個境界,是在井岡山頭,雪山草地,望見天安門那樣的境界。
人,不能一味只是自個鄉中,窩窩囊囊,哭哭泣泣;人,必須要有所堅毅剛強,大大咧咧,風風火火。最根本的是:“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這還是老人家的原話。長征精神,源于長征境界,植根于長征境界。漫說長征精神,忘卻長征境界。說了等于沒有說。
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是比曾經的紅軍長征更偉大,更艱苦,更漫長的長征。紅軍艱難長征,僅僅是破壞了一個舊世界;新的艱難長征,則是建設一個新世界。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不僅僅是農村農民的事業,而是中華民族全體人們,包括城鄉千千萬萬知識青年的事業。艱難困苦,玉汝于成。這個“汝”,于一時一地的表現感受,可能是一己;但是于國家民族的結果后來,遠不是一己。當然,這于視國家民族與己無關的人來說,無異于天方夜譚,凄苦勞役。
三十年后,重新響起開發西部;重新聽到大學生當村官;重新看到大學生到農村養豬、種蘑菇。似曾相識,此非彼時了。“村官”不是大學畢業就好當的,當年的共和國的元帥將星不是從課堂里面孵出來的。沒有農村土地集體所有制,沒有全國一盤棋,沒有社會主義大家庭,再大學畢業當村官也沒有用。而如果當村官僅僅是為了糊口謀生,跳板棧道,沒有風雪雨中,泥土地里,艱難困苦的摸爬滾打,沒有崇高神圣的長征境界,結果一定更糟糕。
今日常委,不乏從泥土地里,大山深處走過的人們。共和國當今總理,“從大學學地質到從事地質工作,整整25年,這期間大部分都是在非常艱苦和惡劣的環境中度過”。此地“非常艱苦和惡劣的環境”,應該主要指得是自然地理環境。但是,不管如何,其所有話都可以記不住,有一句話不能不記住,“我深知人生的艱辛,和國家建設的艱難”,其中承載了多少人的歲月感慨,滄桑詠嘆。當年知青,當更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仰望星空”,大約說的也這些。仰望遙遠,仰望燦爛,仰望寧靜,還仰望苦難!
“闖關東”的農民工和闖廣東打工種地、闖北京掃地蓋房、闖山西挖煤弄磚等等的農民工,可以有許多的不同。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都是盲目、無序、無組織的個人行為。
不過這種無序、無組織只是暫時的?!蛾J關東》剛剛開篇,朱開山就迫不及待地在搞組織起來。而井岡山的斗爭和勝利,是中國農民組織起來的最高典范。農村土地集體所有制,則是中國農民組織起來的最新嘗試。千百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基層去,到民間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則是為這種最新嘗試,為組織起來的中國廣大農村,以至最偏遠的深山老林村寨,傾注最生動蓬勃的青春創造力量,播撒最基本的現代文明、最基本的現代科技文化知識。知青及其城市,則在其中受到最直接、最深刻、最廣泛的歷史、傳統和國情的教育和洗禮。
知識青年在中國農村大地留下的足跡和影響,不亞于當年紅軍留下的足跡和影響。而紅軍才走一條線,知青卻遍布農村大地四面八方,每一角落。巨大歷史機遇,歷史錯過。
有說知青是1968年的權宜之計,其實早在1955年,乃至建國伊始就有了。而更早則可以追溯到五四時期,當時一些有識的知識分子提出和試驗的“到民間去”,“改造農村”等,大約就是最初的雛形。
所謂“三農”問題:農業、農村、農民。其實就兩個問題:土地問題和農民問題。
搞清土地問題和農民問題,就基本搞清中國的問題;搞亂土地問題和農民問題,就搞亂中國的所有問題。
而肯定還是否定井岡山的斗爭和勝利;肯定還是否定長征精神和長征境界;肯定還是否定社會主義制度以及農村土地集體所有制,是所有禮贊和賭咒,所有分歧和爭議的根本所在。
201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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