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智慧擦亮我們的眼睛

為時寒冰著《中國怎么辦？——當次貸危機改變世界》一書作序

曹建海

時寒冰的處女作《中國怎么辦？——當次貸危機改變世界》，由機械工業出版社出版了。一口氣讀完這本飽含心血的書稿，掩卷之后，耳中仍然回響著書中鏗鏘有力的諸多詞句。近20萬字的篇章，句句幾乎都是振聾發聵的吶喊。在金融海嘯撲面而來并有可能引爆國內經濟泡沫的危險局勢下，本書以銳利的筆鋒，如庖丁解牛般剖解了次債危機這個迄今為止人類最復雜的、甚至眾多經濟大家都看不明白的金融連環死結，分析了次債危機給世界和中國帶來了怎樣的改變，最后提出了區域合作、人民幣突圍、擴大內需等對策建議等。這些內容充分展示了作者在國際政治經濟學、金融學方面扎實的功底。

當然，僅有理論和敏銳是不夠的，如果沒有廢寢忘食的拼搏精神，這本當前最具全局性、時效性的關于美國金融危機的優秀作品，是無論如何不能如此迅捷地擺放在諸位讀者面前的?？梢哉f，本書不僅是一把幫助民眾開啟心智的引路書，更是幫助人們認識世界的照明燈，體現了時寒冰這位人民赤子，為維護國家利益最真摯的表白。

在寒冰認識的眾多人士當中，我有幸為這本注定會影響一大批中國讀者的著作作序，內心非常感謝寒冰對我的信任。我與寒冰的認識始于2007年初的“潘、時、任”大論戰，此后在與房地產開發商及其代言人的論戰中，結下了深厚友誼。然而，由于一顆蠢蠢欲動的私心，我曾嘗試寫成一篇洋洋兩萬多字的文章，不僅販賣我自己的理論觀點，搭乘寒冰在公眾中的巨大影響力，借機分享這本注定暢銷的書籍帶來的版稅。所幸，華章公司的編輯及時制止了我的打算，迫使我規規矩矩地工作，為讀者介紹閱讀這本大手筆作品的收獲和感受。

2007年4月2日，以美國新世紀房貸公司申請破產保護為開端，美國的次債危機逐步演化成為證券市場危機和信用違約掉期市場危機，美國金融體系特別是投資銀行體系遭受沉重打擊；由于經濟的全球化，美國金融危機迅速蔓延為全球金融危機，歐盟、英國、俄羅斯、日本、韓國、新加坡諸國股市連續暴跌，俄羅斯甚至被迫幾次關閉證券交易市場；金融危機嚴重傷及美國實體經濟，美國政府于2008年11月27日公布的4份報告表明，美國失業人數仍處于經濟衰退期的水平，消費者支出降幅達到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以來的最高水平，工廠訂單量驟減，新房銷售量也降至近18年來的最低點。

分析美國金融危機的根源，我認為與美國“雙逆差”的經濟結構不無關系。美國20世紀80年代以來，存在著經常項目的高逆差，且呈逐年增長的趨勢。美國的經常項目長期存在的高額貿易逆差，與美國的產業結構調整和對外直接投資擴大有關，更與美國長期存在的國民儲蓄與投資之間的高額缺口更是相對應的?？梢哉f，美國的國民儲蓄與投資之間的缺口是由政府財政赤字和家庭預算赤字共同造成的。由于財政赤字，意味政府儲蓄亦為負，因此整個國民儲蓄（包括私人儲蓄和政府儲蓄）就不足以支持國民投資。因此，美國迫切需要大量利用國外資本來彌補本國的儲蓄缺口。

美國利用外部資本支持本國經濟發展，一方面要向各國政府和央行發行數額龐大的政府債券；另一方面則依靠其雄居世界金融核心的美國華爾街金融業，開展投資銀行和資產管理業務，為美國企業特別是金融機構提供所需股票、債券，以及由資產管理公司支配的數以萬億美元計的投資基金。由于美國政府金融監管的缺失，為金融組織毫無節制地金融創新，導致全球衍生品市場規模急劇膨脹，為金融危機的爆發埋下了伏筆。

金融衍生品帶給人們的一個最大的幻覺是：財富可以通過持續獲得，實體經濟已經不再重要！此前全球經濟增長的行情，更多地得益于全球資產價格的自我循環上漲，靠的是財富效應所帶來的資產增值空間。其中由華爾街金融業主導的債券市場，是保證全球資產價格循環上漲的主要資金融通渠道。

當然，世界上從來沒有不破的炮沫。由房地產泡沫破裂引起的美國次債危機和其后的全球金融危機，不僅令華爾街五大投行悉數“覆沒”，也將那些貪婪的“始作俑者”們擲入失業隊伍。筆者認為，美國發生金融危機爆發的根本原因，表面上看是由于美國金融衍生品的過度創新導致的市場崩盤，實際上在于隱藏于其身后的、作為美國大規模利用外國資本和需要保持財產性收入增長的過度消費?？梢哉f，美國危機的本質，是資產膨脹型消費模式的不可持續。

不同于上述教科書格式的分析，本書給我們展示的，是美國金融決策體系與華爾街之間相互媾和，通過無限度的金融創新、甚至是救市，向世界各國分散風險的一個巨大陷阱的構造過程。根據本書的觀察，為了實現美國利益的最大化，美國不惜通過美元、金融、石油甚至戰爭的方式，以掠奪全球的利益為主要目標。這是一種極端追求利益的國家經營方式。只要有利于這個目標，就要盡可能采取極致的手段。金融就是一個極致的手段，為了最大限度地實現美國掠奪全球資源的國家目標和投資機構的貪婪欲望，白宮、美聯儲與華爾街相互利用以致利令智昏，最終爆發了次債危機這一歷史大災難。

可見，次債危機是美國把全球作為金融創新理論實驗對象最終失敗的結果。這個結局的發生，從一開始就埋下了伏筆，決定了其爆發的必然性。次債危機發生之后，整個歐洲、俄羅斯、巴西、日本、韓國甚至中國也同時成為損失的一方，既有經濟全球化的普遍聯系影響，更主要的是美國政府和華爾街已經通過事先設計的風險分散機制，將損失轉移給了世界各國。這既像陰謀，又是貪婪者的玩火自焚，不過全世界都成了美國金融游戲的埋單者。

美國政府和華爾街如此利令智昏、胡作非為，看漲的聲音甚囂塵上，而正義、智慧的聲音被巨大的噪音埋沒了，甚至被人笑為“癡人說夢”。進入本世紀以來，包括美國、英國、俄羅斯、中國等世界主要國家房價不斷上漲，致使無論是政府決策者還是普通公眾的思考普遍陷入了人類智慧“短板”。在很長的時間里，公眾普遍認為人類社會進入了新的時期，房價只漲不落，投資者完全不顧房地產泡沫破裂的歷史警告，陷入普遍買漲的“羊群效應”，金融機構的大規模參與進一步推高了房價。如今“羊群”在大逃亡，投資者普遍拋售房屋，致使房價呈更大幅度下跌趨勢。

次債危機戲劇性地改變了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和產業轉型升級的步伐。與美國過度消費能力相對應的，是中國相對于國內需求遠遠過剩的生產能力。截止到2007年底，中國粗鋼產量占全球的36.4%，水泥更占全球產量的48%（主要為出口工業生產、投資和國內房地產建設服務）；中國的汽車工業的產能超過1300萬量，但是能賣掉的不過900萬輛；中國每年生產各種鞋超過100億雙,占全球制鞋總量的近七成,是世界最大的鞋類制造基地。這些例子說明，以低價格滿足美國及全球消費需求的中國制造業，在本次金融危機引發歐美經濟衰退導致進口需求縮減的情況下，中國龐大的工業正面臨非常嚴峻的、以生產過剩為主要特征的經濟危機。

連中國的普通老百姓都可以看出來，中國經濟與美國次債危機息息相關，次債危機實實在在地改變了中國。除了貿易增速的明顯回落，給對外依賴過高的中國出口加工業構成直接打擊外，中國的外匯儲備參與維持了美國的過度消費，而這種過度消費回歸的過程中，中國遭受了嚴重的海外投資損失、外匯儲備貶值和外資欠賬愈演愈烈的巨大痛苦；此外，由于中國在房地產、股票等領域也存在著較嚴重的資產泡沫，這些泡沫在一定程度上與國際熱錢的進入存在密切關系。在世界金融危機的條件下，中國整體經濟形勢、地產和股票市場的低迷、人民幣升值預期的走低、利率形勢的走轉，都讓熱錢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如果熱錢在短時間內流出，對中國金融體系的沖擊將是嚴重的。

看似與中國經濟關系不大的次債危機，如此大力度地引爆了中國經濟內部的深層矛盾，包括工業產能過剩、房價股價的大幅回落?？紤]到工業生產、房地產投資對于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作用，次債危機將改變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局面，導致中國經濟出現增長回落甚至經濟衰退，也將反過來重創依賴中國每年1萬億美元進口規模的其他國家經濟，推動世界經濟步入進一步的衰退周期，這是經濟全球化的必然結果。

中國與世界經濟互為市場，一榮俱榮，一枯俱枯，無疑成了此次金融危機重災區歐美國要求參與救市的基本借口。關于中國要不要參加美國救市，本書的分析是值得高層借鑒的。本書在冷靜分析的基礎上，提出向美國注入救市資金，必然面臨美國貨幣貶值個過程，亦即債務被合法“減免”的過程。一旦中國冒然介入美國救市，也許再過幾年，拯救者才會成為需要拯救的人；而被拯救者則可能成為巨人。關于中國未來的選擇，本書提出了建立大人民幣制度、建立貨幣區域聯盟、守住自然資源等建議，對于當前中國政府宏觀決策，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關于擴大內需，本書也提出了促進國民收入分配向國民個人傾斜、沖破內需不振的羈絆的重要思路。這是一項符合國情的重要建議。正如本書分析的那樣，中國經濟本身存在的問題，既有對外依賴過高、對內過度依賴投資和房地產，收入分配分化導致內需不振，經濟增長缺乏動力，存在著很大的“硬著陸”危險性。由于對外依賴過大，中國的經濟安全受制于人，容易在外圍力量的影響下，發生經濟動蕩，甚至引發嚴重經濟危機。

為了擴大內需，中國甚至犧牲了產業升級，通過實施房地產救市、降低出口退稅率等措施，重回擴大投資和出口之路。然而，由于消費這個內需源頭無法啟動，目前實施的中國式救市不能成為拯救中國經濟的治本方案，更深重的經濟危機很可能接踵而來。

解決中國未來時期實現穩定的、可持續發展問題，中國必然要將經濟增長動力由外需轉為內需，通過增加民眾的可支配收入、建立完善的社會保障機制、削減政府的行政管理支出等措施，將中國的未來夯實在龐大的、以滿足絕大多數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生活水平提高的基礎之上。

自古“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碑敱娙巳私宰淼臅r候，總有不被“羊群效應”迷惑的清醒者。不過，他們的聲音，很快淹沒在眾人數鈔票的喧鬧當中。根據我的長期觀察，本書的作者就是具備這種智慧和能力的人，這種兼具理論性和時間性的作品，這也更使得本書的成果更加彌足珍貴。

本書的最大特色是兼具歷史縱深和時代感，同時立足全球政治經濟視野研究中國的發展出路，展現了一位華夏赤子應有的時代精神和社會責任感。我非常希望通過本書的出版，能幫助更多的人擦亮智慧的眼睛，更加清醒地透視中國的未來，避免再走各種不必要的彎路。

是為序。

2008年11月30日深夜于北京朝陽區西壩河西里。

（序者曹建海現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投資與市場研究室主任、研究員，經濟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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