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調查隨筆之三

　　在中西部農村調研，農村流轉耕地的租金一般為每年200~300元/畝，到番禺調研，耕地租金普遍超過2000元/畝，最高竟達到2700元/畝，不可思議。

　　番禺綠村土地主要種植甘蔗和香蕉，甘蔗每畝產量可達7.5噸至10噸，目前調出價為0.5~0.6元/斤，這樣一畝甘蔗毛收入可以達到萬元。同時，種植甘蔗的投入也比較大，一般有以下四項投入：一是搭架子，連材料帶人工，1000元/畝;二是化肥，一畝2000元;三是農藥，每畝300~500元;四是勞動投入，一對夫妻可以種10畝甘蔗，超過10畝就得雇工。此外還有種苗費，一條苗要1元，一畝要用1400條。自己育苗不要錢。

　　即使投入很高，種甘蔗也是相當劃算的，每畝可以有4000~5000元的純收入，尤其是近幾年，既無臺風，甘蔗市場價格又相當穩定，綠村農民就十分愿意種甘蔗。目前綠村共有大約2000畝耕地，大部分種甘蔗。另外有幾十戶農戶外出包地種甘蔗，目前在村外包地3000多畝。綠村種甘蔗面積超過20畝約有50戶，每戶年收入可達10萬元以上，這樣的農戶幾年時間就可以蓋一棟40萬元左右的樓房，這樣的收入水平和蓋房檔次在綠村已屬中上層次了。

　　除種甘蔗以外，綠村還有部分耕地種香蕉，主要是與甘蔗輪作，香蕉毛收入一般為6000元/畝，投入3000元左右。粉蕉市場價較高，年收入可以達1萬元/畝，但市場風險大，且自然風險大，尤其是遇到臺風就可能絕收。因此可以說，種香蕉是高投入、高風險也是高收益的行業。綠村有村民連續兩年租地種香蕉虧本，就再也無力租地種，而靠打工謀生去了。

　　在綠村及所在欖核鎮，不僅耕地租金最高達2700元/畝，而且水面租金也很高。綠村村有集體水面(魚塘)250畝，每五年公開拍賣一次，最后一次水面拍賣均價為1500元/畝，250畝水面一年拍賣收入就有40萬元，這是綠村最主要的集體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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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綠村耕地租金會這樣高?在中西部農村調查，耕地租金最高也就200~300元/畝。要理解綠村高耕地租金，就要將綠村放到廣州市郊區的位置上來看。表面上，綠村耕地租金高是因為綠村種植甘蔗、香蕉等有地方特點的經濟作物，實質則是，綠村地處中國經濟最發達活躍的珠三角地區，主要產銷于本地市場的鮮活農產品，如蔬菜、花卉、水產品，都往往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較外地農產品更具市場競爭力。正是珠三角發達活躍的經濟和對鮮活農產品的旺盛需求，使珠三角具有農業地利，帶來土地高收入，耕地高租金。

　　問題是，綠村生產的甘蔗和香蕉是面向全國市場而非面向珠三角地方市場，因此，僅以面向地方市場生產鮮活產品作為解釋綠村耕地高租金的理由，顯得有點勉強。

　　綠村是依靠其特殊氣候地質條件來生產甘蔗、香蕉，從而獲得高收入，并帶來高地租的。正是綠村或整個珠三角地帶的土質與氣候特別適合種植甘蔗、香蕉，這樣的特殊天時，使珠三角以及綠村更具有生產甘蔗、香蕉的比較優勢，從而可以獲得高收益。

　　若特殊氣候地質條件就可以帶來高地租，那么，我們就可以推斷，每一個具有氣候和地質比較優勢的地區都可能獲取高收益，比如適合種植蘋果、葡萄的特殊氣候與地質條件就會帶來這些地區高收入和高地租?

　　當然不是這樣。高地租的分布往往是與其所在經濟區域的經濟發達活躍程度，尤其是與其地方性鮮活農產品市場的要求高度一致，而與特殊氣候地質條件及之下的特殊種植結構關系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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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說，不只是全國市場決定了農產品的價格及土地地租，而且全國市場價格又是被地方農產品生產狀況所決定的。以綠村為例，綠村土地價格(租金)往往首先決定于地方鮮活農產品的需求情況。珠三角發達的經濟及對地方市場上鮮活農產品的極大需求，使珠三角農地生產地方鮮活農產品的經濟收入，要高于其他經濟相對不活躍地區，從而推高了地租。地租的推高，就使土地無法再種植糧食，而只能種植具有比較優勢的作物，且若是面向全國市場的作物，則這個作物的比較優勢要相當高，以可以消化地方市場高價格所帶來的后果。

　　綠村剛好找到了具有比較優勢的甘蔗、香蕉種植，從而可以維持住高租金。面向全國市場的甘蔗、香蕉生產進一步壓縮了珠三角農地為地方市場提供鮮活農產品的能力，進一步推高地方農產品市場價格。這樣就形成了一輪相互強化。

　　綠村為了維持住自己的比較優勢，就不能只是利用天時地利，而且必須充分利用人的因素，即隨著綠村甘蔗、香蕉成為產業，而使綠村等珠三角地區逐步形成完善的甘蔗、香蕉生產、銷售網絡與技術支持體系，甚至逐步開始具有市場定價權，正如山東壽光蔬菜的產銷情況一樣。

　　當綠村面向全國市場生產的甘蔗、香蕉不再能獲得比較優勢，或不再有高收益時，這些土地就退回為地方市場生產鮮活農產品，從而可以獲得比較高的收益。

　　換句話說，無論如何，綠村的土地不會生產低收益的面向全國市場的農產品。

　　而中西部比如陜西具有生產蘋果比較優勢的農區，因為經濟不夠發達活躍，地方鮮活農產品市場空間小，收益少，則一旦蘋果生產具有比較優勢，大量農地全都用來生產蘋果，結果是全國蘋果市場過剩，比較優勢不能轉化為高額利潤。一旦蘋果低利潤，砍樹的農民也不可能如綠村農民一樣再從事具有高收益的地方鮮活農產品的供給。他們因此難以獲得高利潤，農業地租也難以提高。

　　在全國市場、地方市場、比較優勢、規模效益、土地租金、農業收益、農業投入和農業風險等等方面，存在著值得深入挖掘的有趣聯系，其核心是要理解為什么珠三角土地租金會遠遠高于中西部農村地區。這是一個有趣的農經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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