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三角模式已到必須全面否定的時候

安慶仁

“以當年改革開放初期‘殺開一條血路’的氣魄，努力在實踐科學發(fā)展觀上闖出一條新路?！?007年12月25日在中共廣東省委十屆二次全體會議上汪洋一語中的，說出了廣東模式已經(jīng)瀕臨絕地，除非“殺開一條血路”另辟蹊徑，否則抱殘守缺，在舊的模式下固步自封、頑冥不化，結(jié)果就只能是坐以待斃。

如今兩年過去了，形勢的發(fā)展不但不似汪洋預期的那么理想，進而還有愈加惡化的趨向。在政治層面上，廣東與改革開放初期已判若兩人，改革開放初期的廣東，政治民主、思想活躍、言論開放。需要加以明確的是，這里所說的政治民主、思想活躍、言論開放，不是指今天廣東這種單純屬于精英階層的政治民主、思想自由、言論開放的權(quán)力和現(xiàn)象，而是指在當年的廣東，普通老百姓廣泛參與政治，他們可以自由的思想，可以自由發(fā)表意見。

分析當年的廣東，所以能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讓數(shù)以萬計的平頭百姓心旌搖曳、浮想聯(lián)翩，最終成為全國人才流向的中心，不是因為他的GDP多么高，那時廣東的GDP僅僅比河北多了1.6億而已，也不是因為廣東在文化層面有什么突出建樹，而是因為它有高度的政治民主，每一個平頭百姓到了廣東，都能體驗到當家作主的感覺。

在當年的廣東，舉目四望，看不到前呼后擁的達官顯貴、看不到目空一切的富商闊佬、看不到窮奢極欲的排場，也看不到排斥和歧視窮人的現(xiàn)象，所有的人，不但在權(quán)力主體上是平等的，而且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平等的，說著同樣的話，干著同樣的事，穿著同樣的衣服，吃著同樣的食物，包括中層管理者，跟外來打工創(chuàng)業(yè)以及街頭擺地攤的人，也沒有幾多區(qū)別，白天汗流浹背的工作、賺錢，晚上回到簡陋的出租屋、工棚里安歇，沒有空調(diào)、沒有電視、沒有電話、甚至都沒有電燈。但他們卻活的開心、活的充實、活的有尊嚴，心里暢想著未來、希望、美好，臉上蕩漾著笑容。

我們需要思考的是，為什么能夠如此？答案是，當年的廣東就是一個純粹的平民世界，身份、地位和名氣在這里沒人當回事，人們看重的是能力、智慧、勤奮和勇于奮斗的拼搏進取精神。換一種方式說，當年的廣東所以能夠成功，能夠迅速發(fā)展起來，一個核心的東西是它有高度的和廣泛的政治民主，這種政治民主帶有強烈的平民政治色彩，一是充分尊重民意，二是鼓勵民眾發(fā)揚首創(chuàng)精神，三是較好的體現(xiàn)了民眾的意志。從而實現(xiàn)了民眾意志與政府意志的有機統(tǒng)一，使屢受有限民主派詬病的民粹主義精神毫無保留的轉(zhuǎn)化成了生產(chǎn)力。

如果就當年廣東的成功經(jīng)驗來研究，我們很容易就能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民粹主義所以被有限民主派視同洪水猛獸，不是因為民粹主義有非理性成份，而是因為自以為是的權(quán)力階層，其治理社會、管理國家、發(fā)展經(jīng)濟的理念有悖民意、民情、民望，所以他們既無法把民粹主義視為強國富民的潛在資源，也不可能放開手腳，大規(guī)模的開采、提煉和利用民粹主義資源。那么反過來，他們必然的會把民粹主義看成負面東西，極盡能事的壓制、打擊直至消滅，因為只有如此，民粹主義才不至于形成氣候。

物換星移，在今天的廣東，已經(jīng)看不到絲毫民粹主義的成分，取而代之的是霸道的和肆無忌憚的精英政治，在這種政治模式管制下，那些來自外地的打工者，根本就沒有當家作主的感覺，與之相反的是，他們被嚴重的歧視，沒有思想的權(quán)力、沒有發(fā)言的權(quán)力、甚至都沒有合法的身份和合法的社會地位，尊嚴更談不上。正因此，當他們汗流浹背的干完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出租屋的時候，不是開心、暢談、展望未來，而是自卑、傷感、失落、甚至于是極度的絕望。貧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為貧窮被人歧視、欺凌，那么毫無疑問，當心靈中用于自由暢想和回味的空間全部被自卑、傷感、失落和絕望擠出以后，除了揭竿而起，再也就只剩下自殺一條出路了。就這個意義上來說，如果不能全面否定珠三角模式，富士康的12連跳僅僅是個開始。

廣東的政治理念，究竟是怎樣一步一步地從民粹主義政治演變成了精英政治，現(xiàn)在做追究已經(jīng)沒有意義，研究這個問題除了有學術(shù)價值，對現(xiàn)實沒有任何幫助?，F(xiàn)在最最重要的或者說最為急迫的任務，是下定決心、狠心拋棄掉這個束縛思想、束縛生產(chǎn)力、束縛底層社會手腳和嘴巴的精英政治模式，使其回歸到改革開放初期那種思想活躍、言論自由、人人平等的民粹主義時代，從而讓美好和希望重新在普通人的心理扎根，讓微笑重新在普通人的臉上蕩漾。

本文并不否認，當年的廣東并不完美，尤其是經(jīng)濟上的成就遠遠不如今天，但是我們要勇敢的承認，當年的廣東是和諧的，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人，沒有地域觀念、沒有學歷觀念、沒有民族觀念、沒有城鄉(xiāng)、戶口觀念、沒有意識形態(tài)觀念，大家混在一起很快就成了朋友、生意伙伴，誰也不歧視誰。還應該肯定的是，當年的廣東人也沒有歧視外來人的習慣，他們更看重的是這些外地人能給他們帶來多少財富。但今天的廣東人變了，他們像上海人一樣，有一種天然的優(yōu)越感，一方面要靠外地人生存，另一方面又打心底里排斥和蔑視外地人。

歷史在反復的證明，排外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排外的地域也同樣沒有希望，不論它目前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多么高，一旦走上排外道路，自閉的觀念必然導致社會發(fā)展的失敗。更嚴重的問題還在于，廣東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政治上的活力，不但外來打工者沒有參政議政的權(quán)力，包括本地民眾也早就沒有了這種可能，因此民粹主義巨大的精神價值，不是轉(zhuǎn)化為物質(zhì)財富，而是變成了精英政治的心頭病，時時刻刻小心謹慎的提防。概括起來說，目前廣東的模式。不但底失去了駕馭、吸收、利用民粹主義的能力，而且還倒逼民粹主義變成自身的破壞力量，一得一失，損失雙倍，所以只有果斷否定目前這個模式，才是廣東的唯一出路。

2010-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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