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中產化還是兩極化
——2013年6月事件和所謂“中產階級”之四
歐洲曾經被認為永遠不會陷入貧困。但是“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留給今天人們的,只有不堪回首的記憶,使我們在把視線從美國轉向歐洲的時候,看到的是“歐洲的日益嚴重的南北兩極分化問題令全歐洲大陸倒退了一個世紀”
歐洲貧困正在變得越來越嚴重、越來越廣泛和不可逆轉。社會福利和社會保障遭受新自由主義的擠壓,空間日漸縮小。大規模的、長期的失業,大幅減少的補貼,工資不足以維持有尊嚴的生活,工作不穩定,政府機關各公共事業單位職位成批縮減,然后是債務。如果說20世紀90年代,尚可用借貸消費方式彌補工資的下降和制造高消費的泡沫,那么今天,這種債務就越加償還無期而成為壓在肩頭的巨石了。
《牛津用語詞典》2011年把“受擠壓的中產階級”選為“年度詞匯”。1/3英國人因為“太窮”,買不起消費品,看不起電影,度不起假。法國失業人數2012年8月突破300萬人大關,總理承認“數據非常糟糕”,“情況令人擔憂”。前景叫做“短期內改善無望”。在德國,發生金融危機的情況下富人越來越富,占全國人口10%,卻擁有全國資產的53%。即便瑞士,也發生青年抗議失業的騷亂。經濟狀況更加糟糕的希臘、意大利、西班牙諸國,兩極分化和失業問題尤其嚴重。同樣,在日本,“中產階級逐漸崩潰和走向貧困”。
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被稱為“發達國家俱樂部”。根據它的統計,在過去20多年里,23個成員國中的17個,貧富差距擴大和“中產階級不斷減少”。
實現了社會富裕的歐美和日本,如今面臨新的考驗。這一考驗是指,一直以來支撐民主主義和“市場經濟”的“中產階級”日趨衰微。經濟停滯不前和貧富差距擴大,是出現這一趨勢的背景因素。在大多數發達國家,“中產階級”的衰退可能威脅到社會穩定。[v]
在第三世界,包括西方時而捧到天上時而塞進地底的所謂“金磚國家”或“新興市場國家”的內部,兩極分化同樣是一種嚴重的存在。這里出現一個富裕程度可以同西方發達國家巨富相與比肩的人群。第三世界人民不會為此驕傲;正像這里既有為歐美市場生產廉價消費品的十數億廉價勞動力,一場塌樓事故葬身火海的上千孟加拉女工,掙扎在死亡線的撒南非洲、拉美和南亞的2.15億“兒童奴隸”,也有迪拜的摩天大樓。
過去的20年,亞洲最富有的1%家庭占到總開支的6%-8%,基尼系數從0.39上升到0.46。“不平等是亞洲增長奇跡的真正威脅”。[vi]在俄羅斯,貧富之間的差距“已經觸發了憤怒和仇恨”。[vii]在南非,10%富人在全國總收入中的份額占到58%。[viii]
爆發“6月事件”的土耳其,曾經被稱為“伊斯蘭民主樣板”,2012年世界經濟排名第17位。它的貧富差距超過14倍,僅次于墨西哥。埃及失業率達到13%,40%民眾生活在貧困線下。盧拉出任總統以來,巴西曾經實施一系列縮減貧困人口的政策并取得明顯成果。然而一個公交車票漲價,不過漲0.2雷亞爾,相當于人民幣的0.56元,就引發百萬人示威抗議,至少不能成為“中產階級崛起和壯大”的證據。
不是哪一個地區、哪一個國家,而是整個資本主義體系的世界,貧富差距越來越大。
較少關于國家與國家之間進行比較的具體信息。一個瑞士信貸銀行研究所,據說“對174個國家的財富進行了相當全面的統計”,比較最富的40個國家和最窮的40個國家的“民眾財富”,提供“最新”證據告訴世界:作為“資本主義模式和財富積累向此前游離于全球化投資之外的地區延伸的結果”,“我們正在逐步邁向一個財富不平等現象減弱的世界”。
但是看不出這家研究所的統計如何地“相當全面”。恰恰在我們這個“資本主義模式和財富積累向此前游離于全球化投資之外的地區延伸”的世界,最富國家的“民眾財富”和最窮國家的“民眾財富”,變得很難界定、很難區分。西方跨國公司的投資及其控制的技術、管理、市場“延伸”到最窮國家,在這里留下GDP而拿走利潤,這樣產生的“民眾財富”,在它的“相當全面的統計”中,到底該歸入最富國家還是該歸入最窮國家呢?最窮國家中最富階層擁有的財富,往往來自出賣國家民族的利益,財富的最終控制者和所有者仍然在西方,這樣產生的“民眾財富”,同樣發生該歸入最富國家還是該歸入最窮國家的問題。規避這樣一些敏感問題而熱心于鼓噪由于“資本主義模式和財富積累向此前游離于全球化投資之外的地區延伸”,“我們正在逐步邁向一個財富不平等現象減弱的世界”,世界看到的,就只是向資本主義社會形態磕頭作揖、山呼萬歲的簡單的政治表態了。
實際上,新自由主義全球化中的第三世界,是在發展還是在反發展,導致這種發展或反發展的原因,本身都是問題。按照世界銀行2006年的統計數據,從1980年到2005年,在“華盛頓共識”倡導的私有化和金融自由化風靡全球的時期,105個第三世界國家的平均經濟增長率僅為0.8%,低于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推行國有化促進民族工業發展的時期。第三世界的發展動力,不是來自新自由主義或者什么“資本主義模式和財富積累向此前游離于全球化投資之外的地區延伸”,而是來自相反的方面——比如在中國,來自社會主義制度;在拉美,來自對新自由主義的抵制和進行“另一個世界”的探索與創造。
“資本主義模式和財富積累向此前游離于全球化投資之外的地區延伸的結果”,不是也沒有“邁向一個財富不平等現象減弱的世界”,而是在繼續制造和擴大一個不平等的世界。
聯合國大學世界經濟研究所發布的《全球家庭財富分配情況》披露,2000年,全球最富1%成年人擁有全球家庭財富的40%,最富10%成年人擁有全球家庭財富的85%。事情在繼續惡化。美國媒體2013年報道,1%最富人口擁有全球財富的接近50%,10%最富人口擁有全球財富的86%。[x]
阿根廷南南網站寫道,最近20年來,金融危機和經濟危機都成為不平等的催化劑,全球最富1%人口的收入增加60%,其中0.01%的最富人口收入增加最快。全球最富200人擁有大約2.7萬億美元的財富,遠多于全球最窮35億人擁有的2.2萬億美元財富的總和。富國與窮國之間的收入差距,在殖民統治時期從3比1擴大到35比1,現在則擴大到80比1。
文章把全球財富占有越來越懸殊、形成財富從稀缺國家流往富有國家的單行道的原因,歸結到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貿易組織向第三世界國家強制推行新自由主義。這正是為了保證跨國公司前所未有地獲得廉價土地、自然資源和勞動力。西方國家政府和跨國公司經常宣傳向第三世界國家提供了多少援助,然而從來不提從第三世界掠奪了多少財富,從來不提控制世界經濟的機構由它們壟斷、跨國公司的權力往往超過第三世界國家的主權。[xi]
聯合國勞工組織曾經預測,2012年,全球失業人數將達到2.02億,超過上年600萬人。其中15-24歲青年失業者7500萬,“依然處于經濟危機時期最高水平”。自那以來的事實更加黯淡。2013年,全球失業人口3億,青年失業者為青年總數的1/4。西班牙、法國、意大利和希臘,擁有發達國家中的最高失業率。在第三世界,摩洛哥、埃及和其他北非及中東國家失業率最高。一個失業青年到巴黎郊區的色弗朗謀職;這個地方的青年失業率為40%。在南非,年輕黑人失業率達到55%。失業,特別是年輕人失業,已經成為全球性問題。英國《經濟學家》報道這一現象的文章,就稱當代青年為“失業的一代”。[xii]
資本主義的、新自由主義的世界,是一個中產化的還是兩極化的世界,已經成為醞釀著尖銳階級斗爭的重大問題。
資本主義是導致人類分裂的社會形態。新自由主義全球化以來,世界人民創造了從未有過的巨大財富,國際壟斷資產階級創造了從未有過的兩極分化。一個空前兩極化、持續兩極化的世界,擺在人類面前。資本主義危機、這場彌漫全球的“惡”的一個歷史性功績,在于把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腐爛濁臭的內臟和盤托出,從而推進人類走向決絕地沖破這一社會秩序及其意識形態的束縛,在它之外進行新的探索和創造。這是國際壟斷資本主義的真正的噩夢。
但是人們忽然發現,特別是“6月事件”以來,仿佛依循同一根指揮棒的舞動,西方主流媒體關于“大多數人”及“新生中產階級”的鼓噪甚囂塵上。美國兩黨、整個西方資產階級政客陣容和它的知識界,競相把求愛的紅繡球拋給所謂“中產階級”,在這里寄托衰落迷惘中東山再起的希望。“包括奧巴馬及其各位前任在內的政治家們總是強調,所謂的美國經濟和社會堡壘,是中產階級的衛士”。[xiii]奧巴馬2012年1月24日發表的“國情咨文”,承諾“構筑中產階級得到回報的社會”。2013年他為期兩個月的宣傳旅行,主旋律也是“提高中產階級的利益”。整個西方主流世界,到處用討好和迎合所謂“中產階級”,來抑制失望情緒,推銷一種令人愉悅的過去將會再現的虛假保證。
法國前總統薩科齊和幾位世界級富翁,把這看作一場階級斗爭,而且那種表述的明快簡捷,足以使假馬克思主義者、半馬克思主義者們自愧弗如。薩科齊說:“顯然存在階級斗爭。但這是由我們富人階級發起的斗爭。我們終將勝利。”
和喬治·索羅斯等巨賈一樣,億萬富翁沃倫·巴菲特在大搞金融投機的閑暇時間,也會扮演慈善家的角色。他對國際形勢的看法是:應當重建資本主義,但并非在道德的基礎上,而是在階級斗爭的基礎上,并且通過剝削大多數人的財富、社會權利以及有尊嚴的生活條件的方式。上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的結構調整政策現在籠罩在歐盟的上空,兩者的本質是相同的,只是名字不同:緊縮政策、財政紀律、改革和外化。
這就是“貧困全球化”的總體框架。無論南方還是北方,反復導致全世界人民陷入貧困的就是這種共同邏輯。[xiv]
這里說的“結構調整政策”,就是新自由主義改革,亦如新自由主義改革還有別的名稱——在拉美叫“華盛頓共識”、在蘇聯東歐叫“休克療法”。
國際壟斷資產階級的政策,就是堅持不懈地摧毀世界多數人、包括他們所謂“中產階級”,剝奪后者財富、社會權利以及有尊嚴的生活條件的政策,同時卻在世界陷入空前兩極化的現實中,熱熱鬧鬧地虛構和炒作世界多數人和諧幸福或者所謂“中產階級”崛起壯大的神話。
資本主義全球經濟危機的襲擊,開始了世界人民重新認識并清算新自由主義及資本主義制度的歷史行程。國際壟斷資產階級從“6月事件”扯出一個而且大肆張揚所謂“中產階級”,硬把一個兩極化的世界裝飾為“中產階級”的世界,由此發動一場新的階級斗爭。這既是對世界人民這一歷史行程的反擊和復仇,又再次描繪著鞏固和擴大1%富人統治秩序的美夢。這是對世界歷史和現實的最無恥的叛離,是美國史和世界史上最大的謊言和騙局。
《法國申請就業人數突破300萬》,法新社巴黎2012年9月2日電。
《盡管發生金融危機,富人卻越來越富》,德國《新德意志報》2012年9月8日。
《日本中產階層逐漸崩潰走向貧困》,韓國《朝鮮日報》網站2012年9月22日。
[v] 《發達國家的的考驗》,日本《讀賣新聞》2012年2月16日。
[vi] 《不平等是亞洲奇跡的真正威脅》英國《金融時報》2012年5月7日。
[vii] 《俄羅斯的貧富差距讓普京很受傷》,路透社莫斯科2012年12月20日電。
[viii] 《世界銀行警告不平等威脅南非》,南非《商業日報》2012年7月25日。
[x] 《貧富差距更加嚴重》,美國《洛杉磯時報》網站2013年10月11日。
[xi] 阿根廷南南網站2013年8月5日。
[xii] 《失業的一代》,英國《經濟學家》2013年4月27日。
[xiii] 《“美國夢”的噩夢》,阿根廷南南網站2013年9月23日。
[xiv] 《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另一面:貧困全球化》,阿根廷新聞社2013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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