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墨的異同
孟子有這樣兩句話:
“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
“吾為此懼,閑(衛)先圣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圣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距楊墨者,圣人之徒也。”
可見,孟子與墨子堅決劃清了界限。然而,我們讀《墨子》,卻發現,孟子對墨子下的結論,并不實事求是,屬于扣大帽子,因為,墨子與儒學在不同之處而外,還有著很多共同之處,最重要的一點是,墨子也是大講“仁、義、孝、忠”這些的,以之作為論說的前提與歸宿。此外,墨子也反對諸侯兼并,“非攻”就是他的名篇。從社會發展上說,墨子也是維護現存周天子的天下的,反倒是孟子企圖依附齊、魏這樣的大國,來成就“王道”,這不是順應戰國潮流,而把周天子放一邊去了么?據研究,西漢“獨尊儒術”以來,墨學中絕二千余載,直至清代中葉而后,在被遺忘的角落里陸才發現了《墨子》,于是整理面世,可見,相當時間里,墨子的真相已經不為人知。
《墨子·兼愛》說:“……亂何自起:起不相愛。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謂亂也;子自愛不愛父,故虧父而自利;弟自愛不愛兄,故虧兄而自利;臣自愛不愛君,故虧君而自利;此所謂亂也。雖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亦天下之所謂亂也。……雖至天下之為盜賊者亦然,盜愛其室不愛其異室,故竊異室以利其室;賊愛其身不愛人,故賊人以利其身。此何也?皆起不相愛。雖至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亦然。”
從這一段可見,墨子是很主張“愛”的,在“自愛”與“相愛”的關系上,強調“相愛”的重要。其也是主張子孝父、臣忠君的,也是反對大夫相侵奪、諸侯相攻伐的,也是痛恨“盜賊”的,這些,至少在概念的一般意義上與儒學并無二致。所以,孟子說墨子“無父無君”,就不實事求是,屬于扣大帽子。至于說“是禽獸也”,雖有罵人之嫌,卻也是語有出處的,其在《禮記·曲禮》:“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
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孔子家語·本姓解》),“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滕文公章句上》),那么墨子呢?韓非子說,“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舍不同”(《顯學》篇)。
我們打開《墨子》,確實隨處可見“三代圣王”、“圣人”這些話,這也就是墨子言必稱堯舜。比如,“古之圣王之治天下也,……舜耕于歷山,……堯得之服澤之陽,使接天下之政……”(《尚賢》篇),“三代圣王既沒,天下失義”(《節葬》篇),“尚(倘)欲祖述堯舜禹湯之道,將不可以不尚賢”(《尚賢》篇),“凡言凡動,合于三代圣王堯舜禹湯文武者為之;凡言凡動,合于三代暴王桀紂幽厲者舍之”(《貴義》篇)。
可見,墨學與儒學同尊堯舜禹湯文武。
《墨子》中“仁、義、忠、信、孝、禮”這些,也比比皆是,奉為必遵必趨的原則和標準,未見有何反對:
“舜……禹……湯……武王……此四王者所染當,故王天下,立為天子,功名蔽天地。舉天下之仁義顯人,必稱此四王者”(《所染》篇)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兼愛》篇)
“法不仁,不可以為法”(《法儀》篇)
“年歲善,則民仁且良”(《七患》篇)
“庫無備兵,雖有義不能征無義”(《七患》篇)
“宮墻之高足以別男女之禮”(《辭過》篇)
“武王勝殷殺紂,環天下自立以為王,事成功立,無大后患,因先王之樂,又自作樂,命曰<象>……其樂逾繁者,其治逾寡。自此觀之,樂非所以治天下也”(《三辯》篇)
“忠信之士喜,不忠不信之士懼”(《尚賢》篇)
“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調,此則天下之害也”(《兼愛》篇)
“攘人犬豕雞豚者,其不義又甚入人園圃竊桃李。是何故也?以虧人愈我,其不仁茲甚,罪益厚”(《非攻》篇)
“此仁也義也孝子之事也,為人謀者不可不勸也”(《節葬》篇)
“其大父死,負其大母而棄之,曰鬼妻不可與居處。此上以為政,下以為俗,操而不擇,則此豈實仁義之道哉”(《節葬》篇)
“順天意者,義政也;反天意者,力政也”(《天志》篇)
“義者,善政也……天下有義則治,無義則亂,是以知義之為善政也……今天下之君子,中實將欲遵道利民,本察仁義之本”(《天志》篇)
“仁,體愛也。……義,利也。禮,敬也。……忠,以為利而強低也。孝,利親也。信,言合于意也”(《經》篇)
“仁而無利愛,利愛生于慮”(《大取》篇)
“義可厚,厚之;義可薄,薄之;謂倫列。德行,君上,老長、親戚,此皆所厚也。為長厚,不為幼薄”(《大取》篇)
“夫倍(背)義而鄉(向)祿者,我常聞之矣”(《耕柱》篇)
“三代之圣王禹湯文武,百里之侯也,說(悅)忠行義,取天下……茍不用仁義,何以非夷人食其子也”(《魯問》篇)
“宋無罪而攻之,不可謂仁;知而不爭,不可謂忠;爭而不得,不可謂強;義不殺少而殺眾,不可謂知類……臣見大王之必傷義而不得”(《公輸》篇)
既然《墨子》里“仁、義、忠、信、孝、禮”這些,如此其多比比皆是,奉為必遵必趨的原則和標準,與孔儒似并無二致,何以當時墨子公然批評孔儒,而后來孟子又大罵墨子為“禽獸”呢?
原因大約有兩條,一是墨子宣傳的“仁、義、孝、忠、禮、信……”這些,雖與孔儒在字面上并無不同,在概念的所指上也有一致之處,但在內容里,仍有所不同,以至含有嚴重的不同。二是墨子宣傳了他的“兼愛、尚賢”之類的觀點。
以最核心的概念“仁”來作比較。之前,我們已知孔子于“仁”有這些言論: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
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蒞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蒞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
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
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泛愛眾,而親仁。
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
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閾。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攝齊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足者……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
孔子的學生有子的名言說得也挺直白:
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又,孟子有這樣兩句名言:
堯舜不遍愛人,急親賢也。
為政不得罪于巨室。
從這些材料可見,孔孟的“仁”,是一種“仁術”,是不免矯揉造作而為了使民不敢不敬的,即使講孝,也是給民做榜樣,目的仍是使民馴服不至于犯上作亂,而為了使民敬畏,則在廟堂等各種重要場合更是繁禮縟節做作到極點,“仁”的政治綱領是克己復禮、興滅繼絕,是維護與平衡某種統治的利益(比如,周滅殷商之后,仍封殷商的微子啟于商丘立為宋國),雖講“泛愛眾”,對所謂的“無禮”者,卻也十分痛恨,包括弟子樊遲在內也是孔子不喜歡的。孟子更把孔儒的“仁”學實質挑明了講,是“不遍愛人”,是為政不得罪于巨室??梢姡兹宓?ldquo;仁”有著十分鮮明的立場和具體內容,是貴族的,是為治人者著想的,與民眾是有著相當的對立的。
那么,墨子的“仁”有何不同?
墨子的以下言論,說明著他的“仁、義”有著與孔儒不同的傾向:
據財不能以分人者,不足與友。……君子以身戴行。(《修身》篇)
古者圣王之為政也,言曰:“不義不富,不義不貴,不義不親,不義不近。”是以國之富貴人聞之,皆退而謀曰:“始我所恃者,富貴也,今上舉義不避貧賤,然則我不可不為義……”。(《尚賢》篇)
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兼相愛,交相利,此自先圣六王者親行之。(《兼愛》篇)
仁,愛己者非為用己也,不若愛馬。義,志以天下為芬,而能能(善)利之,不必用。禮,……等異論(倫)也。(《經說》篇)
圣人……,仁而無利愛,利愛生于慮。(《大取》篇)
執有命者之言曰,“命富則富,命貧則貧,命眾則眾,命寡則寡,命治則治,命亂則亂,命壽則壽,命夭則夭……雖強勁何益哉?”以上說王公大人,下以駔(阻)百姓之事,故執有命者不仁。(《非命》篇)
國家昏亂,則語之尚賢、沿尚同;國家貧,則語之節用、節葬;國家熹音湛湎,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國家務奪侵凌,則語之兼愛、非攻;故曰擇務而從事焉。(《魯問》篇)
以上所引,說明墨子主張君子的原則是,真誠無私地做到仁,言行一致地做到義。這仁義是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這仁義是徹底的愛人,不是像愛馬那樣含有為自己的目的。所以這仁義是不謀利的,是發自誠心而無私心的考慮的。所謂禮,是打破貴賤,講人與人的平等。因此也決不贊成那種認為貧窮富貴治亂壽夭皆命中注定的說法。這一原則用于天下國家,就是有針對性地用“尚賢,尚同”治理昏亂,用“節用,節葬”治理國貧,用“非樂,非命”治理沉迷酒色,用“尊天,事鬼”治理沒有信仰。用“兼愛,非攻”治理爭城掠地。
可見,墨子的“仁義”內容,與孔儒有著大相徑庭以至嚴重對立之處,他是另一種君子,是從平民角度平等角度看問題的君子,其摒棄貴族統治的立場。
要說墨子與孔儒一致之處,還有不少,比如:
一,在社會發展方向上并無不同認識。眾所公知,從孔子到孟子,都對東周以來分崩離析、諸侯爭戰、兼并不已的天下大勢不滿,他們希望“復禮”,就是回復到大小諸侯國相安無事,大家眾星拱月尊崇周天子那種天下有序而太平的世界。當然,最理想的狀況是行“大道”的“大同”之世,然而自禹湯文武成王周公以來,“大道”是越來越遠逝,社會能維持在以“禮”為標志的“小康”之世,就算很好了,但眼見得連這個也維持不下去,五霸者三王之罪人,繼之而起要稱霸的又大有人在,天下不安。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從孔子到孟子又千方百計為有國者著想,要他們效法周文王行王道,從而在紛爭的天下立足和發展,成就王業(這時是面對現實的,也可說是含有革命性的,回避了某一諸侯國如果成就了王業,周天子該怎么辦的問題,實際上是同意取周而代之的了)。在這一點上,墨子是否提出了不同的東西?沒有。我們在其《辭過》篇讀到這么一句,“府庫實滿,足以待不然,兵革不頓,士民不勞,足以征不服,故霸王之業可行于天下矣”,這是墨子順應著兼并戰爭的天下向有國者進言的證據,與孟子是相似的。墨子的重要觀點是“非攻”,這與孟子所說“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的立場,也可算一致,即不主張諸侯行攻伐,而主張大小國相安無事。墨子說,“民有三患,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今有大國即攻小國,有大家即伐小家,強劫弱,眾暴寡,詐其愚,貴傲賤,寇亂盜賊并興……”(《非樂》篇),他對這些現象深為不滿,認為要加以改變。這些言論,與孟子也很相似。墨子鄙視那種“倍(背)義而鄉(向)祿”(《耕柱》篇)的人,這種道德立場,與孔子“不義而富且貴于我若浮云”很同調。墨子對于“天下之君子欲道利民,本察仁義之本”并不反對,他說,“天下有義則治,無義則亂,是以知義之為善政也”,他的“義者,善政”,與孔孟的“王道”也很有共同內容。
二,在社會等級觀上并無根本不同的理解??兹逯敝撩献樱谏鐣燃売^上是十分明確的,有大人、小人的分野,有君子、野人的分別,有治人者、治于人者的區分,有君、臣的尊卑,有諸侯、大夫的各級區分,維護“禮”的這種嚴格的等級制,并且要求人們“克己復禮”、“非禮勿動”。墨子雖然有“兼愛,尚賢”之類的主張,向著平民以及平民中的賢人的方向傾斜,充其量這是為諸侯國家的興旺發達著想的改良主張,雖然這很讓孟子惱火,但畢竟墨子并不是要對那一社會進行根本的顛覆。我們從墨子的《天志》篇可知,他對于庶人、士、將軍大夫、三公、天子這個等級序列是承認的,并且作為立論的前提。他只是提醒人們,天子上面還有“天”,而“天”是愛天下百姓的。他這話的意思也只是勸告治人者們行“義政”,不要行暴政。我們在《墨子》中讀到“百工”(《法儀》篇)、“民、役徒”(《七患》篇)、“遠鄙郊外之臣、門庭庶子、國中之眾、四鄙之萌人、宰、工、醫、行人、樂師、仆、庖、庸筑”(《尚賢》篇)、“穡人”(《兼愛》篇)、“輪人、匠人、圉、胥靡、舂酋”(《天志》篇)、“賤人、農夫、婦人”(《非樂》篇)、“百姓人民、窮民”(《非命》篇)、“獲(女奴)、臧(男奴)”(《小取》篇)、鮑、函、車、匠(《非儒》)、“重室子”(《備城門》篇),這些名詞所指的是社會不同等級的人們,墨子只是在論述時客觀地稱說到他們,并無任何褒貶,也并無任何要鏟除等級的意思,就是說,這方面既無顛覆的主張,也無改良的主張。在承認總根于《周禮》的社會等級與分工的方面,他與孔儒并無分歧。在關于社會須有分工的觀點上,他也與孟子一致,比如,在其《魯問》篇中他就說過,我一人去種田,不能飽天下人,我一人去織布,不能暖天下人,我一人去打仗,不能抵擋敵軍進攻,總之,我雖不耕而食、不織而衣、也不去披堅執銳,但我會教人耕教人織教人戰,起的作用將非常大。這就是講社會分工,與孟子在《滕文公章句》里關于社會須有分工的說法一致,只不過孟子把這概括為“大人之事”與“小人之事”、“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墨子卻無對此區分貴賤的說法,大約因為墨子自己就是“賤人”,并且甘愿為天下平民說話。我們從《墨子·非儒》篇里一句“今之鮑函車匠(革匠、甲匠、車匠、木匠),皆君子也”可知,這些人屬“君子”,大約是最低級別的君子(技術人員)吧,而墨子本人很可能就出自這個行列里(鮑、函、車、匠,俱列于《周禮·冬官·考工記》)。
三,甚至在“心學”的方面,墨子亦與孔儒有一致之處??兹?ldquo;心學”肇自孔子,比如他說的“克己復禮、非禮勿視”之類,就是“心學”。而孟子《盡心》篇提出了“良知”,《告子》篇提出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這些當是宋明“心學”之源。有趣的是,《墨子》中也有“心學”,不奇怪,作為對國家社會人生的一種哲學思考,怎能不涉及人“心”呢?《墨子·親士》篇說,“非無安居也,我無安心也;非無足財也,我無足心也。……君子進不敗其志,內究其情,雖雜庸民,終無怨心,彼有自信者也。”這些話,豈不正是“心學”?只不過不及孔儒談得那么多,而墨子的重點亦不在此。如果說,“君子進不敗其志,內究其情,雖雜庸民,終無怨心,彼有自信者也”,相當于孔儒的“誠意,修身”,那么,在孔儒的“齊家、治國、平天下”這種序列的說法上,墨子也有,《尚同》篇就認為要“同一天下之義”,就要從“家”做起,“善人之賞,而暴人之罰,則家必治矣。……家既已治,……又使家君總其家之義,以尚同于國君,國君亦為發憲令于國之眾。……國既已治矣,……故又使國君選其國之義,以尚同于天子,天子亦為發憲令一天下之眾,……天下必治矣。”可見,墨子所認為的治理順序,與孔儒也一致。
然而,墨子終因其平民傾向而與孔儒分歧對立,顯出了立場的獨立性,以至莊子為之嘆息說,墨子的主張“雖能獨任,奈天下何?”孟子借《禮記》經典之言罵墨子為“禽獸”,這就也難免墮進莊子所言的“一曲之士”范圍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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