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初,俄羅斯莫斯科市特維爾區檢察院副檢察長
謝·齊爾貢公示他的執法宣言:
“你們,布爾什維克黨人,我們的政權曾經有過,就是
你們把我的曾祖父當作資產階級槍斃了!而且連眼睛都不
眨一下!我恨布爾什維克政權。”
——米·杰里亞金:《后普京時代》
恩格斯在《德國的革命和反革命》中寫道:革命的“劇烈震動時期,5年就走完在普通環境下100年還走不完的路程。”
然而,恩格斯沒有指出,如此劇烈的震動,難免遭受歷史的報復。以后的100年,會回過頭來重新走這5年走過的路。
質量互變。5 年的突飛猛進為歷史開辟道路,100年的“從頭越”則為歷史夯實路基。
這是從十月革命到蘇聯解體的全部內涵,也是俄羅斯肩起的時代之托。
一定意義上,斯大林專制是基于社會主義形態對沙皇專制的回歸;俄羅斯復興則是立足于幾十年社會主義實驗成果,對1917年資產階級二月革命的承接。
發展是重復性和前進性的對立統一。“發展似乎是重復以往的階段,但那是另一種重復,是在更高基礎上的重復。”(列寧:《卡爾·馬克思》)
歷史,在螺旋中發展。
人類的進程,可以有超越階段的騰飛,卻不會有超越階段的進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揠苗豈能助長?欲速必然不達。倒退,為了理想向現實的回歸;復辟,為新的騰飛積聚力量。
俄羅斯人激起騰飛與回歸如電光石火的碰撞,把歷史撕開給人看—— 蘇聯解體,崩落在歐亞大陸上的點點碎片紅色褪盡,一個個加盟共和國爭先擁入資本的懷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一江春水,為歷史的倒影,還是為前行的希望?
“春來江水綠如藍”,那是列寧的精神。
列寧說:“一切受沙皇制度壓迫、被強迫合并或強迫劃入版圖的民族,即被兼并的民族,都享有同俄國分離的完全自由。”(《無產階級在我國革命中的任務》)
列寧宣言著對一切壓迫的抗爭,不管是白色沙皇還是紅色沙皇。
當勃列日涅夫揚起“新沙皇”的權杖,當蘇聯社會帝國主義祭起鐵血政策爭霸世界,它同時就以高壓和專制向國內各族人民舉起了屠刀。阿塞拜疆人、土庫曼斯坦人、烏茲別克斯擔人、塔吉克斯坦人、吉爾吉斯人…… 蘇聯大地噴涌著憤怒的聲討;反抗殖民壓迫、掙脫帝國魔爪的民族獨立運動,風起云涌。
15個民族國家,邁出蹣跚而堅定的步伐,以民主對專制的勝利,終于撕裂蘇聯帝國的版圖,贏得獨立。
這是列寧主義的勝利!
人民并不忍心祖國分裂。戈爾巴喬夫曾舉行全民公決,70%以上的蘇聯人投票維護統一。“居民群眾根據日常的生活經驗,清楚地知道地理上和經濟上聯系的意義、大市場和大國家的觀點。”(列寧:《論民族自決權》)
然而,“大國家”屬于人民嗎?
“哪里有祖國/ 哪里就有權利/ 可是/ 人民的權利在哪里?”(裴多菲)
人民的權利被新老貴族們吞噬,人民承受著被官僚特權凌辱的重負,祖國已經不屬于人民。人民終于覺悟,他們擁有“分離的完全自由”;他們有權爭取獨立,創建自己的民族國家。
分離,是人民壓抑太久的心聲。因為,“只有當民族壓迫和民族沖突使共同生活完全不堪忍受,并且阻礙一切經濟關系時,他們才會贊成分離。”(列寧:《論民族自決權》)
蘇聯解體,在歷史的倒影和前行的希望里,分明飄映列寧的旗:無產階級“承認各民族平等,承認各民族都有成立民族國家的平等權利。”(列寧:《論民族自決權》)
這是共產黨人為原則的崇高,這更是共產黨人對現實的正視與尊重。
20世紀是資本世紀。
資本世紀的顯著特征是民族國家。“民族國家對于整個西歐甚至對于整個文明世界,都是資本主義時期典型的正常的國家形式。”(列寧:《論民族自決權》)
資本世紀是民族國家的世紀。
從文藝復興以來,資本主義沖決封建一統,崩濺出億萬朵活潑的個體浪花,爭將萬千姿態,煥發人類精神的多棱多層面:個性、人性、人權,獨立、民主、自由……億萬個體“私利” 昂起高貴的頭,以對 “公義”內涵的重新解讀,狂暴沖擊教皇、帝王與特權集團對“公義”的壟斷,宣告人民利益神圣不可侵犯。
民族國家作為“個性”訴求的政治抽象,形成資本主義運動的向心;民族解放,民族獨立,將民主革命呈現出民族形態,成為喚起民眾的強音。“在全世界,資本主義徹底戰勝封建主義的時代,是同民族運動聯系在一起的。”(列寧:《論民族自決權》)
資本世紀要求民族國家徹底實現。
在一定意義上,資本主義=民族國家。資本征服世界的徹底性,在于民族國家的普遍崛起。而民族獨立越廣泛越徹底,資本主義越成熟。
西歐為世界前驅。
18、19世紀的西歐大陸,隨著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勝利進軍,民族運動如火如荼;經過一系列痛苦的分裂,終于建立起以單一民族國家為基礎的資產階級國家體系。
成熟的資本主義,反過來促進民族國家的消亡。“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
民族融合是各民族的需要。他們在自愿基礎上,“促使更自由更大膽地因而也是更廣泛更普遍地成立更有利于群眾和更符合經濟發展的大國家和國家聯盟。”(列寧:《社會主義和戰爭》)
西歐邁出精彩的一步:超越民族國家的狹隘眼界,開始“一體化”進程;固然踉踉蹌蹌,但卻以民族獨立的堅固根基,向世界表明不可逆轉的方向。
20世紀是資本世紀。
資本世紀,可以有共產主義實驗,但不會有共產主義的勝利;可以有封建勢力盤根錯節,但一定有資本主義對封建勢力的徹底掃除,不管這封建勢力是赤裸裸的皇恩浩蕩,還是蜷縮在共產主義形態下的頤指氣使。“資產階級所固有的生產方式,是同封建制度的地方特權、等級特權以及相互的人身束縛不相容的。” (恩格斯:《反杜林論》)
20世紀的蘇聯,盡管社會主義迅猛崛起而威震資本世界,卻并沒有從封建體制和觀念中脫胎換骨。“斯大林死后,針對蘇聯官員們的肅反運動剛一結束,他們就結成了一個封閉的社會階層——黨內經濟官僚。”(米·杰里亞金:《后普京時代》)
這個官僚集團抽空斯大林專制的人民底座, 迅速與封建專制的地方特權、等級特權合流,用“殖民壓迫”取代“民族平等”; 隨之,民族團結的虛幻支柱——“無產階級國際主義”轟然坍塌。
“新沙皇”的名號,叫響全世界。
然而,“新沙皇”的封建行頭,也立即成為資本討伐的對象;蘇聯各族人民的民族運動吸取資本世紀的全部能量,匯入“徹底實現民族國家”的歷史巨流,以摧枯拉朽之勢,擊垮蘇聯帝國。
不是美國和西方國家摧毀了蘇聯,而是人民革命的勃勃生機摧毀了蘇聯。不是社會主義蘇聯被資本主義顛覆,而是有著太多封建城堡的蘇聯帝國被資本主義顛覆。
民族斗爭,從來是階級斗爭的表現形式。
毋庸諱言,列寧的“民族自決”服務于社會主義,強調每個民族中“無產階級的自決”;斯大林強化共產主義原則,甚至弱化“民族分離權”,但其矛頭堅決地指向民族上層,無情打擊貴族特權集團借口“民族獨立”建立剝削階級政權的企圖,因而為各族人民所認同,合力維護了蘇聯的統一。
相反,勃列日涅夫專制的特權階層,則從上到下蛛網般纏繞蘇聯社會,形成對各族人民的普遍壓迫;各加盟共和國的民族官僚們與蘇共中央特權集團沆瀣一氣,在相互勾結與爭奪中,吮吸人民膏血,實施剝削階級對人民大眾的階級斗爭。
蘇聯已經不是社會主義,蘇聯“共產主義”已經墮落為官僚集團的專屬特權。因此,人民大眾反抗特權集團的階級斗爭,不得不采取資本主義民族運動的形式。
民族運動,曾為摧毀封建專制沖鋒陷陣,也曾為反抗帝國主義專制赴湯蹈火;20世紀末,蘇聯人民掙脫社會主義名義的特權專制,為民族運動譜寫出新篇章。
在反特權反壓迫的意義上,民族運動是社會主義運動的組成部分。
——資本世界是民族國家的世界。資本壟斷的趨向不能阻止資本民族化的訴求。但資本壟斷又形成著對民族國家的否定,即帝國主義專制。帝國主義專制是在資本主義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對資本主義的否定。
——民族解放運動是資本主義運動。而民族主權的張揚則實現著“全世界被壓迫人民和被壓迫民族團結起來”的平等訴求,即社會主義民主。社會主義民主借助民族運動的資本形態為自己開辟道路。
資本主義處于雙重夾擊中,它被帝國主義否定,也被社會主義否定。然而,無論帝國主義,還是社會主義,都不得不立足于資本主義基地。于是,民族國家,便成為社會主義與帝國主義相互廝殺的戰場。
“工人無祖國”。(馬克思)
但是,工人階級和人民大眾只有依托民族國家的陣地,才能展開與特權資本的斗爭,建立世界人民的團結。“不恢復每個民族的獨立和統一,那就既不可能有無產階級的國際聯合,也不可能有各民族為達到共同目的而必須實行的和睦與自覺的合作。”(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93年意大利文本序言》)
民族國家將在多極格局的博弈中贏得世界。西歐邁出嘗試的一步,蘇聯將步其后塵。
只有民族獨立與平等,才有民族的聯合與消亡。贏得國家獨立的蘇聯各族人民,向著21世紀,邁出重塑社會主義的步伐。
然而,20世紀畢竟是資本世紀。
民族國家這個資本世紀的典型形式,具有資本主義的全部根性。即便社會主義,也依然是“沒有資產階級的資產階級國家”(列寧),依然“存在著資產階級法權,和舊社會差不多”(毛澤東)。
何況蘇聯解體后分離出來的俄羅斯及其他獨立國家!
人民贏得了民族獨立,然而,人民并沒有得到民族獨立的果實。“原來的中央書記和政治局委員們,他們在俄羅斯和加盟共和國繼續擔任著高級的或者最高的國家官職。”(羅·麥德維杰夫:《俄羅斯向何處去》)
俄羅斯學者研究,1993年,俄羅斯61%的經濟大鱷和77%的政治官員,是原蘇聯特權階層搖身變成的。(見黃立茀:《蘇聯社會階層和蘇聯劇變研究》)
杰·馬特洛克寫道:“各共和國多數政治領導人是舊的國家機器的代表,……他們之所以支持獨立,恰恰是因為那能夠使他們更牢固地控制權力。”(《蘇聯解體親歷記》)
“咸與維新” !正劇被丑劇顛覆。革命的對象成了革命的主人。權力和財富被明目張膽地劃拉進特權階層的便便大腹中。
民族運動的資本劣根性放縱著貪婪、殘忍和喪失人性的掠奪,一個暴富的階級以百倍的兇狂與狠毒攫取民族獨立的成果,“私有化的受益者都是蘇聯時期的政府官員、經濟領導和內幕知情人。私有化……成為極少數人攫取國有資產而一夜暴富的捷徑。蘇聯人民通過半個多世紀所積累的財富,被這些人欣然納入囊中,變為寡頭資本。西方資本家幾十年甚至上百年走過的資本積累路程,俄羅斯的資本家用短短幾年時間就跑完了,并且掌握了整個國家的經濟命脈。”(畢洪業等:《第二次起搏》)
特權私有化的資本專制!勃列日涅夫將其置放在社會主義形態下,葉利欽將其置放在資本主義形態下。
俄羅斯人民為民族獨立付出沉重代價;各加盟共和國的人民為民族獨立同樣付出沉重代價。俄羅斯的“黨內走資派”拋掉紅色外衣,兇狠地呲出資本寡頭的獠牙;各加盟共和國的“黨內走資派”同樣拋掉紅色外衣,兇狠地呲出資本寡頭的獠牙。
天下烏鴉一般黑。
資本之魔,無論對于借月黑風高干剪徑營生的“強盜資本家”,還是對于披著紅色外衣一副正人君子相的“黨內走資派”, 一樣有著貪婪與劫掠的嗜血沖動。
俄羅斯,為資本之魔驗明正身。
1991年12月25日,莫斯科,克里姆林宮——
鐮刀錘子失色!象征工農聯盟的紅旗沉沉降下;白、藍、紅翹首!象征沙皇權威的三色旗沉沉升起。
雙頭鷹,那曾經的沙俄帝國的國徽,再一次俯瞰俄羅斯大地。
是一個向著專制與剝削的帝國政權致敬的俄羅斯誕生了嗎?
被大肆張揚的人民主權,難道竟寄托于沙皇專制?
這是一個怎樣的俄羅斯呵!
葉利欽,這個為“民主”的斗士,竟用專制的極端,向人民拋出一道“剝削與奴役”的“大餐”。
葉利欽以資產階級政治家的坦誠,否定“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他言之鑿鑿:市場經濟分明是資本主義,它與社會主義計劃經濟不是一回事。他指責戈爾巴喬夫“搞一種煉金術,把市場和社會主義這兩種不相容的東西融合為一體。”(轉引自沙舟《克里姆林宮的70年內幕》)
說得不錯!
然而,葉利欽引出了錯誤的結論。他拒絕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與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在對立中的同一性,將二者割裂,一頭扎進資本主義,強推“休克療法”,全面放開市場,導致國家經濟崩潰。
放棄計劃經濟而放縱市場經濟,不但是向資本主義投降,而且必然納入帝國主義世界體系,使整個民族成為獻給國際壟斷資本的祭品。
1992年,俄羅斯通貨膨脹達2500%,1993年在此基礎上又上漲847%。一個退休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僅可以買一公斤豬肉。居民儲蓄蕩然無存,蘇聯人民墜落苦難的深淵。
極度膨脹的金融寡頭劫掠了俄羅斯。“葉利欽時代被人們廣泛稱為強盜資本主義時代,絕大多數國家財產落入一小部分與克里姆林宮關系密切的掮客手中,他們就是人們稱為‘寡頭’的人。”(瓦·卡恰基姆等:《俄羅斯寡頭政治的新面孔》,轉引自張冰:《透視俄羅斯》)
共產黨官僚特權讓位于金融寡頭特權。資本專制統治俄羅斯。獨立的民族國家沒有帶來繁榮與民主。相反,卻從政治、經濟到文化、科技,全方位受制于資本世界,受制于帝國主義專制。
俄羅斯陷入危機。
危機中的俄羅斯開始覺醒。
普京,代表了這個覺醒
這是一個怎樣的覺醒呵——
普京專制!
普京專制猛烈打擊資本寡頭,力挽狂瀾,扭轉了葉利欽時期資本寡頭對國家政權的覬覦、爭奪和控制,實現了高度集權的國家垂直管理體系對資本寡頭的制約,使俄羅斯走出了分崩離析的泥潭。
普京專制同時托起一個強力集團,掌控了國家經濟。“對一個專制政權來講,將大企業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是絕對關鍵的一步,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毫無阻礙地控制整個社會。”(B·別列佐夫斯基:《普京的方案:最后的沖刺》,轉引自張冰:《透視俄羅斯》)
普京專制是俄羅斯歷史的需要。
俄羅斯大地雖然經過革命和解體的猛烈沖刷,但并沒有根除封建傳統。
一個多世紀前,沙皇尼古拉一世的教育大臣指出了封建體制下必須遵循的三原則——東正教+專制制度+人民性。
半個多世紀前,斯大林堅持了社會主義體制下的三原則:——馬列主義+專制體制+人民性。
21世紀,普京政權的三原則——資本主義+專制體制+人民性。
這是對俄羅斯傳統與社會現實的清醒把握。主導思想變了,但專制性與人民性的結合沒有變。而這正是使各自政治體系得以貫徹的基本條件。
勃列日涅夫在社會主義形態下的蘇聯,沒有完成從封建體制向現代國家的“蛻皮”;普京在資本主義形態下的俄羅斯,依然處于從封建體制向現代國家“蛻皮”的痛苦中。
普京專制是俄羅斯人民的需要。
俄羅斯人雖然早已工人化,但并沒有掙脫小資產階級觀念束縛;俄羅斯社會的普遍心態,依然渴望來自上面的雨露陽光。他們由衷地感受到:“500年來俄羅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衰弱。俄羅斯的年輕人比其他人更尖銳地感受到國家的衰落和混亂,在他們中間產生了強烈的希望國家強大、民族復興的感情。在這樣的條件下有了對斯大林的向往。”(見吳恩遠:《俄羅斯重新評價斯大林》)
普京是斯大林的別樣形態。
恩格斯寫道:“恰巧某個偉大人物在一定時間內出現于某一國家,這當然純粹是一種偶然現象。但是,如果我們把這個人除掉,那時就會需要有另外一個人來代替他。”(《致符·博爾吉烏斯》)
俄羅斯人民依著自己的樣子,一錘一錘精心鍛造出普京。在普京身上,貫注著俄羅斯人民對私有制的認同,也貫注著俄羅斯人民對社會主義的向往。
普京專制是時代的需要。
人類進入21世紀,依然沒有走出帝國主義時代。
——帝國主義時代是專制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自由資本主義是沒有的。自由資產階級的政治家、經濟家和“文化精英”們,除了天真和無知者,一定是帝國主義的“幫忙”或者“幫閑”。
在這個時代,任何民族都不能不是世界帝國主義體系的構成。即使最以民主自詡的西歐、北歐,也終究受制于資本壟斷與專制;他們的獨立與民主,在帝國主義專制面前,不能不大打折扣。
在這個時代,任何民族的生存與發展,都不能不是世界帝國主義體系的折光。它們不能沒有壟斷和集中,不能沒有專制。離開壟斷,就沒有民族經濟的立足;離開專制,就沒有民族獨立的政治地位;離開對帝國主義專制的抗爭,就沒有民族崛起。
俄羅斯復興只能走專制之路。
——帝國主義時代也是社會主義革命時代。
什么是社會主義革命?
社會主義革命就是以社會主義專制對抗帝國主義專制。
什么是社會主義專制?
社會主義專制就是人民專制,就是人民主權的聚焦。
概而言之,帝國主義時代就是民主抗擊專制的時代。
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黑格爾)帝國主義世界專制體系是合理的。
凡是存在的,也是不合理的。帝國主義專制正在社會主義革命的抗擊下,漸漸失去合理性。“在發展的進程中,以前的一切現實的東西都會成為不現實的,都會喪失自己的必然性、自己存在的權利、自己的合理性;一種新的、富有生命力的現實的東西就會起來代替正在衰亡的現實的東西。”(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
這是兩大體系抗爭的時代。
任何民族的生存與發展,都不能不納入這兩大體系的抗爭中。任何民族的壟斷、集中與專制,都不能不成為這兩大體系抗爭的組成部分。
因而,任何民族國家的統治集團,都決不會有統治者自己的專制。他們或者以對本國人民的專制,成為附庸世界帝國主義專制體系的“二鬼子”;或者張揚人民主權,在抗擊帝國主義中成為社會主義專制的人民代言。
只有社會主義專制能與帝國主義專制抗衡,因為社會主義專制一定是最廣大人民意志的集中,是充分的人民主權的張揚。它無論表現為怎樣的“多元”,一定在反抗剝削上有著壓倒的共識。
那么,普京專制是一種什么樣的專制呢?
普京專制是對斯大林專制的回歸。但決不是斯大林專制的簡單回歸。
如果說,斯大林在階級和政黨專制形態下實施個人專制;那么,普京則在個人強力形象下向集團和階級專制過渡。
如果說,斯大林專制表達著社會主義形態下人民專制的訴求;那么,普京專制則表達著資本主義形態下人民專制的訴求。
普京專制是一個象征。
俄羅斯現代化進程已經拋棄個人專制。 勃列日涅夫在社會主義名義下, 開始了個人專制向集團專制的轉換; 普京在資本主義形態下延續這個轉換。表現為普—梅組合的普京團隊,在三權分立的框架和民主政治的強烈氛圍中,以集團專制的形態,承擔起階級專制的使命,明確了俄羅斯社會轉型的政治內涵。
歷史發展到21世紀,民主尚未成為主導,但民主進程的巨大慣性已經形成,它不可阻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自覺認知,以及對人民主權、人民意志的有限認同,日益成為資產階級政治的理性。
這個“政治理性”,立足于對私有制和私有觀念的正視,力圖形成孔子、釋迦牟尼“善的等級制”的資本形態,即科學有效的、被人民主權制約的、按勞分配的等級制。“目前俄羅斯試圖建立的恰恰是馬克斯·韋伯所提出的作為‘工具理性’的官僚制。”(邢廣程等:《梅德維杰夫和普京》)
這當然是資產階級專制。但它同時以“可控民主”(普京語),曲折地表達人民專制的訴求。
普京專制贏得了俄羅斯大多數人民的支持,能說這個專制不具有人民專制的成分?普京專制創造了俄羅斯國力的飛速發展,能說不是人民意志和人民主權重新得到尊重的成果?
俄羅斯向社會主義傾斜。
2000年,“普京在克里姆林宮建立了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紀念碑,斯大林列英雄榜第一。”(見吳恩遠:《蘇聯史論》)
2004年,普京宣布保留蘇聯時期的國歌曲調,作為俄羅斯國歌曲調。蘇聯紅旗作為軍旗。俄羅斯保留社會主義成果。
更重要的,普京真誠地關注著貧窮的老人和孤苦的兒童,關注著人民的幸福和社會的福利。他無情打擊資本寡頭,公然將“縮小貧富差距”作為執政評價的硬指標;他倡導“主權民主”,以對人民的尊重,贏得人民的支持。
然而,普京并不準備變革資本主義。他無意也無力顛覆寡頭政治,“普京宣布,只要寡頭們不再公開地反對政府,政府將不會對私有化中他們的非法所得重新過問,肯定了寡頭非法所得財產的合法地位。”(張冰:《透視俄羅斯》)
普京的合作者梅德韋杰夫展望未來:“不走財富重新劃分的老路,在承認私有經濟價值的前提下,繼續經濟改造。”(《俄羅斯2008—2020:控制增長》)
那么,俄羅斯是一個什么樣的“私有經濟價值”呢?
支撐普京政權的強力集團日益形成官僚寡頭,他們占據公職,以國家壟斷的名義,制造腐敗。“俄羅斯人認為最腐敗的依次是護法機關、法院、最高立法機構和執行權力機構……”(見邢廣程等:《梅德維杰夫和普京》)
總統經濟顧問伊拉里奧諾夫說:“在普京時期,建立在偶然基礎上的業余的腐敗已經被建立在權力決策和法律基礎上的、制度性的腐敗所取代。”(轉引自米·杰里亞金:《后普京時代》)
特權需要腐敗。“在俄羅斯現有的100多萬名大小官員中,貪污受賄的官員超過70%,而在商人群中的調查結果這一數字更高達75%……目前俄羅斯有大小20多萬個犯罪團伙,他們利用敲詐、搶劫、詐騙和勒索弄來的錢財的30%—50%來收買各級官員,其總數達幾千億盧布。”(張冰:《透視俄羅斯》)
普京承認:“我們至今未能消除發展道路上最嚴重的障礙之一——腐敗。”(轉引自邢廣程等:《梅德維杰夫和普京》)
這是普京的過錯嗎?
既然不能掙脫資本的魔爪,就不可能消除腐敗;而走不出帝國主義時代,又有誰能夠掙脫資本的魔爪?
更重要的是,任何理性都必須正視一個事實:哪個民族、哪個制度,敢于砍斷資本的魔爪,就必然陷入停滯,乃至于崩潰。
在資本世紀,能夠封殺資本而不受資本的浸淫嗎?
歷史給予斯大林一個冷峻的報復。
斯大林拒絕在社會主義主導下對國家資本主義的認同,不肯主動讓資產階級分享政權,不能自覺地與資本主義合作,結果主導權喪失,一黨制讓位于多黨制。共產黨被迫讓出政權。
普京擲還斯大林一個在國家資本主義主導下對社會主義的認同。
普京專制承認俄羅斯聯邦共產黨的合法地位,承認工人階級分享政權,吸收俄共等各黨派的主張,形成廣泛的思想統一戰線,確立了同心同德、富民強國的“新俄羅斯思想”。
“從‘新俄羅斯思想’出發,普京帶領俄羅斯走上了一條既非西方式的資本主義又不是回歸社會主義,既不右又不左的第三條道路。”(畢洪業等:《第二次起搏》)
換句話說,這是一條既右又左、既資本主義又社會主義的道路。說穿了,就是西歐社會民主黨理念的俄羅斯形態。普京明確表態:“我們仍是西歐文化的一部分,這實際上就是我們的價值。”(轉引自畢洪業等:《第二次起搏》)
俄羅斯融入西方世界。
“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孔子)
英國通過“光榮革命”的和平方式實現封建制度與資本主義的中庸,法國被巴黎公社的血色警醒尋求資本世界與社會主義的中庸。英國與法國,成為歐洲中庸的抽象。
美國繼承“光榮革命”精神,推進“貴族政治”與“平民政治”的中庸,清晰地勾畫出現代社會黑白分明而又黑白交錯的線條。
——社會主義+資本主義。
十月革命時,列寧明確這個指向,但不具備實現的條件;80多年后的普京政權具備了這個條件。
由于俄羅斯掃蕩了社會主義體制,因此資本主義主導明確;由于幾十年蘇聯社會主義根基,因此社會主義取向鮮明。
普京倡導“非意識形態”,以此掩蓋資本主義剝削的實質,也掩蓋向社會主義傾斜的政策微調。這和中國的“不爭論”異曲同工。所不同的,中國的“不爭論”是立足社會主義,掩蓋對資本主義的開放;普京則是立足資本主義,掩蓋對社會主義的回歸。
普京以專制的方式,立足國家資本主義,建立了與社會主義的統一戰線。
中庸——普京道路。
俄羅斯認識到:“只有當俄羅斯不僅僅符合世界最佳模式,而且自己創造最佳模式的時候,俄羅斯才能切實有可能成為富者和強者。”(轉引自邢廣程等:《梅德維杰夫和普京》)
普京道路是俄羅斯自己創造的最佳模式嗎?
毫無疑問,在帝國主義世紀,單純的資本主義是沒有的。任何民族資本主義的歸宿,或者被帝國主義吞噬,或者作帝國主義附庸。
要想民族崛起,唯有社會主義。
然而不是單純的社會主義。
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是對立的同一體。發展社會主義,不能不同時發展資本主義。用梅德韋杰夫的話說,“俄羅斯應該發展左中右合流的體制。”(見邢廣程等:《梅德維杰夫和普京》)
——資本主義+社會主義。
這是普京的主張,是統一俄羅斯黨的主張,甚至也是俄羅斯共產黨的主張。
俄羅斯還不能改變資本主義主導的現實,還不能實現向“社會主義主導”的轉折。普京以國家調控來規范市場經濟,邁出了正確的一步。
但是,平衡不會長久。社會主義不甘中庸,資本主義也不甘中庸。隨著實力消長,必向一方傾斜。
那么,這將是怎樣的傾斜呢?
是強力集團的資本壟斷加大對人民的剝削,還是人民大眾加大對資本壟斷的制約?是國家機器的資本屬性被迫向人民政權轉化,還是人民主權日漸淪落為特權專制的傀儡?
俄羅斯面臨抉擇。
然而,無論對于普京,對于梅德韋杰夫,還是對于俄羅斯人民,并沒有明確的指向。俄羅斯聯邦共產黨甚至以“現政權不妥協的反對派”的立場,表明理論的貧乏與固執,加速自身的衰落。
久加諾夫拿得出的,也只是共產黨的實用主義:“俄羅斯人民總是希望擁有一個強大的國家,它從內心深處感到,俄羅斯就應該成為一個強國,也就是一個使世界免于滑向混亂和災難深潭的國家。”(《生活的教訓》,轉引自羅·麥德維杰夫:《俄羅斯向何處去》)
俄羅斯人的大國意識!
然而,俄羅斯怎樣承擔起大國的崇高責任?
重新崛起的俄羅斯社會主義黨派,無論左、中、右,能夠深刻自省嗎?即:對立的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是不是同一體?蘇聯共產黨是不是畸變為資產階級特權黨?蘇聯社會主義是不是早已向專制資本主義沉淪?蘇聯解體是不是人民社會主義運動的資本形態?而資本主義復辟,是不是可以視為社會主義的自我救贖?
還有,俄羅斯應該融入西方世界嗎?
戈爾巴喬夫早已指出:整個人類陷于世界性的“思想危機: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顯得沒有能力解釋發生的一切,也提不出怎樣才能走出已經形成的局面了。”(《對過去和未來的思考》)
西歐為世界前驅。但中庸的西歐已經在困惑中徘徊太久,至今不能掙脫帝國主義世界體系。那么,有著列寧精神深厚底蘊的俄羅斯大地,就不能率先超越西歐,引導人類“走出已經形成的局面”嗎?
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此為俄羅斯驕傲:“俄羅斯的民族思想,歸根到底只是全世界人類共同聯合的思想。” (《作家日記》)
地跨歐亞大陸,非歐非亞,亦歐亦亞。“索洛維約夫認為,俄國不是劃分東方和西方的分界線,而是連接它們的橋梁。”(畢洪業等:《第二次起搏》)
這該是一座怎樣的橋梁?
——新民主主義!
俄羅斯以資本主義復辟的代價,開始了新民主主義高級階段的行程。
普京專制建立了在資本主義主導下與社會主義的統一戰線。肩在俄羅斯人民身上的使命,便是認同資本主義政權,維護“統一戰線”, 開展民主運動,推動政府向人民利益傾斜,力爭變資本主義主導為社會主義主導,并最終實現資本主義政權向社會主義政權的轉化。
資本的高度集中,必是人民運動的普遍發展。國家資本主義形成極少數壟斷寡頭與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對立。國家保護壟斷寡頭,國家也成為人民群眾剝奪壟斷寡頭的有力工具。
無論資本主義國家,還是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大眾與資本壟斷和官僚特權的斗爭,一般地總是通過推動與促進國家政權對資本特權的剝奪來實現;而革命,就在這個量變的過程中,積聚著質變。
在資本主義國家,“質變”就是資產階級暴力——國家機器轉歸人民;在社會主義國家,則是“質變”促量變,在“統一戰線”中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以暴力——國家機器威懾與制約特權階層,維護并擴張人民主權。
民族國家,這是新民主主義運動最堅實的基地。
新民主主義運動=社會主義運動。
20世紀是帝國主義世紀,也是社會主義運動的世紀。
在這個世紀,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共存共榮;在共同前進中,進行著“資本主義主導”向“社會主義主導” 的轉化。
在這個世紀,社會主義運動表現為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形式。它以社會主義導向,表達人民大眾徹底落實資本主義民主革命的訴求。
社會主義規定了新民主主義的方向。新民主主義是20—21世紀社會主義運動的現實解讀。
——把新民主主義革命進行到底!
21世紀,執行20世紀的遺囑。
(本文摘自《中國:21世紀宣言(世界篇)》)
北京市寫作學會 薛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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