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世界秩序的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
亞洲周刊張翠容/要數當今最具顛覆性人物,非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莫屬。他力抗美國霸權,上臺后即把石油企業國有化,藉著石油財富在國內建立合作社、推動人民共同管理企業。在國外,則以石油資助拉美國家發展,又以低價石油賣給美英等國的窮人社區。查韋斯又聯合拉美七國組成南方銀行,要與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抗衡。查韋斯的改革方式引起爭議,有人稱贊他是解放者,有人則批評他為獨裁者。
如果一個人會不依他同伴的步伐前進,那有可能是因為他聽到了另一種鼓聲梭羅。
最近,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Hugo Chavez)的新聞,可謂一浪接一浪,而且舉世矚目。他利用高油價優勢和手中石油美元,除了加強國內社會建設外,還大搞石油外交,并企圖以石油財富推動拉美一體化。剛在十二月九日成立的南方銀行,便是他要整合南美的一場漂亮勝仗,這場勝利足以彌補他在較早前就修憲公投的失敗挫折。
當查韋斯與阿根廷、巴西、巴拉圭、玻利維亞和厄瓜多爾等國家領導人正式簽署宣告南方銀行的誕生時,他以非常雀躍的心情表示,南方銀行可以幫助南美國家擺脫發達國家的經濟依附,進行自己的融資來協助區內發展。
這是第一家由拉美國家親自控制的國際銀行,也是查韋斯於零六年提出的建議,他以石油美元全力支持,在這基礎上再獲成員國的儲備承擔,而該銀行總部則設於委內瑞拉首都加拉加斯。
查韋斯強調,南方銀行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各成員國的投票權不按出資比例來決定,在發放貸款時也不苛刻,好讓成員國能解決真正所需的問題,他指大家的合作乃是建基於兄弟的情誼,而這情誼正是他所說的解放和整合拉美最重要的力量。
為了把這種力量體現出來,查韋斯在南方銀行之前早已向各拉美國家大力推動互補計劃。他以最優惠價向拉美合作夥伴輸出石油,來換取例如古巴的一流教育和醫療服務、烏拉圭的煉油技術和電腦軟件、阿根廷的治癌醫療設備、玻利維亞的礦產和農作物等,查氏指這概念乃是建基於各自生產優勢所進行的公平交易,而不是資本主義式的競爭與掠奪,其目的則是為滿足人民的需要和解決區內貧窮問題。
不過,在批評者眼中,查韋斯始終是大送廉價石油來收買拉美地區關系,以對抗美國。而他又與英美兩國的窮人社區如約紐哈林區區政府簽署協議,以四折價錢向他們輸出石油的舉動。但這種行為也被批評為是為他自己塑造國際形象的外交手段。
無論如何,查韋斯無視批評聲音,全速推動別具創意的計劃,并斥巨資興建拉美地區的輸油管,同時與拉美各國簽定能源協議,以穩定區內石油供應等,他揚言油價將會升至一百美元一桶,其后他表示,如果美國攻打伊朗,又將會推高油價至二百美元,而他亦曾建議,產油國家應以高價石油例如二百美元售給富裕國家,平價石油如五美元一桶售給窮困國家,以平衡世界發展,這更令得西方世界視他如魔鬼,他在國際舞臺上備受關注。
既然查韋斯已成為國際焦點人物,他不依循主流秩序而企圖推動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革命這另一種世界新秩序,是希望,還是惡夢?因此,在過去數年間,我多次前赴委內瑞拉,并追訪這位最具爭議的總統,以近距離呈現查韋斯的真正面貌,還有委內瑞拉的現況,以及革命所帶來的內外影響。
飛機還未抵達首都加拉加斯(Caracas),在我身旁一位委內瑞拉乘客已急不可待問我:「你對我們的革命有何看法?」
當我身在加拉加斯,無論在酒店,又或是在餐廳、網吧,與人?談,又或是正式的訪談,委國人都搶著發出相同的問題,就是我們如何看待他們的革命?無論是支持者還是反對派,他們都希望得知外界的意見。這一場如火如荼的變革,已經占據了每一個人的腦袋,是眾人的熱門話題,查韋斯如幽靈在「纏擾」著每一個人。
在大街小巷,我不時看到查韋斯的肖像,以及飄揚的紅色布條,上面寫著:Socialismo(社會主義);在親政府的電視臺上,他經常滔滔不絕地宣揚他的政治理念和政策,從白晝到黑夜;反對派電視臺也在談論他、揶揄他、批評他。
盡管查韋斯強調政策向社會主義傾斜,但委內瑞拉的政治體制乃屬於以美式總統制的民主代議政制,而憲法亦仿效美國憲法,規定委內瑞拉實行聯邦制的三權分立,而傳媒作為第四權則一如其他民主國家由私營企業運作占大部分。
由於查韋斯的治國理念動搖了私有資本、傳統精英和中產階級的利益,主流傳媒每天都大罵特罵,為了與之抗衡,查韋斯大搞窮人社區媒體,提出南轅北轍的觀點與角度。在查韋斯當政八年間,委國社會越益對立與分化。
當我走在加拉加斯街頭,便強烈感受到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因此,作為外來者,我也得要小心翼翼,不要隨便表達對查韋斯的贊賞或批評。好笑的是,在穿衣方面亦得要照顧顏色的選擇,紅色代表支持革命,藍色代表反對陣營,如果在某一地區穿上不當顏色的衣服,說上不當的話,便可能遭到敵視的態度。
大刀闊斧改革土地
加拉加斯四面環山,山上是窮人社區的所在,亦是支持查韋斯的堅定陣地。由於過去經濟不穩,物價飛漲,市區租金大幅上調,窮人惟有往荒山上遷移,霸占土地,大興土木,他們的做法不斷受到大地主的干預和恐嚇,查韋斯上臺后即進行土地改革,和隨之而來的社會計劃,指出居住、教育、醫療均是基本人權,在社區大力推動一種新形式的地方民主政治組織??社區委員會(Consejo Comunal),它由基層民瀧組成,擁有資金,有權就一系列地方事務進行規劃和決策,同時可以向市政當局派出代表,現在委內瑞拉全國已有千個社區委員會。查韋斯表示,擴大基層政治參與是他口中所要實現的社會民主(social democracy),又或參與式民主(participatory democracy),而這亦是革命組成的重要細胞,他希望最終每一位國民都是這個細胞的一份子。
此外,查韋斯又在社區內謀求建立一種「內在發展模式」,合作社便是這一模式的體現,其目的是要打破對外部的依賴,讓社區能夠進行可持續性的發展,以改善區內貧窮問題。查韋斯於一九九九年后,即在新憲法中要求政府促進和保護合作社,并於零一年所頒布的《合作社特別法》,通過提供信貸、優先購買合作社的產品、提供培訓等來發揮合作社的功能,這包括創造工作崗位,實現充分就業,同傳統的資本主義企業進行競爭。
不過,最有意思的,還是合作社的營運模式。查韋斯提倡一種職工與老板共同管理的概念,政府幫助工人購買企業股份,以獲得更大的發言權和參與權,而大家的合作則以社會整體的利益為考慮,逐步擺脫一切以利潤掛帥為目的,并改善勞動與收益之間不平衡的剝削關系。
二零零四年九月,查韋斯進一步成立人民經濟部,以推動和加強「共同管理」的經營方式,并向無地農民分配大量?置土地,協助他們發展農業,又鼓勵工人接管倒閉企業,查韋斯聲稱這是協助國家從資本主義過渡至社會主義的一種手段,為建立人性社會創造更好的條件。
無可否認,查韋斯為窮人社區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有批評者指委內瑞拉依然貧窮,查韋斯卻回應說:「委內瑞拉依然貧窮嗎?是的,但現在,委內瑞拉人享有更好的醫療保健,孩子們也能在學校吃到不錯的午餐。」
查韋斯對改革充滿自信,當我身在山上的社區,看到很多歌頌總統的標語。一名社區領袖向我說:「我們等待如查韋斯這位領袖已經很久了!」
另一位婆婆走過來拉著我的手,懇切說:「你知嗎?我的一條老命是總統查韋斯撿回來的。過去醫療很昂貴,我無法進醫院,現在,什揦都免費了,我的頑疾獲得醫治?!挂晃坏靡骒睹赓M教育的少年人在我面前高呼:「誓死保衛查韋斯!」
他們均表示,查韋斯對他們無微不至。最近,總統又為他們換上環保電燈泡。零六年,我在委內瑞拉時,當夜幕低垂,山頭上出現一片點點黃色的鱗光,零七年,我再訪委內瑞拉時,黃色的鱗光已改為閃動的白色了。我嘖嘖稱奇,查韋斯的強勢領導,見微知著。
兩年前,西班牙名作《唐吉訶德》出版四百周年紀念,查韋斯印刷了一百萬本免費向民瀧派送,呼吁他們好好細讀,細味唐吉訶德追求理想的堅定精神,零七年切.格瓦拉去世四十周年祭,他又大量印刷紀念版贈閱給民瀧,追念他的理想。
支持者視查韋斯一如唐吉訶德或切.格瓦拉,是一名理想主義者。與此同時,批評者卻稱他為罔顧現實的「狂人」,一如唐吉訶德或切.格瓦拉。
在繁盛的加拉加斯的Altamira商業區,一位白領勉強接過贈書,嗤之以鼻,他說,唐與切都是不切實際。他問我:「一個人能夠改變這個世界上他所認為一切錯誤的事情嗎?不!為什揦查韋斯總是與不存在的東西作斗爭?」
我在Altamira中心一意大利餐館進午餐,電視正轉播查韋斯講話,老板看得動氣,隨即把電視關上,說:「我最不喜歡大嘴巴的人,多說的人少做,多做的人少說,他的臉孔讓我不愉快!」
從Altamira往外展開的一帶地區,以中產和白人為主,西裝筆挺的男士們和打扮艷麗的女士們,一坐下來交談,都不其然大吐苦水。
本身是經濟學家的Yaell與我會面時,準備了一大疊資料,當中有不少數據,證明產油國家容易出產獨裁者。她侃侃而談,當油價越高,產油國的領導人越想抓住權利,越往獨裁的方向走。其實,這是《紐約時報》知名專欄作家湯.弗里曼(Thomas Friedman)的新理論「石油政治第一定律」,這一定律令到委國中產深深信服。委國國內反對派指查韋斯上臺后即削弱民主架構中對總統的制衡機制,他把參眾兩院合而為一,變成一個國會,國會內的反對陣營齊齊退出以示抗議,以致國會現在全是總統的支持者,與此同時,批評者又認為,查韋斯以團結名義,大搞一黨(聯合社會黨)獨大。此外,反對派又指查韋斯繼續把他的影響力伸展至司法機構、選舉局、傳媒及軍界等,令到制衡機制全變成國家機器,這使反對派表示十分擔憂:「我們不想委內瑞拉變成另一個古巴!」
Yaell表示,查韋斯只知以錢收買窮人,使公共開支急劇膨脹,卻全無顧及中產的利益,在窮人中,最窮的人生活的確改善了,其他卻因通脹惡化而無法得益於查韋斯的社會計劃,中產階級更叫苦連天,外資卻步,就業機會驟降。
改革讓中產生怨氣
最令中產難以忍受的是當投資環境變差,查韋斯卻在這個時候提出修憲,除加強總統權力和取消連任期限外,更大抓福利,工作時間縮減至每星期三十六小時,這勢要削弱國家生產力和加深國家財政負擔,不僅反對派,連中間派也怨聲載道,這導致查韋斯近期支持率下降,修憲公投敗北。
二零零七年夏天,國防部長巴杜埃爾在他卸任演講中,若有所指地說:「我們除了分配財富之馀,也應該懂得創造財富。」當時查韋斯是座上客,聽后很不是味兒。
委國的玻利瓦爾貨幣不斷貶值,加上外匯管制政策,黑市橫行。零六年我在委國,黑市兌換價為一美元對二千八玻幣,但零七年夏天則升至四千玻幣,而官方價則繼續維持在一美元對二千一的水平。
我走進快餐店,普通的午餐要在二萬玻幣,如以官價計算,也要接近十美元,百物騰貴。生活添壓力,治安日差,這是查韋斯改革的死穴。
雖然反對陣營對國家經濟表現憂心,但根據委內瑞拉國家統計局指,外資不僅沒有撤退,反之投資增加,經濟增長保持在百分之八至十之間,失業率從零六年的百分之十,降到零七年的百分之六點三。即使委國通脹仍是拉美地區的頭三名,可是這已受控至百分之十八內,外債逐步減少,查韋斯表示將繼續推動經濟政策,實行基本糧食價格控制,加強合作社生產角色,減少依賴進口貨品。查韋斯更說,在零八年的預算案中,會擴大對社會計劃的撥款,繼續滅貧工作。
我穿梭於加拉加斯各大小街巷,發覺這個國家與其他拉美國家有所不同,那就是鮮少有無家可歸者,在街頭露宿人士大部分來自哥倫比亞。無可否認,查韋斯的玻利瓦爾革命在爭議中的確漸見成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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