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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攻大陸,古巴國際主義50年

閻紀宇 · 2009-09-01 · 來源:烏有之鄉
拉美左翼的崛起 收藏( 評論() 字體: / /

反攻大陸,古巴國際主義50年
譯者: 閻紀宇
 
  Havana Nocturne:

  How the Mob Owned Cuba and Then Lost It to the Revolution

  作者:TJ English

  2008

  譯者:閻紀宇

  2009 4 27

  臺北:時報出版公司

  跋:

  反攻大陸,古巴國際主義50年

  一九九一年圣誕節,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Mikhail Gorbachev)宣布辭職,蘇聯解體。古巴進入特殊時期,一年之內,進口量與出口量急遽下降八成,蘇聯的年石油供應從1400萬驟減至400萬桶。短短兩年,古巴人體重平均減少將近十公斤。1996年,美國通過新法,升高對峙氣氛,加緊封鎖古巴,狀似要在棺材上,鉆緊最后一根釘子。

  美國沒有成功,又是十多年過去了,古巴還是好端端、屹立不搖,應驗了《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所說,古巴的存在“讓人迷惘”。甲之毒,乙之肉。美國主流意識與價值的不知所措,正是另類理念的堅定向前。如同去(2008)年十二月,現代世界體系理論的創始人華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的觀察,古巴已經否極泰來,正在“重返舞臺”。

  華勒斯坦說,這是“重大的地緣政治事件”。我們可以說,這個事件其來有自,這是古巴心口如一,奉行國際主義五十年,日積月累所得到的部分成績。《紙醉金迷哈瓦那》既已鋪陳五十年前,古巴革命的事出有因。這篇跋文就勾勒其后五十年來,新古巴的國際主義理念與實踐。

  古巴國際主義的根源:美國的意識形態

  早在1954年,危地馬拉總統阿本治(Jacobo Arbenz)得到共產黨在內的支持,發動土地改革。雖然阿本治的改革溫和,卻已損及美商青果公司的利益,于是瓜國軍官在山姆大叔操盤下政變,土改功敗垂成。當時,切·格瓦拉(Che Guvera)剛好在危地馬拉九個月,整個事件的始末,他都親眼目睹。

  1959年元旦,古巴起義軍占領東部三省。五日,革命臨時政府在圣地亞哥成立,卡斯特羅于八日率兵進入哈瓦那,腐化的總統巴提士塔(Fulgencio Batista)逃離的前一天,也就是一月七日,彼時的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已經向卡斯特羅示好。他撤換殷富,并且與巴氏親善的大使史密斯(Earl Smith)。繼任的人是職業外交官邦薩(Philip Bonsal),他與中間偏左的政府,歷來親善。

  卡斯特羅上臺之初,美國表現“正常”。畢竟,1902年古巴形式上獨立以來,主政者究竟是經由民選,或是在政變后取得大位、是改革派或保守派,只要不憾動其利益,美國都會接納。換個方式說,五十七年來,無論是幕后操作,或是在前臺公然頤指氣使,古巴與美國雙方的執政者,眉來眼去,一個老大自居、一個自甘作小,歧見不多。

  一九五九年的武裝革命,開始有了差異。剛開始的時候,卡斯特羅是資產階級的左傾領袖,還不是共產黨人,對于馬列論述與思想,他也沒有太多接觸。不過,新政府的另兩位重要人物,有些不同。卡斯特羅的胞弟勞爾(Raul Castro)是古共黨員,格瓦拉還沒有入黨,但聲稱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

  在現實政治方面,卡斯特羅對蘇聯所知有限,北極熊對卡斯特羅也無所了解,雙方要在古巴革命一年多以后,遲至1960年5月8日方告建交。在此,我們看到斯大林路線所謂的一國社會主義,確實為其繼任者奉行不渝,冷戰對峙出于地盤瓜分,非關理念的伸張。另一方面,美國依據慣例,總是敘舊為先,古巴同樣也因歷史使然,無法斷然與美國切割。當然,卡斯特羅們也不可能容忍美國繼續掌握古巴七成的可耕地,兩國交惡,只是早晚遲速的問題。果然,到了1959年5月,卡斯特羅啟動土地改革,損及美國富商利益,古巴與美國的關系急轉直下。1960年10月24日,政府將古巴所有美國企業國有化,預告了1961年1月3日兩國斷交,但一直要到4月17日,美國以1400名傭兵入侵豬灣(Bay of Pigs)后,卡斯特羅才首度宣告,這次古巴的政權變革,非比以往,古巴要走社會主義道路。

  在豬灣事件之后,古巴人的危機意識不可能不升高。這個時候,古巴應該已經掌握清楚,作為一個社會主義政權,古巴自身的存在對于美國來說,就是“罪惡”,因此,要維持自主與尊嚴,有賴于更多國家的向左轉。畢竟,對于外國,而特別是對于拉美近鄰國家的易幟,美國經常通過其代理人,撲滅違反其意識的政權。美國內部的文件說,“卡斯特羅政權的存在,就對拉美的左翼運動起了作用...”。古巴與美國無法和平共存,但不是古巴不讓美國生存,是美國容不得后院出現社會主義政權。

  如此一來,古巴對外結盟乃至于主動攻擊(援助各國的左翼力量),也就等于是不得不然的防衛措施,進攻成為最好的防衛手段。假使有更多的近鄰轉向,古巴的自主路線與活動空間,才能更有把握。不過,古巴在對拉美大陸輸出革命經驗時,仍得謹慎而盡量減少美國干涉的口實。根據美國的估計,1961至64年間,在古巴受游擊戰或政治作戰訓練的拉丁美洲人,有1500至2000位。親身前往大陸的古巴人則不多,畢竟,“古巴的革命熱情仍有節制,因為不愿讓美國找到介入古巴的借口”。1961年8月美國允諾對拉美供應200億美元財政援助,這正是1959年卡斯特羅提出,但美國當時不接受的拉美馬歇爾計劃。顯然,這是一個安撫懷柔的方案,旨在減少古巴革命輸出的能量與效果。

  到了1964年,拉美革命火花連番遭到撲滅,委內瑞拉、秘魯、阿根廷、尼加拉瓜...的游擊戰相繼被擊潰。早先在1961、62年間,蘇聯對于古巴的拉美革命輸出,原本就態度曖昧,到了這個時候則是公然表態,不予支持,反映在蘇聯運送至古巴的工業產品質量不佳,蘇聯技術與文官人員也很傲慢。對于莫斯科冷淡對待拉美的武裝斗爭,古巴愈來愈不滿。蘇聯對于古巴同樣失望,因為卡斯特羅的游擊戰路線,危及蘇聯與美國的關系。對于古巴的扇風點火,大多數向莫斯科輸誠的拉美共黨人也很不滿。1964年11、12月間,卡斯特羅在哈瓦那召開拉美共黨秘密妥協會議后,古巴被隔離于拉美的解放斗爭之外,沒有任何一國的共黨支持在本國展開武裝斗爭,卡斯特羅于是“接著...將注意和努力...轉向非洲”。

  回顧半世紀前的這段過程,我們至少可以后見之明地說,新古巴在建國前兩年的摸索,行動于特定結構中,又盡量維持作為改良或革命的進步份子應有的理想色彩與成績。相對之下,革命已經四十年的蘇聯在1950年代末已經老化,如果青春期仍不乏理念,此時則已世故,顯露為觀望古巴的情勢多于主動持援,若對比稍后立刻要提及的古巴外交政策,蘇聯的龍鐘老態,更見明顯。

  古巴走向非洲

  1959年6月格瓦拉訪問埃及之前,古巴高層從來沒有到過非洲。次年7月,勞爾(Raul Castro)再次走訪埃及,9月卡斯特羅(Fidel Castro)在聯合國講演,鏗鏘有力,論及非洲問題。再過一年,卡斯特羅于1961年在南斯拉夫與不結盟運動的亞非領導人接觸;當年10月,甫于年初加入古巴情報單位的阿根廷青年記者馬色提(J.R. Masetti)銜命來到突尼斯,帶來卡斯特羅的協助意愿。阿爾及利亞解放陣線從1954年起,就對法國展開獨立游擊戰。1961年12月,古巴送來1500支來復槍、300挺機關槍(回程帶回76位傷員及兒童),但沒有志愿軍。

  古巴最初在北非的這些活動,“與東西沖突毫無關系”。早在1959年以前,為了追求各自的獨立與社會改造,古巴與阿爾及利亞的兩支游擊隊,已經而發展出“自發的認同...與兄弟之情...”。1962年7月3日阿爾及利亞獨立,三個多月后,其總統貝拉(Ahmed Ben Bella)走訪美國,參加阿國加入聯合國的慶典儀式。肯尼迪總統殷殷勤勤地接待了他。當時,美蘇未曾事先照會哈瓦那,正在暗地協商,密謀解決古巴飛彈危機的條件。在這個節骨眼,美國完全沒有料到,貝拉在拜會甘乃迪之后,次日旋即飛往古巴。見此,美國人自是大為光火,有位助理回憶起肯尼迪,說他“對于這起似乎無知到了荒唐,又像是精心算計的公然侮辱,感到相當困惑”。雖然與其平素言論不符,當時美國的《基督教箴言報》(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倒是指出,貝拉前往哈瓦那,有其值得尊崇的理由:“感謝古巴在阿爾及利亞獨立運動時,給予的道德支持,也為了古巴對阿國孤兒的照料。”

  1963年春夏,摩洛哥與阿爾及利亞…等等鄰國,因領土糾紛而產生沖突。事端起因于摩洛哥的年輕國王哈桑二世(Hassan II),他既醉心于權力,又以民族主義作為招搖的工具,意圖建構大摩洛哥。哈山背后有美國武器的支持,夾此優勢,哈山進逼阿爾及利亞,貝拉于是求助古巴。卡斯特羅毅然出兵,這不是容易之舉。一來,這個決定得冒些風險,可能得罪法國;其次,古巴剛剛才與摩洛哥簽訂契約,取得大筆蔗糖買賣的生意。卡斯特羅必須在伸張義理的堅持,以及出兵可能危及商機的忌諱之間,自做斟酌與決斷。古巴選擇前者,最終促使阿、摩兩國在10月簽訂熄火協定。11月8日,貝拉接受法國《世界報》(Le Monde)訪問,他表示“如果有必要,我愿意為古巴而犧牲。如果古巴革命遭致摧毀或窒息,我將沮喪失望至極,因為這將等于舉世已無正義,寰宇不復存在尊嚴。”其后,蘇聯武器雖然大量抵達,直到1964年,蘇聯也一直強化阿爾及利亞的軍力,但情況是古巴人在前奔波,呼吁蘇聯又有更多的投入,而不是蘇聯驅使古巴作為其馬前卒。

  美國約翰.霍普金思(Johns Hopkins)大學教授葛雷杰西(Piero Gleijeses)窮六年之力,閱讀及交叉比對美國、歐洲與古巴官方的公開檔案,參酌當時的傳媒報導,著有專書《互有沖突的使命:哈瓦那、華盛頓與非洲》(Conflicting Missions: Havana, Washington and Africa, 1959-1976)。在這本獲得美國外交史學會年度最佳著作的書籍,葛氏提出的結論如后,允稱“一垂定音”:

  “古巴與阿爾及利亞的故事,今日幾乎無人復記;惟這是古巴與非洲的第一度主要接觸,不但如此,它也是古巴非洲政策的前序曲、預演……日后復制而擴大,相繼對葡萄牙多個非洲殖民地的解放運動,亦伸以援手...始于1963年10月的阿爾及利亞經驗,其后推演到了其他政府,首蒙其利的是1965年的剛果。古巴的市民國際主義的英雄史詩,就從阿爾及利亞開啟。”

  古巴在安哥拉

  確實,這是英雄的行為。10多年后,古巴快速且有效馳援安哥拉黑人政府,世人大為震驚,也是出于相類的過程。1961至1974年間,古巴派至非洲的軍人不到2千。1974年春,葡萄牙政變,其殖民地安哥拉次年春隨即爆發內戰,三個追求獨立的組織安解、安盟與安陣, 分別得到蘇聯、美國與南非等同路人馬的不等程度之支持。1975年10月23日,南非在美國默許下,出兵協助南非與美國所支持的安盟。臺灣的研究者林永樂說,當時的南非政府“過分樂觀……政治上產生相當負面作用……(造成)非洲國家轉向(古巴與蘇聯支持的)安解...”。

  當時,蘇聯給予安解的資助,以及美國、南非等國對安盟與安陣的支持,二者大約相當。不過,重要的在于,南非增兵后兩個多月之間,蘇聯居然未曾積極聞問,遑論出兵非洲。事實上,這次又是古巴自主決策,快速地回擊南非兵丁。美國總是認為,威脅其非洲利益的國家,最多就是蘇聯與中國,古巴全然未曾浮現在山姆大叔的腦海中。是以,1975年11月古巴部隊突然現身戰場時,美國根本難以置信,怎么可能:小小的佳勒比海島國,居然膽敢妄自發動,派遣部隊到了數千里之遙的安哥拉。會是這樣嗎?已經這樣了。美國寧愿相信,卡斯特羅只不過是蘇聯代理人,是承命令于蘇聯總書記布利茲聶夫(Leonid Brezhnev),圖像如果真是這樣,顯然更為符合美國及世人所認定的想當然爾,并且,美國政府也會覺得好受一些。特別是,古巴竟在這個時間出兵,太過奇怪、太過難解。因為,這是1975年,美國正打算局部恢復與古巴的正常關系,“何以卡斯特羅對這個史無前例的機會,嗤之以鼻?”。再者,中南美洲國家并無對外出兵的歷史與經驗。先前,只有巴西將領尾隨美國,在1965年派小批部隊進入多米尼加;1980至81年間,是有阿根廷出兵至尼加拉瓜,幫襯蘇幕沙(Somoza)這個腐化的家族政權。但自主揮師、濟弱扶傾而跨洋越海,三者合一,只有古巴。

  再回到安哥拉。古巴出兵一個多月后,也就是1976年1月9日起,蘇聯才派飛機從哈瓦那運輸軍火與部隊,16日才與古巴簽軍事協同,表明將在該月底運送武器至安哥拉,直接供應古巴2500萬美元軍火,這是蘇聯運送給古巴的第一批軍事物資。但是,在最艱難的11、12兩個月,蘇聯雖然也增加對安解的軍事資助,但卻未協助古巴運送人員與武器。“在安哥拉,蘇聯并非熱衷的參與者”,原因終究難以透明。可能是1970年代的中后期,美蘇冷戰已經進入低蕩,誰也不想開罪對方;也許是蘇聯不滿古巴未經咨商,自行決定出兵;又或許是蘇聯心存懷疑,認為古巴根本沒有能力阻止南非入侵;還有,也有可能是蘇聯對于安解,還有一些保留。不論是以上哪一種情況,至少都能肯定一件事情:外界直觀的、脊椎反射式的想法,認定古巴聽命于蘇聯;但是,這不是事實,這是不公允的評價。何況,1977年5月27日安解面臨一場政變,主其事者與蘇聯的關系緊密。該政變即便沒有取得蘇聯的積極支持,至少獲有蘇聯大使的同情。此時,古巴再次扮演決定性的角色,挫敗子政變。面對蘇聯,古巴采取雙軌路徑。一方面強調莫斯科的至高無上、是社會主義陣營大老。另一方面,古巴力挺與護衛安解,使其能夠努力維護自己所選擇的方向。

  未事先征詢蘇聯的意見,卡斯特羅徑自揮師安哥拉,為什么?可能是時間緊迫,南非已逼近安哥拉首都。可能是卡斯特羅心意已決,擔心征詢被否決或淡然漠視,又將如何?畢竟前一(1974)年8月,古巴表示要出兵安哥拉,布利茲聶夫卻悍然對卡斯特羅說不。最后,卡斯特羅也有可能盤算,先斬后奏,說不定可以讓蘇聯不得不背書。當然,以后見之明來看,古巴這些行動其實是有跡可尋。美國自己在1968年就有情報顯示,卡斯特羅長期拒絕蘇聯的顧問,他也公開批評蘇聯,指其既教條又投機。是以,1960年代的古巴外交政策,比較接近戴高樂時期的法國對美國的態度。古巴對蘇聯的外交關系,還不如羅馬之以美國馬首是瞻,也沒有英德那么買美國的帳。葛雷杰西說,古巴對外伸出援手,“反映了一定程度的理想主義,放在大國或小國的外交事務當中,這都不是尋常可見。”除了西非,在1970年代中后期之后,古巴也響應語言、歷史與血緣淵源較遠的伊索匹亞等東非國家的解放運動,這個部分的決定,也許存在較多的冒進成分,其成績也相對弱些。對古巴抱有同理心與肯定的人,對其評價于是多了一點負面的成分,如兩度成書,分析查韋斯(Hugo Chavez)路線對于委內瑞拉及拉丁美洲之前景的高特(Richard Gott),在《古巴:一部新史》這本書,就紀錄卡斯特羅在這個階段的冒進風格,卡斯特羅說,“部落主義可以快速到達社會主義”。不過,無論是理想或是冒進,確實都不合乎外交的斤斤計較。

  古巴積極涉入非洲的解放志業,對于非洲人心有很大的鼓舞作用:被殖民者也能擊垮殖民者,黑人可以、并且已經戰勝白人。雖然1976年之后,安哥拉內戰持續直至2002年8月,三派才組成聯合政府,但先前仍有一段插曲,值得記錄。1987年11月,美國與南非再次支持安盟,它控制了安哥拉最大的產油地。兩國暗助安盟,使其對安解政府軍發動攻勢,迫使政府軍撤退至Cuito Cuanavale。這個時候,距離該地最近的古巴軍隊,距離只有200多公里。來不及照會蘇聯的安解政府,只能立即商請古巴協助。如同1975年的情況,經過四個月戰斗后,1988年3月,南非撤退,古巴再次成功維護了安哥拉政權,間接迫使南非白人政府與種族隔離政策,先做重大改變而后瓦解。1991年7月曼德拉(Nelsen Mandela)風塵仆仆,拜訪哈瓦那,當面向卡斯特羅表達謝忱。曼德拉誠摯表示,古巴那些時刻的義舉所催生的后續效應,堪稱非洲史的轉折點。

  古巴在1987年底第二度持援安哥拉,主客觀條件與1975年,已有很大差異。正因為情境迥然有別,而古巴風格不變如昔,似乎更能凸顯其國際主義的理念與實踐的深刻與持久,遠遠超過世俗常情的認定。1980年代末的古巴,不再是當年國內經濟承平而國際經貿暢順于蘇聯與東歐集團。古巴的經濟從1985年以降已經困頓,戈爾巴喬夫在該年就任蘇聯總書記后,調整其內外政策,在此格局底下的古巴只能日漸被迫成為“中流砥柱”,不得不進入真正自力更生的年代。1988年12月22日,涉及安哥拉局勢的各方代表簽署和平協議,古巴同意從1989元月起27個月內,分批將部隊撤離安哥拉。從1975年11月11日至1991年5月,人口一千萬的古巴計有37.5萬人次支援安哥拉。參與其間的將領強調,“這是政治連結與團結的一種行動示意”,參與其間的古巴戰士,必然是“真正地志愿...若非志愿,何以甘愿冒犯生命的危險,就只為正義?”

  投入前線的古巴戰士是否具備這個胸襟,是很重要。人溺己溺而馳奔他國流血流汗,是人因理念的貫穿而有的升華行動,極其珍貴。但是,小國寡民卻能濟弱扶傾、對抗強權二十多年,如何取信于人?無論是依照第三者的旁觀,或是以其敵手,也就是指南非或美國的眼光看待,古巴人焉能如此?他們總是覺得,果真古巴戰士長年心存這個理念,必定是古巴領導層的意識形態教化,相當成功。究竟是哪一種情況多一些,只有當事人知道,但至少有項重要的事實,可以就此澄清:古巴援助非洲國家,并非如同流行意識所說,以為是蘇聯授意或指揮。 誠如葛雷杰西教授考察與比對史實后,指出古巴在非洲的行動,出于“自衛與理念兼而有之的”動機,混合著“有些遲疑的、有自利成份的,也有理想成份的步伐”之展現。

  古巴對外的醫療援助

  新古巴成立后一年之間,流失許多高等教育人力。其中,六千位醫生走了一半。即便如此,早在1962年10月,古巴就曾派遣醫療團隊與護士前往非洲。“阿國大多數醫生是法國人,許多已經離開”,卡斯特羅解釋著,“阿爾及利亞人口比古巴多四百萬,但他們的醫生,僅有我們的三分之一,或還要少些... 他們身陷的局面,實在悲涼。”響應號召的女青年醫生培瑞羅(Sara Perello)新婚未久,她回想當時的情景,“卡斯特羅一說,我們無不感動。”1963年5月,她隨古巴醫療團隊,出發前往阿爾及利亞。這是古巴技術海外支持團的開始。古巴公衛部長說,“這很像是乞丐助人,但我們知道,阿爾及利亞人比我們還更加需要,他們也應該得到這樣的協助。”

  到了21世紀,古巴對外的醫療資源分配,似乎分作兩部份。一部份如同商品,用以診治前來哈瓦那問病的人(俗稱“醫療觀光”,應該是以西方人士為主),以此賺取外匯。第二部份則大抵延續了古巴立國以來的國際主義襟懷與實踐,又可分作兩種。一是為比較貧窮的國家,培訓醫生,規模頗大。《經濟學人》(Economist)周刊說,這就是古巴在1998年創設的“拉美醫學院”,在2007年初之時,它有一萬名醫科學生(六年制),規模是美國最大醫科養成機構的十倍。這所醫學院只招收外國學生,大多數來自拉丁美洲,但也有91位中低階層的美國人,所有學生就學期間的食宿與學費全免。其中,物產相對豐饒的國家如委內瑞拉,也會以低于國際市場的價格,供應古巴石油等產品。再來就是古巴醫生來到保健相對落后的地區,為其住民提供醫療服務(比如,至南非協助艾滋病患)。這項服務也有平時與非常時期兩種。前者如古巴在委內瑞拉派有1.5萬位醫生與牙醫,后者如2005年10月25日,巴基斯坦發生大地震,古巴有2500位醫療人員持援,他們與災區的人生活在相同條件,比如,住在帳棚,不是住在飯店;古巴人持援的所得也很微薄,甚至還比巴國人少些。

  由于古巴每萬人平均醫生人數是美國的2.5倍,因此禁得起長年有三分之一醫生在在海外工作或援助。贊賞的人每每稱呼這是讓人難以置信的利他行為。批評的人如賀栩斐(Hirschfeld, Katherine)博士,她采取歷史與微觀的檢視,認為古巴的健保成就被美化。另有些人則難以想象,竟有這么多古巴人的對外援助,出于自由意志。他們很難想象社會平等的關懷,對于古巴的重要性還是這么高,更不肯相信短缺外匯的古巴政府,還在通過這個方式表達團結的情誼。

  實況究竟是何等面貌,誠然需要更多的研究。比如,公醫系統引進商業措施,服務海外人士之后,對于古巴國內的醫療提供,會有多少不良的影響,為了賺取外匯而產生的排擠作用,是否尚在合理范圍?古巴人難免為此產生怨懟,惟不滿之情是否還算平和?反過來說,假使古巴國內的醫療健保維持合理的水平,則古巴醫護人員的海外動能,理當不致衰退,如同外交是內政的延伸,或許這樣的推論仍在情理之中?這里有兩份材料可以做為左證,說明古巴人民得到的醫療照料水平,即便在經濟困難的年代,應該還是相對的秀異。其一,2006年,德州大學“經濟不平等研究學社”(Society for the Study of Economic Inequality)發表詳細的調查報告與分析。作者群搜集并解釋許多數據,指出全世界在1990年代迄今,不平等的幅度持續擴大,古巴雖然未能身免,但幅度小了許多,“相當值得一書”,其中的重要因素包括許多公共服務未被放棄,醫療保健的預算甚至從1990年占政府總支出的4.93%,增加至2004年的11.00%,學生免費教育(至大學)的預算更從8.52%倍增至18.96%。另一個也不妨參考的資料是民意調查。2006年9月,美國蓋勒普(Gallup)在古巴進行的研究,顯示96%的人認為他們的醫療保健任何人均可使用,不分經濟所得;74%的人對于醫療服務表示滿意;98%的人認為他們的教育任何人均可使用,不分經濟所得;76%的人對于本小區的教育表示滿意。

  古巴理念反攻大陸

  古巴的物產與消費物資并不豐裕,卻有傲人的全民健保,美國的山川富饒、消耗世界兩成多資源,仍有五千多萬人尚未得到醫療服務,兩國之對比莫此為甚。美國的新任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矢志改革,是否成功,還在未定之天。美國號稱國內奉行多方協商的自由主義,對外卻是單邊霸道掛帥,不惜公然違逆聯合國大多數國家表達的意見,特別是美國對古巴長達半世紀的經濟封鎖。

  在古巴因經濟情勢丕變,進入特殊時期的第二年,也就是1992年起,聯合國每年十月大會就有一項議案,就美國是否應該解除禁運,進行意見發表與票決。第一年有59個國家“敦請”美國松手,履行她在世界各地推行的自由貿易政策。往后,作此要求的國家。數目逐年增加,1994年破百,至2004年是179,2006年是183,到了去(2008)年,192個聯合國會員國已經有185國表態批評美利堅。2006年入夏,美國宣布,除援例編列預算補助古巴“民主”基金之外,她將另外在次年度提供一億五千萬美元,“扶植”有心人及其社團,襄助他們公然顛覆古巴。彷佛是響應美國的挑釁,小布什宣布前述新預算后,不到兩個月,擁有118個會員國、15個觀察員的“不結盟運動”(Non-Aligned Movement)國際組織,再次以實際行動聲援古巴,它選擇在2006年9月于哈瓦那舉辦第十四次大會。

  各國的義憤很有道理。根據古巴提交聯合國的報告,至2005年為止,古巴因禁運而蒙受的損失,累計達810億美元,如果加上美國的破壞與顛覆等等活動,古巴的經濟與社會建設之失,還要多出540億美元。這些數字早就超過前蘇聯從1970年代中期以后提供的軍經援助總額。根據巴哈(Quintin V.S Bach)在《蘇聯經援不發達國家:統計分析》所進行的獨立核算,不含軍事,1970-1983年間,蘇聯給予古巴的補助是258.981億美元。但禁運不是冰冷的統計數字,它是活生生的不可思議,讓人乍舌于山姆大叔的無孔不入,雖然或許還帶有發噱的味道:從英國記者工會(National Union of Journalists)會員法索羅(Tom Fawthrop)的遭遇,我們可以窺見一斑。法索羅經常從哈瓦那撰稿。2006年11月他發出一篇有關古巴醫生的報導,澳洲的報紙刊登后,從澳洲電匯稿費至他在英國的賬戶,銀行卻拒絕給付。原來,負責執行封鎖古巴的“美國海外資產管控署”(US Office of Foreign Assets Control)通過它的復雜軟件,攔截了這筆經由美國花旗銀行而進行的電子轉賬,并由花旗銀行紐約分行向當事人發出電子通知,指“因美國官署要求澄清,閣下的交易無法完成。請說明古巴醫生這筆金錢轉移的細節及交易目的...”。法索羅是英國人、不是古巴人、銀行轉賬沒有經過古巴,卻仍然納入美國政府的鷹眼監控。

  美國的路線還能走下去嗎?外交跋扈,色厲內荏。內政不修,貧富擴大。1980年里根上臺時,最富有的百分之一美國人擁有全國財富8%,2001年已經快要到達17%,至2006年,超過20%。經貿方面,1980年以前出超,其后年年入超,近幾年數額直逼六、七千億美元一年,是臺灣中央政府年度總預算的十倍!這些超額的消費長年依賴海外挹注,2008年仲夏起,卷起核爆,禍延世人伊于胡底,尚不可知。美國最為顧盼自雄的傳媒,除好萊塢之外,也得應對日漸增多的挑戰。1977年,《傳媒是美利堅的天下》,2008年同一作者再出新書,換成《傳媒曾經是美利堅的天下:美國傳媒式微錄》。CNN獨霸國際電視新聞不到十年,就有英國BBC在1991年基于經濟利益考慮,進場與CNN角逐。其后,愈來愈多國家切入,如南韓(1996)觀光部與KBS等電視機構連手、中國央視(2000)、卡達(Qatar)政府羽翼的私人半島電視臺(2006.11)、法國(2006.12)、南非(2007.7),及日本(2009.2),紛紛打出旗幟,投入大小不一的資源,推出英語的新聞頻道。各國以母語推出的國際頻道,數量更多,包括六個拉美國家聯合出資成立的公有“南方電視網”(Telesur),已經在2005年7月下旬開始制播,西班牙語為主,但也有葡萄牙語。

  美國的力量相對走下坡,古巴的盟友日漸增多,特別是近鄰拉美國家在委內瑞拉示范下,正以不等的幅度與強度,遠離美國,靠攏古巴的理念。

  1998年,查韋斯首次贏得總統大選,次年“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登場。2002年4月,委國的傳統菁英及其美國盟友發動政變,劫持查韋斯。一時之間,智利民選的左翼總統阿葉德(Salvador Allende)的命運,似乎就要歷史重演。1973年,在美國中情局支持的軍事政變中,阿葉德殉道;所幸,三十年后的委國人民迅速包圍總統府,浩大聲勢,終于使政變不到兩日,就劇性性地瓦解。其后,兩種路線之爭在委內瑞拉更是赤裸進行,至今未歇。 2002年底,巴西勞工黨盧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當選總統,雖然激進立場有所調整,仍有可觀的進步政策,也有不俗的政績,將執政至2011年。 接下來,出身工人家庭的醫學教授巴斯克斯(Tabare Vazquez)在2004年10月獲取烏拉圭的大位,歷史上,先前烏拉圭從來沒有左翼政黨掌權。2005年12月,心向窮人的莫拉萊斯(Evo Morales)在高達八成五投票率的選戰中,同樣以過半選票勝出,在他之前,沒有任何原住民擔任總統。一個多月之后,即2006年1月,前所未有,智利選出女總統巴切萊特(Michelle Bachelet),億萬富翁落敗,拉丁美洲至此有了六個國家,由左翼執政。半年后,雖然左翼的前墨西哥市長以不到1%的差距,輸了大選,但很快地,曾在1980年代執政的奧爾特加(Daniel Ortega)在野多年后,再度于2006年11月勝選,重新入主尼加拉瓜。到了2007年1月,又有左翼的政治經濟學家德爾加多(Rafael Vicente Correa Delgado)當選厄瓜多爾的總統;10月,阿根廷選出主張擴大南美共同市場的的女總統斐楠德姿(Fernández , Cristina)。2008年4月再有巴拉圭的盧戈(Fernando Lugo)破天荒,首次出現左翼政權,創下新的紀錄。由于自覺無力幫助貧民,曾在貧困地區擔任天主教會主教的魯戈在2005年卸下神職 ,一年后投身政治而兩年有成。2008年8月,玻利維亞的莫瑞雷斯在公民投票中,獲得更高的支持率,67%選民支持新憲法,莫瑞雷斯即將啟動土地改革..等等方案。查韋斯則在2009年2月,以55%贊成、45%反對的優勢,翻轉2007年12月未獲支持的新憲法(當時只有49%支持),其后,總統在內的政治職位,如果能夠在選舉中得勝,可以沒有任期限制,如同內閣制國家。2009年3月15日,薩爾瓦多選民終結了二十余年的親美政權;雖然執政黨投入的電視廣告經費,是左翼聯盟的四倍,盡管傳媒一邊倒地支持執政黨。左翼政黨聯盟富內斯(Mauricio Funes)初試啼聲,當選總統。外界認為富內斯是穩健的改革派,但也懷疑真正的操盤手不無可能是其激進的副手史冉(Sanchez Ceren)。18日,與古巴斷交48年的哥斯達黎加宣布將與古巴復交。

  過去十多年來,拉丁美洲的社會與政局既然有了這些進展,那么,去年(2008)12月17日,拉丁美洲南方市場(Mercosur)會議,以及南美大陸和加勒比海23個國家組成的里約集團(Group Rio)高峰會在巴西召開會議時,古巴進,美國出,應該就是水到渠成。這是主客易位、歷史即將展開新頁的號角。1962年以來,古巴一直被拉美集體組織排斥在外,今日班師回朝,與此同時,過去經常與會的美國,首次坐上冷板凳,未獲邀請。華勒斯坦說,“古巴重返舞臺”是“重大的地緣政治事件”,原因在此。臺灣的中央社今年2月19日跟進特稿,精彩描述“古巴情勢看好”,一年內八位拉美總統,加上兩位中蘇首腦絡繹于途,走訪哈瓦那的熱鬧盛況。

  1962年10月,在沒有知會當事國古巴的情況下,美國與蘇聯私相授受,達成協議,是為所謂古巴危機的解除。當時,中共《人民日報》發表社論,號召《全世界人民動員起來,支持古巴人民,粉碎美國戰爭挑釁》。如今,近半世紀的歲月流轉,蘇聯不再存在、美國雖有歐巴馬卻欲振乏力、中國經貿力量龐大而人文價值乏善可陳。大國黯淡,適足以映襯小小古巴,實有可觀。五十年來,而特別是1980年代中后期以降,古巴在困頓中有所為有所不為,有變有不變,外界固然不宜奢望古巴“光被八表”,惟即便不語,其存在的自身就是示范,提供拉美人民及世人一個參照,不完美的古巴模式之明滅,折射了人類命運的光影。

  馮建三

  2009年3月21日政治大學走樟山寺·樟湖步道

  委內瑞拉與查韋斯

  1958至1998年,世界第四大石油出口國委內瑞拉雖有選舉,卻是“民主已經約定,別無分號”(pacted democracy)。兩大政黨談好條件,輪流作莊,就地瓜分石油富源。這個“民主約定”的代價是選舉有名無實,以及中產階級滑落,貧窮日增,1998年12月查韋斯以56%勝選,背景在此。1999年2月查韋斯就任,推出新憲法,12月二度經公民投票復決,總統任期由5年延長至6年,可連任一次,并新設罷免機制。2000年7月依據新憲,查韋斯參與大選,獲59.8%支持。舊有的石油權貴及其附庸強烈反擊,五大電視網及主流報紙無日不批評,先是2001年底,組織石油罷工,再來,2002年4月干脆政變(,美國首肯。臺灣公視曾放映其紀錄片《驚爆四十八小時》)。半年后,他們再次鼓動,石油工會卷土重來,大罷工兩個月,還是沒有成功。再來是2004年8月的罷免投票,仍然失敗。查韋斯不能沒有戒心,2006年12月再次當選后,他開始推動新的修憲案,幅度很大,共有69項,包括總統任期次數不受限、工時由8減至6小時、投票年齡由18降至16歲、取消中央銀行的自主性…等等。2009年,前番失利的查韋斯再接再厲,但修憲幅度降低,以取消正副總統、州市長及各級議會議員連任次數為主,終于達陣。一件事情至少總有兩種看法,究竟委內瑞拉的政局怎么一回事?反對陣營淡化的是,醫療健保教育與其他社會文化乃至于小區電臺的改革與興辦,成效良好;他們用力的是,暴露近年來升高的犯罪率與通貨膨脹。舊有勢力與一些海外評論,不談主流傳媒至今依舊掌握在昔日權貴之手,不因查韋斯掌權十年而有本質的變異;他們更想要指控查韋斯是所謂的獨裁,他們忘了說,查韋斯的無任期制,其實內在于自由主義體制的矛盾,只要多數決,甚至無須過半,就能號令天下(英國是個中最好的例子,執政黨選票常在40%左右或更低)。他們沒有將心比心,畢竟內閣制國家的領導人也無任期限制,德國柯爾(Helmut Kohl)從1982至1998掌權17載,若無社民黨勝出,還要繼續當家;1979年執掌國政的英國保守黨撒切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假使不是因1992年黨內斗爭,很可能在1997才會因工黨勝選而下臺。究竟,未來的委內瑞拉會是如何?國際石油價格會是一個因素,但更重要的相關變量是,委國的傳統仕紳階級與海外(特別是美國)相類隊伍的合縱連橫是成是敗。葛蘭丁(Greg Grandin)出版于2006年的《帝國工坊:拉丁美洲、美國與新帝國主義的崛起》,讀之讓人難以置信。撒切爾夫人及前美國總統里根(Ronald Reagan)都很推崇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海耶克(F. Hayek)與傅立曼(M.Fiedman)在談及皮納契(A.Pinochet)將軍時,竟能語帶贊揚。在他們看來,皮納契血腥軍事政變、推翻民選總統、鎮壓異端肅殺數千人是可以容忍的,甚至彷佛說是通向自由所不能不有的手段。海耶克說,“我個人寧取自由主義的獨裁,而不是民主政府卻無自由主義色彩…軍事政變后,在皮納契年代的個人自由,遠比前朝大得多了,我還真無法在智利找到任何一個人會不同意這個說法。”話都講得這么白了,那么,作為挑戰資本體制的最近、最為強勁的拉美動能查韋斯及其階級,能夠因為歐巴馬主政而降低遭致反撲的可能嗎?
 
來源:時報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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