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韋斯:一個人的革命
我與布什先生打賭,看看是他呆在白宮長,還是我查韋斯呆在觀花宮長。就讓我們走著瞧!
查韋斯:一個人的革命
□本報記者 史哲
美聯社:卡斯特羅就像一頭臥在床邊的獅子,四十年來讓美國寢食不安,現在查韋斯也要讓美國睡不好覺了
5月1日,紅色的人潮湮沒了海濱的JOSE煉油廠———委內瑞拉最后一個由歐美大公司控制的石油項目當天將被收歸國有。人們的臉上寫著興奮。
臺上,一身紅衣的查韋斯躊躇滿志。
這讓人很容易想起2006年年底的觀花宮。競選連任成功的查韋斯站在總統官邸的陽臺上,向支持者宣布,“新的時代已經開始,我們已向世人顯示,委內瑞拉是紅色的……沒有人應該害怕社會主義……”
九年前,沒有人敢想像眼前的一切。那時的委內瑞拉是拉美民主的樣板,它批評加勒比海那個島國“獨裁”,連語調都和美國惟妙惟肖。變革突然間就發生了,而這只是因為一個人——烏戈·拉斐爾·查韋斯·弗里亞斯。
“我第一信仰上帝,第二信仰就是人民”
查韋斯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打破了新舊世紀交替的傳統慣性,他嘗試過政變,不過最終成就他的卻是選票
有人稱查韋斯是“拉美奇人”,因為他完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如同曾經沒人相信古巴會發生社會主義革命,也沒人能想到,委內瑞拉居然會“和平演變”。
查韋斯創造了拉美政壇許多個第一。他是第一個成為總統的“梅斯提索”(印第安人、白人、黑人混血),他是第一個進過監獄、卻贏得總統大選的人,他遭遇政變、遭遇“不信任”投票卻終能笑到最后。對于這一切,查韋斯常說,那是因為“我第一信仰上帝,第二信仰人民”。
4月30日,國際勞動節前一天,查韋斯簽署命令把委內瑞拉最低月工資標準提高到61.5萬玻利瓦爾(約286美元)。
與其他拉美國家相比,286美元是一個相當高的標準。而在一個貧困人口占45%、極度貧困人口超過20%的國家,286美元對于政府來說可是一大筆開支。反對派攻擊他是在用政府收入“收買人心”,但查韋斯對于這樣的指責卻不屑一顧。“我屬于這個階層,在我的腦中浮現的是無家可歸的孩子,我不能入睡。”查韋斯始終記得他第一天上學時,因為穿草鞋而被拒之門外的經歷。
在這個曾被稱為“拉美民主典范”的國家,從前的政府甚至不能像查韋斯一樣去“收買人心”。因為占委內瑞拉出口80%的石油收入大多流入富人和外國石油公司的腰包。“民主政府”的精英們給委內瑞拉挖了一個大坑———在查韋斯上任時,這個國家只剩下了窮人和富人,而窮人占總人口的80%。是查韋斯義無反顧地宣布提高石油稅率,他告訴委內瑞拉人,“從前,政府出賣了土地,但農民們卻永遠得不到石油創造的財富,這一切今后將不再發生”。
因為石油,查韋斯擁有了改造委內瑞拉的動力。他的行事如急風暴雨,上任第一年,他用強力沒收、贖買了富人多余的閑置土地,一下子結束了委內瑞拉2%的人擁有60%土地的情況;很快地,他又把目標鎖定“國有化”,并在第二個任期的第一年基本完成;他執政9年,有1/6的窮人脫貧,雖然貧富依然懸殊,但終于不再擴大。
富人罵他粗魯、野蠻,說“雇農掌管了農場(指委內瑞拉)”。的確,他的國有化、對社會平等的熱情,還有一邊倒的偏向窮人嚇壞了富人。這些年有二十多萬人移民,僅2000年就有80億美元資金外逃。委內瑞拉的商業大賈跟他形同陌路,因為沒有人知道如何同這個“雇農”交流。他們說他是委內瑞拉四十年來最孤立的領導人。曾任委內瑞拉工業家聯合會主席的巴爾·祖羅加認為,“簇擁著他的人都是支持他的政變和政治運動的人”,并預言“這些不會持續很久”。
然而,查韋斯卻在總統大位上呆了9年,這一任期要到2013年才結束。雖然,他曾因2002年的“4·11”政變身陷囹圄,但政變者最終卻陷于民眾的汪洋;他也經歷了2004年決定彈劾他與否的“全民公決”,但又有幾個大權在握的現任總統會讓民眾來決定自己的命運?歷經風雨后,查韋斯的一身紅衣依舊鮮亮。
為什么委內瑞拉人總是高呼“查韋斯不會離開”,那并不僅僅是他修改了憲法允許連選連任。看看由他親自主持的電視節目《嗨!總統》有多受歡迎,他跟老百姓聊國際風云、聊家長里短,因為想跟他說話的人太多,有時一期節目要持續5個小時。他寫十三行詩為自己拉票,“……因為熱愛人民,我成為你們的總統;你們使我當上總統,我因為愛而統治;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需要更多的時間;我需要你們的選票,支持我就是支持愛。”
窮人只相信他,誰又能說查韋斯是“孤獨”的?
他領導委內瑞拉,玻利瓦爾引領著他
他骨子里都充滿了玻利瓦爾主義,當他站在臺上講述他的“21世紀社會主義”時,總會讓人想到玻利瓦爾廣場上作勢奔騰的戰馬
成為總統后,查韋斯隨即作出的一項決定就是把“玻利瓦爾”加在“委內瑞拉共和國”的全名中,改稱“委內瑞拉玻利瓦爾共和國”。
查韋斯的啟蒙老師、委內瑞拉歷史學家路易斯·格瓦拉曾回憶說:查韋斯12歲時就對玻利瓦爾顯示了濃厚的興趣,他幾乎讀完了玻利瓦爾的所有著作。進入委內瑞拉軍事學院后,查韋斯把玻利瓦爾的書帶在身邊,常常徹夜苦讀,動情時甚至潸然淚下。
面對因為腐敗、貧富分化而漸漸滑向深淵的委內瑞拉,那個“解放者”的夢又一次在查韋斯的心中升騰。軍校畢業多年后,查韋斯建立了“玻利瓦爾革命運動200”,并于1992年發動政變,目標是把十幾年前他從軍校畢業時親自接見他的總統佩雷斯趕下臺。
政變失敗了,查韋斯卻名聲大噪。人們記住了這個慷慨激昂的中校。即使被迫投降,他依然聲言要變革反腐。兩年后,因特赦走出圣卡洛斯兵營牢房的查韋斯改弦更張,提出“要展開一場和平、民主革命,以鏟除現行體制的種種弊端,用一種新的民主秩序來取代現行的政治秩序”。為此,他與左派激進的游擊隊分道揚鑣。
1988年,查韋斯用選票實現了當年切·格瓦拉用槍桿子沒能實現的目標。他的激情、演說,還有他的玻利瓦爾之夢深深吸引了委內瑞拉人,特別是對政治不感興趣的窮人,窮人把他送上了政治的巔峰。
他隨即發起了以玻利瓦爾命名的“革命”。政治上,他在立法、行政、司法三權的基礎上增設“公民權”和“選舉權”,核心是要以參與制民主取代拉美普遍實行的代議制民主。經濟上,查韋斯批評前政府實行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是“野蠻掠奪”,改而實行以市場機制和國家調控相結合的經濟體制,強調社會公平公正。2007年蟬聯總統后,“玻利瓦爾革命”的力度進一步強化了,原來的兩院制議會代之以全國代表大會,國有化被大大提前,普遍的社會福利因為石油收入也得以實施。
《紐約時報》評論說,“這個國家現在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是想一步跨入社會主義。”查韋斯則說,他選擇的道路既不是“不現實”的共產主義,也非“野蠻的”資本主義。顯然,他想給委內瑞拉一個新的未來,但這個未來似乎只有他才心中有數。
盡管委內瑞拉人民授予他全權改造這個國家的社會經濟模式,重建社會公平。但是不身臨其境,就不知道“拉美民主樣板”背后的坑有多深。
查韋斯的委內瑞拉,貧困、失業與暴力犯罪依舊,持續的高通脹率更像一只扼住窮人咽喉并慢慢收緊的手。窮人們的渴望已經被查韋斯喚起,但除了免費給予人們社會福利,他至今還沒有拿出針對這個國家問題的根本的解決之道。有時,他只能重復著玻利瓦爾的名言“堅定堅定再堅定,耐心耐心再耐心”告誡民眾。最困難的時候,他讓全國播放卓別林的《摩登時代》,告訴人們現在的情況并不是最糟的,激勵人們渡過難關。
緊鄰著觀花宮就是拉美最大的貧民區,洪水肆虐時,查韋斯會讓災民住進觀花宮,查韋斯曾說他屬于他們,但窘迫已經告別了查韋斯一家。查韋斯的父親現在是巴里納斯州州長,他的三弟弟阿赫尼斯是副州長,六弟阿德里斯則是一家銀行的副總裁,家里還有享受豁免的莊園。雖然,查韋斯支持玻利瓦爾式的大學,不過他的親戚卻就讀于該州最好的私立大學。
在委內瑞拉,91號無鉛汽油的售價大約3美分,不到礦泉水的1/10。政府為此付出巨額補貼,但享受這個福利的卻是占這個國家20%的擁有汽車的人。當查韋斯要求把他前任的專機改成民航客機的時候,他的弟弟卻開著最新款的汽車。委內瑞拉的窮人是否還會給他足夠的時間來實現他的“玻利瓦爾之夢”呢?
最公開譴責布什的“拉美偶像”
美聯社曾說:卡斯特羅就像一頭臥在床邊的獅子,四十年來讓美國寢食不安,現在委內瑞拉的查韋斯也要讓美國睡不好覺了
薩瓦內塔的老宅,那個奶奶用來給小烏戈種玉米的小院現在被涂成了紅色,一面墻上畫著查韋斯微笑的頭像,另一面則描繪著貪婪的布什正琢磨著如何吞噬整個世界。
現在,他似乎更喜歡和那個“拉美大院”的主人對著干了。他繼續表現對古巴的慷慨,讓那個島國的夜晚也有了燈火燦爛。2006年7月,查韋斯如天馬行空,所到之處俄羅斯、白俄羅斯、伊朗、越南等等,哪一個都會讓美國小皺眉頭,與“暴政前哨國”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相見甚歡;在伊朗與內賈德稱兄道弟……
不但挑戰美國的外交政策,對于布什本人,查韋斯更是口無遮攔。在美洲首腦會議上剛稱布什是“瘋子”,2006年9月的聯大會議,布什隨即又變成了“魔鬼”。“昨天,這個魔鬼剛剛來過。就在這里,在這兒。就在我面前的這張桌子邊,今天還臭氣熏天。……美國總統———我所說的惡魔,來到這里,好像他是地球的主宰一樣發表講話。真的,好像他是在統治世界。”
這段話,查韋斯自己說是興之所至。面對挑釁,他似乎時刻都準備好了迎戰。對于英國首相布萊爾對委內瑞拉民主的擔心,他會語帶嘲弄地反擊,“去你的,布萊爾!委內瑞拉是自由國家,這里早已不是殖民主義的時代。”對于美國讓他“好自為之”的勸告,他的回答則是,“我與布什先生打賭,看看是他呆在白宮長,還是我查韋斯呆在觀花宮長。就讓我們走著瞧!”
對于查韋斯的咄咄逼人,無論是布什還是美國國務院大多保持低調。美國媒體分析說,拙嘴笨舌的布什與雄辯的查韋斯,在辯論上完全不是一個量級。不過,這樣的查韋斯在美國政府眼中,已不再只是委內瑞拉的領導人,而是整個大陸的威脅。因為現在每一件違背華盛頓利益的事情,都是他,而非卡斯特羅的策略。
的確,這些年查韋斯頻頻動用石油收入,給南美左翼復興以巨大支持。他套用美國語匯組建“美好軸心”,儼然要與美國在價值觀上分庭抗禮。但美國精英卻傾向于把這解釋為,同美國斗可以為他積累政治資本。但即便他罵美國罵得厲害,罵得創意十足,查韋斯對于美國,卻不像他有棱角的外表那么直白。
他不介意在大家都可以罵的時候加油添醋,委內瑞拉的原油還是一滴不少地輸往美國,美國在委內瑞拉的利益也并未讓他人染指分毫。在挫敗政變之后,即便掌握著美國政府與反對者交往的證據,最初的時候,查韋斯的選擇卻是絕口不提。
很難說這一切究竟是石油限制了美國的行動,還是表面張揚的查韋斯內心卻早已有了明白的利益權衡,在言與行之間的謹慎算計。
不管查韋斯是否真的是在“孤獨無助地抵擋著全球民主大潮”,但他已經在委內瑞拉播下了“革命”的種子,并讓許多人感到眼前一亮。九年時間,委內瑞拉人已經習慣了他一身紅衣出現在公眾面前,習慣了與他一起把加拉加斯的大街小巷變成紅色的海洋,甚至聽任查韋斯的紅色“攻城略地”,一點一點染紅這個國家。
2003年1月末,委內瑞拉全國代表大會授權查韋斯在經濟、國防、能源等11個領域以總統令直接發布法律,使他終于握有了改造這個國家的“全權”。對于這個授權,女議員伊麗絲·巴雷拉對群眾致詞時說:“不僅是全國代表大會,委內瑞拉人民授予這項權力給共和國的總統。”
盡管困難重重,巴里納斯省薩瓦內塔小城孕育的“查韋斯紅”,已經隨著阿普雷河流淌的河水,現在才真正要在委內瑞拉大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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