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瘟的”三鹿

　　黎陽
　　2008．9．29．

　　《西游記》里最愛用的罵人語言之一就是“遭瘟”：“你這遭瘟的強盜”、“我把你這血皮脹的遭瘟”、“若有反悔，一年四季遭瘟”、“遭瘟的！ 你來為割我耳朵的！”、“哎呀八戒是遭豬瘟了！剛才還好好的怎么現(xiàn)在就老是摔跟頭”“師父就不讓這個遭瘟的弼馬溫去了，俺去比他強”、“想你這瘦人兒不覺，我這胖的遭瘟哩”、“你這遭瘟的猴子”、“行者道：‘明日要你頂缸、受氣、遭瘟?！私湫Φ溃骸粯秲阂彩请y的，三樁兒卻怎么耽得？’”……

　　從這些話來看，“遭瘟”有兩個意思：一是“倒了大霉了”；一是“不干好事、叫人倒霉的家伙”——總而言之不是什么好話。

　　中國人自古談“瘟”色變：養(yǎng)雞怕雞瘟，養(yǎng)豬怕豬瘟，養(yǎng)馬怕馬瘟，養(yǎng)人怕人瘟……連神仙頭子都不例外：玉皇大帝派孫悟空去養(yǎng)天馬，先要封個官曰“弻馬溫”——“弻馬溫”者，“避馬瘟”也。連至高無上如玉皇大帝者也怕瘟病，可見這瘟神連天王老子也惹不起，難怪毛澤東會專門寫詩稱頌《送瘟神》。

　　如今三鹿也“遭了瘟”，成了條“瘟鹿”——玉皇大帝只封過“弻馬溫”，沒有封過“弻鹿溫”（“避鹿瘟”），三鹿“遭了瘟”就只好束手待斃：“鹿死瘟手”。

　　那么三鹿冤不冤呢？也冤也不冤。

　　說不冤，是因為三鹿們干的事太缺德了?！盎⒍静皇硟骸?，一個發(fā)生了給自己的后代大規(guī)模長期下毒藥這種事的民族今后將如何面對歷史，面對祖先，面對后人？

　　說冤，是因為“單絲不線，孤掌難鳴”，“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三鹿再壞，能量有限，沒人搭臺，怎么唱得成戲？沒人“罩”著，怎么長期持續(xù)？得了手分贓時“一個都不能少”“你有我有全都有哇”；一旦失手立刻翻臉不認人，“墻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一切板子都只往三鹿身上招呼——過去是“打死老虎”、“打落水狗”，如今則是打“遭瘟鹿”，所有人的帳都算到三鹿頭上，讓“遭瘟鹿”當替罪羊替別人頂缸，人家心里當然難免憤憤不平，嘴上盡管不敢明說，心里卻未必不一把鼻涕一把淚喊倒霉：大家都這么干都沒事，怎么偏偏抓著了我……（很有點《紅樓夢》里賈母的意思：“什么要緊的事！小孩子們年輕，饞嘴貓兒似的，那里保得住不這么著。從小兒世人都打這么過的”）

　　其實對掌握三鹿“生死簿”的人來說，三鹿真正的罪狀在于太笨拙，沒把握住分寸，壞了今日“精英”挑戰(zhàn)馬克思的這盤“很大的棋”。

　　馬克思說：“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

　　以古羅馬哲學(xué)家皇帝馬可?奧勒留為楷模、天天不離《沉思錄》的當代“親民皇帝”跑出來說：不對，那不是“血和骯臟的東西”，而是“道德的血液”——只要我“仰望星空”、“飽含淚水”，一聲“啊嚏”，“淚飛頓作傾盆雨”，“灑向人間都是蜜”，立馬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血和骯臟的東西”就脫胎換骨變成“道德的血液”了。

　　三鹿們?nèi)绻斆鼽c，就應(yīng)該明白這里的奧妙：可以當婊子，但必須立牌坊；“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不要緊，但必須包裝成“道德的血液”。只要不穿幫，怎么著都可以，“自己看著辦”。換句話說，賺錢第一沒關(guān)系，坑蒙拐騙無所謂，只是不能被當場抓住，否則老實不客氣。就如同做作賊，只要不被抓個人贓俱獲的現(xiàn)行，不管怎么偷都可以保住道貌岸然的樣子。

　　其實“平民圣上”還是很“寬宏大量”的，一直在盡量“提供方便”。

　　比如中國2004年出了“大頭娃娃”、“毒奶粉”事件之后才宣布“我國出臺三項強制性嬰幼兒奶粉國家標準”——現(xiàn)代快報2004年7月7日報道：“嬰幼兒配方奶粉三項強制性國家標準正式出臺并實施。從此，嬰幼兒配方奶粉的營養(yǎng)含量指標、標簽內(nèi)容一目了然。開始實施的三項標準包括《嬰幼兒配方粉及嬰幼兒補充谷粉通用技術(shù)條件》、《嬰兒配方乳粉Ⅰ》、《嬰兒配方乳粉Ⅱ、Ⅲ》?！薄梢娫诖酥埃袊@個“改革”改了26年、堂堂十三億人口的大國連對奶制品的營養(yǎng)要求都沒有做過任何規(guī)定，一切全憑“企業(yè)家的道德的血液”來保證。多么“優(yōu)惠”，多么“寬松”。要不是出了人命，哪至于被迫“出臺三項強制性嬰幼兒奶粉國家標準”？所以說上次制造“大頭娃娃”的“毒奶粉”那些廠商太蠢太貪撈過了頭，弄砸了鍋，逼得“圣上”不得不增加了條奶粉蛋白質(zhì)檢驗要求。

　　即便如此，“圣上”仍然“皇恩浩蕩”，不讓三鹿們太為難：名為“檢測蛋白質(zhì)”，實際可以用“檢測含氮量”代替，而且實行“名牌免檢”，提供了種種方便讓三鹿們?nèi)玺~得水：賺錢第一不管，加什么東西不管，只要聲稱奶制品蛋白質(zhì)含量合格、實際宣布含氮量指標合格就行，其他一切自己愛怎么辦怎么辦?！叭矍璋贰背运懒嗣绹墓?，就馬上為美國的狗訂立“三聚氰胺”檢驗標準，對中國的人照樣“沒有三聚氰胺檢測標準”，不予檢查——全靠“企業(yè)家身上的道德的血液”。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只要不出人命，還會這么過下去。

　　而三鹿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過了頭，三聚氰胺加過了量鬧出了人命，最后鬧得新西蘭政府出面交涉，這下再也捂不住了，“作賊失手、身敗名裂”的鐵規(guī)律壓倒一切，結(jié)果活該三鹿“遭瘟”。

　　其實“圣上”“龍顏大怒”并非因為三鹿下毒，而是下毒被抓住了，鬧砸了“血和骯臟的東西”變“道德的血液”的戲法，攪臭了“一盤很大的棋”，讓“圣上”狼狽不堪，這才是真正的“罪該萬死”，所以要“殺雞嚇猴”——不，“殺鹿嚇猴”。

　　之所以說是“殺鹿嚇猴”，是因為從“聲色俱厲”中仍然能看出“網(wǎng)開一面”：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不疼不醫(yī)，什么地方疼醫(yī)什么地方，什么時候疼什么時候醫(yī)，只要不發(fā)現(xiàn)問題就置之不理?！耙粋€民族在災(zāi)難中失去的，總會由進步來補償”——上次失去了“大頭娃娃”，“補償”出了個“奶制品營養(yǎng)標準”的“進步：這次出了“結(jié)石娃娃”，又“補償”出了個“三聚氰胺含量檢測”的“進步”。發(fā)現(xiàn)死于什么才肯“補償”什么，發(fā)現(xiàn)不了就不“補償”。看來下次再“進步”，還得繼續(xù)“失去”若干娃娃，因為“潛規(guī)則”仍然沒變：賺錢不管，加什么東西不管，只要有本事加得別人檢驗不出來就行，只要不拆穿“道德的血液”是“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就行。別看現(xiàn)在口氣怪兇：“必須批批檢驗三聚氰胺等有毒有害物質(zhì)”，實際照樣有貓膩——所謂“合格”的標準是“未檢查出三聚氰胺”。而“未檢查出三聚氰胺”與“不含三聚氰胺”是一回事嗎？

　　對于食品加工，“凡不能證明對人體無害的東西都不準添加”是一種標準?！胺膊荒茏C明對人體有害的東西都可以添加”是另一種標準。只檢驗三聚氰胺，實際就帶有“沒證據(jù)證明有害”的東西都可以添加”、“只要你查不出來就不管”的意思。這樣一來，什么激素、抗菌素、轉(zhuǎn)基因之類都不管，直到再“失去人命”來換取“社會進步”的“補償”為止。

　　2004年出了“大頭娃娃”后來了“三條批示”：組織調(diào)查組、調(diào)查、搶救、追究責(zé)任、整治食品藥品工業(yè)、“保證民眾食品安全和身體健康”。如今出了“結(jié)石娃娃”則來了“六條決定”，內(nèi)容跟上次幾乎一樣，還是組織處理領(lǐng)導(dǎo)小組、搶救、治理整頓、查明原因、追究責(zé)任、建立完善監(jiān)管機制、“切實保證人民群眾的食品消費安全”云云。《紅樓夢》里的“寶二爺”說要出家當和尚，“林妹妹”不忘給他記上數(shù)：“林黛玉將兩個指頭一伸，抿嘴笑道：‘作了兩個和尚了。我從今以后都記著你作和尚的遭數(shù)兒?！比缃竦摹皩毚鬆敗保ā皩毨蠣敗保俊皩毺珷敗?？）說“調(diào)查、搶救、追究責(zé)任、整治、“切實保證人民群眾的食品消費安全”，有人記數(shù)、數(shù)數(shù)重復(fù)的遭數(shù)嗎？“好話不說二遍，假話重復(fù)千回”，不能兌現(xiàn)的空話，再煞有介事又有何用？

　　當然三鹿也有自己的氣不忿：你怕老百姓怨恨，怕“價格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的謊話穿幫，下令這不準漲價那不準漲價，老百姓直接買的不準漲，老百姓不直接買的隨便漲，電不準漲價，煤可以漲價；奶不準漲價，原料和石油可以漲價；你“親民”我賠錢，這算什么“市場經(jīng)濟”？還“希望美方承認中國的完全市場經(jīng)濟地位”，什么邏輯？還當真讓我不賺錢，靠“道德的血液”吃飯？不漲價可以，但不賺錢不行，價格上撈不到的，就要從成本上補回來，靠三聚氰胺讓“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才是“企業(yè)家的道德的血液”。結(jié)果：弄巧成拙，捅破了天，所以“遭了瘟”。

　　“遭了瘟”的三鹿完蛋了。沒“遭瘟”的“三鹿”可得汲取教訓(xùn)：千萬記住“平民圣上”的“潛規(guī)則”：要“可持續(xù)發(fā)財賺錢”，就必須學(xué)會“血和骯臟的東西”和“道德的血液”“互相轉(zhuǎn)換”的“訣竅”，千萬不能穿幫。底線就是：賺錢可以，搗鬼可以，只要查不出來就行。要學(xué)學(xué)西方國家的食品公司，發(fā)展方向是靠現(xiàn)有技術(shù)查不出的“高科技”來“降低成本”，合法偷工減料。千萬別象三鹿那樣蠢，鬧出了人命還來個人贓俱獲，賴都賴不掉。只要把握住這個“潛規(guī)則”，就能既發(fā)財大大的又能配合“平民圣上”的“挑戰(zhàn)馬克思”，讓世人從此把“血和骯臟的東西”當成“道德的血液”，再也不反抗資本主義，確保我“平民圣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做不到這條，就免不了象“遭了瘟的”三鹿一樣，“鹿死瘟手”。

　　...華岳論壇 - "

× 烏有之鄉(xiāng) WYZXWK.COM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wǎng)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wǎng)站，宣傳紅色文化！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xiāng)網(wǎng)刊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