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克思墓前，我看到了在英國的旅程
火車從曼徹斯特到徹斯特，再到倫敦
穿行在田園牧歌般的田野上
藍天，白云，綠色的牧場，以及散落在牧場上的牛羊
多么優美與寧靜的畫面
我仿佛重新回到了簡·奧斯汀的世界
在那些尖頂的鄉間別墅中
人們最大的苦惱也只是傲慢與偏見，理智與情感
只是婚喪嫁娶的禮儀與門當戶對的規矩
在這里，我們看不到羊吃人的殘忍與血腥
也看不到“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
一切歷史仿佛都在寧靜的畫面中消失了
人，似乎可以在這里詩意地棲居
在倫敦，我也沒有看到狄更斯的霧都與孤兒
當年的霧都如今已是碧水藍天
讓來自另一個霧都的我欣羨不已
倫敦的地鐵陳舊破落，但已運行了一百年
在地鐵口，一位來自羅馬尼亞的老人
用手風琴彈奏出革命歌曲的熟悉旋律
讓我想起了沸騰的生活，想起了“四月三周兩天”
往日記憶在洶涌的后現代人流中是多么孤單
遠大前程似乎遙不可見，時世依然艱難
在威爾士，我們乘坐小火車登上了當地的最高峰
這是一片史前的荒原，名為Snowdon
站在峰頂上，可以看到白云繚繞，海鷗飛舞
一片迷人的風景，但又有些凄冷
登高望遠，想象人類的前景
我們是否仍未走出艾略特的荒原
我們是否仍然生活在奧威爾的1984之中?
在馬克思墓前，我看到了中國與中國夢
不堪回首的近代史讓我們恥辱，疼痛
一百年風云，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其中有多少光榮與夢想
又有多少幻滅，背叛，和辛酸?
五千年文明和百年孤獨，在胸中沖撞
我仿佛歷盡滄桑，又看到了曙光
在馬克思墓前，我看到了波瀾壯闊的共運史
我看到了火，看到了光
看到了窮人的眼淚，閣樓上的辯論，戰斗的號角
看到了巴黎公社，蘇聯，古巴，委內瑞拉
我看到了歷史的曲折，革命者的委屈，新自由主義的盡頭
世界史的片段如同數部老電影同時放映
暮色蒼茫，又仿佛有微茫的希望
在馬克思墓前，我看到了全世界受苦的人
黑皮膚，黃皮膚，白皮膚
無產者，99%，底層，the multitude
我看到整個世界在新的動蕩之中
我聽到了一曲往復循環的國際歌
在馬克思墓前，我看到了馬克思顛沛流離的一生
大英博物館的腳印，數十年的流亡
貧病交加之中，他依然在思考全人類的解放
我還記得中學時背誦過的課文
Karl Marx was born in Germany
and German was his native language
When he was still a young man
he was forced to leave his homeland for political reasons
——而今，他終于可以在這里安眠
在馬克思墓前，我看到了草地上嬉戲的孩子
樹蔭下親密耳語的情侶
我看到了幸福的家庭，和最好的時光
在馬克思墓前，我也看到了我自己
我只是一個底層小人物，一個矛盾重重的現代中國人
一千年以后，仍會有人拜謁馬克思，而我則早已消失在時間之中
但我也是個無神論者，或許我存在的價值就在于內心的痛苦與糾結
以及為底層說過的一些話，可以作為歷史中間物的一種精神癥候
可以作為大視野中微不足道的一點力量
在馬克思墓前，我仿佛來到了一個隱秘的宇宙中心
在其之上，日月星辰在旋轉
世界萬物被賦予了一種新的秩序
在馬克思墓前，我看到微風輕輕拂過
陽光灑落在墓碑前的草葉上，白云悠悠
馬克思的目光，凝視著遠方的天空
凝視著人類未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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