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何小顏的博客
今天,充滿物欲的人類社會之車呼嘯前行,遠遠將思想的步伐拋在了后面。我們正沉浸在令人目不暇接的現代化盛宴的狂歡中,到處洋溢著感官刺激的興奮,以致心靈被沉重的肉身壓擠著,磨蝕了靈性,丟失了能洞見迷霧的形上哲思。正是啟蒙時代,打碎神壇,喚醒世界,精神之慧眼看清了前進的方向,使社會走出了中世紀的沉迷和黑暗。然而,啟蒙的辯證法演進是,當我們將超自然現象的神話徹底祛除,理性發揮到極致時,我們卻又樹立起一個全新的神壇,這個神壇供奉的就是我們人類自己。
人類成為神,是啟蒙運動的吊詭結局。
人類征服自然,稱之為自然的人化,被征服的自然,稱之為人化的自然。人化的自然,就像馴化的動物——這動物當然也就是人化的自然的一部分,是被看作聽話的、受人擺布和供人役使的對象。近代啟蒙思想雖通過自然之神抗衡中古超自然的宗教上帝論,卻在所張揚的工具理性中最終摧毀了對自然的敬畏。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的祛魅說,標志著一切自然神論的徹底終結。“我們知道或者說相信,任何時候,只要我們想了解,我們就能夠了解;我們知道或者說相信,在原則上,并沒有任何神秘、不可預知的力量在發揮作用;我們知道或者說相信,在原則上,透過計算,我們可以支配萬物。但這一切所指唯一:世界的除魅。我們再也不必像相信有神靈存在的野人那樣,以魔法支配神靈或向神靈祈求。取而代之的,是技術性的方法和計算。”([德]馬克斯·韋伯《學術與政治》,轉引自劉小楓《現代性社會理論緒論》第224頁,上海三聯書店出版社1998年版)
理性至上的確是消滅了隱匿于自然背后的怪力亂神。然而,怪力亂神,這看似人類心造的幻影,卻并非完全譫妄,而是基源于對自然力量崇仰和敬畏的產物。理性世界當然容忍不下那些心造的幻影——形形色色的人格神和非人格神。但是,理性卻忘記了,在人類與自然的關系上,自然的時間先在性、空間永恒性,都是人類所無法超越的,這都構成了自然的神圣性。
本來,自然的神圣性是毋庸置疑的,在時間和空間上,人類不過是過客和侏儒;但奇怪的是,吃了智慧果的人類以為只要擁有理性這個武器,就能戰勝自然,就能凌駕于自然之上,進而對自然頤指氣使,儼然成為自然的主人。
其實也不難理解,信仰或宗教很可能是人性的常態,消滅一種信仰或宗教,就會由另一種信仰或宗教取而代之。天國之神因啟蒙而死,自然之神立;自然之神因理性而死,人之神立。人之神者,就是人把自己當作神來崇拜,人類中心主義便是其信仰的體現。現代理性并未真正“祛魅”,而是樹立了“人”這個偶像,讓它擁有原本屬于上帝或者大自然才擁有的地位和力量,于是新的信仰或宗教誕生了。
問題是,人自封的神性是夸張的、僭越的和虛妄的。神,意味著全能、通觀,大自然的萬有、永恒,便賦有這能力。人類以為掌握了現代化的科技力量,就能倒海翻江,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其實那一點兒能力,很像孫悟空翻筋斗,十萬八千里翻不出如來佛的手心。大自然是不會犯錯誤的,而人類則會犯錯誤,就這一點而論,人已輸給了大自然。
當我們在向大自然進軍中取得豐碩成就的同時,也引發了一系列惡果:氣候異常,環境污染,森林消失,物種大滅絕,生態破壞,自然災害頻發,等等。大自然露出了它桀驁不馴的野性面目來。然而人類卻仍高視闊步,我行我素,顢頇以對。
面對可能來臨的大災變,雖有少數先知先覺者的吶喊,有局部的應對方案(如控制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的《京都議定書》),有小規模的官方或民間的拯救行動,但整體的人類至今未謀劃出一個基本的對策并迅速調動全體的力量付諸切實的行動!
為什么呢?因為人類在精神上正裹脅于自造的神話之中,在意志上正深陷于物欲的泥潭之中,而且人類大同理想世界遲遲未至,還糾纏于自身的分裂之中——文化隔閡、宗教對抗、種族歧視、階級斗爭、國家與地區之間的戰爭,紛爭不斷,難以自拔。
也許,生存大災變能呼喚人類猛醒,社會大危機將激發思想新啟蒙!
【附記】本文系《大災變2100年》(東方出版中心2007年8月第一版)“前言”,標題“大災變呼喚人類猛醒,大危機激發思想新啟蒙”是為本博客帖子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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