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富士康，中國“摩登時代”的“野麥嶺”

作者：午夜星辰1968　　

一位縣城中學的教師。清晨4:30分，起床，準備，5：00到校，簽到，督促學生起床，上操，開始了一天緊張忙碌的工作。中午12:00，簽退，12：50返校簽到，督促學生午休，14:30分，上課，直到晚上21:40才能離校?！　?/p>

整日，要做好教學工作，要管理好學生的生活紀律，要注意學生的安全……，遲到一次扣5元，曠工一次50元，請假一天20元，隨機性點名不在50元……。　　

稍不注意，就可能發生讓你終生遺憾的責任事故；稍不注意，經濟就會危機。整日的神經被繃得緊緊的，整日，都在神經兮兮的……　　

周末是珍貴的奢侈品。兩周只能有一次休息。周五上午兩節課后放假，學生離校后方可離崗。周日，上午第三節上課，教師必須提前到校。兩周，教師可以支配的時間是一天半，兩周積攢起多少事情需要處理？父母希望常回家看看，妻子希望幫助做些家庭事務，兒子希望輔導一下功課，自己希望讓繃緊的神經放松一下，難以分割的時間往往是無所適從，使得休息日比往日更為緊張。　　

還好，欣慰的是，還有寒暑假，緊張的神經總算可以休整一下?！　?/p>

親身的體驗，因此，更容易理解富士康自殺的工友們，他們比我們有更大強度的勞動，更少的休息時間，更少的經濟收入，更艱苦的生活，繃得更緊的神經，況且，他們沒有寒暑假?！　?/p>

讓我們先看看日本電影《啊，野麥嶺》的一幕。影片反映的是日本明治維新時期，女工的悲慘遭遇。1903年。一百多名來自歧阜縣窮鄉僻壤的年輕姑娘越過野麥嶺，來到長野縣岡谷的繅絲工廠做女工。工廠的資本金為了榨取更多的利潤，利用獎勵的方法讓女工們進行勞動競賽，然后把競賽中最優秀的女工的成績作為日常勞動的標準。阿峰是其中最優秀的女工，超負荷的勞動和資本家的殘酷壓榨剝削，使得阿峰積勞成疾，不幸染上當時的不治之癥——肺結核。毫無人性的資本家令阿峰的哥哥把阿峰接走，在她們離開家鄉時路過的野麥嶺上，在層林盡染，美不勝收的美景中，被資本金壓榨一空的阿峰，在哥哥寬闊的脊背上，永遠閉上了雙眼?！　?/p>

如今，時代進步了，資本家的殘酷剝削也隨之進步，已經從對工人的經濟和生理的傷害，進化到心理的傷害。　　

為富士康辯護的人們說，富士康的跳樓與富士康無關，一切都是國家與社會。有位　楊恒均　先生就這么說過：“我們就不能怪罪富士康了。原因非常簡單：富士康只是一個企業，哪怕真如外界傳說的，存在血汗工廠和殘酷剝削，可他畢竟是面向社會公開招聘的大企業，既沒有發生綁架、強迫他人進去工作的事件，也沒有像一些傳銷公司那樣，把年輕人鎖在房間里限制自由，結果不得不翻窗逃離，跳樓身亡……　　

我們甚至可以站在富士康的立場，理直氣壯地反問批評者一句：我們只是來去自由的企業啊，我們如何逼死員工？你高興可以來，不高興可以走啊，為什么用這種方法從窗戶跳出去？是不是我們的待遇太好，使得那些無法承受工作壓力的年輕人不愿意離開，或者覺得離開我們就沒有前途，感覺絕望，就去自殺？　　

這個假設的問題你能回答嗎？富士康自己顯然無法回答，否則，他絕對不會找高僧去幫他驅邪。我今天試圖回答一下這個問題，但我想從其它的地方與其他的問題入手。從我常常去做經濟和社會調查的東莞與新塘入手。在那里做調研時，我有兩個比較強烈的感受?！　?/p>

我們不妨這樣問一下，是什么東西讓那些并沒有失去自由的孩子在一個讓他們厭倦得選擇死亡的企業門前自殺？他們都才是20左右的孩子，為什么不逃離富士康？收起行囊，背起包袱，就可以離開??？難道這些孩子眼里除了富士康，就只有絕望與死亡？請問：國家在哪里？社會又在何處？”　　

真是“高見”，富士康員工的自殺的原因竟是“我們的待遇太好”了，是國家和社會把這些民工逼上萬劫不復的境地的，所以他們就是作了冤鬼，也舍不得離去富士康?！　?/p>

是啊，富士康的自殺自有其社會因素，正是社會成就了富士康這樣的血淚工廠。試想當年紅軍吃樹根、野菜時不去自殺，當年農業學大寨時艱苦的生活下干著十分繁重的勞動也不去自殺，就算現在生活再苦，勞動強度再大，總比不上紅軍的吃樹根、野菜，比不上農業學大寨時依靠人工的移山填海，為什么其他地方很少有自殺的行為，為什么偏偏是富士康頻頻爆發自殺？真的是富士康太好了，就是作了鬼也不愿意離去?　　

披著星星起床，踏著暮色就寢。除了很短的吃飯、就寢時間，整日面對的是冰冷的機器，沒有人性的軍事化的管理條例。管理層是一副兇臉孔，同伴們是一張張麻木的的面容。日復一日干著繁忙的勞動，日復一日享受著管理層牛馬一樣的訓斥，日復一日的小心翼翼，日復一日繃緊的神經。沒有人間的關愛，沒有生活的樂趣，怎么能不產生厭煩人生的心理。對精神的摧殘更勝于經濟的剝削，一個來去自由能掩蓋富士康的殘酷？雖然身體自由，但冷酷的軍事化管理早已把他們的心靈戴上了枷鎖,一步步把他們推上死亡的邊緣。　　

對勞動者經濟利益的剝削，遠遠比不上對勞動者精神的摧殘。經濟的侵犯不能破碎人的希望，精神的傷害是永遠無法得到補償的，因為受到傷害的精神已經選擇了離開人世。只要心中的希望存在，再苦再累都會堅持。希望破滅了，精神垮塌了，生活下去的理由就沒有了。也正如受到邪教精神控制的人們，就是身體給予了自由，而他們的精神也會讓他們毫不猶豫地選擇死亡?！　?/p>

富士康與由卓別林主演的電影《摩登時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電影《摩登時代》，故事發生在20世紀20年代美國經濟蕭條時期，查理這個普普通通的工廠工人在節奏異常緊張的流水線上瘋狂工作。毫無間歇的勞作終于讓他發了瘋，一見到圓形的東西，就忍不住要用扳子上緊。工人查理在工廠干活、發瘋、最后進入精神病院。查理的發瘋與富士康的跳樓有著共同的原因，冰冷的機器，毫無人性化的軍事化的管理條例，異常緊張的流水線，毫無間隙的勞作，日夜在沖擊著人們心理承受的底線……　　

在二十一世紀的今日，中國竟然有與當年一個建立在追逐利潤而忽視打工者權益有許多相似之處血淚工廠，某些人為什么不愧疚不堪？　　

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使得中國已進入一個“摩登時代”，維持這個經濟高速發展的，是成千上萬的廉價的農民工。他們離開家鄉，翻過中國的“野麥嶺”，他們高強度的勞動，低廉的工資，成就了多少中國的億萬富翁。勞動者受到的傷害不僅僅是經濟的和生理的，更甚的是扭曲的心靈……　　

 作者：午夜星辰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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