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關于富士康的新聞，像是人老珠黃的妓女，再也引不起人們的興趣。即使在發生"12連跳"，世界震動，國務院調查小組進駐富士康，郭臺銘流淚致歉之后，成都富士康廠區德源宿舍又出現第1跳，人們卻對此表示習慣，這"成都富士康第1跳"在網絡、媒體上因此再也沒吸引到人們的注意。對于外界的人們來說，富士康這個排名世界500強的代工工廠，出現什么新聞都能習以為常。在人才市場，當廚師的大叔告誡我，富士康不是個好地方，不地道，能把人整死，好好的人能整成精神病。而一位衣著時尚的小伙子又告訴我，富士康其實是很好玩的地方，他整天打混，不干活也領了好幾個月工資。

富士康究竟是怎樣的？究竟是農民的無間地獄？還是農民子弟的就業天堂？關于那些富士康正面的、負面的各種消息和傳說，究竟是怎么樣的？這些，在局外人來說，畢竟都是紙面上的文字。在富士康成都廠區南廠區工作了三個多月以后，我深切的感覺到，富士康，它既非地獄，也非天堂，它不能被一句好或壞簡單描述，它只是中國資本主義化中大大小小工廠中的一個縮影。作為打工仔，除了血汗工廠，別無選擇。

2010年，富士康進駐成都郫縣進出口加工區，從進駐到建廠開工，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富士康就有了10余萬員工。各級政府、各地人才市場、勞動力資源市場，鋪天蓋地都是富士康的招工廣告，各地職業學校紛紛把畢業生甚至二年級生送到富士康。盡管建廠以來富士康成都廠區負面新聞不斷，在各地政府的組織、學校的團販下，仍然阻擋不了農民子弟們進入富士康的腳步。

1. 富士康的招工

據富士康的規劃，富士康成都廠區要作為富士康的主要生產區域之一，而原來的深圳龍華、觀瀾兩大園區作為研發基地。成都廠區計劃招工50萬人，但到目前為止，僅招到了10來萬人。在經歷拋光車間爆炸、德源宿舍員工跳樓等一系列事件以后，富士康似乎失去了在成都廠區建西南最大生產基地的信心，又把已經從深圳運到四川的生產線，運回去了一部分。

富士康的招工，來源以在人才市場和各種媒體發放廣告，各種中介、政府招工、學校團販為主。據說每招到一個工人，辦完入職手續，經手的中介或政府、學校就能拿到每人2000元的人頭費。因此不難理解，為何各級政府、學校、中介何以對富士康招工這么有熱情。

除了四川省政府在招商時與富士康達成的30萬招工條件外，不菲的經濟利益也是驅動各級政府對招工如此熱情的原因。在富士康的時候，我還聽一些從職業學校招來的學生工說過，他們這些剛進入職業學校學習一年的學生，也被富士康以團購的方式招入富士康。一位在招募中心遇到的富士康求職者告訴我，他之所以選擇富士康，而不是成都其他工廠，一是因為成都離家近，可以更方便的照顧家里；二是富士康與其它工廠相比，薪資方面，確實有一定優勢，他在富士康附近的一家電子廠干過，工資比在富士康少200塊，而且一個月只能休息1天，而富士康每周可以休息1天。所以他雖然聽說了關于富士康的不少負面消息，但還是決定進入富士康。他告訴我，其實這些工廠都差不多。

而另外一個經過政府招工進入富士康的小姑娘告訴我，她是被政府騙進富士康的，說起來很生氣。招工時的許諾的各種優厚待遇，根本沒實現，比如包吃包住、純收入接近3000、優越的環境等等，但既然來了，也得干幾個月再說。

2. 一線富士康員工的薪資待遇和住宿

1. 工作時間：每天工作八小時，每周工作五天（8小時之外和周末上班按加班計算）；

2. 加班工資支付標準：平時為1.5倍，雙休日為2倍，國家法定節假日為3倍（加班自愿）；

3. 工資：

(1) 前三個月基本工資1350元，綜合工資在1900左右；考核合格后1640元，含補助，不含加班工資，每月的綜合工資在2500-3000左右包吃住；

4. 休假：員工享有國家法律/法規規定的法定假日(每年11天)、工傷假、婚假、喪假、產假、帶薪年休假(工作滿一年以上者，每年5天)等假期；

5. 保險：公司將為員工購買社會保險；

6. 晉升機會：成都是新建廠區，表現好的員工獲得晉升的機會很大，晉升后收入將大幅度增加；

7. 年終獎：員工根據其一年的表現，將獲得半個月到三個月工資的年終獎勵；

8. 醫療：廠內小病免費醫療；

9. 工作環境：花園式廠區建設，管理樓和生產場地中央空調；

10. 公司承擔體檢費及相關費用。

這是我摘的一段招工廣告上的承諾，看起來十分的優惠動人，5天8小時、月薪近3000、包吃包住，花園式的工作環境，而實際情況呢？

在成都，剛進入富士康的一線員工，想要拿到2000元以上的工資，就必須得每月加滿80小時的班，周一至周五每天加班2小時，周末加班10小時。富士康的工資計算方式是:底薪+加班工資+獎勵。平時獎勵基本沒有。加班工資的計算方式是：底薪／21.75／8×加班系數＝加班工資／小時。平時周一至周五的系數是1.5，周末是2，法定節假日是3。而即使加滿了80小時的班，能得到的，也僅僅是工資單上的2000，而不是能從銀行卡中取到的2000元。從上面可以看到，員工的收入來源主要來源于加班，雖然看起來，員工可以不選擇加班長時間勞動，但不加班的話薪水太低不說，生產線的制度也不允許你在工廠里呆下去。

在富士康，加不加班并不完全由員工說了算，在生產忙的時候，如果你不加班，這是會被線長組長記在心里的，很多新進來的員工，在試用期內就被"試用不合格"的理由"kill"掉。我曾經見過這么一件事，一個員工臨時有急事，向線長請示不加班下早班，線長表示他沒有預先說，因此不能下早班，那名員工從旁邊的煙攤上給線長買了包15塊的黃鶴樓，于是線長同意了。

在訂單不多，生產不忙的時候，要想保證收入水平不下降太多，則需要平時和線組長的關系處的好，處的好就有班加，處的不好沒班加，不僅如此，基層管理人員還有決定工作崗位的能力：關系好，就能干一些輕松點的工作；關系不好，就只能干累的了；更過分的，就是從事"5S"（整理、整頓、清掃、清潔、教養）工作，主要是打掃廁所、運送垃圾等。有個在富士康呆過10多年的員工講過這樣的一個故事：他曾看到一個線長要求屬下的小姑娘給他揉肩膀，而那個小姑娘只能照辦。在以前，管理人員、保安對操作員的打罵、體罰是常事，一點事不對，一個耳光就過去了。基層管理對一線員工"生殺予奪"的權力，可見一斑。員工不但要承受長時間機械無聊的勞動，還要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處理好和自己主管的關系。

在富士康，吃和住并不像招工廣告上說的，是免費提供的，而是付費的。根據宿舍住的人員多少，員工要付100－180元／月的住宿費，而伙食，則按11元／天的標準扣除，當然實際吃的需要更多，富士康的食堂伙食非常差，可以用豬食來形容。如果是按富士康的標準，早上1.5元，中午4.5元，晚上5元的標準，能打到一份2菜1碗湯、米飯不限的飯，看起來不錯。但打過的人才知道這樣的飯有多難吃：2份菜一葷一素，素菜基本就是把蔬菜剁碎了煮熟，有時候沒煮熟是生的，有時候熟過了頭，煮得有一股豬食味，很少有火候適當的時候。而食堂常弄的葷菜之一，則是各種骨頭（比如從農貿市場買來的鴨架、光骨頭）剁碎以后加上紅蘿卜、白蘿卜燒制的菜，葷菜的情況由此可見一斑。

這種標準的伙食，對于20歲左右而且每天要勞動10小時左右的年青人來說，營養肯定是不夠的，而且份量也不夠。因此當然需要加餐--富士康叫做特色餐或自選餐，就是價格6到1元不等的菜，質量比標準餐要好，但價格也貴很多，吃上一頓基本要7－10塊左右。所以，在富士康的食堂，每個月的伙食費要花300元左右。此外，還有各種富士康的管理人員、關系戶賣的快餐盒飯，在質量和衛生上比食堂稍好點，8－13元一份。

富士康的住宿標準是：員級8－10人間，師級6人間，更高級別的管理人員則有單間或別墅。提供熱水、網絡（另外付費）、洗衣服務。憑心而論，這個住宿條件還是不錯的--當然，這種住宿模式也有很大的問題，這一點稍后再說。

在扣除住宿、生活費，社保，個人所得稅之后，加滿了80小時班的富士康員工，實際能拿到手的工資是2000元左右，如果不加班，每天僅上8小時班，只能拿到1350的底薪，并且要自己付住宿費和生活費。

3. 勞動環境和工廠生活

富士康成都廠區分為兩個事業群：SHZBG和ADSBG。我比較熟悉的是SHZBG。SHZBG下面有五個工廠：組裝、金加、表面、拋光、沖壓，其中，拋光在爆炸事件后改為精密模具制造處。憑我的現場觀察和目測來說，只有組裝車間環境相對來說沒有噪音和有毒有害物質。而其他的車間，不是有很濃很刺鼻的氣味，就是有很大的粉塵（比如發生爆炸的拋光車間），而這些，招工廣告是不會說的，簽勞動合同的時候也不會告訴員工。因此，除了組裝以外，其它工廠的操作工都有各種名目的補貼（200元左右一個月）。

成都富士康的車間，大多是三層的樓房，每三棟為一組，兩棟車間樓夾著一棟辦公樓，形狀是長方形。中間那棟辦公樓的第二層作為食堂，第三層作為辦公室。一樓一般作為各種倉庫、窗口。三棟樓之間有走道相連，出了車間就可以到食堂。基本上，一線員工一天的上班流程是：早上7點左右起床，從宿舍或者租住點坐車(騎車)到工廠，然后排隊打上班卡，打上班卡的遲到時間是8點30分，但大多數員工需要在8點乃至7點40以前就得趕到工廠參加早會。排隊吃早餐，集合開早會，上班（每2.5小時可以休息10分鐘），排隊吃午餐，休息一小會，上班，排隊吃晚餐，休息一小會，加班兩小時，然后晚上總結會，開完了排隊擠車回宿舍（9點半左右），并且午間休息和晚餐后的休息時間不計算在上班的8小時、加班的2小時之內。

在富士康，排隊是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上下班坐班車要排隊，上下班打卡要排隊，去食堂吃飯也要排隊。也就是說，在正常情況下（加2小時班），一線產線員工要花在工廠的時間是14小時左右，留給他們睡覺、洗衣服、娛樂的時間僅有8小時。每天10小時（這是這幾年富士康頻發員工猝死、跳樓后富士康改進后的結果，在幾年前的富士康，超時工作是家常便飯）流水線的機械工作，機械的動作，超長的勞動時間，使得大多數一線員工臉上的疲憊，即使青春的顏色也難以掩蓋。

富士康的生產車間，大多是長方形的大屋子。在數百平方的大屋子里，平著安置上生產機器、操作平臺等，就是生產線了。生產線的人員密度很大，一條線幾百人，一個車間1000－2000人是正常的。每個人的分工很細，每天的工作就是重復一個分解到很細微的環節，比如一個金加車間的女工，她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用小棍捅Ipod后蓋螺絲孔的灰，然后用嘴吹一下，而她的上一個環節，則是一個男工操作機器打孔。每天這樣的動作，要重復上萬次、幾萬次。完全看不出，那么時尚那么高科技的蘋果產品，是從這樣的生產線上生產出來的，真的是應了郭臺銘的名言"出了實驗室，就不存在高科技"。

車間是不允許帶通訊工具以及鐵制的東西還有香煙、打火機等東西進入的，因此每個車間門口都有安檢用金屬探測儀檢查是否有違禁物品。禁止帶通訊工具（手機、電腦、數碼存儲設備）進入車間是蘋果、惠普等客戶的要求，禁止帶金屬物品是防止員工偷物料和產品。因此，安檢的權力是很大的，聽老員工說，以前在深圳廠區的時候經常出現安檢人員借檢查之機吃女員工豆腐的事情發生--現在應該很少了，每個檢查窗口都有女安檢員。

在生產現場，員工是不允許隨意走動、離開工作崗位的。如果需要上廁所，則需要向線組長申請一個"離崗證"，否則被巡查人員發現了，輕則寫檢討、挨罵，重則扣工資。而對很多自尊心強的80、90后員工來說，他們寧愿被扣工資，也不愿意寫檢討或挨罵。而每天離崗的次數是有限的，因此在生產線上工作的員工，必須要控制自己的上廁所的次數。

富士康沒有員工休息室，沒有給一線員工專門設置休息的地方。所以，每天午、晚餐后，就能看到樓梯口、走廊、地板上坐著躺著休息的員工，還有在草坪上休息的。

4. 關于富士康的各種流言

呆在富士康的幾個月，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各種傳言：那天那名女工被強奸了，那天在那棟樓的角落里發現了赤裸的尸體，或者在宿舍區的管道里，發現了幾具尸體......呆在富士康三個多月，這樣的傳言我聽到了十幾起，但并沒有親眼見過。但似乎有一件事可以佐證：有一天我們部門開早會的時候，專理（比較高級的主管）告訴我們："現在廠區治安特別不好，同事們特別是女同事出外一定要小心，不要去陰暗的地方，晚上上夜班不要一個人去上廁所，至少邀兩三個人同行，最近發生一些事我不方便說，大家知道就好了。"這種流言在員工間悄悄傳播，還有自稱目擊者的信誓旦旦。有目擊過發現尸體的人說，富士康對這種事情的處理辦法，是半夜的時候悄悄把尸體運出廠區埋了。這些事情，從來沒聽到過有處理結果，也沒有聽說過警方捉住過什么罪犯。

建設中的成都富士康南廠區，每建好一棟樓，就馬上投入使用，一邊是熱火朝天的工地，一邊是日夜不停趕工的車間。一些車間、辦公室還沒有完全搞好基礎設施（比如水、電、照明設備、安保措施）就投入使用，比如一樓二樓的車間已經投入使用，廁所卻還沒有安裝設施，三樓還在建設中，就形成了一些燈光與陽光都照不到的死角。與在深圳或者其他地方已建好的廠區不同，成都富士康南廠區還不是一個封閉的王國，隨便誰都可以進入廠區。

5. "5•20"事故

5月20日拋光車間發生爆炸，僅僅半天時間，富士康就完成了對事故現場的封鎖。封鎖線上站著幾十個身高均在1.80 m以上的特勤--富士康自己的保安，叫"特勤"，但穿的制服跟警察是一樣的，比較嚇人。事故現場被塑料布從樓頂蓋了起來，事故樓棟周圍也安放了隔離線。在廠區外部，富士康也嚴陣以待，每一個進出的人都要驗證廠牌，以至于我懷疑根本沒有記者進入過現場。后來在網上看到了人民日報下屬報社記者被打的消息。

事故發生的第三天，所有的新聞媒體統一了口徑："2死16傷"。發生事故的車間，一共有1000多人在工作，人員密度很大，從后來的事故現場可以看到爆炸的威力：附近樓層的很多玻璃窗被震碎，發生爆炸的A05棟的金屬合金門直接被沖擊波擠壓變形，附近一公里外都能聞到看到刺鼻的黑煙。在這樣規模的爆炸下，只有"2死16傷"，只能說真的是天佑富士康了，不是嗎？死亡人數恰好差一個就夠特大安全事故了。而據在現場的幸存者說，死者至少有20多人，傷的很多。死亡者一個賠了60萬，傷的治好算成工傷，不夠傷殘級別的啥補償也沒有。

這就是天朝的特色--天朝的血汗工廠就這么牛，死了幾十個人可以輕易的壓下去，政府和勞動部門不聞不問，反而幫忙遮掩，打壓媒體的報道，幫忙統一口徑，狠心的不只是黑心的資本家，也還有狠心的"父母"官們呀，還有貌似慈善的蘋果、惠普們。蘋果、惠普們貌似慈善，不斷要求代工工廠提高一線工人的待遇，還制定了一個什么電子行業準則，但誰都知道，如果不是壓縮成本，壓低加工價格，血汗工廠怎么會有這么多血汗呢？

6. 跳樓事件后富士康的對策和變化

毋庸諱言，13連跳樓那一年，對富士康是一個巨大的危機，社會形象受到了極大影響，招工遇到了極大困難，股票也連連下跌。為了招到生產足夠的工人，富士康連番漲薪，在深圳，通過試用期（9個月，不容易啊！）的一線工人底薪為2000元，加上加班房補啥的，也有4000左右，跟制衣行業很能加班的熟手差不多持平了。

但這樣，成本又上來了。為了挽回頹勢，富士康開始向內地進軍，內地人力成本要低得多，像成都一線員工的底薪只有950元，加上房補飯補也只有1350元。更重要的是，建工廠的用地基本是白送的，當地政府為了吸引富士康，還免費給富士康蓋宿舍，然后富士康租給員工使用。到了內地，富士康又恢復了穩定發展的勢頭--沒辦法呀，誰讓中國到處都是血汗工廠呢，不選擇這家，就要選擇那家，就像自由主義者們說的，改革開改以后，農民工們有了自由選擇血汗工廠的權利，想起來，真是令人感動得熱淚盈眶啊！

為了避免員工跳樓，富士康制定了許多制度，比如禁止對員工進行體罰、扣工薪，還有設立舉報制造，員工舉報同事有自殺傾向的，會獎勵700元現金。還設立了心理輔導中心，叫"員工關愛中心"，輔導心理抑郁的員工。但所謂的心理輔導，就是發現你這個人有問題，對不起，勸你回家，別在這干別給我們添麻煩了。

但由于富士康的管理模式，管理人員對操作員的巨大權力，工作的巨大壓力，還是免不了有跳樓的，像成都廠區的德源宿舍還是出現了一例跳樓的。聽一個在減員關愛中心的同事講，他們的工作很有趣，會接觸很多有趣的人，比如為了報工傷請假而自殘的，想自殺的，精神異常的。當然，最為釜底抽薪的是據臺灣《聯合晚報》報道，郭臺銘強調，"自己是背了12個十字架"，愿意承擔沒有管理周全的瑕疵，但公司本身"并沒有責任"，因此未來要將宿舍的管理權、員工的照顧權交還給大陸地方政府。政府，真是富士康、資本家的好兒子！

7. 富士康式極權

我曾經觀察過剛進廠新人們的軍訓，踢著正步，喊著口號，讓人感覺很歡樂，像是進了一個大兵營。那些女工們被要求在大老板視察車間問到好不好的回答："很好，非常好，very好，o yeah!!"要是喊得不大聲或不整齊就要重喊。成百上千個妙齡女子被迫發出類似美式愛情動作片里感嘆的聲音，讓人感覺到既喜感又不寒而栗。

郭臺銘有弟弟得了白血病，于是山東、河南、江蘇、陜西、山西的男員工被強制要求捐獻骨髓。后來，這個人死的時候，深圳園區的師級干部被自愿到倉庫某靈堂下跪磕頭當"孝子"。2005年，郭老板夫人病逝，竟然強行要求富士康全球50多個生產基地都不準懸掛紅色等喜慶顏色之物品，更過分的是強行規定所有20 萬員工必須到各個生產基地設的靈堂去默哀致敬！

在富士康的內部網站、工廠內部，到處懸掛著所謂的"總裁語錄"。而總裁語錄，則可能是晉級、轉正的考試范圍，想要在富士康混下去，就得背這些語錄。一個血汗工廠的老板，比國家主席還牛×。至少現在的公務員考試已經不考主席語錄了。

很多廠房都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有員工不管是上廁所，還是下去吃飯，都要過安檢門，特別是男生還要當著那么多男女的面當中把皮帶解下來，才能過安檢門。因為皮帶一般會有金屬扣，為了防止員工夾帶成品和物料出門，只要超過一個硬幣大小的金屬物體，都會報警。郭臺銘解釋"富士康"時說，富士者康，但事實上，富士康并沒有把為它辛苦勞動的員工們當作士，而是當作賊，所謂士出無車，食無肉（今天這物價，成都富士康的一線員工們，一個月真的吃不起幾次肉）。

每次下班的時候，工人們魚貫通過安檢門，走出廠區。其中很多是17、8歲，20歲出門的少男少女，本來應該是一片亮麗的風景。但由于長時間加班，半個月（或一個月）上白班，半個月夜班，剛倒班的那幾天，由于沒倒時差，女孩子們個個臉色煞白，我都不敢多去看她們一眼。休息不好，工作當然容易出問題，但是一旦報廢產品，就一個接一個被開除。到了淡季，公司就放無薪假，如果你是臨時工或者實習生，就毫不留情得處理掉。

阿倫特說"孤獨和缺少正常的社會聯系"是極權主義得逞的重要原因。由于社會聯系的斷裂，個人成了社會上的多余人，這樣的個人暴露在強權面前，沒有任何團體來幫助他。孤立的個人組成了原子化的社會，這正是極權主義大行其道的條件。在富士康，除去每天的工作、加班，沒有家庭，沒有愛情，沒有社交，沒有組織，當他們的權利受到侵害的時候，沒有人能幫助他們。政府不管事，勞動部門不作為，工會是擺設，憲法是口號，抗爭有什么用？所以到了最后，大家還是選擇屈服，而富士康越做越大。但富士康確實還不是血汗工廠里最壞的，至少這幾年，不怎么扣加班工資了，能依照勞動法給工資。哈耶克有本書名叫"走向奴役之路"，豈非今日大小血汗工廠工人們的寫照？

這，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這就是今天的中國，我愛著的人間！

附件

我們敬愛的特助--郭臺成總經理於昨日7/4離開我們了，今天於北京有舉行告別式，集團及各事業群均派有代表參加，我們於昨晚亦緊急聯系與特助熟稔的一些本土同仁，今天一早也安排搭機前往北京參加告別式。

臺灣亦將擇日舉辦追思會，屆時主要派駐幹部應都會安排參加，讓我們送郭特助最後一程。LH園區目前正抓緊時間於B6（鴻準）餐廳佈置靈堂，預計今日7/5可完成，藉時將依排配時間向我們敬愛的特助致祭悼念。在此同時，LH園區亦將於D1棟四樓研發視訊會議室設置靈堂，以供同仁致祭悼念，設置妥當隨時發文。

敬告。

為表達我們的沉痛的哀思及敬意，下列事項請轉知同仁予以配合：

1. 不宜穿著鮮艷的服裝, 以素色或深暗色顏色衣著為主 (若無類似顏色工衣, 可著便裝)；

2. 近期禁止任何慶祝活動和聚會；

3. 商務活動和商務旅行非必要請順延；

4. 各單位若有任何紅色宣導條幅請先卸除；

5. 各單位可自行列印下文訃告，張貼於公佈欄周知同仁此沉痛訊息。

It is with inexpressible grief, that I have to announce to you the death of our beloved Foxconn Executive VP & General Manager of PCEBG Tony Gou who passed away at the age of 46, on July 4, 2007, 2:17PM, in Dao-Pei Hospital, Beijing, due to illness.

A funeral committee has been organized and date for public memorial ceremony will be announced later.

======================== Chinese Version ========================

我們敬愛的集團副總裁暨PCEBG事業群總經理郭臺成先生因病於二○○七年七月四日十四時十七分逝世於北京道培醫院，享年四十六歲。

集團即時成立治喪籌備委員會，擇期公祭。

謹此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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