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原神木縣委書記郭寶成
2010-09-20 09:43:36 來 源:貓撲網
郭寶成在得到退居二線的消息后,給我打電話。他說,“我們再聊聊吧。”我是2009年那些采訪神木醫改而涌入神木縣的采訪者中的一員。而在所有人又一陣風地離開這個縣城的時候,我繼續把興趣停留在了這里。我深信,這個奇特的縣城有足夠多的符號來承載一個宏大中國的故事和母題。
原神木縣委書記郭寶成
貓撲總編輯朱文軼
郭寶成在得到退居二線的消息后,給我打電話。他說,“我們再聊聊吧。”我是2009年那些采訪神木醫改而涌入神木縣的采訪者中的一員。而在所有人又一陣風地離開這個縣城的時候,我繼續把興趣停留在了這里。我深信,這個奇特的縣城有足夠多的符號來承載一個宏大中國的故事和母題。
他顯得多少有些疲憊。這和我一年前看到的身陷“免費醫改風波”中的那位強硬、精力十足的一把手大不相同。當時,郭寶成的一天從被人“包圍”中開始,他要去鄉下考察兩個待定工業項目,中間還不乏媒體擠進來想繼續打探“免費醫療”的話題。他說,在神木這樣一個經濟權重巨大的縣,一把手如果哪天閑下來,就太不正常了。
郭寶成當時的重心都在他傾注心血的免費醫療改革上面。他把他的政治聲譽和神木的未來,押注在了這場改革上。他在神木人面前把神木的未來描繪得引人入勝,這無疑減輕了財富膨脹給這里造成的緊張感和敵視。它將成為未來政府改革和民生工程展開的基礎。他試圖告訴大家,神木在陽光下——所有生活在神木的人,只要你看見財富,那里就有你可共享的一份。他告誡有錢人不要吝嗇,要常常拿點錢出來給縣里的慈善事業和教育;他讓200個私人企業去幫扶200個貧困村。“富人還有錢賺,但窮人不窮了。”他說。
“免費醫療”只是一個大課題的“開題報告”。郭寶成的執政生涯將始終伴隨著這一場劇烈而后果未知的變革:他不光要面對如何為這座城市積累財富的問題,另一方面,如何管理和使用迅速膨脹的財富、平衡財富帶來的社會風險,更是同樣嚴峻的挑戰。這場前途未卜的改革的一開始,郭寶成的政治仕途就留下了隱患。出于眾所周知的原因,下面的訪談隱去了關于這次“調離神木”前后的過程和原因。
免費醫療導致“爆發性看病” 是長期看不起病的結果
可實際上,3月份報銷的經費是960萬,4月份報銷的經費是1270萬,這兩個月加起來還不到2300萬,離預期的2600萬都差了一截。這個事情反過來說明我們的居民素質并不像那些坐在房子里面的評論家們想象得那么糟糕,相反,人們爆發性地去看病,不是道德問題,是長期看不起病的結果。
朱文軼:“免費醫療”這個政策是怎樣來的?
郭寶成:我沒想到“免費醫療”引起這樣的反應。實際上,它在神木并不是一個很突兀的舉動。我們這幾年有錢了,一直就在做民生保障這一塊的事情,我們有一個自己的步驟。
我們2008年實現了12年免費教育。不止是國家義務教育的概念,就是說,你家的孩子來上學就行了,什么都不用管,同時還給你提供“伙食補助”,保證你在校期間每天有一頓免費的午餐。實現免費教育以后,我們去年底就開始著手考慮免費醫療和全縣孤寡老人、殘疾人免費供養。
本來這兩件事情都是計劃在今年元月一號就開始實施的。但因為我們新建的縣醫院的搬遷工作還沒有完成,我擔心沒作好準備的話,“免費醫療”一實施,床位肯定吃緊,就先啟動了孤寡老人、殘疾人免費供養,這個標準也還是很高的,考慮到這里面存在反向的城鄉差別,農村的老人畢竟有點土地,而城里的這個人群幾乎沒有任何生活來源,我們制定的標準是農村一天發放8塊錢的保障,城市一天發10塊錢,從一月份開始,這項政策全縣就都覆蓋了。
等到縣醫院的搬遷就緒,我們第一時間3月1日就發布了“免費醫療”政策,它是神木縣包括教育、醫療、公共文化、社會保障、扶貧濟困等一系列公共財政支出計劃的一部分,這部分總投資是13個億。
朱文軼:一開始出現了“混亂”你們事先想到了沒有?一下子醫院病房都住不下了。
郭寶成:實施政策的初期,神木縣比往年同期增加了30%的病人,這是我們預料之中的事情。關于“免費醫療”的啟動,我們很慎重,用了一年零三個月時間來調研。我們有一個事先的預測,病人增加比例,相應財政支出的免費醫療費在3月份到4月份大概會達到2600萬。我還做了一層打算,在神木經濟條件相對差的地區,積累了一批歷史遺留下來的病人,他們會來看病,那么有可能再超支400萬,達到3000萬。
可實際上,3月份報銷的經費是960萬,4月份報銷的經費是1270萬,這兩個月加起來還不到2300萬,離預期的2600萬都差了一截。這個事情反過來說明我們的居民素質并不像那些坐在房子里面的評論家們想象得那么糟糕,相反,人們爆發性地去看病,不是道德問題,是長期看不起病的結果。
神木推行的免費醫療 是深思熟慮后的行動
我看到有些人評論說,這些“土老冒”縣官、縣領導沒啥文化,沒啥知識,腦袋一拍就決定這么干。他們不了解我們之前做的工作。之所以,三月份和四月份的醫藥費還沒有達到當初我們預算的指標,某方面也說明我們準備是充分的。當然你要說這項制度完善不完善?不完善。這是一個全新的東西,沒有經過實踐的檢驗,不可能盡善盡美,所以我們是打算先運行半年,通過運行中制度暴露出的毛病,不斷糾正,對一些制定得不對的細則,要調整修改。
朱文軼:神木的人口流動很大,那些流出的人口,也在這個制度包括的范圍之內嗎?
郭寶成:流動出去的人,他們愿意參與就能享受。有人說我們“全民免費”這個提法不對,實際上,我們免費覆蓋率是99.7%,剩下0.3%,有長期外出的,也有自己本身很有錢的,不愿意加入到這里來。這都是自愿的,99.7%的覆蓋率要說是全民免費也不過分。
神木推行免費醫療有一個優勢。我去國內很多兄弟縣,包括好多排在全國百強縣前面的縣,它們有壓力,人多,外來人口甚至超過了本地戶籍人口,外來人口又是當地建設的主力軍。比如昆山,戶籍人口150萬,可外來人口比150萬還要多,它這樣一個縣城,固然是全國第一縣,但它要在全縣實行“全民免費”,它的成本就要大得多。
你看我們是陜西面積最大的縣,7600平方公里,實際上廣大土地上沒有多少人,神木現在的城鎮化率已經達到75%,42萬人口,光在縣城就生存了18萬人,我們利用城鄉一體化搞了個第一新村和第二新村,事實上就是兩座新城,而且跟老城連起來了,用不了5到10年功夫,我們有32萬人都將是城鎮居民。人少人口集中,這些對推廣免費醫療都是有利的。
朱文軼:我相信大多數人擔心的同樣不是道德問題,而是關于“免費”的制度設計問題,如何去防范傳統的權力關系和人事關系會干擾這個“公平政策”實施的公平性。比如,有關系的人可以開到好藥,沒關系的人用不上好藥;有關系的人可以小病大養,沒關系的老百姓住院需要排隊住院?
郭寶成:這是我們當初擔心的問題。我們縣委這個班子,副縣以上干部四十幾個,反復討論了多少次,請專家來論證,反復斟酌,我們充分利用縣醫院搬遷這個延遲期。在是不是要全民免費這點上,大家完全一致,都認為有必要通過公共財政的杠桿,使得神木的收入差距、貧富差距縮小,不然相應的社會問題會很多。但也就是在具體的制度設計上,大家意見不同的地方是最多的。
所以我們一開始,就不只是出臺一個粗放的政策,根據大家不同意見,這個政策下面有眾多的實施辦法和細則。包括單病種的最高限額;包括哪些病只能在門診治療而不能住院,但是還給錢,最高補貼多少;包括制定一個詳細的《藥品目錄》,什么病開什么藥,目錄上是明確規定的。本來你得的是這個病,你就應該開這個藥,你非要把人參開上,那不行,這有人管著,我們在醫院的監管,設在醫院的合作醫療辦的監管,還有康復辦的監管。出了錯就要處罰醫生和醫院。
說實話,在這項免費醫療當中,政策設計的主要對象是城鄉市民、農民,政府干部基本上還是保持原來的保障程度,沒有任何增加,相反倒還多了一個門檻,過去干部外出醫療沒有3000元的門檻,現在納入“免費醫療”之后,干部要和市民一樣,到外地定點醫院享受醫療服務,必須在3000元以上才全額報銷。不然,你光給農民設門檻,不給干部設,這不又是制造差別,把人三六九等了嗎?考慮到我們縣醫院的條件現在不比省級醫院差,該有的設備都有,高價聘的外地專家也很多,我們鼓勵在本地就醫。
我看到有些人評論說,這些“土老冒”縣官、縣領導沒啥文化,沒啥知識,腦袋一拍就決定這么干。他們不了解我們之前做的工作。之所以,三月份和四月份的醫藥費還沒有達到當初我們預算的指標,某方面也說明我們準備是充分的。當然你要說這項制度完善不完善?不完善。這是一個全新的東西,沒有經過實踐的檢驗,不可能盡善盡美,所以我們是打算先運行半年,通過運行中制度暴露出的毛病,不斷糾正,對一些制定得不對的細則,要調整修改。
這個事情我們當初是不想報道的,也沒有想讓誰來復制我們的東西,根本想都沒想。這就是我們神木的事情,我們把自己這個縣40多萬人的事情辦好,我覺得我這個當縣官的責任就盡到了。每個縣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國家的事情也好辦了。
“民生工程”花錢13億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2010-09-20 10:08:47 來 源:貓撲網
郭寶成:這13個億直接用于老百姓的錢,比如說,免費教育、免費醫療、孤寡老人和殘疾人的免費供養、農村和市民的低保,五保戶的供養,也就是說群眾能直接拿到手的錢,6個億。里面“免費醫療”一項是個大頭,占了1.3億。其它剩下的7個億,基本用于城市生產和改善生活條件的基礎設施建設上面。比如說,通村公路等等。
朱文軼:能不能給我們透露一下神木縣財政收入的底子,它如何能支付在別人看來如此龐大的一項公共支出?我手上的材料,神木縣2008年地方財政收入是17.19億,同比增長59.2%,而你們預計在“民生工程”上的錢就有13個億,剩下4個億,連吃飯都不夠了,怎么保證發展呢?
郭寶成:你問對了。財政的事情比較復雜,這17.19個億是明碼標價的預算內收入,這個收入是一筆賬;地方預算內可支配財力又是一筆賬,我們神木去年財力是23個億,這是我們可以花的錢。當然還有一部分預算外收入,像神木這樣的經濟大縣預算外收入就高,這部分應該還有7、8個億。這些加起來,縣上去年可以支配的錢應該有30億左右。所以,我們可以拿出13個億來,也還不至于捉襟見肘。
當然這是一個執政理念,我可以少拿點錢,多搞點政績工程,我修一個大橋修一個廣場,我的GDP也增長。說實話,我不需要這些,我不需要做秀,我今年55歲一大把年紀了,你看我滿臉溝壑,十八大的時候我就60了,快到我告老還鄉的年齡了。我還需要給誰做秀啊?當然我做的這些事如果算起來,都是政績工程,但不是形象工程,它是明碼標價、貨真價實的,沒有任何虛假的東西。這些錢花在民生上,看不見摸不著,但這是實實在在老百姓得收益。
“免費醫療”實行這兩三個月以來,我體會最深的,是全縣、特別是貧困的農民和市民得到了治療,有一部分瀕臨死亡線而又沒錢看下去病的人,我把他們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得到了重生的機會。這是我感到最欣慰的事情。
朱文軼:這13個億具體是怎么花?
郭寶成:這13個億直接用于老百姓的錢,比如說,免費教育、免費醫療、孤寡老人和殘疾人的免費供養、農村和市民的低保,五保戶的供養,也就是說群眾能直接拿到手的錢,6個億。里面“免費醫療”一項是個大頭,占了1.3億。其它剩下的7個億,基本用于城市生產和改善生活條件的基礎設施建設上面。比如說,通村公路等等。
神木縣有很多特殊性,我們這個通村公路,名義上是通村路,實際上標準遠高于通村公路的級別,有時修得非常寬,不寬沒辦法,要跑60噸的大車啊,國家規定通村公路3米5寬,我們神木是兩個3米5都不夠,有時候要四、五個3米5才行了;國家規定是鋪3公分的油面,我們三個3公分都不行,大車過來碾個五趟路就得散架了,所以我們這里修路的成本比其他地方高得多。再有一些是水庫的投資、飲水工程的投資,這也得有3個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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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寶成
(2010-09-17 21:02:18)
任何一個縣都能搞全民免費醫療
本刊記者 陳磊
□ “過去我在神木干縣委書記,只能說管好自己,不能說‘神木模式’應該在全國推廣,那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現在,我可以說了,全國任何一個縣,都可以推廣、借鑒‘神木模式’。”
□ “你想想看,我們神木,搞全民免費醫療,一人一年報銷額度從400元起到30萬元止,一年下來,人均才400元,也就是一個縣少蓋半座樓、少修半條路的事,哪個縣掏不起這個錢?”
□ “其實,關鍵不是有沒有錢,而是一把手的執政理念問題!”郭寶成說,他曾經寫過一首詩,里面有一句話,很多人認為說到了點子上,那就是:“醫病醫貧醫天下。”
準備了9頁講稿,臨到發言,郭寶成還是即興發揮起來:“人民群眾幾千年來看病貴、看病難的問題,我覺得這是一個世界性的問題。溫總理在人大報告中也講,這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
郭是陜西省榆林市的人大副主任,幾個月前,他還是神木縣縣委書記,脫稿演講是他的習慣,照本宣科他“覺得沒意思”。
9月10日,應邀參加上海世博會“經濟轉型與城鄉互動”論壇的他,由于談到神木的“全民免費醫療改革”,點燃了聽眾的興奮點,短短十來分鐘的發言,不斷被臺下熱烈的掌聲打斷:
“簡單一句話就是,我們縣里面的農民、市民、職工、干部,包括縣委書記,只要交了一定的農卡費用,其他費用全部免費。使我們的農民和國家公務人員一樣,在這一領域里享受到了公平待遇。”
“我覺得,一個社會的發展,一個地方的發展,是綜合協調的系統。我們為什么不能把發展成果讓我們的老百姓來共享呢?我們為什么一味去追求GDP 增長,而不顧民生的艱辛呢?”
吃飯時,一位德國籍的華人女士,得知“老郭”就是推動神木“全民免費醫改”的縣委書記時,大聲贊嘆:“你做的事情太好了,要是多出幾個這樣的書記,老百姓就有福嘍!”
遺憾的,這位“神木醫改”的幕后推手,3個月前已經退居二線,到榆林市任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了。“我將盡我所能,為全民免費醫療的推行鼓與呼。”在世博論壇上,他向聽眾這樣表示。
一個窮縣的資源富路
“我這個縣,在陜西面積最大,由于以煤炭為基礎的化工產業發達,經濟總量,抵得上陜西全省五分之一。”在郭寶成2000年當上縣長兩年后,昔日的貧困縣,終于摘掉了貧困的帽子。
郭寶成1997年到神木縣工作的時候,那還是一個窮縣,全年財政收入才7000多萬元,戴著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1994 年,神木曾是國家“八七扶貧計劃”確定的重點扶持貧困縣之一。
當地人形容說:“70年代末,80 年代初,基本上冬酸菜,夏野菜,主糧不夠瓜菜代,早晚喝菜粥,中午吃個窩窩頭,一天三頓難見油。好點的人家,幾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
上世紀80年代中期,這片革命的熱土上,人們最奢華的夢想是擁有“老三樣”:自行車、手表和縫紉機。
一個故事是,1984年 5月,在發現世界級的特大煤田——“神府煤田”后,原煤炭部部長于洪恩來到這里,鎮政府的官員傾其所有招待這位大人物。結果,端上桌子的下酒菜,是幾個水果罐頭,一海碗燉羊肉!
范仲淹的《漁家傲·麟州秋詞》這樣描寫這片土地:“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楊家將的故事在當地廣為流傳,據說,名垂青史的楊繼業父子就曾駐于此,鎮守邊關。
上世紀80 年代發現的煤海改變了神木。
1982年,陜西185煤田地質勘探隊報告說,在陜西神木、府谷、榆林等789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蘊藏著877億噸煤。兩年后,新華社發出一條電訊:“陜北有煤海,質優易開采”。消息披露后,震驚世界。
現在,從榆林一路向北,經神木,跨過烏蘭木倫河,到內蒙古上灣,直至鄂爾多斯,這條200多公里的狹長地帶,被譽為中國的“能源走廊”。鄂爾多斯,被稱作“大漠上的迪拜”;而榆林,則被冠以失落的“中國科威特”。
郭寶成介紹,在神木76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已探明煤炭儲量500億噸,儲煤面積達4500平方公里,且煤質優良、埋藏淺、易開采,保守估計最少可以開采200年。截至2008年底,神木已成為全國第一產煤大縣(億噸級)。
“我這個縣,在陜西面積最大,由于以煤炭為基礎的化工產業發達,經濟總量,抵得上陜西全省五分之一。”在郭寶成2000年當上縣長兩年后,昔日的貧困縣,終于摘掉了貧困的帽子。
一個“沒投資、不需回報”的縣委書記
2009年,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我年齡大了,膽子也大了。反正快退休了,有一天權力就要為老百姓辦點實事。”
農民出身的郭寶成常說的一句話是:我這個縣委書記,得來時沒有任何“投資”,所以,提拔干部也不需要任何“回報”。
在9月10 日的上海世博會論壇上,他接過素有“天下第一村”之稱的華西村老書記吳仁寶的話頭,說:“剛才吳仁寶老書記說他是農民,那我就是農民的兒子,我祝神木縣幾十萬人民群眾生活富裕、健康、和諧、幸福。”
2009年,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我年齡大了,膽子也大了。反正快退休了,有一天權力就要為老百姓辦點實事。”
這就是他樸素的權力觀。
1955年,郭寶成出生在陜西定邊一戶普通農家,這個有著6個子女的大家庭,生活艱難——讀高中時郭寶成很多時候要靠掙工分來養活自己,他“一年能掙1000多個工分,養活自己沒問題”。
1975年,“文革”結束的前夜,郭寶成穿上軍裝,成為武漢軍區的一名汽車兵。“在部隊呆了5年,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得了個三等功,還在《解放軍報》上發了篇小文章,后來就退伍了。”
由于會駕駛技術,回到農村生活的郭寶成很快被公社農技站看上。接著不久,因寫字漂亮、愛舞文弄墨,他又被公社相中。繼之而來的好事是:文筆出眾的他,被縣領導選中,調到縣政府辦公室寫材料。
一寫就是10年。
郭寶成至今仍記得,抽調到縣里工作的第一天,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交代他為縣委副書記寫第二天的發言稿,時間很緊,卻趕上“勞動日”,全體干部都要下地干活。組織部長的意思是:小郭有緊急任務,就不要去了。
剛去,年輕的郭寶成不想搞特殊,就“趁著挖地的功夫打腹稿”,等組織部長吃完晚飯回來,他“將稿子一氣呵成了”。
1992年,37歲的郭寶成,“沒花一分錢”,被提拔為政府副縣長。又過了13年,這位以書法為樂、以寫古典詩詞為趣的人,成了神木縣的一把手。
沒事的時候,郭寶成喜歡看書、下圍棋。上世紀80年代,在甘肅省委黨校兩年脫產學習期間,光讀書筆記,他就做了100多萬字。在縣委書記任上,他還親自寫了《孫子兵法與治縣》、《論語與治縣》等大塊頭文章。
一次,時任中央政策研究室主任的王滬寧到神木考察。在飯桌上,他問起郭寶成:“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可能是覺得我說話還可以吧,所以問我。我坦率地回答:‘沒上過大學,但讀過不少書。’”郭寶成笑著說。
“在中國,還是一把手政治,很多事情要一把手同意才能干。”郭寶成說,這也可以回答為何多年前他就開始搞改革。
“悄悄先干起來”
“為什么要悄悄地干呢?”
“擔心阻力。你想,在中國官場,這么一個縣,突然報上來全民免費醫療方案,領導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同意了,其他縣怎么辦?不同意,我這不就白忙活了?”
擁有了“一把手”的權力,郭寶成開始按照自己的思路治縣。他的一個觀點是,經濟發展了,要讓人民群眾都能享受發展的成果。
新政先從教育開始。
2005年,神木縣在陜西率先實施農村義務教育“兩免一補”,后改為“五免一補”:免學雜費;免教科書費;免作業本費;免食宿費;免電教費;對農村中小學寄宿生全部給予生活補助,每人每年600元。
2008年,神木實施了全面覆蓋城鄉、包括高中在內的12年免費教育,并且對學生給予每人每天5.5元的生活補貼。
“算是每天管一頓中午飯吧。”郭寶成說。
貧困生上大學的問題,他也考慮到了——“縣里搞了一個慈善協會,有6000多萬的經費,每年掏出幾百萬,對考上大學的困難娃娃進行補貼。”
對于孤殘兒童,郭寶成專門成立了一所學校,教給這些先天抑或后天有缺陷的孩子以技能。“讓他們做一些手工藝品,以高于市場價的價格,賣給一些熱心公益的老板們。”
對于一個縣城而言,住房這個問題并不突出。所以,在解決教育問題后,郭寶成的精力轉向了醫療。
“在農村,很多家庭,如果沒有病人,家里有個幾萬元的存款,日子算過得不錯了。但如果有一個病人,全家都受拖累,很快就會陷入貧困的絕境。”
2008 年初,“神木縣康復工作委員會”成立,郭寶成的想法是借助日漸雄厚的財力,為全縣民眾解除醫療的后顧之憂。
“我呢,就兼著這個委員會的主任,調了一個衛生局既懂醫又懂藥的副局長任辦公室主任,開始了大規模的調研。這是個繁瑣的工作,一年一年地查,看全縣有多少人,每人大概需要多少錢花在醫療上,有了準確數據,才能決策。”
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在具體措施還沒有開始實施之前,只能悄悄地干,等“干上一年半年的再說”。
“為什么要悄悄地干呢?”
“擔心阻力。你想,在中國官場,這么一個縣,突然報上來全民免費醫療方案,領導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同意了,其他縣怎么辦?不同意,我這不就白忙活了?”
大規模的調研,證實了郭寶成的想法——縣里面每年只需要拿出1.5億元,即可實現“全民免費醫療”。這對于當時已經擁有二三十億財政支配能力的神木而言,“完全不是問題”。
2009年3月1日,在調研了一年零3個月后,《神木縣免費醫療實施辦法(試行)》開始實施。“本來說是要在2009年的元月開始施行,后來投資兩個億的縣醫院搬遷沒有按時完成,拖了3個月。”
“神木醫改”的超規格媒體關注
在央視節目播出后,榆林市的領導隨即找到了郭寶成:“你看,中央臺都這么說了……”
“其實,領導認為我給他捅了婁子。”郭寶成說。
身高1米8零的郭寶成自嘲為“傻大個”、“山野村夫”,可他不是莽漢,他有“偷偷干”的策略——2008年9月,中央書記處書記、中組部部長李源潮陪同胡錦濤主席到神木考察。其間,李源潮問郭寶成:“你的富民政策還有哪些打算?”郭寶成回答:“實行12年免費教育后,很快就要實行‘全民免費醫療’和免費供養孤寡殘疾人。”
對于郭寶成的這個回答,李源潮很高興地說,你的這個想法很好,但與免費教育不同,免費醫療要慎重,要把制度設計搞好。
“當時,陜西省的領導,榆林市的領導,都在場,盡管沒有向上面打過一個正式的全民醫療免費的書面報告,可是我要干什么,都提前說了啊!”
結果還是出乎意料,盡管從未聲張,“神木醫改”還是得到了超規格的媒體關注——“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新華社等 200多家媒體,法國《世界報》、新加坡《聯合早報》等海外媒體,均大幅報道……”
“簡直是狂轟濫炸,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接受了多少家媒體的采訪,到了后來,都不出來說了,讓宣傳部的人擋著。”
郭寶成不大理解的是,一些媒體從一開始就對“神木醫改”充滿質疑。如《神木免費醫療疑似大躍進》,指出“重大政策出臺的時候,除了理想主義的動機,決策部門需要更多現實的思索和科學的考量”。
《醫療需要保障而非免費》認為,“與其不現實地推行全民免費醫療制度,不如腳踏實地地建立切實可行且真正讓民眾受益的基本醫療保障制度,不斷擴大基本醫療保障制度的覆蓋面,逐步提高基本醫療保障制度的保障水平。”
“就連榆林市的媒體,也跟著其他地方的媒體說,我們神木醫改陷入尷尬。你說 ,我們為老百姓干事,財力足夠,有什么尷尬?”時至今日,郭寶成依然憤憤不平。
讓郭印象深刻的,是中央電視臺的“新聞1 1”,在這檔名為《神木:免費“午餐”的味道》節目中,一個評論員對剛剛實施兩個多月的神木全民免費醫改,基本持否定態度:“我覺得生活中好多事情是聽上去很美,不一定做起來很美,一個再美好的愿望如果沒有一個美好的制度去做約束,甚至有可能事與愿違。”
“你看得出,這里面漏洞太多了……我覺得它要很好地去彌補這里存在的漏洞,繼續把神木當成一個神話,留在我們的夢想當中,讓大家一起看,會不會調成一個我們期待的未來,對其他的地區都有借鑒意義。”
在央視的節目播出后,榆林市的領導隨即找到了郭寶成:“你看,中央臺都這么說了……”
“其實,領導認為我給他捅了婁子。”郭寶成說。
一個無須言明、違背官場潛規則的是,作為一個縣委書記,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使得郭寶成名聲遠播,風頭遠超諸多省、市領導,很多同僚“心里酸溜溜的”。
在隨即召開的榆林市委常委會上,郭寶成接連說了5條為“神木醫改”的辯護意見,無人接話。
“他們沒想到我做了那么充分的調研,所有的質疑,我們都提前想到了。”郭寶成說,后來,還是市委書記發話:算了,神木全民免費醫療這個事,只是向各位通報一下,暫時不做結論。
“中國人就是這樣,當官的坐高檔車,住五星級賓館,吃著山珍海味,沒人說什么,為老百姓搞個免費醫療就不正常了?”
“醫病醫貧醫天下”
“神木全民免費醫療肯定會繼續,不然人民不答應——每個官員都要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不繼續,神木40多萬老百姓不答應。”
在2009年5月份的媒體質疑風暴過去后,國內對于“神木醫改”的聲音,更多地轉為了支持與贊揚。
“剛開始是媒體到神木采訪,后來,就慢慢變成了各地來的考察團,絡繹不絕。”郭寶成說。
今年6月11日,尚在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的他,突然接到市委書記派人打來的電話:“老郭,到市里來一趟,書記找你有個事。”
一見面,才知道,他的這個神木縣委書記到頭了——市委書記告訴他:“老郭,你別有什么想法,省委常委會研究了,決定免去你神木縣委書記的職務,建議任命為榆林市人大副主任。”
“之前沒人找我談過話。”郭寶成說,“定下來再告訴你”,按照正常程序,到了明年,神木縣才換屆,“按說,我這個55歲的年紀,有的人退二線也有人不退。”
郭的離任,讓他為之工作了13 年的神木縣百姓惋惜不已,“很多人寫聯名信挽留”,網上也有人發帖:“神木縣委書記郭寶成退休了怎么辦?”
郭寶成自己倒是無所謂,他說,“神木全民免費醫療肯定會繼續,不然人民不答應——每個官員都要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不繼續,神木40多萬老百姓不答應。”
“過去我在神木干縣委書記,只能說管好自己,不能說‘神木模式’應該在全國推廣,那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現在,我可以說了,全國任何一個縣,都可以推廣、借鑒‘神木模式’。”
“你想想看,我們神木,搞全民免費醫療,一人一年報銷額度從400元起到30 萬元止,一年下來,人均才400元,也就是一個縣少蓋半座樓、少修半條路的事,哪個縣掏不起這個錢?”
“其實,關鍵不是有沒有錢,而是一把手的執政理念問題!”郭寶成說,他曾經寫過一首詩,里面有一句話,很多人認為說到了點子上,那就是:“醫病醫貧醫天下。”
“神木醫改”
2009年3月1日,神木在全國率先推行全民免費醫療改革:凡是擁有當地戶籍并參加醫療保險的城鄉居民患者(占當地人口的99%點多),在指定的鄉鎮醫院住院開支200元以上、縣級醫院住院開支400元以上部分,均由縣財政埋單,每人每年的醫療費用最高可以報銷30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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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木縣委書記郭寶成:履新并非變相罷官
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兵,雖然我不再擔任神木縣委書記,但我認為,神木醫改如果說要變,也是會越變越好。不會因縣主要領導的變化而擱淺。
———榆林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原神木縣委書記郭寶成
南都記者楊章懷發自北京 “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兵,雖然我不再擔任神木縣委書記,但我認為,神木醫改如果說要變,也是會越變越好。不會因縣主要領導的變化而擱淺”。昨日,已經當選為陜西榆林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郭寶成如是回應網友“變相罷官”的傳言。55歲的郭寶成因在去年3月推動“神木免費醫療”成為明星官員。
履新并非網友說的變相罷官
郭寶成告訴南方都市報記者,早在6月11日,他就被確定為榆林市三屆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人選,在7月3日閉幕的榆林市三屆人大會一次會議上順利當選。兩個多月后,榆林市委宣布了免去郭寶成神木縣委書記的職務。
郭寶成任神木縣委書記期間,在全國率先實施的“全民免費醫療神木醫改”一直在“公共道德風險”“拖垮政府財政”的質疑中走過1年半時間。
在許多網友看來,郭的離任可能是因他力推的“神木醫改”得罪了某些人的利益而被“變相罷官”。對此,郭寶成解釋,“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兵”這是正常工作調動,雖然還沒到60歲退休的年齡,“但我在縣委書記中年齡是比較大的”。南都記者統計發現,目前,在我國,55歲以上的縣委書記較為少見,據不完全統計,黑龍江省撫遠縣委書記牛學有今年58歲,廣東陽西縣委書記李孔流為56歲,等等。
郭寶成當選榆林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后,不再主持神木縣工作,在世博論壇和其他地方的國際和國內的論壇上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現在的工作無非是在真正干實事的平臺轉到另外一個為人民鼓與呼的平臺”,郭寶成表示,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將繼續呼吁和推動中國百姓看病難、看病貴問題,殘疾人救治問題、兒童、老年人福利等問題。
神木醫改要變會變得更好
郭寶成走了,轟動全國的“神木醫改”也會偃旗息鼓嗎?——— 這是很多網友的疑問。郭寶成說,神木醫改經過一年半的實踐,證明該制度花錢不多、容易監管、解決了千百年來老百姓“看病貴、看病難”的問題。該政策已深入人心,并且神木財政越來越富裕,因此,神木醫改不會因為個別主要領導的去留而擱淺。“如果要發生變化的話,是會變得更好。”郭寶成說著發出朗朗的笑聲。
郭寶成坦言,他對神木醫改也沒有放不下的,因為醫改大方向是對的,一些小的問題在實際工作稍作修正即可。“如果神木醫改繼續深入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把預防體系建立起來,走‘預防主、治療為輔’的正確的健康的軌道。”
新書記也是神木醫改推動者
新上任的神木縣委書記是神木原縣長雷正西,50歲的雷正西與郭寶成“搭班子”合作了5年,共同推動了“神木醫改”。在改革之初,神木醫院病床爆滿的現象,將醫改卷入了輿論的漩渦。很少在媒體面前表態的雷正西語驚四座:“神木醫改不是嘩眾取寵”“神木醫改不會養懶漢”。
神木縣衛生局副局長兼康復辦主任張波也表示,自7月份以來,雖然郭寶成沒有再主持工作,但醫改機構的人員、醫改制度等方面都按照原來的軌道運行,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張波說,通過雷正西在平時講話中能夠看到,雷的思路更有新意,想把醫改做得更細、更合理。
“厚民生才能聚民心,順民意才能保民安。”這是雷正西一直掛在嘴邊的話。雷正西曾表示,神木全民免費醫療只是神木近幾年打一套“民生組合拳”的一個項目,神木在教育、醫療、文化、就業、社保、住房、扶貧、交通、人居、安全10個領域,真正實現“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
張波也認為,“醫改這么好的事怎么會不搞,應該會往好的方向搞。”尤其是8月底,衛生部長陳竺實地考察神木以后,對神木醫改給予了高度評價,更加堅定了信心:神木醫改不但要搞下去,今后可能還在全國許多地方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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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寶成“退居二線”的背后
2010-09-19 16:50:33 來源:國際在線專稿 編輯:蔣麗麗
關于免費醫療的“神木模式”,原縣委書記郭寶成說:過去我當書記時不好說,現在我可以坦白地說,錢不是問題,前提是要不要搞。這位因推行“全民免費醫療”而名揚全國的陜西省神木原縣委書記,在“全民免費醫療”推行一年零三個月后,調任榆林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他說:“說得好聽點是正常調動,實際上是‘退居二線’”。(9月19日《南方日報》)
郭寶成“退”了,從一線退到二線;但級別沒變,誰也不能妄斷其被貶。這是一次“正常調動”,理由可以保密,或者大而無形,程序上不露一絲破綻,但必有一些蛛絲馬跡,讓人覺察出“正常”當中的“不正常”——此般嗅覺,足以警醒那些準備如郭寶成般有所作為的官員,謹言慎行,“少折騰”、“多安分”,不然,下場略可參見。實踐證明,讓老實人不吃虧,基本還是很難。
有人說,“神木模式”絕不會因郭寶成而人走政息。畢竟,今日神木之醫療模式已成為全社會的那一眼梅林:望梅也能止渴,且看起來不是那么遙不可及。甚至有樂觀者基于神木的探索,而推及各地的遠景。遺憾的是,郭寶成的境遇,其實可以為地方版的“全面免費醫療”畫上句點:公共政策的命運,從不會因簡單的民意判斷而一眼見底。
郭寶成的境遇,基本上代表著主流決策層對神木模式的價值判定。據說2009年5月中旬,榆林市緊急召開常委會議,提出5個問題,認為神木在這個事情上“捅了婁子”,“抹了黑”。即便后來輿論轉入正面,顯然也給相關部門帶來兩種“壓力”:一是對先試先干的“神木模式”心有余悸,唯恐一著不慎而影響了自己的官位或政績,這次是醫療,萬一下次是教育、地產等,上級容易措手不及,某種意義上說,神木顯然帶了個“壞頭”;二是隨著“神木模式”的深入解析,公眾發現這免費的公共醫療福祉其實與神木的經濟地位關聯度并不高,這就給很多地方、尤其是發達地區的地方政府帶來不小的輿論壓力,因此,郭寶成即便沒有壓力,其主管或上司的壓力可以想見。
那么,這是些什么樣的“壓力”呢?2000年前的李康就說得很明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一句話,壓力來自于對固封的官僚體制創新與變革的激蕩:你做得太好,就顯得人家做得不好;寧可一起差,不能一人好。譬如,曾掛職湖南臨湘副市長的姜宗福,因網上發帖炮轟張藝謀印象派實景演出、痛斥高房價等走紅網絡——后終因顯而易見的原因,于今年5月離開副市長職務,被調任湖南民族職業學院院長助理。不動聲色,又無可言說,這就是某些官場逆淘汰的最大特色。“特色”就是要你記住:這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可以大家一起出問題,斷不能一人獨自出風頭。
我一直相信:在我們的官場,真正能干事、想干事、會干事的公職人員并不在少數——每年國考的火熱也足以為這個結論提供邏輯上的支撐。但是,為什么在現實生活中,庸碌者、貪腐者又層出不窮?這里固然有監管與權力的歷史糾結,但更多的,恐怕還在于類似于斯德哥爾摩癥候群的“逆淘汰環境”。換言之,郭寶成如果不是為免費醫療而“折騰”,誰敢說他一定會在此時此刻必然遭遇“正常調動”的命運?
逆淘汰之惡在于無可言說。就如我們對于郭寶成,臺面上的說法也只能感嘆“真是天涼好個秋”!(鄧海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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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神木書記被貶不必擔心人去政息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9月22日02:01 新京報
■ 觀察家
人大是連接“民”與“政”的橋梁,郭寶成調任人大,可以推動民主、法制進程,用民主與法制捍衛改革成果。
據《都市快報》報道,因推行全縣免費醫療改革而名聲大噪的陜西省榆林市委常委、神木縣委書記郭寶成在談及自己被調任榆林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時坦言,這“實際上是被貶”,并認為“被貶”的根源,在于自己的改革爭議大,領導意見不一。
作為一個普通人,郭寶成關注自己政治前途無可厚非,但坦率地說,商鞅、晁錯、王安石、馬基雅維里的時代早已過去,今天的改革先驅固然未必名利雙收,卻也不用像先賢那樣,時刻擔心身敗名裂的滅頂之災。郭寶成仍然能出現在世博論壇,面對中外記者和觀眾侃侃而談自己對“被貶”的看法,和對神木改革的擔憂,本身已能說明一些問題。
作為改革的弄潮兒,郭寶成產生這種“被貶”的感覺自然事出有因,卻很難引起公眾的共鳴。撇開行政級別不提,在現代社會里,人大常委會這樣的民意部門、立法機構,在確保改革成果,推動改革深化發展方面,可以起到極大的作用,相較于“縣衙門”,由民意代表產生的人大常委會,顯然更能體察和反映民間、社會的訴求,和他們對改革的要求、反饋,這對于一個有志于改革的領導干部而言,可謂責任重大,工作重要,將“實缺縣長”看得比“人大圖章”高一等,把調職視作“貶官”,似乎不免帶有一絲過時的“父母官意識”。
從古至今,社會、民眾,甚至包括許多清醒的改革者本人,更關注的不是改革者自身的命運,不是“人亡”(亡的本意不是死,而是“走”),而是當人事發生變動后,會否導致“政息”,令改革成果付諸東流。商鞅雖死而秦國新法延續下去,商鞅變法就被視作成功的新政;王安石隱退而北宋新政就此變質,王安石變法就被看成失敗的革新。在當代社會,人們已不必為改革者的前途抱太多擔憂,而對改革本身能否延續并持續發展、深入下去,自然就更加關注。
已“無官一身輕”的郭寶成理應相信,凡是符合民眾利益和意愿的改革,就應該能夠延續和發展下去,改革成果能否保留的關鍵,在于它是否是民眾、社會所真正期盼和需要的。
退一步講,倘若神木各項改革的存亡,仍要系于郭寶成一身之進退,那就說明在神木這個地方,民主和法制的土壤尚不深厚,改革的社會基礎、民眾基礎仍有待加強,這種“人在政在、人亡政息”的過時政治生活形態本身,同樣需要改革,需要與時俱進。人大是連接“民”與“政”的橋梁,郭寶成既然調任人大,不妨參與推動民主、法制進程,用民主與法制捍衛改革成果。
不僅如此,俗話說“樹老生妖”,一個改革者如果長期呆在一個地方,思想觀念會日趨陳舊,原本的“維新”很容易變成“維舊”。歷史上的拿破侖就從時代的推動者,變成了迷戀皇權的復古迷,曾經積極投身辛亥革命、推動山西新政建設的閻錫山,則從銳意革新的革命家,蛻變為戀棧守財的軍閥土皇帝。一個有理想、有志向的改革者,適時跳出“一畝三分地”,開闊眼界,更新頭腦和知識,對人對己對地方,有時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愿郭寶成本人和輿論,都更多地關注神木改革之存亡進退,通過社會共同監督,讓“神木免費醫療”這塊金字招牌,不至于暗淡下去。
□陶短房(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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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神木官員被貶看官場生態http://www.tianshannet.com 天山網 2010年09月21日 10:05:11 我來說兩句
更換背景顏色: 更改文字大小: 默認大小 最小 小一點 正常大小 大一點 再大一點 最大 曾經主導過神木縣教育、醫療、養老等配套保障制度改革的,原神木縣縣委書記郭寶成,被任命為為榆林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網友普遍認為這一任命,就是郭寶成被“罷官”。當事人郭寶成也坦誠,自己這就是被“貶”(見9月19日《都市快報》)。
神木縣醫改的消息,一經媒體發布就引來全國媒體的強烈關注。同時神木縣的醫改,也引起全國眾多的媒體的質疑之聲,并引發了一場公關危機。這場媒體危機,還遭到了榆林市委常委會的批評,認為神木為政府抹黑了,這也是郭寶成被“貶”的根源所在。
關于郭寶成的神木醫改,到底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有關部門沒有做過認真的調查,更沒有給出權威的說法。有關部門只憑著媒體對于神木縣醫改的質疑,就“判處”了郭寶成的“政治死刑”,就結束了郭寶成的“政治生命”。上級機關這樣處置一名官員的“政治生命”,是在把一名官員的“政治生命”,當做是平息輿論風波的“替罪羊”。
其實真正的媒體危機并沒有形成,當地的上級領導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以為神木縣的醫改會引起一場官場上的地震。上級領導急于與郭寶成“劃清界限”,急于與郭寶成“撇清關系”,所以上級領導才急于把郭寶成“祭出去”,以消除自身面臨的各種不安定因素。
然而事情恰恰出乎上級領導的預料,神木縣的醫改在經過媒體危機的考驗后,神木縣醫改的成功經驗,反而得到越來越多的媒體的認可和肯定。改革開放三十年來,我們一直在鼓勵各級官員要改革、要創新,鼓勵官員大膽地摸著石頭過河。有的地方甚至于推出了官員試錯制,只要官員在改革的過程中,不存在為個人謀私的行為,就可以原諒官員在改革中的過錯和失敗。
然而正如俗語所說的那樣:出頭的椽子先爛。許多官員在改革的過程中不敢創新,他們習慣于墨守陳規,他們喜歡于墨守陳規。他們習慣于“寧停三分,不搶一秒”的工作方式。他們喜歡拿著別人成熟的改革經驗來完善自己,也不愿意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不要埋怨這些官員們墨守陳規,不要笑話這些官員們不敢創新。不僅許多基層官員不敢探索改革新模式,而且當基層官員的改革新模式受到質疑后,上級領導就急于出面表態,與改革者劃清界限分道揚鑣。墨守陳規才是最大的保險箱,不敢創新才是最好的安全閥。一場媒體危機就可以斷送一個人的“政治生命”,這不是危言聳聽的威脅,而是擺在我們面前的活生生的例子。
作者:季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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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縣委書記“被貶”折射基層改革困境
2010-09-21 08:21:16 來源: 半島晨報
據《揚子晚報》報道,原陜西神木縣委書記郭寶成日前調任榆林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他自稱“被貶”與推行免費醫療有關。由于推行之前未向省市領導匯報,后來又有大量媒體進行報道,上級認為這一措施給當地“捅婁子”、“抹黑”。
神木縣委書記郭寶成調任榆林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官方的說法是正常調動,他自己則直言“被貶”,熟悉中國權力序列的人都明白,郭寶成的確是被貶了。
在民眾被房子、教育和醫療新三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來、民生陷于體制之困求解艱難時,處于偏遠內陸的神木卻殺開了一條血路。郭寶成主政神木5年,力推民生政策改革,一是從小學到高中實行12年免費教育,另一個是全民住院實行“免費醫療”。這兩個先于東部發達地區實施的“免費政策”,讓偏僻的神木一時成為輿論的焦點。
兩項舉措,幾近于搬掉了神木縣民眾頭上的兩座大山,神木縣民眾可謂幸矣,也足以令全國其他地方的民眾艷羨。這樣的官員毫無疑問會受到民眾的熱愛和支持。因為力推的這兩項民生政策,即使從主流的官方立場來看,郭寶成也可算是“心為民所系,權為民所用,利為民所謀”的忠誠踐行者,為如何減小貧富差距、構建和諧社會進行了有利的探索,功莫大焉。即使有不足和瑕疵,也應該是瑕不掩玉。
很多時候,官員在以“等級授職制”為特征的權力序列中所獲得的評價總是和民眾的評價難以重合,甚至南轅北轍。中國歷史上,權力系統向來是不包容創新的,真正的改革者常常是得不到好下場的,從商鞅到王安石到戊戌六君子,其中最終能保全性命者已經算幸運的了。
究其原因,在于改革者破壞了官場的生態平衡,具體原因大致如下:
首先,既稱改革,其核心內容不外是權力或是利益的再分配,不可避免地會觸動既得利益者的權力和利益,改革越是堅決徹底,遭遇到的反抗力往往越大,權力之爭足以使人瘋狂,殺頭流血當然也就在所難免。
神木縣位列全國百強縣,有一定的財力,但錢數總是固定的,此處多花彼處就得少花。郭寶成透露,他在任時否決了一個豪華賓館的建設。顯然,對于很多官員來講,花在免費教育和公費醫療的錢用來蓋政府大樓,搞形象工程更能滿足他們的利益。這也正是為何國內常見政府大樓富麗堂皇,鄉村小學不避風雨的原因所在。善良者常常因此感嘆,少幾輛公車、少蓋幾座大樓就能解決鄉村教育問題,可為什么就沒有人干?
改革如此之難,沒有強大的權力推動就更難成事。商鞅、王安石背后有帝王撐腰尚且不成,何況是小小的地方官的異舉。神木縣改革,據郭寶成言,因為擔心受阻,和上級連個招呼都沒打,在媒體七嘴八舌的探討中,榆林市聽到了其中批評的聲音,導致神木改革被定性為破壞了榆林的形象。像郭寶成這樣沒事兒找事兒,個性過于張揚的官員,是很難讓上級領導喜歡的。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槍打出頭鳥”,類似的話表達了官場中的鐵律。大家都不干,為什么就顯你能呢?你能就會顯示出很多人的無能,你干了就會顯示出有些人什么也沒干,而大多數人“無能”,你就難免犯眾怒了。
其次,受百姓擁戴的郭寶成之所以被貶,根本原因還在于郭寶成手中的權力來源于上級,而非來源于民眾。郭寶成能取悅民眾而不能取悅上級,被貶也在情理之中了。
以改革開放為參照,中國社會的真正變革,一般而言,最可依賴的路徑是由權力中心發出,但社會作為一個整體,總在互動之中前進,所以來自基層和局部的改革探索永遠有其積極意義,作為直接受益者的民眾,有義務為其站腳助威。
□評論員 錢建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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