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1946年,大躍進開始時還不滿十二周歲。
那個時候,我們參加勞動,也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各種事情很多。
宣傳總路線、宣傳大躍進,宣傳人民公社。
宣傳除四害、講衛生,參加打掃衛生、掏陰溝和除四害運動,打老鼠、打蒼蠅,熏蚊子,打麻雀。我們復興西路原來蚊子很多,在那時竟把蚊子打完了。二十幾年沒再見到蚊子。1981年回家探親時才發現蚊子又回來了。
有人說那時上海打麻雀,蟲子把復興中路的梧桐樹都吃完了,那是瞎說。我家就住在復興西路三十弄,復興中路一走就到,常去那兒,林蔭道一直在。六十年代《寶葫蘆的秘密》就在那兒拍的。八七年我回上海,梧桐樹已長得極粗大了。中國自古以來就把麻雀看成害鳥,那時的唯一罪行是事情做多了。如不是那時大規模打麻雀,麻雀還翻不了案。也許注定麻雀要受一次大劫難才得平反。
炮轟金門馬祖時,我們參加反對蔣介石賣國集團,反對美國干涉我國內政。反對美帝國主義侵略黎巴嫩,游行示威,在街頭演出。聲援伊拉克和古巴革命。聲援日本人民反對艾森豪威爾訪日,游行示威反對美國武裝日本。歡呼李承晚、岸信介、曼得列斯下臺。
大煉鋼鐵時,我們年齡小就撿廢鐵,收集破碗和其他耐火材料。現在電視說到那時的高爐,都沒有人高。這自然是那個時候拍下的。年輕人見了大概以為那時高爐都是如此。不過對我們來說卻沒留下什么印象。要知道那時代表性的高爐,最好還是去看電影《五朵金花》。不過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最小高爐,是用香煙罐頭做的。煉出的鐵只有一顆珠子大。那是一個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孩子的杰作。見諸于少年報,表揚他的積極性和熱情。不知為什么,不用它作為那個時代代表性的高爐?
我也和那個孩子一樣做過可以令高貴的先生發笑的事。原來我在校園的一角泥里埋下了幾根廢大頭針,當聽到大煉鋼鐵,叫我們收集廢鐵的號召時,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大頭針刨出來,這是我捐獻的第一批廢鐵。今天公布出來就讓高貴的先生們去作為笑料吧!
辦人民公社時,上海的學生發起了一個捐獻拖拉機運動,大家收集各種廢品,如廢紙、廢玻璃等,賣了的錢買拖拉機,又利用了廢品,一舉多得。這一直延續到我進入大學前。即1964年。
辦幼兒園時,大家制造玩具捐給幼兒園。
我們又宣傳掃盲,而我媽則參加掃盲運動,教沒文化的鄰居識字。
我們到工廠去勞動,親眼看到工人干勁十足。比如上班時,車間里有一個鐘,工人總是過一會兒就看一下鐘,過一會兒就看一下鐘。現在人們大概以為是等著下班吧!其實完全不是。工人們是在看,剛才我做那個用了多少分鐘多少秒,現在這個又用了多少分多少秒,加快了沒有,加快了多少秒,下一個還可不可以加快?真可謂爭分奪秒。工人們還大搞技術革新,我也搞過技術革新,可是一個也沒成功,下面再說。
工人們都是沒日沒夜地干。那時候,有的人把鋪蓋抱到廠里來,困極了就找個地方卷著睡一會兒,餓極了就吃點東西。其他時候都是干活。以至于中央要下指示,提倡勞逸結合。這種由朝廷下詔,號召大家注意休息的事,是古今中外從未見到過的。
許多人醫生開了病假,把假條往衣袋里一塞就又去了車間。以至于黨書記要帶著醫生到車間里來“捉拿”病號。醫生“揭發”,這個人體溫三十九度,那個人一天拉稀七、八次。然后書記訓話:“你這身體,怎么能夠上班,更不能加班,還不快去休息。”而工人照例是能“賴”就“賴”。書記只好派人將他們“遞解”出境,還得送上公共汽車。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只乘了一站路就下車,又溜回了車間。有的時候,書記給大家送茶、送毛巾。天熱時,看到有的工人滿頭大汗地干,給大家一個個打扇。工人們廢寢忘食,領導和炊事員一起送飯到車間,親自遞到工人手中。
所以在那個時候,整天敲鑼打鼓報喜,許多人技術革新成功。諸如一個原來手工勞動的廠,一星期實現了機械化。十幾天高樓平地而起。一百個小時建了一個車間。我們絕對相信。
那時候我很少見到父親。幾乎每天我們還沒醒,父親就去上班了。晚上又很晚回來。我父親和我們一樣,除了上班外還有許多社會活動。還要參加下車間勞動。
他負責工具倉庫管理。按當時要求,服務到車間。主動把工人們需要的工具送到工人手里。所以盡管那個時代一過,不提倡這樣做了,但我父親對那個車間、那個小組、那個人需要什么工具都很清楚。工人們還未來,父親就已經給他們準備好了。相反,如有人要冒領,我父親也一看就知道。馬上打電話問,沒人能夠冒領。
除此以外,我父親的廠——上海量具刃具廠,原來是由幾十個資本家的小廠合并起來的。他們留下的是一堆爛賬。我父親用了一年多的星期天和晚上加班,把這幾十本爛賬理得清清楚楚。沒少一分錢的東西。——只是多出了九顆金剛石,不知來路,我父親為此查了好幾年未得結果。不料在第二次四清時竟然為此吃了冤枉官司。——這個不談了。
那時工廠都在為提高質量而努力。上海量具刃具廠決心游標卡尺在質量上趕上英國。就把各國的游標卡尺拿來比較。日本最差,拉七萬次就出現誤差。我們十幾萬次。英美二十幾萬次。經過工人們努力,終于趕上了英美,也達到了二十幾萬次。瑞士的最好,四十萬次還未出現誤差。工人們花了很大的力氣也沒趕上。父親說到前者總是很高興,說到后者又總是很感嘆。
學生們還下鄉勞動,我們年紀小,沒讓去。后來大家堅決要求,就讓我們參加了上海長風公園的勞動。那時叫做碧綠湖公園。預定一星期,后因寒潮降為三天。但是長風公園的銀鋤湖我們參加開挖的。鐵臂山有我們堆的土。廣播里表揚了我,我那時候小小年紀,居然一頓要吃五兩飯。
國家又提出了綠化祖國的號召。我們參加植樹。還參加了“綠化近衛軍”。保護樹木。
由于加班加點的人很多,為了使他們家里能正常生活。我們還到陌生人家去幫他們打掃衛生。比給自己家里做得更有勁。
不過也有人到我家來給我們服務。那時上海統一電網用220V,工人們到我們家里來,做得又快又熱心,走時收拾干凈。另外房管所又派人到我家來給地板打臘,給墻壁粉刷。那時家中只有我媽在,他們幫我們搬家具,粉刷后打掃清潔并把家具搬回。他們是如此地熱情,以至于不小心把一個小擺設,一只松鼠打落在地尾巴打斷而未發覺時,我媽急忙把它藏了起來。因為他們知道后就會提出賠償,而我媽實在不好意思再叫他們賠償。后來尾巴由我父親粘起,在我家又擺了二十多年。作為那個時代的見證。
那時提出解放婦女勞動力,到處都在動員家庭婦女參加生產。我媽自然得帶頭參加里弄生產組。還得去動員不愿參加的人出來。這到后來還是被人們說成是好事,不知為什么有人一口咬定是1957年并說1958年就業困難。
由于人人都在忙,所以辦食堂時,我們在食堂里搭了伙。完全是自由的。公正而論,辦得不錯,但是與自己煮比還是稍遜一籌。1959年我家安裝了煤氣,就退了伙,沒人說不準。當時中央有十四字方針“糧食分配到戶,搭伙自愿,定量吃飯,節約歸己”上海是做到的。1960年下鄉勞動,農村食堂定量吃飯,節約歸己也是我們親眼看到的。但是1970年我到了南充,廠里的食堂還是強迫的。誰不吃就把他的油和副食扣下了,還振振有詞地說“你自己不來吃也”。現在食堂完全垮了。
上海還搞了無人售貨商店。象現在超級市場那樣,貨放在那兒各人自己取,但一無保安、二無攝像機監視、三不在出口付款,而是放一個箱子各人自己憑覺悟往里面投幣。如在現在只怕是一搶而空了,但當時90%以上貨是付了款的。文革中批判為階級斗爭熄滅論,因為還有一些人拿了貨不付錢,使商店辦不下去了,因此也不算冤枉。但我覺得當時辦這事的人并沒有惡意。
道不拾遺,夜不閉戶,是人見人慣的。有了困難很多陌路人會來幫助。
有人說那時工人農民都是被迫從事奴隸般的勞動。我實在不明白,這算什么樣的奴隸?沒有任何人強迫我們。南充的情況如何呢?據我們廠里的工人說,每天上班時間沒到,早已做了一大堆生活了。比其他時候一天做的還多。
那時候還舉行萬首詩運動,我做了一百首詩,數量上在班里不算第一,但是得了第一名。老師說我的想象力豐富。其實我不過是看過《西游記》,把《西游記》都寫進了詩里。我至今還記得一首。標題為《熏蚊子》,如下:
悟空忽見火焰起,忙問羅剎借鐵扇。鐵扇公主搖手把話提。這且不是火焰山,而是人們熏蚊子。
后來看到一本大學教科書,反對那時的詩。但沒說出什么理由。只是舉了一個例子。
天上沒有玉皇,地上沒有龍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岳開道,我來了!
然后說那個時代的詩“就是這個樣子”。一直到現在,我還不明白“這個樣子”有什么不好。這首詩歷來是我最喜歡的之一。可是大評論家們沒給我說出個之所以來。看來只有把這首詩改了。
天上有玉皇,地上有龍王。我是玉皇的仆人,我是龍王的奴隸。面對三山五岳擋道,我跪下了!
大概那個樣子就好了。
有人說那時毛主席不讓學生讀書,光讓他們勞動和參加社會活動。那是瞎說!我們的學習根本沒有拉下。事實上還搞了很多的學習運動。改進學習方法。學生們互相幫助,研究怎樣學得更快更好。提倡自學,提倡預習。我代數的“分式”就是自學的,到老師教時已經會了。我們還搞了許多科技活動——簡直成了風。事實上我初中的成績比小學高得多。(我1958年下半年進入初中)我們上海還把初三學的化學,提前放到初二來學了。還有人在試驗小學三年級學代數,雖然不妥,畢竟說明那時根本不存在不準讀書的事。
除此以外,我們還學了許多鄉土教材。比如沼氣就是那時學的。書中有兩種方法,一是從地下打天然沼氣,另一個是搞沼氣池,用糞便制造沼氣。各地根據自己情況選學。我們上海主要是從地下打沼氣,就學這個。可另一個我自學了。不過幾年后,聽說搞沼氣池也是浮夸風,必須下馬。上海打沼氣也停了下來,但是六九年下鄉時,有個生產隊,使用沼氣已有十一年了。
到了八十年代,忽然聽說我國的沼氣事業是由一個地主搞出來的,他用塑料袋收集沼氣,真是感到莫名其妙!我自學沼氣池時,我們中國還沒有塑料袋。
我進入大學后才知道,原來我國大學用的都是蘇聯的課本,自己的課本就是在那個時候編的。原來學習蘇聯每天要上十幾節課,完全是滿堂灌,我們自己改為一星期二十幾節,其余讓學生自己學,成績反而提高。
那時一切都是熱氣騰騰的,無論做什么事都似乎有使不完的勁。那時做的事情實在是數不勝數。當然,不做事的人最好,絕對不會犯錯誤。而站在一邊指責別人的人更好,不但輕松,別人錯了,還反襯出他正確了。
現在一提起那個時代,似乎就是浮夸風與共產風,有沒有?——有!大家知道尤其在農業上更是突出。
我1958年9月才滿十二歲,那時正是秋收時節。報上報道的農村試驗田產量越來越高。后來突破了一萬斤。十二歲的孩子,又從小在上海市生活,知道什么,當時什么都是熱火朝天的,所以我們自然信以為真了。后來又是三萬斤,我們又是一片驚喜。但是不久以后,就感到怪了,報上出現了十萬斤、十幾萬斤,口氣卻和原來大不一樣。原來是頭版整版還配了宣傳畫,后來十萬斤、十幾萬斤卻放在其他版,只占一角落,而且只是表示有這樣的消息,沒有喜慶的樣子。
——那個時代,使我這個才十二歲的孩子,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報紙的編排。就是從那時起,我與報紙結下了不解之緣。1959年,有一次我家進館子吃飯,我看到一張報紙就隨手抓過來看了起來。父親為此還專門發表了一番議論。當時我還感到奇怪,這又有什么值得說的。但后來當我看到許多高中文化、大學文化幾十歲的人,卻不會讀書看報,就明白父親為什么要贊揚我了。
不久以后,聽到大人們在說,原來畝產萬斤糧是假的,毛主席批評了。說是有人寫信攻擊他右傾,說你在農業綱要四十條里規定十二年內,糧食南方達到800斤,北方500斤,而我們已達多少斤了。毛主席回信要他們去核實一下,有沒有這么多?如有就算我右傾。但如你們能在十二年里達到我制定的農綱,我就謝天謝地了。
“謝天謝地”我絕對沒記錯。
不僅我父親在這樣說,許多人都在說。那是在1959年。浮夸當然是不應該的。尤其使大家氣憤的是,那伙人在收到毛主席回信后,只是在群眾中讀了一下,一不學習,二不討論。也不改正。
當時還聽說“有人”反對傳達這一消息,說會“打擊群眾的積極性。”毛主席就說“干勁一定要有,假話一定不可講。”但沒人說“有人”是誰?
過了一段時間,才聽說彭德懷“出問題”了。說我們都是“小資產階級狂熱性”。
我們都是“小資產階級狂熱性”?我們做那么多事情都錯了?這實在使我們無法接受。
但大人們也感到奇怪,他們都認為“朝廷”里的事情決沒有那么簡單,不明白究竟為什么彭德懷要出來鬧,也不明白為什么會讓一個國防部長就這么下來。但是答案很快就來了。
我們上海市黎明中學的校黨支部書記兼校長——吳××(女)在大會上告訴我們,彭德懷的問題是反對劉少奇。劉才當國家主席。
不但我們學校如此,我父親單位也是這樣傳達的。其他人也都說他們的領導是這樣傳達的。
更詳細的說法是,彭德懷在1954年就和高崗一起反對劉少奇,做了檢討又不服氣,這次又出來反對劉少奇。
但是都沒有中央文件,都是口口相傳下來的。就好像1972年普遍傳達說,林彪他們認為毛主席要選張春橋當接班人,但是我們知道,先是王洪文,后是華國鋒當第二把手。
我還是那句話——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就好像有了電腦,就必然會有黑客與電腦病毒一樣。我們不能因此而否定使用電腦。如要以黑客與電腦病毒作為使用電腦的罪行,那例子真是數不勝數。要記住,不管以前還是將來,除非我們什么事都不做,要做事總會有這樣的鳥飛出來。不管做什么事都免不了。在辛亥革命時就有假洋鬼子。毛澤東時代也免不了。用他的話說,這是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的。
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人們真是反對共產風、浮夸風與文化大革命中的暴行,那就應該把具體做的人揪出來,要有名有姓,要證據確實,然后嚴加懲辦,該關的就要關,該殺的還要殺。不要老是模糊數學,不要什么事都往毛主席身上一推,還有往他發動的運動,往他的擁護者身上一推就是了。
其實對于浮夸風真正氣憤的是我們。我們在辛辛苦苦干,他們卻在吹牛。
那時工業中有沒有浮夸風,沒有農業嚴重但也不是沒有。
我父親廠里領導搞了一個“生產自動線”,工人們稱之為“生產自動死”在上海話里“線”和“死”都讀做xi。
說到浮夸風,與我還有一點小小的牽連。我到工廠勞動,看到工人熱情很高,也提出了一個技術革新。可是老師心太急,因為要搞大躍進展覽會,還沒有成功,就拿去展出了。這原本與我無關,可有些人出于不同心態,就說我還沒成功就先吹了。我還想把這事做到底,但是我們學校不再安排在那個工廠里勞動了,老師也不熱心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1960年學校養豬,我除了積極收集飼料外,還到養豬場去觀察,想搞技術革新。在我想來,飼料必須用傳送帶送。然后用一個由很多刀組成的切飼料機來切。我畫了圖紙,送到養豬場去。那天正下著雨,我冒雨去又怕把圖紙打濕了,就捂在衣服里。到了養豬場,我把圖紙放到那兒,因為下雨就沒說什么就走了。我想象中應該找我來商量,可一直沒有回音。不久,養豬場搞了個切飼料機,我急忙去看,這時發現自己的設計有問題,飼料切了以后還留在那兒,以下就不能切了——于是我明白了,無怪乎他們不和我商量,原來他們搞的先進,而我的有毛病。
——十四歲的孩子多么天真幼稚可笑啊!不過那時技術革新的確還在大搞。那個切飼料機就是例子。
如果要舉失敗的例子真是成千上萬。比如自動賣郵票機吧!有時丟進錢出不來,有時出兩張。要人伺候著,比不用機器還費工。我們學校搞由電鐘控制自動打鈴,該響的時候不響,不該響的時候又亂響,失敗了,鐘面子也弄壞了,只好用紙板畫一個代替。所以如誰要嘲笑,有的是笑料。不過畢竟我國有那么多事業是在那時開創的。
如誰一定要搞個大躍進笑話集,我這兒就提供了好幾個例子。
工業上軟數字,如搞了多少技術革新,多少成功,是有夸大的。硬數字,如產量產值一般沒法浮夸,因為畢竟是要你交出去的。
鋼產量就是沒有浮夸。八十年代的學生教課書說:“鋼只生產了800萬噸,卻說1100萬噸。因此是浮夸。”這話才是夸大其詞!什么叫浮夸?說假話才是浮夸。在鋼產量上從沒說過假話。當時是這么說的,鋼產量是1108萬噸,其中有308萬噸是土鋼,洋鋼800萬噸,比1957年535萬噸增長了49%。哪一個字是假的?不考慮土鋼,增長49%已是超高速度了。后來土鋼不再計入,1959年達1300多萬噸。1960年達1800多萬噸。
有人說那時誰如說土鋼沒有用,是要挨整的。這——至少我沒遇到。五八年底,叫我們寫思想小結,那是我第一次總結自己思想。我就在小結里說,煉的土鋼沒有用。不但沒有任何人找我麻煩,甚至沒人跟我說,我這話是錯誤的。我這話本來就不錯嘛。——你看我還敢于寫進思想小結,當時根本就沒有任何恐怖氣氛。我不知道我這小結是否進入我的檔案。否則說不定現在還在里面。我倒真想看看那時說過哪些可笑的話。任何人只要不帶偏心就會發現,我是要大躍進與大煉鋼鐵好,希望提高土鋼質量,不是要打倒大躍進與大煉鋼鐵。
到了文化革命時期,我看到了《黨內通信》,而且有了一本。內容與我1959年聽說的相同。可惜后來遺失了。不過與我今天公布的不一樣——至少我的記憶里是如此。要短得多,而且據我記憶是1959年5月寫的,而這份是4月29日。不知為什么,這兒也有“謝天謝地”,不是我記錯了吧!
今天公布的那份我以前也看到過,內容大致記得。只是不知道名字也叫《黨內通信》。不過我曾聽說毛主席《黨內通信》有三封,不知有沒有搞錯?如確實三封的話,希望有的同志能夠公布出來。讓大家見見。
文革中,我見過毛選第六卷目錄,別的都不記得了,但《黨內通信》赫然在內卻是牢記不忘的。不過目錄中只有一個,不知是確實只有一個《黨內通信》,還是三個編在一起,還是兩個用的其他名字。
但不管我是不是記錯,現在我公布的這份《黨內通信》一樣說明問題。
后來許多人都把浮夸風和共產風歸罪于毛主席。我想每個經歷過那一時期,不是對國家大事漠不關心,也不是得了健忘癥的上海人都應該出來說公道話。但是不是每人都愿說公道話的。
在四川南充,我問了不少黨員,長期以來答案都是從沒聽說過。而且許多人一口咬定決不會有那樣的事。最近我才聽說,南充在很小的范圍里——只限于各單位領導,還是傳達過。并且馬上把文件收了,并說不許說出去,要“承擔責任”。
不過,作為GCD員,經過了文革,還是沒聽說過這事,實在是個恥辱。因為文革中南充造反派給南充地委書記衛廣平列的罪行里,多次說到他不執行《黨內通信》。信不信是一回事,黨員應該關心政治,沒聽說過實在不應該。可這《黨內通信》實在是有的。我發現,有的人是確實不知道,有的人卻是根本不愿聽,就是知道也存心要說沒聽說過。
八十年代聽說廬山會議上,毛主席說要旗幟鮮明地當個右傾機會主義者,準備被開除黨籍,會上點名批評了李先念、李富春、李井泉等。我絲毫不感到奇怪。可不少人卻說:“誰能把他開除黨籍?”好像做了第一把手就不會被人開除黨籍了。
可是今天我終于又見到了《黨內通信》,現在發表在這兒。那是在1967年3月,由“重慶紅衛兵革命造反司令部重大紅衛兵團,重慶大學‘八·一五’戰斗團”編印的。可見在四川也不僅南充的造反派知道這件事。
文章發表在這兒,會不會有人對其真實性提出懷疑呢?會不會有人說,因為這是出于造反派手里,因此不足為據呢?也許有的。但是我想,從1959年過來的人還沒死完,希望當時聽過傳達,甚至手里有這份文件的人出來證實。
話也說回來,證實了又如何呢?有的人,如果我說的不是事實他們還會寬容點,不過一笑了之,但正因為事實,他們只能更憤怒了。氣,氣得不得了,話卻說不出來。我是準備帽子、棍子朝我劈頭蓋腦地打來的。
電視劇《上海一家人》出來后,南充人都以為上海“背米”是偷日本人的米,而且可以發大財。我很難過,寫了篇文章投《南充報》可人微言輕,沒有回音。毛主席110周年誕生,我在南充網上發了紀念文章,很快就刪了。這次我發的《黨內通信》是毛主席寫的,人不微,言不輕。但愿不要刪了。不然人家會說,1959年搞浮夸對群眾封鎖,現在不是大批浮夸風嗎?為什么還要對群眾封鎖?你們對浮夸風最最深惡而痛疾之的人,為什么與實際搞浮夸的人行為如此一致?這兩者究竟是什么關系?
附:
給基層干部的信 (黨內通信)
省級、地級、縣級、社隊、隊級、小隊級的同志們:
我想和同志們商量幾個問題,都是關于農業的。
第一個問題:包產問題。南方正在插秧,北方也在春耕。包產一定要落實。根本不要管上級規定的那一套指示,不管這些,只管現實可能性。(注:一)例如去年畝產實際只有三百斤的,今年能增產一百斤,甚至更多,吹牛而已,實在辦不到。有何益處呢?又例如,去年畝產五百斤的,今年增產二、三百斤也就算成績很大了,再增上去,就一般說,不可能的。(注:二)
第二個問題:密植問題。不可太稀,不可太密。(注:三)許多青年干部和某些上級機關缺少經驗,一個勁要密。有些人竟說愈密愈好。不對,老年懷疑,中年也有懷疑的,這三種人開一個會得出一個適當密度,那就好了。既然要包產,密植問題就得由生產隊、生產小隊商量決定。上面死硬的密植命令,不但無用,而且害人不淺。因此,根本不要下達這種死硬的命令。(注:四)省委可以規定一個密植的幅度,不當作命令下達,只給下面參考。此外,上面要進行研究,到底密植程度以何為好,積累經驗。根據因氣候不同,因地點不同,因土、肥、水、種等條件不同,因各種作物的情況不同,因田間管理水平高低不同,作出一個比較科學的密植程度的規定,幾年之內達到一個實際可行的標準就好了。(注:五)
第三個問題:節約糧食問題。要十分抓緊,按人定量,忙時多吃,閑時少吃,忙時吃干,閑時半干半稀,雜以番薯、青菜、蘿卜、瓜豆、芋頭之類。此事一定要十分抓緊。每年一定要把收割、保管、吃用三件事(收、管、吃)抓得很緊很緊。而且要抓得及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注:六)一定要有儲備糧,年年儲一點,逐年增多。經過十年、八年奮斗,糧食問題可以解決。(注:七)在十年內,一切大話,高調,切不可講,講就是十分危險的。(注:八)須知我國是一個有六億五千萬人口的大國,吃飯是第一件大事。(注:九)
第四個問題:播種面積要多的問題。(注:十)少種、高產、多收的計劃,是一個遠景計劃,是可能的。但在十年內不能全部實行,也不能大部實行。十年以內只能看情況,逐步實行。三年以內,大部不可行。三年以內要力爭多種。目前幾年的方針是:廣種薄收與少種多收的高額豐產田同時實行。
第五個問題:機械化問題。農業的根本出路在于機械化,要有十年時間。四年以內小解決,七年以內中解決,十年以內大解決。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這四年內,主要依靠改良農具,半機械化農具。每省、每地、每縣都要建一個農具研究所,集中一批科學技術人員和農村有經驗的鐵匠木匠,搜集全省、全地、全縣各地比較進步的農具,加以比較,加以試驗,加以改進,試制新式農具。試制成功,在田里實驗,確實有效,才能成批制造,加以推廣。(注:十一)提到機械化,用機械制造化學肥料這件事,必須包括在內。逐年增加化學肥料,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第六個問題:講真話問題。(注:十二)包產能包多少,就講能包多少,不講經過努力實在做不到而又勉強講做得到的假話。各項增產措施實行八字憲法,(注:十三)每項都不可講假話。老實人,敢講真話的人,歸根到底,于人民事業有利,與自己也不吃虧。應當說,有許多假話是上面壓出來的。上面“一吹、二壓、三許愿”,(注:十四)使下面很難辦。因此,干勁一定要有,假話一定不可講。(注:十五)
以上六件事,請同志們研究,可以提出不同意見,以求得真理為目的。我們辦農業、工業的經驗還很不足。一年一年積累經驗,再過十年,客觀必然性可能逐步被我們認識,在某種程度上,(注:十六)我們就有自由了。什么叫自由?自由是必然的認識。
同現在流行的一種高調比較起來,我在這里唱的是低調,目的在于真正調動積極性,達到增產的目的。如果事實不是我講的那樣低,而達到了較高的目的,我變為保守主義者,那就謝天謝地,不勝光榮之至。(注:十七)
毛澤東
一九五九年四月二十九日
(注:一)
“根本不要管上級規定的那一套指示,不管這些,只管現實可能性。”是“教唆”農民抵制當時的瞎指揮風。當時有些干部不管實際情況,不問下情,給下面群眾亂下指示,硬要群眾執行。在中央,毛主席是最最堅決地反對這股瞎指揮風的。不料后來有人硬把這股風派在他身上。
(注:二)
那是反對浮夸風,當時不少干部吹出畝產一萬斤,三萬斤,十萬斤,十幾萬斤的“衛星”。不過一般是一分面積的試驗地。大面積,則是一千多斤、二千多斤甚至更高的產量。這一罪名后來也栽在毛主席身上。其實毛主席一貫地不相信,也反對這種浮夸的。
(注:三)
當時有人搞試驗田,密植程度到了種子撒下去,田里黃澄澄的一片。并把反對這種做法的人說成“右傾”。看來毛主席是右傾定了。
(注:四)
這也是反對瞎指揮風
(注:五)
這是對干部的要求,要他們腳踏實地,不要瞎指揮。而且在毛主席看來,究竟密植多少,那時根本沒發決定,誰也沒有發言權。只有經過幾年試驗才能了解。“因氣候不同,因地點不同,因土、肥、水、種等條件不同,因各種作物的情況不同,因田間管理水平高低不同”是說要因地制宜,深入了解實情,不能憑自己靈機一動。注意“比較科學”、“實際可行”八個字。
(注:六)
針對當時有人提出“放開肚皮吃飽飯。”而發。不料后來這一說法也說是毛主席提倡的。還有一個說法,說是柯老提出的。實際情況是,有人提出這一口號,柯老雖未加以徹底否定,也認為片面,又補了一句“鼓足干勁搞生產。”后來這筆爛賬就扣在他的頭上了。真正提出這一口號的反而逃之夭夭了,而且似乎他們才是反對“放開肚皮吃飽飯。”的,自然只有罪過才需要推給別人。(柯老:柯慶施同志,當時為政治局委員,華東局與上海的書記,一九二零年受李大釗同志委托,組建CY,是黨內最老資格的成員。不亞于一大代表。電影《開天辟地》花很大的篇幅寫旅歐支部,對CY卻一筆帶過,只是讓鄧小平出來說了一句:“我算一個”他是一九二二年才參加CY的。電影《大浪淘沙》告訴我們,CY僅次于CP,和GCD是兄弟關系,而且這個老弟比大哥年齡還大。后來全部轉為GCD員。毛主席也曾是成員之一。所以他算在1920年入的黨。)
(注:七)
可見,毛主席并不認為當時糧食問題已經解決。而在五八年底,有人就一口咬定由于糧食大增產——他們認為已有一萬多億斤。中國的糧食問題已經解決了。
(注:八)
明確地說反對說大話,唱高調。——但這不妨礙后來有人仍然硬要把說大話,唱高調歸罪于他。
(注:九)
我們中國1958年有認為“中國的糧食問題已經解決了”因此吃飯已經不是大問題的人,現在這又不吃飯的活神仙,嘲笑“土里刨食”。鄙人是個大俗人,不得不靠土里刨出的食來活命。不過那些不吃飯的活神仙,似乎消費的糧食和靠糧食喂大的畜產品比我多得多。
(注:十)
有人由于認為中國的糧食問題已經解決了,所以提出以后要少種地,把大批的土地開辟為花園。我在那時就親耳聽到有人說過。當然,我聽說的人都是小角色。就好像現在在我耳邊發出“是毛搞浮夸”的噪音的都是小角色,但決不等于上面沒有人帶的頭。
(注:十一)
從這兒看到,毛主席根據我國當時的實際情況,提出的農業機械化水平相當低。不知算是右傾還是算小生產方式?
注意:“在田里實驗,確實有效,才能成批制造,加以推廣。”我國的插秧機研究就走過一段彎路。上海研究插秧機時,有人就是不支持。只有柯老支持。后來樣機到廣州去試驗成功。這時柯老在北京。有了成績就誰都想要,當初反對的人聽說成功了,馬上下令生產五萬臺。可是生產出來的機器不能用,大多報廢。那些人又縮回去了,這下罪過又必須推給別人,于是說柯老:“都是你支持的,你負責。”六一年就下馬了。六二年,毛澤東提出了可惡的“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后,當初搞插秧機的人就要求平反。后來終于找出原因,當初的樣機是用干木材造的。成批生產后,用的是濕木料,不久變了形。到了十年浩劫的極左時代,插秧機終于開始推廣。不過據說已被小日本盜走了,并得到了專利權,我們中國生產反而侵了他們的權。
(注:十二)
再次反對說假話。
(注:十三)
指:水(水利)、肥(肥料)、土(改良土壤)、種(培育優良品種)、密(合理密植)、保(植保)、工(農用工具改革)、管(田間管理)。是毛主席提出的提高農業產量的八個途徑。
(注:十四)
“一吹、二壓、三許愿”:一吹:指吹牛,造夸大的數字。二壓:指逼迫下面夸大數字。三許愿:指以給好處誘使下面夸大數字。
(注:十五)
有人對毛主席的做法,包括寫和下令傳達《黨內通信》,說是“打擊了群眾的積極性”。毛主席就提出“干勁一定要有,假話一定不可講。”不料這在后來成了毛主席搞浮夸的“證據”。理由就是他說了“干勁一定要有”。不知是不是改為“干勁一定不能有,假話一定要講。”就更好些?有人就是這么做的呢!
(注:十六)
當時那些搞浮夸風、瞎指揮風的人,似乎已經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唯有自己才最正確。可在毛主席看來,認識水平還很低,“我們辦農業、工業的經驗還很不足。”須再過十年,才“可能逐步被我們認識”,而且還是“在某種程度上”。
在現在,事后諸葛亮們也許會在毛主席這篇《黨內通信》中,用放大鏡找出浮夸風、共產風和瞎指揮風等的“根據”來。有什么辦法呢?在當時毛主席可是最最“右傾保守”的了。
人的認識不能沒有個過程。毛主席意識到自己這一不足。可見不是象有人說的那樣:“只是到六零年大躍進失敗后,毛才跟外國領導人說,經濟建設還沒有經驗,因此目前還沒有什么長期的設想。”不過到了三屆人大后,毛主席已經有了規劃了,那就是到2000年,分兩步實行四個現代化的規劃,其第一步七十年代已經在我國實現了。
(注:十七)
在那個時候,有人是要當“大躍進的化身”的,是比毛主席更堅決的促進派。毛主席也就只好下定決心當個右傾機會主義者,準備被開除黨籍了。后來忽然認為大躍進失敗了,那就趕快把責任推到毛主席身上,大躍進不是他發動的嗎?于是浮夸風、共產風和瞎指揮風,這個屎盆子必須趕快扣在他的頭上。不由分說。
這有人肯定存在,是誰,我可不能亂說。不過文化革命中說是劉少奇。當然這是十年浩劫的冤假錯案,決不可以相信。
至于柯老的對立面就不提也罷。誰有資格能與他抬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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