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劇變是中東近幾十年來政治前所未有的巨大變革。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東曾掀起風起云涌般的民族解放運動;70年代末,中東又出現伊斯蘭復興運動潮。這次中東劇變發生后,西方媒體將其冠以“阿拉伯之春”,顯然將其“定性”為中東政治民主化浪潮。然而,兩年多過去,這些轉型國家非但沒有變得更好,反而比過去更加糟糕,民眾情緒由希望變成失望乃至絕望。“阿拉伯之春”變成“阿拉伯之秋”乃至“阿拉伯之冬”。
中東劇變前,部分阿拉伯國家存在國內積弊,加上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沖擊,已經到了“統治者無法照舊統治下去,人民群眾也無法照舊生活下去”的地步,爆發民眾革命有其必然性。因此,突尼斯一個小販的自殺,竟能星火燎原,在整個阿拉伯世界掀起巨大政治動蕩。
但是,問題在于,這些阿拉伯國家面臨的是一種結構性難題:統治階層背離人民、經濟依附性發展、外交唯美國是從等等。解決這些難題本身就是漫長過程,不可能立竿見影,一蹴而就。更重要的是,政治發展歷來是破易立難,打翻舊秩序并不意味著能建立新秩序。而當前的阿拉伯國家只具備打破舊秩序的條件,卻缺乏建立新秩序的先進領導力量。埃及等阿拉伯國家由于長期奉行高壓統治,國內基本不存在現代意義上的政治反對派,更不要說社會主義性質的左翼政黨,唯有穆斯林兄弟會憑借宗教外衣得以延續生存下來。因此,這些國家在“后革命時代”的政治轉型,從一開始就面臨兩難悖論:走民主化道路,最終勝出的是組織性強、意識形態明晰的穆斯林兄弟會,導致民主化變成伊斯蘭化;重返軍人專制道路,又會讓與穆巴拉克政權乃至美國藕斷絲連的軍隊高官獲益,而不太可能再次出現納賽爾式的英雄人物。
阿拉伯變革國家的政治發展方向也存在巨大誤區。中東轉型國家普遍將“民主化”視為紓緩困境的不二法門。殊不知,民主只是遴選領導和政治運行的機制之一。“一人一票”的西式民主,看似公平公正,但競選最終都是金錢和權力的比拼,勝出者必然都是有權有勢者或社會名流,而不可能有真正代表底層利益的勞動者階層。指望通過民主手段紓緩國內諸多難題,實際是用簡單手段解決復雜問題,最終難免緣木求魚,南轅北轍。與此同時,在缺乏足夠的物質基礎和成熟政治文化的情況下,民主化只會導致黨派競爭加劇,政府權威性喪失的“壞民主”。民主化使這些阿拉伯國家既沒有享受到“人民當家做主”的好處,同時還喪失了威權政體政治穩定的好處。
國際力量對比也不利于中東劇變向進步方向發展。冷戰結束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在國際權力體系中長期獨大。近些年,西方國家整體影響力有所下降,但在中東地區,美國等西方國家仍是最大外部勢力。縱觀西方國家的中東政策,無論過去的英、法,還是現在的美國,共同點就是防止中東出現挑戰西方秩序的地區性大國,削弱、打壓該地區任何旨在謀求獨立自主的政治運動。面對中東劇變可能引發第三次阿拉伯民族復興浪潮的前景,西方國家故伎重演,想方設法將變革洪流朝向依附的方向引導:對沙特、阿聯酋出兵巴林默不作聲;對埃及等轉型國家,則以貸款為誘餌,迫使他們接受苛刻的新自由主義藥方;在利比亞、敘利亞等反西方國家,則公開鼓動政權更替。在這種明顯得不償失的政治變革中,普通百姓成為最大受害者。
阿拉伯國家的政治悲喜劇是一部活生生的政治教科書。它昭示我們,政治變革是個復雜過程,一蹴而就的政治變革根本不存在。同時,穩定與改革發展是一組辯證關系:沒有穩定,改革與發展無從談起;沒有改革與發展,穩定最終也成為鏡花水月。
(作者單位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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