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也。正復為奇，善復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帛書缺字太多不錄)

　　【譯文】政令不分別親疏，人民才會淳樸;政令分別親疏，人民才會巧詐。災禍啊幸福就倚傍在它旁邊，幸福啊災禍就伏藏在它下邊。誰能窮盡其理?禍福的轉化從來沒有停止過。奇正相互變化，善惡相輔相成。人們迷惑得已經很久了。所以圣人從來不把“悶悶之政(福)與察察之政(禍)”分開對待，有棱角而不銳利，直率而不魯莽，發光而不耀眼。

　　【釋文·附說】“其政悶悶，其民淳淳”。政：正也;本義匡正。兩人以上才有匡正和被匡正的行為，所以政是匡正眾人行為的事，所以必須“公正”。悶悶：無語不辯的樣子，這里指不分辨親疏。這句話的意思是：政令、法律的執行不能分辨親疏，要一視同仁，達到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人民才會淳樸;講的是“公正”，不“公正”人心則不平，州官能放火百姓不能點燈，好人也會被逼成刁民，猶如淮南為橘淮北為枳的道理，自然環境使然。王弼在《道德真經注》中解釋說：“言善治政者，無形無名，無事無正可舉，悶悶然卒至于大治，故曰其政悶悶也。其民無所爭竟，寬大淳淳，故曰其民淳淳也”。河上公解釋說：“其政教寬大，悶悶昧昧，似若不明也。其民醇醇，政教寬大，故民醇醇富厚，相親睦也”。以至于后人之解錯上加錯，完全背離了真經本義。“其政”猶如天地之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第五章)，“天之道，損有馀而補不足”(第七十七章)，這些都是天地不分辨親疏公平公正的例證。治理國家，“無形無名，無事無正可舉，悶悶然卒至于大治”，自古及今有這樣的“善治政者”嗎?有“其政教寬大，悶悶昧昧，似若不明也”這樣治理國家的嗎?只能助長無政府主義的滋生，不亂套才是叫怪呢。“其政悶悶”有兩種涵義：一、“其政”純樸公正簡明而非“察察”之苛政，政隨自然。二、“施政”不分辨親疏公平公正，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老子所說：“以正治國，以奇用兵”(第五十七章)“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指管理者的巧智太多，見該章節解釋)。故以智治國，國之賊”(第六十五章)這里的“智”就是巧智、就是“奇”、就是“非正”、就是“察察”之苛政。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察察：明辨。缺缺：詐偽。這句話的意思是：執行政令、法律的時候分辨親疏而區別對待，以牟取私利，人心不平而所謂的“刁民”就出現了，人民與當政者的矛盾就出現了。孟子說“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其政察察”也有兩種涵義：一、“其政”是察察之苛政。二、“施政”分辨親疏區別對待，不公平不公正，詭詐滋起。王弼解釋說：“立刑名，明賞罰，以檢奸偽，故曰其政察察也。殊類分析，民奸爭竟，故曰其民缺缺”這種解釋也是不倫不類。不分辨親疏公平公正的“悶悶之政”更需要“立刑名，明賞罰，以檢奸偽”，不分辨親疏不等于不分辨公正與不公正，這就是當政中的“為無為”，“為”的是“立刑名，明賞罰，以檢奸偽”，“無為”的是施政中的不分辨親疏不區別對待，一以貫之。

　　甲本為：“其正察察其邦夬夬(guài)”《說文》“夬,分決也。易彖傳曰：夬，決也，剛決柔也。”《周易·夬卦》五陽決一陰。《康熙字典》“又斷也，判也。《禮·曲禮》夫禮者，所以定親疎，決嫌疑”，乙本缺字無法印證。句意是：政令分別親疏，邦國決定親疏嫌疑。夬夬：果斷貌。句意與上下文不通順，不予采用。

　　“其政悶悶”之中蘊涵著“其政察察”以資公正的道理，“其政察察”之中卻隱伏著“其政悶悶”不分辨親疏而公正如一道理。正如老子所說：“此兩者同出而異名”(第一章)，“大制不割”(第二十八章)。猶如下文，禍福之所相互倚伏的道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也。正復為奇，善復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禍福相互倚伏，誰知道禍福相互轉化的邊界呢?禍福的相互轉化從來就沒有清靜過。為什么這么說呢?老子說：“清靜為天下正”(第四十五章)，“無正”就是“不清靜”，就是“運動不止、轉化不息”。正奇轉化善妖倚伏不知其極，這是什么原因呢?不“得一”也，一者陰陽、有無、奇正也(易曰：陰陽者一道也)。老子說：“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第三十九章)。“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第六十五章)，“愛民治國，能無為乎?”(第十章)，“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第五十七章)。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說文》方：倂船也;引申為比方，又引申為方圓、方正、方向。割：剝也;蒙剝之弟二義互訓(按：指蒙卦和剝卦，剝卦六二爻由蒙卦九二動變而來，蒙卦是八月卦、剝卦是九月卦，蒙之九二與剝之六二都是二月第二陰生之時，是初陰生與第三陰未生的分界線，這就是割的意思。然而陽消陰長是同時進行的，不能分開對待，故方而不割)，割謂殘破之。按“方”之本義，“方而不割”應當指“其政悶悶與其政察察”或“禍與福”猶如兩條船并在一起的舫舟，是不能割裂分開對待的。廉：仄也;廉之言斂(斂)也;廉，隅也;又曰廉，棱也;堂之邊(邊)曰廉。仄：側傾也。劌(劌) ：利傷也。“廉而不劌”意思是：有棱角而不鋒利。肆：極陳也;極陳者窮極而列之也;凡言縱恣者皆是也。“直而不肆”意思是：直言而不放肆。“光而不耀”意思是：光亮而不耀眼。老子曰：“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參見第五十六章)。玄同之德大矣。

　　寫于2009年9月2日定稿于2013年9月1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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