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來講,中國的這次“股災”是一場正在演化之中的、具有金融資本階段特性的多空大戰。從表面上看,這只是中國官方資本做多與私人資本做空之間發生的一場對決
新世紀以來,“產能過剩(一般稱為生產過剩)”這個在20世紀的中國很少見到的概念,在官方文件上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多。同期,則是伴隨實體產業下滑同步發生的金融資本擴張。
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上世紀末期已經發生核心國家從產業資本階段向金融資本階段的躍升。由于任何體制下的金融資本擴張都具有的本質上的共性,那就是追求流動性獲利而推進經濟虛擬化。于是,這些特征得以借助互聯網創造的虛擬空間和電子結算瞬間獲取巨大利益而被冠以“現代金融”,日益取代傳統銀行體系以“存貸匯兌”為主要業務、服務實體經濟的性質。也因此,金融全球化是世界上所有可稱之為金融資本的特殊利益集團的基本要求。遂有伴隨著全球化而出現的金融資本無祖國的投機做空趨勢蔓延全球。
中國的銀行業在2001年中國加入西方主導話語權的WTO之際,大體完成了市場化取向的改革。接著是2008年華爾街金融海嘯爆發之前完成四大國有銀行的股改上市,基本具備了參與金融資本全球化競爭的制度條件。2009年全球危機爆發以后,國內金融資本逐漸異化于實體產業;從2011年國內房地產業下滑開始大規模轉向西方模式的金融資本經濟。近幾年來,加快異化轉型的金融資本集團與代表其利益的監管當局大力推出“融資融券”、金融期貨、場外融資等一系列利于衍生品發展的交易工具,這為海內外金融資本聯手做空中國經濟,制造了難得的歷史性機會。
客觀來講,中國的這次“股災”是一場正在演化之中的、具有金融資本階段特性的多空大戰。盡管從表面上看,這只是中國官方資本做多與私人資本做空之間發生的一場對決。
誰制造了做空中國的機會?
此前,西方金融資本一直在試圖尋找做空中國資本市場的機會,已經做了至少5年準備。這從來就是公開的秘密。但做空多年卻并不成功,這是因為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之前中國的金融資本交易還沒有對外開放。此前,中國只是象征性地給了外資QFII政策,由于審批額度很小,投機資本不足以興風作浪,金融大鱷只能把巨額資金囤積在香港,把港股指數炒到全球最高的25000點以上,反過來又造成香港經濟飲鴆止渴地更多依賴資本市場,不斷推升其寄生性;而這種寄生性金融資本經濟如同美國一樣不可能創造就業,遂派生出香港一般年輕人沒有前途!于是,各種勢力借社會衰落之機而興風作浪也就難以避免。根源上不是自由選舉或法制問題。
現在看,金融資本集團終于找到了這些年夢寐以求的做空中國、借機抄底的歷史性機會。那么,機會是從哪里來的呢?
自從2008年美國政府救市,不斷推出超級量化寬松QE以來,金融流動性長期以0利率對外攻城掠地大規模擴張。其中,注入到期貨市場的過量資金推高原材料、能源和糧食價格,意味著向進口國轉嫁了通貨膨脹。這時候,中國這樣的全球最大原材料和能源進口國就造成國內難以抑制的通貨膨脹,間接造成國內資金利率上漲,壓迫實體經濟的利潤空間促其衰落。這反過來又使得國內各地官方和民間全都渴求“廉價外資”。于是,對外開放資本市場成為國內新興資產階級墻倒眾人推一般的改革呼聲!演變出類似路易十六改革一樣的滬港通、深港通以及“上海自由貿易區”率先開放海外金融資本等舉措。隨之,沿海甚至內地中心城市也緊跟上海步伐,躍躍欲試。而多空大戰的機會,正是由這些資本項目開放帶來的。其實,這些所謂的資本項目對外開放,都與沿海地區強烈要求在體制上實現“去中央化de-centralization”,以便由地方政府直接對接外資有關。可見,這一次中國全面轉向西方金融資本的深改和促進互聯網+金融的“新政”,確實給海內外金融資本做空中國制造了一個現實版的“特洛伊木馬”。
近20年不同做多政策比較
回想2008年,那屆中國政府采取4萬億救市措施“做多”還能奏效,原因在于那個時期還沒有放開國內金融控制。再回溯到之前10年,1998年,政府啟動國債投資加強中央調控也是在“做多”,也還有效。同理,也是因為那個時期中央依然嚴格掌控金融資本。
對中國這種制度,國際上叫做capitalcontrol(資本管制),而整個外部的金融資本體制叫做capital flow(資本流動),所以,1997年東亞金融風暴和2008年華爾街金融海嘯之后,海外討論中的一種意見就是capital control有效、還是capital flow 有效。討論結果認為,中國當時嚴格掌控資本市場-capital control有效防范了1997年東亞金融危機,后來則有效防范了2008年金融海嘯,并且曾經在過去的兩個10年中,有效地防止住了國際金融資本做空中國這個公開宣布的企圖。
直到2013年,2013年西方用放棄QE這個似是而非的題材,興起投機資本炒作,導致巴西、印度、俄羅斯等新興國家紛紛陷入股災及本幣大幅度貶值。幸運的是,2013年的中國雖然有了說法,但還沒來得及去做資本項目的深改,所以又幸免于難。
不過,2013年的年底召開了十八屆三中全會以后,中國開始大規模轉向西方模式的金融資本經濟。在這個階段上當局大力推出“融資融券”、金融期貨、場外融資等利于衍生品發展的交易工具,同期發生房地產危機造成的資金析出地產投機,轉而大量進入股市等客觀情況;這才制造了國內外金融資本聯手做空中國經濟的歷史性機會。
可以對比的是2007年股災,美國“次貸”危機引起華爾街金融海嘯之前,中國先發生股災,蒸發了超過7000億元人民幣;而8年之后的這一次股災,我們蒸發了超過7萬億元人民幣??
中國這次股災到底是誰干的?這無疑需要外資和中國的內資互相密切結合才能實現。但這并不是說內外資本在某個投資家的主持下開個會,要求大家在主觀上要密切配合那么簡單。而是中國的金融資本需按照金融集團的利益要求去搞“深改”,在推出能夠大量吸納過剩貨幣的衍生品交易之后,才終于勢所必然地發生了符合金融資本市場以及虛擬資本運作規律的內外配合。所謂“扳機”,不過是有人啟動了某一個做空操作。
為什么金融資本無國界?
為什么說金融全球化的制度要求是“無邊疆”,金融資本流動性需要的是“無國界”呢?無論是內資外資,只要是做金融資本的,都會體現金融無祖國這一特點,因為金融資本是靠流動性獲利,是最不講究國界阻礙的。于是,在金融資本主義階段,就一定是金融全球化占據政策和理論的主流。近年來深改的頂層設計所提倡的新自由主義政策思路,內在地體現為貨幣霸權國家的金融殖民主義,也就一定是最反對民族主義、民粹主義??
流動性獲利是金融資本的第一大特點。我們多年來希望大家認識所謂金融資本新三性:流動性、短期性、集中性。第一條就是流動性,其他兩個特性是派生的。因為追求流動性獲利,就必然有短期性的、集中性的進入和退出。過去在產業資本階段,20世紀帝國主義之所以是老三性,因為它是寄生性的,所以是腐朽的和垂死的。而今天的金融資本追求的是新三性,只有追求流動性才能實現資本獲利,所以它希望全球都沒有國界,同樣,金融家也是無祖國的。
以前,老馬克思主義者講過“工人階級無祖國”,但實際上,帝國主義國家一打仗,工人階級就都有祖國了,都從國際主義改回到民族主義,這是歷史的教訓。之所以工人階級不可能無祖國,是因為產業資本是“在地化”的,產業資本的資本收益對本國社會作分配是工人階級有祖國的重要前提。也就是說通過國家做“二次分配”的制度,使得工人階級有祖國。我們看今天的金融資本的無祖國,可以說產生了一種全新的國際主義,誰做到的呢?是被金融資本做到了,金融資本是洗劫全世界的。因此金融資本可以注冊在開曼群島、巴哈馬群島,可以注冊在任何一個低稅制的小國,只要能夠使利潤最大化,他們根本不在乎祖國在哪。
所以盡管今天實現不了馬克思主義所說的工人階級無祖國,但在金融資本階段實現的卻是金融資本家階級無祖國,他只要能夠靠多空大戰來套利,會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攪得周天寒徹。從這個角度看這次中國的股災的實質就不那么難理解了。
金融資本的黑洞會否崩潰?
很多今天秉持西方自由主義思想的人,看到中國爆發的股災幸災樂禍,其實這個現象跟自由主義無關,跟極權主義也無關,這只是金融資本階段,由海內外金融資本家操縱的多空戰役的一個歷史現象。據此看,那些私人資本參與做空,和那些違背中央做多意圖的國企高管們,在本質上并無差別。只不過遵循的是他們作為投資人在資本市場上都會“順周期”的規律而已。對此,同樣應該客觀理性地看待國家有關部門直接出手做多,那也只是政府盡了其應盡的逆周期調節責任。只有這樣“去意識形態化”地做分析,人們才能客觀看待多空大戰。不要因海外自由主義思潮或國內的國家主義輿論環境,而忘記我們結合自身國情的思想理論創新的責任。
今天更為客觀來看,中國當前發生的股災是2013年以來一系列新自由主義政策帶來的結果,這種符合全球化的主流政策選擇本身,也使得國際金融資本集團終于得到了歷史性的做空中國的機會。不過,問題的關鍵還在于,如果這一次中國的證券金融監管部門不緊急采取措施,那就意味著當股災全面爆發的時候,就給了國際金融資本集團和國內的金融資本集團一次極佳的通過做空來抄底的機會,那將會更加慘烈。這些年壓低勞工福利破壞資源環境所積累的實體經濟的財富,將會先被人家打壓得一錢不值,然后人家再一擁而入抄底。這就像俄羅斯1991年“500天私有化計劃”的深化改革新政策造成的客觀結果,那也是一次政治做空之后的經濟洗劫。
面對此次“股災”,誰會感到高興呢?當然是國際上的金融資本集團以及被金融資本集團用多年的迷魂藥灌昏的所謂學者。社會在分食腐尸之后剩下的將是一片狼藉、連那些賺了昧心錢的新土豪們也會因任性而尸骨無存。如此,金融資本會得到好處嗎?短期來看或許會有好處,但是從長期看,則未必。因為它是腐朽的、垂死的,本質是寄生性的。
這個金融資本通吃的世界越來越走向全球競劣。最終,當金融資本把所有的實體經濟洗劫完畢,沒有東西供它洗劫的時候,它終將會導致自身的崩潰。這就如同宇宙黑洞,金融資本就是一個黑洞,最終將因為多空大戰不能做了而導致崩潰。
(作者:溫鐵軍,中國人民大學可持續發展高等研究院執行院長;薛翠,西南大學中國鄉村建設學院副教授;杜潔,西南大學中國鄉村建設學院助理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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