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幽靈”附體
2008年12月20日 中國經營報
作者:盧周來
日前參加一個關于金融危機的討論會。因為有人提到了馬克思,還有人提到了恢復金本位,與會一位青年才俊以不無嘲諷的口氣說:“每次危機來的時候,這些東西總是沉渣泛起。”
的確如此。在西方世界反思金融危機過程中,馬克思竟然是被提及最多的人物之一。不過,與在中國受到的“禮遇”不一樣,西方人現在是以崇敬的心情看待馬克思。
歐洲重拾“資本論”
西方政界把金融危機原因歸結為“華爾街的貪婪”。而實際上馬克思當年對資本家貪婪成性的論述遠比今人經典。馬克思認為,表面上看,貪婪的是資本家,但實際上資本家只是“作為人格化的資本”,因此,資本家表現出的本性只是資本的本性。而資本的本性就是“為發財而發財”。
馬克思曾援引英國評論家鄧寧的話說:“資本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樣。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當代美國著名左翼學者沃勒斯坦把作為人格化資本的資本家對金錢的貪婪比喻成“就像踏車上的白鼠,一直在快跑,為的是跑得更快。”
但如果僅止于分析資本的貪婪,馬克思也無法解釋為什么貪婪會導致經濟危機,而且這種危機會成為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始終無法擺脫的夢魘。馬克思的邏輯是這樣的:也正是資本對利潤永不知足的貪婪,推動著生產規模越來越大;而又由于財富中的大部分被資本要素擁有者即我們俗稱的“資本家”所占有,勞動者的購買力相對于不斷擴大的企業產能實際上是趨于下降,于是,生產出的東西賣不出去,資本周轉中斷,企業只能被迫閑置生產力,于是經濟危機就發生了。
但危機并不能消除資本社會中一些根本性矛盾——越來越擴張的生產力與越來越緊張的生產關系。于是,一次危機過去后,隨著經濟的恢復和發展,其基本矛盾又會逐步重新激化起來,使另一次危機成為不可避免。
有人說,馬克思講的是十九世紀的實體經濟生產相對過剩危機,這與當下的金融危機有什么關系嗎?馬克思很早就說過,隨著資本主義發展,股票、債券等虛擬資本的巨大增長和各種投機活動的大量興起,又為進一步擴大信貸規模,提出了強烈的需求。但是,手中堆積著大量商品的資本回流卻非常緩慢,數量非常少,“以致銀行催收貸款,或者為購買商品而開出的匯票在商品再賣出去以前已經到期,危機就會發生……于是崩潰就爆發了,它一下子就結束了虛假的繁榮。”
有意思的是,這種說法與現代美國經濟學大師歐文·費雪提出的解釋金融危機的“債務—通貨緊縮”理論的核心思想幾乎完全一致。費雪也認為:企業為了追求更多利潤,不斷擴大規模,于是選擇在金融市場上“借貸過度”;可當產能相對于全社會購買力相對過剩時,企業資本周轉出現困難,逐漸喪失償還貸款能力,于是引起連鎖反應,導致貨幣緊縮,形成惡性循環,金融危機就此爆發。
從費雪這一理論可看出,金融危機不過是金融資本從產業資本中獨立出來后經濟危機的特殊表現,其實質仍然是馬克思講的生產相對過剩危機。也正因此,不久前,曾被譽為“撼動華爾街的華人四大高手”之一的美國奧本海默基金管理公司董事總經理李山泉就說:“這次金融危機同樣是經濟發展周期的典型產物,這與以往馬克思所講的生產過剩沒有太大差別。這次生產過剩,是房地產業的生產過剩,是不負責任的廉價的信用所支撐的房地產業過度膨脹的結果。”
馬克思的預言
但馬克思是否可以解釋這樣的現象:與以往金融危機相比較,此次金融危機波及范圍之廣前所未有,而應對危機也是全球性的。
馬克思很早就預言,資本家階層將從生產性領域退出,成為一個食利者階層;而美國實際上已經進入到食利性資本主義最高階段:全球性金融壟斷資本主義。
英國著名政治經濟學專家蘇珊·斯特蘭奇(Susan Strange)將這種金融壟斷資本主義稱為“賭場資本主義(casino capitalism)”,以形容當代資本主義具有高度的投機性和風險性。操縱資本主義金融市場這個大賭場的主要力量,是富國以及銀行家、資本家和專業經紀人。他們是這一賭場中的大贏家。盡管極少數普通居民在這一賭場中偶而也有小贏,但從總體上說,窮國以及普通大眾照例都是犧牲者。
但這種資本主義更具有極度的不確定性和高度的風險性。斯特蘭奇還指出,美元在國際貿易、投資和金融領域中的主導地位決定了美國是這個賭場中的導演和決策人,美國只要通過發外債、印鈔票,尤其是人為地使美元貶值,導致其他國家持有的美元和美國債券大幅縮水,就可以實現全球財富向美國的轉移。美國人口只占世界人口的4.5%,卻消耗全球30%的資源;而實際上,美國國內債務和國際債務總和早已超過60萬億美元,為美國GDP的4倍。
無疑,美國是在利用其美元地位透支全世界。而華爾街巨頭們更是只需要靠操縱他們自己發明的所謂金融衍生工具,就可以大發橫財。為了攫取更多財富,美國及華爾街“發明”的金融衍生品越來越復雜,使得金融泡沫越吹越大,當世界實體經濟發展無法支撐這么大的泡沫時,金融危機必然爆發。
看來,馬克思對危機的分析,的確比那些只重視從技術層面分析金融危機的經濟學家高明。從這個意義上講,馬克思的確是“資本社會的病理學家”。
所以,無論東方社會還是西方社會,只要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沒有得到解決,馬克思就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幽靈,也許只是在某個黃昏時不經意地飛過狐城鼠社,就足以讓不喜歡他的紳士淑女們出一身冷汗。
作者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特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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