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的小說《涂自強的個人悲傷》引起強烈的社會反響,這個事實說明了它的必要價值,能夠以充沛的超我的情緒為一個農村學子做嘔心的吶喊,這在當代籠罩著中產階級意識形態的社會框架下是不容易的。在這里,我不想去重復那些陳詞濫調,那些有作者明顯的指向的解讀。“社會病了”這樣的濫調根本無意于解決當代涂自強們的生活困境。這樣的濫調的明顯缺陷就在于還有同樣數量的人依靠個人奮斗而成功。所以,解決這其中的分裂無外乎施行一些妥協的政策。我們在這篇小說看到了類似政策而產生的效用,涂自強作為一個寒門學子受到社會各界的關照,而涂自強卻沒有獲得拯救,這其中的道理還不明顯嗎?問題根本不在于社會(時代)作為一個政治主體虧欠了涂自強(三農政策是有的,今后寒門學子機會會更多),而在于社會(時代)作為一個文化主體遏制了涂自強。這個文化主體用“城市物質生活標準”、“城市價值標準”、“中產階級生活樣式”欺騙了涂自強們,令涂自強們走上了歧途。在小說出現的那個和涂自強同樣出身的而后在年關之際跑路的學長老板,生動地啟示了涂自強的未來。即使用非戲劇化的處理手法,令涂自強成功了。那么這樣的成功又有何意義呢?根本意義上違背了涂自強那些對美好的未來想象!
那么,我的解讀視角是文化視角。根本意義上在說明:城鄉文化那種難以和解的矛盾才是涂自強的噩耗。在這個意義上,涂自強和鄉民一定意義上解決了這種矛盾,他們用城市價值標準代替鄉村價值的手法難道不是已經解決了這種矛盾嗎,農村的道路無非是城市化嘛。但涂自強的母親,這一個深深常有農村文化底蘊的母親最后將她的精神寄托在作者虛構的莫須有的寺廟中。這不得不宣布城市那種由市場經濟調教出的享樂主義和經濟理性的文化根本不應該是鄉民的追求和存在樣式。我們可以在現實中找到這樣的例子,陌生人社會與熟人社會是無法調和的,在當下城市占主流不是那些廣場舞大媽,而是小資產階級和中產階級,那些城市里生活的老人為何不是城市文化的代表,這個問題難道不應該讓我們深深思考,現在的城市文化根本意義上是一種移民文化和市場文化,難道不是這樣嗎?蘇州不是古典園林和魚米之鄉,而是觀前街和新區,難道是正常的嗎?
這種文化沖突在涂自強的事實了表現地非常明顯。涂自強由于沒有城市生活的經驗,而根本意義無法和他的同學,以及城里人打成一片。我們不應該把這種感性的經歷當成涂自強作為一個農村人和城市互動的小插曲。正是這些小插曲,才讓涂自強在城市失去了精神生活的必要條件。在當下抑郁病肆虐,人們普遍精神空虛的基調下,涂自強的這種缺失難道不應該引起主體性的關懷嗎?在某種必要條件下,如果涂自強非要去追求那不切實際的中產階級成就的話,涂自強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擺脫自己那農村人的身份符號,做城里人。
需要做必要的厘清的是那些在作品中出現的“好人”的符號內涵。無疑這些人物都給了涂自強必要的關照,尤其是他的趙同學,是一個典型的“城里人—農村人”友好互動的符號。但可悲的是趙同學們在精神層面一直在誤導涂自強,這種誤導當然出于無意識和淺薄,但從趙同學們的身上,我們難道不能看到那對“農村價值觀”無知和否定的潛意識心理嗎?涂自強委身的公司里的項目經理在涂自強母親失蹤的緊要關頭,那一句對涂自強選擇放棄業務而對涂自強的激進之言:你要考慮后果。那一家給涂自強媽媽工作的飯店的老板因為涂自強媽媽和顧客的一點沖突而破壞生意后對涂自強說的話:我店子雖小,開店這幾年,還沒有過這樣的事。這不都是該心理最好的注腳嗎?尊老為農村人根深蒂固之觀念,在這個時刻,卻被市場理性,經濟理性駁得一錢不值。我們應該反思作為一個善良的城里人對于農村人的那種心理:是不是完全用自己的觀念去代替了他們的觀念。我想在奉獻自己更多的善意的時候,應該意識到農村人真正的價值坐標是:作為一個農村人而幸福。在這里,千萬別再用“作為一個城里人而幸福”的空談作為與農村人互動的心理前提了。在這種的詮釋維度中,我不由地對那遭到全部人否定的“城鄉二元制”的論調做一些反駁:以農民為文化,政治,經濟主體,發展帶有農村特色的文明實體,難道不應該是農村的發展正道嗎?在這個方面,華西村、南街村等集體經濟村社的實踐可以給我們很多參考。作為一個農村人而幸福,在那里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特別要指出,這里的幸福不是我們常說的富裕,幸福在農村人的價值體系中是小康的物質水平,鄰里和諧及共同富裕。
讓我對這種視角的解讀做最后的整理。1)城里人和農村人的文化矛盾不在于各自,而在于兩者發生聯系的那個區域,在這個區域的關系是:農村人盲從城市標準,城里人排斥農村標準。2)農村人應該如何回應作者方方提出“如何成功”之問?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放棄城市標準的定勢心理。涂自強在其經歷中多次想要突破這種心理藩籬,但都是無意識的。其中典型的就是這個片段:
涂自強覺得掃大街這事母親還真能做,便說媽你怎么想?
母親說,你同意我就去,你不同意,我就回了人家。我怕有姑娘知道你媽掃大街,就不跟你了。
涂自強笑了,說媽,真是有這樣的姑娘,我能要嗎?
母親說,那也是。(P140,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通過對這個片段的思考,我們能說涂自強追求的那種“城市標準”、“中產階級生活樣式”是“幸福”的路徑嗎?他遇到的那個中文系女生以及他公司的女孩子不就是這樣的人嗎?他的追求不就是錯誤的嗎?在這個片段中,暴露的那種深沉的人性悲劇應該讓涂自強們認識到他們的追求根本意義上的異己的,“非人”的。所以,第二步要做的就是追求有農村價值觀特色的成功之路,即追求以家庭和諧、族群和諧、家鄉和諧為底色的幸福生活。如果涂自強們可以深刻認識到這一點,他那受城市文化沖擊的而經常表現的傷感和無奈的情緒,就可以緩和很多,并以此助力于并不難實現的小康追求之路,以此為第一階段,而后可再做打算。
在這個時刻,我們有必要對作者方方的那個精彩段落做一個回顧和再思考了:
他很明白,除了這個逃掉的學長,這世界并沒有誰虧欠于他,這世間的人也并沒有誰惡待過他。相反,那些來自無數人們的溫暖,就像是許多的手一直安撫他。而他享受了這種撫摸之后,面對的仍然是陣陣痛感。這世界于自己是哪里不對呢?是那里拗著了呢?莫不是,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我有原罪?倘若有,那是什么?是生在山里?是長在貧民之家?是在這世上無依無靠?這些難道本就是我的原始創痛?(P112,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1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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