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送紅軍》播完已經十多天了,可是劇中的人物形象、場面氣氛和現實與理想密切結合的創作手法卻久縈心頭。
毫無疑問,該劇的取材范圍和人物情節構成與當年紀實性的電視劇《長征》明顯不同。那是一部敘寫真人真事的純現實性劇作。在宏闊的場面中,著重反映從紅軍高層領導者到基層指戰員們親身經歷的歷史事實。劇中人物是生活里真實的人,劇情演繹的是生活中曾經發生過的真實的事。可以說,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對那段歷史經過藝術化處理后,來了個真實的翻版與復制。因此,給人的感覺既是恢弘大氣的,磅礴豪邁的,更是實實在在的。而本劇的取材則完全來自高層以下的基層官兵。這些人并不是實際生活中的某一個人,所經歷的事當然也不可能是某一個真實人物所經歷的事。這是一部純藝術化了的劇作,人物是虛構的,情節也是虛構的。正是擺脫了現實的羈絆,給了創作者更大的自由發揮空間,使他們能夠集中筆墨,發揮藝術創造力,把那段歷史中的主流人物——普通指戰員們,塑造提煉得更真實、更感人、更具有血肉感。
藝術往往有它不可替代的春風化雨潤物無聲作用。《十送紅軍》中的每一個人物,每一個場面,都會把人們的思緒帶回到將近八十多年前的那段悲壯豪邁歷史當中去。戰場就是戰場,槍林彈雨就是槍林彈雨,只要硝煙燃起,只要槍聲響起,作戰雙方就會有人永遠倒下,就會有堅固或不堅固的各種工事與建筑物被摧毀。傷亡毀滅不是針對某一方,而是針對戰爭雙方。以往的影視劇中,總是出現許多令人一看即假的場面和鏡頭。敵對方不堪一擊,我方任何一個人,都有飛檐走壁力敵千斤的本能,再密集的子彈也打不住我們的人,尤其是主人公;軍事素質再差的我方人員,哪怕是第一次摸槍,也能外打正著或者正打正著,把敵人一批批一排排消滅掉。似乎我們的人個個都是金剛不敗之身,敵人全都是慫包狗熊之流。再就是我們的一把盒子炮里,總是裝著永遠也打不完的子彈。固然,藝術的真實可以發揮其必要的夸張手段,可再藝術的夸張也必然要忠實于實際的生活。真理夸大一分尚且是謬誤,藝術夸張如果到了隨意吹牛皮的地步,那藝術感染的成分也就隨之蕩然無存。它會給人一種創作者的隨心所欲就是藝術的錯感。因為你想生活怎么著生活就怎么著,你想人物什么樣人物就什么樣,你想情節怎樣離奇就生活就怎樣離奇。生活與藝術成了自己為所欲為的股掌之物,愛怎么把玩就怎么把玩。管它生活不生活,藝術不藝術。惟其如此,才使得當前許多影視劇,特別是抗戰題材的影視劇越來越荒誕離奇,越來越偏離生活真實。因此,它的誕生之日,便是它的死亡之時。
在《十送紅軍》中,我們看到的不是這樣的虛假與做作。紅軍戰士同樣是和一般人一樣的血肉之軀,敵人的子彈也會輕易地射殺任何一個紅軍戰士的性命。不管這個戰士有過怎樣輝煌的作戰經歷,具有如何高超的射擊本領和作戰經驗,也不管這個戰士是一個文武兼備的指揮員,還是一個馬夫、伙夫。只要在血與火的戰場上,在短兵相接的白刃戰中,敵人會被我們射殺或者刺殺,我們也同樣有這樣不堪忍受的犧牲。這才是戰場實際,這才是生死交鋒,這才是你死我活或者我死你活的拼殺。不然的話,紅軍從出發時的八九萬將士,何以在一年之后到了陜北,就剩下不到一萬人了呢?固然,這中間有受傷疏散的,因故外派的,無奈掉隊的,意志薄弱開小差的。但更多是戰死沙場的,凍死餓死的,滾落雪山的,陷入草地泥沼的。我們知道,僅僅一個湘江戰役,八萬紅軍就一下子損失過半。當時的湘江水都成了由烈士鮮血染紅的真正赤水河。據親歷者回憶,紅軍將士的尸體填滿了那段河流,致使湘水也難以順暢下流。這就是戰場,這就是要么你死要么我死的決斗。只有經歷了那種場面并從中僥幸走出來的人,才會有那種切身痛楚的感受。藝術家需要的藝術想象就是對自己的作品進行必要的藝術加工,可任何藝術加工都不能違背生活的基本規律,都應該忠實生活的現實。只有植根于現實生活中的藝術之樹,才能根深葉茂,常青不衰。當然,文藝作品必定不是渲染悲情的物品,他要人們在觀看之后,激發生活的正能量,昂揚奮斗的決心與信心,更好更勇敢大把生活改造建設得更美好。
《十送紅軍》中,十個單元中的十個主要人物和眾多次要人物,在一年多的艱苦跋涉與征戰中,或早或遲全部犧牲,無一人生還。他們都在執行各種艱巨任務的過程中,以自己的勇敢豪邁和威武不屈,為事業為理想光榮捐軀了。他們每個人執行的具體任務有別,但總體任務相同,都是為了永遠向前進,為了擺脫敵人的圍追堵截,為了到達新的革命目的地,為了實現心中那份崇高的理想,期望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的全新社會的到來。正如高樓大廈從地起那樣,十個單元里出場的人物,都做了后來共和國嶙嶙大廈的牢固基石,永遠鋪墊在了國家民族大廈的最基層。正是這一粒粒人們看不到的大廈基石們,支撐著羸弱不堪的紅軍隊伍堅韌頑強地迤邐向前,最終走向光明,走向理想之地。
紅軍所處的那個環境是極其艱苦而充滿險情的,這是現實生活對那一代人的磨練與考驗,是歷史賦予那一代人的光榮使命。他們生活在那里,戰斗在那里,獻身在那里,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飴。他們慷慨激昂,視死如歸,無怨無悔的壯舉,都是歷史、時代賦予他們的偉大精神和堅強意志。他們都有父母家庭,都有故舊親朋,都有一般人所持有的情感生活愿望。可是他們都一個個為了心中的理想拋卻了自己的小家,毅然決然地投身到國家民族這個大家的偉大事業中,并甘愿為之流血犧牲。這個隊伍里的每一個人,不管他的出身如何,他們的理想卻出乎意外的一致。為了這個理想,年齡的鴻溝填平了,文化的差異撫平了,原始階級的代溝不存在了,千差萬別的個性差距趨同了。勇敢戰斗,掙挑重擔,選擇犧牲,視死如歸,成了每一個人的首選。不管是鐘石發父子以電報牽引敵人的不復返選擇,還是爭搶加入敢死隊的戰士們義無返顧的抉擇;不管是伍炳他們為了摸清馬斯基隊伍與羌族百姓之間摩擦原因而永遠脫離大部隊,走進了一條不歸路時的坦然,還是強渡大渡河時那支完成佯動任務后完全瀕臨絕境的紅軍部隊的坦然,沒有誰在生死面前有過絲毫含糊與動搖,大家都滿懷信心,從容面對死亡的到來。這是藝術的真實,更是生活的真實。當年中央紅軍在幾十萬裝備優勢的國民黨軍隊圍追堵截和狂轟濫炸中之,所以能堅強地挺過來,主要原因就是這支隊伍中,沒有人貪生怕死,沒有人計較個人私利,沒有人放棄自己既定的理想。理想與現實交織在一起,所產生的巨大力量,無堅不摧,無往不勝。
我們可以想見,共產黨、紅軍之所以歷盡磨難愈加堅強,屢陷絕境化險為夷,羸弱之旅日益強大,根本原因就是他們能夠把現實與理想有機結合。理想支配著現實,現實成就著理想。現實中確立了理想,理想中就成了現實。理想是現實的前進燈塔,現實是理想燈塔不倒不滅的不竭源泉。二者相輔相成,珠聯璧合,結成了一個完美的組合體,并且化為巨大無比的力量。正是這樣的完美結合,才有了“枯木朽株齊努力”的強大集合體,才有了“橫掃千軍如卷席”的非凡氣勢,才有了“不周山下紅旗亂”的動人場面,才有了“三軍過后盡開顏”的豪邁樂觀,才有了“不到長城非好漢”的決心壯志,才有了“萬方樂奏有于闐”的皆大歡喜。
該劇對現實生活的描寫是真實可信的,對戰爭場面的渲染烘托是震撼人心的。劇中的每一個人,都是血肉豐滿的,充滿人情味的。戰爭歸戰爭,和平歸和平。戰爭與和平是一對生死相依的孿生弟兄。沒有殘酷的戰爭,就沒有持久的和平。每一次戰爭,都寄寓著多數人對新的和平到來的巨大期望。世界上就是有人不希望人類和平,生盡千方百計來破壞和平。向往和平的人們才會竭盡全力起來捍衛和平,用同樣的戰爭行為,反擊非正義的戰爭,拼殺出一片新的和平天地來。
紅軍、八路軍、新四軍、解放軍,自誕生以來,就是嚴格恪守著這一道義,就是代表著和平與正義的堅定信念,成為國家民族的威武之師、文明之師、理想之師、奮斗之師。
中國近百年的屈辱歷史太令國人痛心與失望。外國帝國主義的交相入侵,國內軍閥的連年征戰,反動階級的巧奪豪取,已經把一個好端端的國家搞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國家民族遭受外敵欺壓,人民群眾深受其害,爭取民族獨立和平幸福,反抗內外反動階級統治,就成了亂世之中中華民族的唯一選擇。共產黨應運而生,中國工農紅軍也應運而生。人民群眾的逐步覺醒,就促成了代表他們根本利益的紅軍隊伍,就成了他們實現理想的必然選擇。現實催發人們萌生新的理想與追求,許多人由剛開始時的當兵吃飯和報家族仇恨,經過紅軍隊伍里的耳濡目染,脫胎換骨,思想精神得到了完美的升華。個人的理想融入到革命的理想之中,個人的奮斗融入到為普天下人奮斗的至高天平上。目標一旦明確,個體就逐漸消失,集體就逐漸壯大,力量就更加集中,威力就無比兇猛。以一當十地發揮人生最大能量,在紅軍隊伍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出現在劇中的每一個人物,他們都是現實與理想的組合體,都具有非凡生存與戰斗能量的個體。鐘四發身受重傷,手指不能工作,也能頑強地用頭點地啟示父親按節奏發報;老董瞎著雙眼亦步亦趨地也能走過漫漫草地;戴蘭身陷絕境也能女扮男裝毀容毀聲堅強支撐下來;高福星拖著幾無完好的傷體也能一一完成犧牲戰友未了心愿;張二光等人也能在右手被敵人致殘后重新站起來二次成為神槍手。理想的驅動,信念的力量,現實的需要,就這樣在紅軍隊伍無所無懼地前行著,英勇頑強地戰斗著,前赴后繼地犧牲著,星星之火地燎原著。
毋庸置疑,劇中許多地方就充滿著藝術的夸張,看似落了傳統影視劇的窠臼,實則表明了一種深刻的含義。譬如,每一個主人公犧牲之時,都會斷斷續續十分艱難地說上一陣子話,幾乎沒有一個主人公一旦中槍就立即犧牲,總要在對身邊戰友說完了一席話后才含笑離去。這說明了什么,我覺得這正是創作者的匠心所在。它起碼說明了以下幾個意思:一是紅軍戰士具有堅強的意志和毅力,二他們是至死不忘肩負的使命、對勝利的向往和對戰友的關心,三是他們的生命和精神具有巨大的穿透力和延續性。偉大理想支配下的每一個人都會變得同樣高尚偉大。成熟的紅軍戰士鐘石發、賀堅、伍炳、李福生、左連長、袁班長、高福星,正在成熟的張二光、賈學會、何老憨、鄭十一斤、馬斯基,都是紅軍隊伍里理想與現實結合的光輝典范。沒有誰天生就是一個革命家,沒有誰天生就具有一個革命者應有的理想信念和堅強意志,大家都是在革命的大家庭里相互激勵、相互關心、相互學習、相互感染,最終百煉成鋼的。
如何把理想付諸實踐,是該劇解決得最好的問題。尤其是值得一提的是何老憨和馬斯基兩個人。何老憨原本不是紅軍戰士,他是帶著父母遺愿帶著梅子到部隊千里尋弟的。誰知,適得其反,弟弟沒找回,他卻加入了弟弟的隊伍,并成了一名堅強的紅軍戰士。從現實意義上來講,紅軍隊伍里不乏何老憨這類戰士,他們參加紅軍的原始動機并不明了,只是在加入后的逐步潛移默化中,由懵懂模糊逐步變得明細清楚起來。革命的大熔爐里,能把任何一塊礦石百煉成鋼的。何老憨在沒多長的時間內,由給弟弟報私仇到給所有的人報公仇的轉變,就是一個紅軍戰士成長的歷程。還有馬斯基,這是一個受過真正共產黨人影響教育出來的不成熟革命者。劇中交代,他是在監獄里結識了一個共產黨人,原本有三天時間向他講述共產黨革命道理的,可是只講述了兩天,那個共產黨人就被敵人殺害了。就這兩天,造就了一個信念模糊意志堅定的不成熟革命者。他痛恨反動階級,一心要按照共產黨人的奮斗目標來實現自己尚帶有烏托邦色彩的赤化理想。他的理想不可謂不遠大,他首先要赤化家鄉四川,然后再赤化整個中國。他向往馬列主義,可對他一知半解,他把自己和手下人的名字都改得不倫不類,他的旗子上也有鐮刀斧頭并且是雙的。可必定他的馬列水平和革命目標更多帶有虛幻色彩和盲目成分。雖然他的隊伍也有嚴格的紀律,響亮的口號,可他的作為卻一點沒有擺脫傳統綠林好漢的特色。一個伍炳的到來,在相互摩擦中,就使他嘴里不承認心理不得不佩服真正紅軍的作風意志和影響力。最后馬斯基和伍炳一起犧牲在與敵交戰的生死較量中,實在令人惋惜。我們可以想見,如果馬斯基能活下來,真正走進紅軍隊伍,憑他的堅定信念和不太成熟也完全能夠成熟的馬列水平,很可能成為許世友、徐海東一樣的傳奇將領。可惜,這樣的人才實在太多了,他們一個個倒在了為理想奮斗的路途中,只能做共和國大廈的基石,沒機會登頂大廈頂端,一覽四顧遼闊的美麗風光。
現實生活里的何老憨很多,而現實生活里的馬斯基卻很少。何老憨們理想的被動升華與馬斯基的主動升華,雖然有著本質的不同,可他們最終都能殊途同歸。在一個革命的隊伍里,來自五湖四海的一切人,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理想,大家百川歸海,匯集一起,組成了一個空前和諧溫馨的大家庭。在這個大家庭里,現實的奮斗與理想追求,把大家牢牢團結在一起,譜寫出了一曲壯麗無比的戰斗樂章。
如果說《十送紅軍》的成功之處,現實與理想的有機結合,就是其中最炫目的地方。
2014.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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