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毛衛寧導演親自剪輯的那版《十送紅軍》預告片的第一個鏡頭,就是劉威飾演的紅軍老兵鐘石發正在歇斯底里地用湖南口音大喊著:
給我槍,我要殺白(伯)狗子!
那鏡頭感煞是兇猛,將那種已勢成水火,必須以極端方式解決階級矛盾的殘酷性和現實性都顯現無遺,至于對那個鏡頭的適應度,好就要看你到底是站在哪個階級說話了。
反正,我有一種模仿之大喊之強烈沖動。
雖然,無論是理論界還是文化管理當局,對“革命”兩字的認知,越來越向所謂“人性化”靠攏,但往往又會出現這樣的尷尬,當越來越多的人性化被冰釋之后,革命和暴力同時也會越來越合乎人性。
只要你能想明白,你就會相信,其實人性與暴力本就不是悖論中的一對。
正如吳宇森電影里的小馬哥,那個其實極端嗜血的黑社會打手,經過導演對他使用暴力的前因后果的完美渲染之后,小馬哥就成了暴力之美的代名詞,他身披寬大風衣、雙手開槍參與黑社會斗毆的段落可以讓年輕人百看不厭。
電視劇《十送紅軍》第二個故事里,紅三軍團某三連“海歸”連長左明跟戰友說,“神槍手是戰爭中的藝術家”,他沒有明說神槍手“把殺人當成藝術”,但這個段落人人都會將其與那部著名的《決戰中的較量》類比,雖然故事的發生時間,《十送紅軍》要比《決戰中的較量》提前近10年,我們看到10年之后歐洲戰場上的神槍手們在“藝術創作”中已經開始使用高倍瞄準鏡,正如張嘉譯飾演的共產黨員熊闊海在《借槍》里搞“藝術創作”的那種。
然而,由佟大為飾演的這位紅軍神槍手張二光,也正因他的“藝術創作”仍處在原始階段,益顯主義之力量、人性之光芒。
佟大為曾經在高希希導演的另外一部劇集《神槍手》里飾演過正兒八經的國民黨神槍手,衣著光鮮,舉止帥酷,武器精良,感情浪漫,所以,初看這位同一人表演的紅軍神槍手張二光,人們還是能夠想起那個國軍英雄的一些印記,比如他瞄準的姿式,他持槍的動作,他特別的表情,等等。
但顯然,導演毛衛寧和編劇李修文在這里如此狠力地塑造一個長征時期的紅軍神槍手,目的并不在于此,這時的紅軍已經是一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武器破敗、且打且逃的疲弊之師,張二光和他神槍手班里的幾個孬兵,在一次突圍中被打散了,只留下他與張浩飾演的老邱揣著幾顆子彈做抵死掙扎,那時有一段他們協同作戰,一槍一個干掉幾個軍姿與殺傷力一點不差的“白狗子”的山坡射擊戰,描述方式很像好萊塢電影里城市巷戰,這兩個疲憊的紅軍戰士分別利用齊人的蒿草、混亂的樹叢、起伏的山地,以及精密的時間差,完成了最不可能完成的射殺任務;在他們逃出生天之后,《十送紅軍》中這個單元才曝露了它的真正用意,其實,表神槍手的故事是假,通過神槍手來討論當年曾經在多次大圍剿中取勝的毛主席領導的中國工農紅軍,為什么在換由博古、李德領導之后的第五次反圍剿中慘敗,那才是真。
個中深意,無限良苦。
不得不說,這是全劇中極富創意和深刻者之一。
私以為,此一段落完全可以放大成一部獨立成章的電影,有動作,有沖突,有性格,更有思想,殊為難得。
至于佟大為在劇中如何用形象、動作和表情討論了這樣一個如此深刻的歷史問題,這應該屬于劇情的秘密,我若多透露一嘴,又恐身后也會出現一個神秘的神槍手,請讀者體諒。
指引佟大為從一個特會打槍的紅軍戰士變成一個通曉主義、悟透生死的紅軍英雄,繼而變成一個失去手指的殺人藝術家――這有點兒像當年楊過斷臂之后乃練成神功――老班手袁威(秦伯坤飾)的指點不可代替,秦伯坤在劇中非常成功地塑造了這個現身不足兩集的紅軍老兵,當他出現時,雖神威猶在,但一顆子彈已嵌進他的腦中,時時隱痛,令他無法勝任更艱的任務,而最后他還要在舍命一擊中壯烈,悲情若此,讓配角袁威一下子成了《十送紅軍》中一個令人無比惋惜、嘆息和憐惜的角色,他以最短時間的演出,換來了我們對他最深刻的記憶,其實,這何嘗是記憶,是悲劇之美的極致感染力。
長征,始于錯誤的領導者、錯誤的戰略戰術,像真正的酷斯拉,以無數優秀將士的生命做代價,而在這樣諸多錯誤的代價里,每一個優秀士兵死得這樣微不足道,長征,就是用這些無數的微不足道凝結成的。
如此想來,《十送紅軍》的暴力,雖以無數我與敵的士兵生命為代價和前提,但其實它一點也不泛濫暴力主義,而是暴力得如此有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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