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果然是批判現實主義作品嗎?不,它是超現實主義作品,——兼對藝術欣賞作一些掃盲性宣講
寫這篇小文,估計會得罪不少左派網友,——他們是那么激賞《蝸居》,以至于歌頌得連篇累牘、激動得熱血賁張。尤其是邋遢道人兄,更是作出了這樣的評價:“《蝸居》的出現是消亡了差不多七十年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品的回歸,達到了‘海派’文學的頂峰。無論如何褒揚這部作品,都不足以反映這部作品在中國文學史上的位置。”(見邋遢道人<a target="_blank">《評〈蝸居〉1:一部久違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品》</a>一文)這樣的贊揚、肯定在網上比比皆是,可以說巍巍乎如高山、浩浩乎如江海。然而,《蝸居》果然當得起如此褒獎嗎?
必須承認,很多左派的看法很深刻,邋遢道人兄的評論也很精彩。但深刻、精彩之外,亦有總體把握不準之大憾。這一點,集中體現在對《蝸居》的定性上,即認為它是一部“批判現實主義作品”。那么,它究竟算不算是一部“批判現實主義作品”呢?在灑家看來,它不僅不是批判現實主義作品,相反,卻是一部典型的浪漫主義或者說超現實主義作品。換句話說,灑家認為,《蝸居》不僅總體上不是一只“投槍”與“匕首”,相反,卻是一臺裹著批判外衣、而行歌頌之實的“血諫”表演,——如同某些古大臣對皇上的逆顏“直”陳,“犯顏”的表象掩蓋不了它宣誓效忠、邀功請賞的本質。“犯顏”,在很大程度上,是表揚的一個變種,是一種逆向思維、肯定自我、肯定上峰的反方向“作秀”。
首先,《蝸居》從根本上來說,“批判”不是其目的,“表揚”才是其本質。盡管它批評了一些東西,比如房市的黑暗、普通百姓生活的困頓,“批評”力度大、現象采集典型。但上述所有的批評,卻不是為了讓你進一步追根溯源、思考其發生機理、探索其解決之道,而是為展示宋思明對郭海藻“偉大”的愛情而鋪路。也就是說,所謂對現實的“批判”,實際上為“愛情”的歌頌服務的。至此,我們也可以說,《蝸居》并不是一曲批判現實的劇目,而是一部“歌頌”愛情的挽歌。這一點,看一眼它的主題曲就明白了:
我感到一束光,
把我點亮,
固執的發燙,
那會是誰,
和我一起,
我拼命的追,
不在乎疲憊,
我想要這一種幸福,
不甘心被生活打敗,
我相信夢的存在,
等到最后都習慣奢求,
這夢想變成了幻想,
我還是學不會去放開,
我想要這一種幸福,
有你的肩膀和依賴,
有一份愛去灌溉,
等到最后都習慣了奢求,
也許會好并不意外,
我還在夢里等待,
我的未來,哦哦。。。。,
我的未來,
我看到一扇窗,
燈火閃亮,
忍不住張望,
那會是誰,
如此完美,
我不能追,
不在乎瘋狂。
還有另外一個插曲:
夜深了我還為你不能睡
黎明前的心情最深的灰
左右為難的你不知怎樣去面對
我能做的只剩沉默體會
愛情是讓人沉溺的海洋
孤單的時候想要去逃亡
轉身的一瞬間你出現在我身旁
你的眼淚讓我不敢開口講
我想大聲告訴你你一直在我世界里
太多的過去難割舍難忘記
太心疼你才選擇不放棄也不勉強
你不要哭這樣不漂亮
愛情是讓人沉溺的海洋
孤單的時候想要去逃亡
轉身的一瞬間你出現在我身旁
你的眼淚讓我不敢開口講
我想大聲告訴你你一直在我世界里
太多的過去難割舍難忘記
太心疼你才選擇不放棄也不勉強
你不要哭這樣不漂亮
我想大聲告訴你對你的愛深不見底
用力緊緊抓住我們的回憶
屏住呼吸心跳的頻率有一種魔力
它讓我們慢慢的靠近
我想大聲告訴你你一直在我世界里
喔...用力抓住我們的回憶
若有一天我看到的是你的背影
只因我愛你沒有告訴你
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還需要灑家多講嗎?這已經是一個屬于藝術欣賞掃盲的問題了:在當前的中國,有一個習慣,就是編導用主題曲或者插曲來告訴你他想講的話。在這里,主題曲的核心是“愛情”,插曲的核心仍然是“愛情”。換句話說,我們甚至不用看某個劇目本身,只要聽一下它的主題曲或者插曲,就已經明白了這個劇目的中心思想或者說主題了。
當然,灑家也必須說明,在當前的中國,很多主題曲或者說插曲,基本上是為歌而歌,你會感到編劇和歌曲的作者是兩個人:他們沒有共同的思想、共同的標準,劇目與歌曲很多時候是“兩股道上的車”,各行其是、各不搭調。但《蝸居》顯然不是這樣。《蝸居》以房市的黑暗、百姓的張皇切入,漸入佳境的,不是對它罪惡的淵藪步步深入,而是讓我們感到,在“偉大”的愛情面前,一切都可能峰回路轉、柳暗花明。這其中,沒有任何別的原因,就是因為一個女人找到了一個“愛”她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愿意給她“一束光”,愿意把這束光“點亮”,從而使她有了他的“肩膀和依賴”,而他對她用“一份愛去灌溉”, 于是,“我看到一扇窗,燈火閃亮,忍不住張望,那會是誰,如此完美,我不能追,不在乎瘋狂。”
所以,《蝸居》所著意揭示的,不是社會的黑暗。——必須承認,它里面有黑暗。也正是因為它展示了黑暗,它才搏得了左派們的一致好評。但是,我們必須認清,它對黑暗的表現,卻不是為了進行莊嚴的審判,而是把它作為展現“愛情”的道具:沒有這些道具,宋思明對郭海藻的“愛情”,將何以寄托、何以展開呢?
這些年來,灑家基本不忍心打開電視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除了熒屏上“大辮子”滿天飛外,就是“偉大”的愛情滿天飛。愛情,這個據說很“神圣”的東西,早已被演繹得俗濫不堪,望一眼,灑家通常就會酸倒滿嘴牙,看一段,灑家通常就會膽戰又心驚,中國電視劇之可驚、可嘆、可愛、可憐、可悲、可笑、可恥,全在一瞥之間。
《蝸居》之俗濫,毫不例外。只是,它比別的電視劇高明一點的是,它不把一般“愛情” 片中慣常的“成功”“企業家”和改革精英作為“愛情”的載體,而是選擇了人神共憤的房地產黑市,這,既是它“高明”的地方,更是它博得好評的原因,同時也是它相當麻痹人的地方。一句話,通過“黑暗”表達它所謂“愛情”的光明,才是它具有更大欺騙性的關鍵。
其次,《蝸居》所竭力表現、竭力頌揚的“偉大”“愛情”,是真實的、是代表了社會現實的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先來看一看宋思明這個人。
灑家身在官場,平日里接觸的多是一個個“宋思明”。那么,宋思明們在意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呢?以灑家對他們的了解,他們最在意的,肯定不是虛無縹緲的“愛情”。相反,他們幾乎全都視“愛情”為淺薄、可笑的玩藝兒。他們要的,是對異性的占有,是對異性的玩弄。他們占有異性的手段,通常是以權辦事、以錢收買。官場,不是說完全不可能有純潔的“愛情”,但就算是有,它也稀缺得如同我們這個社會的大熊貓,早已瀕臨滅絕。而“瀕臨滅絕”的東西,因為其不具有全面的代表性,自然而然也就喪失了其典型性。而一個沒有典型性的角色,當然是沒有根基的虛幻與妄想。宋思明,就是這樣一個虛幻與妄想。
宋思明們追求的終極目標,仍然是錢、是色。但他們清楚地知道,要獲得錢、色,必先有權。所以,他們的做法通常是,先以錢買權,后以權生錢,在有權之后,錢、色自然會不約而至。這里,最關鍵的,是權。——官場人物,沒有一個不是把對權力的追求當作其第一要務的,權力是根本,其它的,比如錢、色,都是派生的。
也正是因為錢、色的權力派生性,灑家還從來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官僚會把對“愛情”的追求當作人生的首選。灑家周圍“成功”的官僚,個個老謀深算,個個世故圓滑。灑家作為一個小官僚,曾經有過率性而為的經歷。而這樣的經歷,總是飽受他們的批評。他們會以兄長、大姐般的“關懷”告訴你,一個“成功”的人,必是一個“家里大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的人。而彩旗,無非是他們的餐后甜點,不僅不可能成為首選,甚至連次選的邊也沾不上,更不要說為它而危及仕途甚至獻出生命了。
宋思明的職業是領導秘書。而秘書們的職業特點,至少有如下幾個方面:低調,隱忍,更精于世故,更精于周旋,更精于逢迎,更精于自我保護。陽剛,是他們的職業忌諱,多情,更是他們的職業忌諱。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是寄生在大官僚身上的虱子,——他們本無權,他們甚至沒有人身的自由。他們的權力,必須通過他們所服務的領導才能實現。而一個以服務領導為職業的人,習慣的是低聲下氣、低眉順眼。灑家一個同事的先生現在就在省長辦工作。灑家昨天問她:“除了早餐,你 家 先生在家吃飯的次數,能不能占到總數的三分之一?”她說,占不到,“都跟領導服務去了。”而宋思明的呼風喚雨,要么是憑空產生,要么是編導杜撰,總之是空中樓閣。
在這里,灑家不是說秘書們沒有能量。——秘書們的能量是可以很大的。但是,作為一個寄生的東西,他通常只有參謀權、建議權,而沒有決策權。既然不能夠決策,他習慣于說的話一般都是,“跟領導匯報一下”,而不可能是“好,就這么辦”。——這樣的話,書記說了合適,市長說了合適,廳長、局長甚至主任說了也合適,唯獨讓秘書來說不合適。因為,“拍板”的事兒,壓根不是秘書們做的。而我們看《蝸居》,宋思明多牛啊,拍了多少次板啊。哦,對了,順帶說一下它的兩個重要漏洞:
一是宋思明是“市委”秘書。而市委是干什么的呢?它的任務主要有兩項:一是管組織,也就是說,是管官兒們的“烏紗帽”的;二是管意識形態,即管宣傳教育的。這由它的兩個重要職能部門一為組織部、二為宣傳部就可以看得非常的清楚明白。而房地產,屬于經濟發展范疇。而經濟發展,是市政府的事兒。也就是說,房地產管理,無論是宏觀還是微觀,都不是市委的業務范圍,而是市政府的“專利”。讓宋思明動轍審核房地產文件,除了說明原小說作者和編導對我們國家的管理體制了解甚少外,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也就是說,讓“市委秘書”宋思明審核房地產文件,就是一典型的笑話。
二是宋思明的那個當官的同學說什么“我們都離婚了”。大家可以數一數你們周圍的官員,他們有幾個離婚的?離婚,是官兒們的大忌。盡管官員們一般來說都有情人、都有二奶、N奶,但說官員們多數“都離了婚”,那是典型的屁話。他們不僅不會離婚,相反,他們個個都很會表現吶,——表現夫妻的恩恩愛愛,表現夫妻的相敬如賓,至于他們的情人、二奶、N奶,一個個都藏得深著吶。因為,他們必須是“道德的楷模”,必須是各方面、包括家庭生活的“典范”。而這,全都是他們不斷晉升的重要階梯。讓宋思明和他的那幫官僚同窗都離婚,簡直是昏話中的昏話!
總之,宋思明不可能是現實的、市委里面的人物,不可能是官員里的典型,不可能是秘書們的代表。那么,他是什么的?灑家只能說,他是原小說作者、現《蝸居》編導們創造出來的,如同那枚“沾著鮮血的饅頭”,是不可能存在的假象,是還沒有來到地球的天外來客。既然他本人都是一個假象和天外來客,那么,他一切的果斷、機智、干練、多情,便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已經沒有繼續對其批評的必要了。——灑家的悲哀其實也在這里:灑家就不能明白,左派們,何以會對這樣一個根本沒有生活來源的荒唐圖騰,施以如此高規格的頂禮膜拜呢?左派們,難道也都瘋了不成?
再來看一個郭海藻這個人,她除了年輕、漂亮外,有什么,是值得一個男人如此地奮不顧身地施以“大愛”呢?官場的人有官場的習慣與規則,他可能喜歡你,他可能欣賞你,他可能需要你,但除非你有足夠的理由,他很難為你做出巨大的犧牲。就算宋思明這個人是現實生活中存在的,那么,他和郭海藻除了在床上的默契外,他們,再也沒有了任何的相似之處:他們無法談理想,無法談藝術,無法談文學……,他們,原本是沒有任何共同語言的。對宋思明來說,郭海藻這樣一個人,除了當他的“床上尤物”外,很難再成為別的什么;對郭海藻來說,雖然她可能會迷失在他營造的翻去覆雨、富麗堂皇、細膩溫婉之中,她對宋思明,更多地應該是仰視與屈從,她可能像那只承露玉盤,在巨大的夜色里承接夜空可能會送來、或者不會送來的“甘露”,但她不可能希冀自己也像夜色一樣深沉、像夜幕一樣開闊。也就是說,他們,是形不成那種平等的、雙向的交流的。或者說,他們的“愛”是單向度的。既然如此,那種靈魂的溫柔觸摸、那種水乳般的互相交溶、那種深刻的相憐相愛,又從何而來呢?——他們的愛,同樣是只能有源,而不可能形成一行千里的流。這個源,只要是有雌雄兩性的區別通常就已經足夠,哪里還需要再披上那么多華美的印繡著“愛情”的皮袍呢?
所以,在灑家眼里,《蝸居》對“愛情”的歌頌,其實已經不是歌頌,而很像某個敲著木魚的和尚,不停地念叨著“愛情好美”、“ 愛情好美”,而至于究竟什么是愛情,這個和尚是全然不管、不問的。
寫下上述兩個大的方面,灑家已經不想再寫了。在此,灑家也必須承認,《蝸居》灑家還沒有看完,——它有著不錯的開頭,但這個開頭,卻很像一個向山外走的人:起步時是青峰競秀、嘉云出岫,但越走,眼前景色的美麗便越加稀薄,直至展現出了足以令人惡心的丑陋。這個丑陋,不是這個劇目本身應當向世人展現的社會的黑暗,而是那種無病呻吟、驕揉造作、“原本不識愛情味,為編劇目強說情”的無聊、尷尬。灑家,為編導的無能難過,也為某些左派的淺薄難過。《蝸居》劇組,沒資格沾沾自喜;而那些叫好的看客,最好還是先看看他們究竟想表現什么再鼓掌不遲。
《蝸居》,別了,你的所謂的“現實主義的批判”;別了,你的實際上的浪漫主義;別了,你的蠱惑人心的、不可能的實現的超現實主義;別了,你對灑家時間的蠶食。
而中國真正的批判現實主義的作品在哪里?灑家認為,在零星的網文里,在胡戈的饅頭血案中,在草根的吶喊中,而唯獨不可能出現在那些企圖搞大制作的“大作”里。是為記,為自己,也敬贈那些臨崖遠眺的左派網友們。
22/12/2009
相關文章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