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索爾仁尼琴
郭松民
1970年度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俄羅斯著名作家索爾仁尼琴8月3日在他莫斯科的家中逝世,享年89歲(8月4日中國新聞網)。在俄蘇文學史上,索爾仁尼琴也許是影響最廣(且不說是影響最深)的作家。自從 1962年《新世界》雜志第11期刊載《伊凡.杰尼索維奇的一天》起,索爾仁尼琴就不斷成為國內外關注的焦點。實際上,索爾仁尼琴的影響,早就遠遠超出了文學界,而進入了思想、政治、文化等多個領域。
也許正因為如此,索爾仁尼琴很可能同時也是俄蘇文學史上最受爭議的作家。褒之者贊其為“偉大的挑戰者”、“圣徒式的一生”;貶之者斥其為“文學界的弗拉索夫分子”(弗拉索夫為原蘇軍中將,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投降納粹)、“勞改營的狼”;中性的則定其為“永遠的持不同政見者”;索爾仁尼琴本人則自稱為一頭不斷頂橡樹的“牛犢”,“只要還活著,或者直到牛犢頂到橡樹上折斷了脖頸時為止,或者是橡樹被頂得吱吱響,倒在了地上為止”。
對索爾仁尼琴的評價之所以如此眾說紛紜,在我看來,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實際上存在兩個索爾仁尼琴:一個是作為政治活動家的索爾仁尼琴,一個是作為作家的索爾仁尼琴。這兩個索氏糾纏在一起,很難被截然分開,而當人們贊揚作家索爾仁尼琴時,很可能說的是政治活動家索爾仁尼琴,而當人們抨擊政治活動家索爾仁尼琴時,很可能又誤擊了作家索爾仁尼琴。
當然,這不能全怪讀者和評論者,因為即便索爾仁尼琴本人也未必能夠很好地區分自己的兩種身份,以給他帶來巨大聲望的小說《古拉格群島》為例,索氏的這部長達 140萬字的鴻篇巨制有一個副標題“藝術研究的嘗試”。根據他的自述,他本來想用科學研究的方法寫一部勞改營歷史,但是缺乏材料,只好用“藝術研究”的方法。他在一次談話中講了這個方法的“優于科學方法之處”,他說,科學研究需要有 100個或200個事實,而我只有兩三個,這事實的缺欠可以通過“藝術的跳躍”來解決,或通過猜測、講一個故事和插入一句諺語來填補。這種“藝術研究”方法自然要比科學研究方法省事和便捷,可以在不掌握材料的情況下憑空虛構和編造,用這種方法寫成的《古拉格群島》,其可信程度可想而知。在某種程度上,這有點像中國的“報告文學”,讀者很難區分哪些是“報告”,哪些是“文學”。而索氏之所以這樣“嘗試”,目的當然是政治的:把蘇聯描繪成遍布勞改營的黑暗帝國。
這是索爾仁尼琴作為一個作家的悲劇,因為特定的時期、復雜的矛盾,迫使作家把寫作作為政治活動的手段,并以此鋪就了自己坎坷的人生道路。 2005年,俄羅斯《旗》雜志第一副主編伊凡諾娃說:“他其實應該在奧林匹斯山上呆著,別什么都干預;這是他應有的角色。可他卻干預,于是毀了自己的一切,連同他的名譽。”她的這番話道出了索爾仁尼琴的性格和他最后的悲劇命運。在冷戰時代,索爾仁尼琴和他的作品從頭至尾實際上都是在被利用,而強烈的民族心又使他一步步地走向懺悔,這是虔誠教徒宗教思想的回歸,也是他心靈的最后歸宿。
1994年,索爾仁尼琴以一個流亡者的身份,懷著復雜而又矛盾的心情,拖著 76歲老人疲憊的身軀,在海參崴登岸,坐火車向西橫穿全俄,回到他闊別整整 20年的俄羅斯故土。祖國物是人非、滿目瘡痍的現狀,令他的政治雄心折損大半,并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對蘇聯時代的看法。在 1996年發表的小說《在轉折關頭》中,他肯定斯大林是偉大人物,贊揚斯大林發動了“偉大的向未來的奔跑”。這說明他的內心在懺悔,在他心中對曾經一度強大的祖國的解體,充滿了無盡的惋惜。
兩個索爾仁尼琴的存在,使得“索爾仁尼琴現象”成了二十世紀下半葉文藝界最為復雜的現象,無論是研究還是閱讀,注意區分兩個索爾仁尼琴,都應該是有益的。
http://news.sina.com.cn/w/2008-08-04/094816057269.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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