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近來全球經濟學界談論的話題,莫過于《21世紀資本論》問世所引發的理論震蕩。2013年,該書由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克提以法文首版,阿瑟·歌德海默譯成英文,于2014年3月由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
近來全球經濟學界談論的話題,莫過于《21世紀資本論》問世所引發的理論震蕩。2013年,該書由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克提以法文首版,阿瑟·歌德海默譯成英文,于2014年3月由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
歷史視域中的不平等研究
這本書究竟談論了什么?為何如此吸引全球經濟學讀者的眼光?不僅西方主流經濟學對此褒貶不一,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也頗為關注。正如克魯格曼所言,凡那些認為收入和財富的不平等是重要問題的人,大多被右翼學者稱之為馬克思主義者。
在接受我國《參考消息》記者采訪時,皮克提指出了這本書引起轟動的原因。他認為,這是第一本有關收入和財富的具有歷史性質的經濟學著作,它努力用歷史的觀點回答在長期經濟增長中收入和財富的分配問題。長期以來,經濟學家通常遵循自己所假定的科學方法,這些方法依賴于濫用數學模型,實際上是對內容空洞的一種粉飾。皮克提認為,這些方法時常忽視作為知識主要來源的歷史經驗,而20世紀的歷史經驗具有無法估量的研究價值。
此外,皮克提在開篇之處質疑了19世紀的馬克思和20世紀的庫茲涅茨關于資本主義不平等問題的觀點。在他看來,馬克思主張資本主義由于資本回報率的下降而導致滅亡,庫茲涅茨則主張隨著經濟的發展,收入不公平會自動顯著好轉。皮克提認為,經自己研究所提供的長期統計數據表明,上述二人的觀點并不正確。
吞噬未來的財富分配現狀
書中,皮克提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核心矛盾”——資本回報率(r)長期高于經濟增長率(g)。“r”代表資本的年均回報率,是由利潤、股息、利息、租金以及其他源于資本的收入之和,除以資本的總價值求得;“g”代表經濟增長率,也就是收入或產出的年變化率。這里的“收入”包括兩個部分:一是勞動收入,二是資本收入。皮克提在書中指出,立足于私有財產基礎上的市場經濟是一把“雙刃劍”:既包括有助于社會收斂或趨同的各種因素,例如知識和技能的社會擴散;也包括推動社會分化的各種因素,這些因素對民主社會以及社會正義產生潛在的威脅。在他看來,最主要的不穩定因素,在于私人資本回報率(r)顯著性地、長期性地高于收入和產出的增長率(g)。
不等式“r>g”,意味著財富在過去相對于產出和工資,以更快的速度進行了積累。換言之,這一不等式揭示了一個基本邏輯矛盾,即企業主必然趨向變成食利者,更多人會淪為勞動力出賣者。這樣的社會結構一旦形成,資本相對于產出會以更快的速度再生產自己,過去會吞噬未來。這樣一種財富分配的長期動態結果是可怕的,特別是當資本回報和初始資本大小成正比,以及財富分配的分化正在全球范圍內發生之時。
皮克提預言,由于資本平均回報率保持在4%—5%,全球長期經濟增長率保持在1%—1.5%,不等式“r>g”仍將是21世紀的常態,這和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頗為相似。在歷史上,這是通過兩次世界大戰來降低資本回報率,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二者之間的不平等,然而資本主義基本的結構性矛盾(r>g)并沒有消除。
約束資本的稅收方案
據此,皮克提主張對資本主義進行管理。他指出,純粹的、完全的市場競爭并不能改變不等式“r>g”,這個不平等不是由市場不充分競爭造成的。例如,歐洲各國在加入歐盟之后,市場化程度提高了,但上述不平等并沒有改善。言外之意,市場競爭必然造成社會分化,需要對市場造成的社會不平等進行約束。
為緩和上述“核心矛盾”,皮克提主張對資本進行約束,具體建議包括推行遺產稅、累進稅和全球財產稅。例如,從1987年以來,全球最富有者的財富增加速度扣除通貨膨脹因素后,年增長率仍達6%—7%;而中等收入人群財富的增長率只有2%。這說明,富人的財富增加速度是中等收入階層增加速度的3倍多。皮克提認為,對這些最富有者征收1%—2%的財產稅,是有利于經濟穩定發展的,并不會抑制社會創新。
需要指出,皮克提并不是主張對資本課以重稅。他認為,這會削弱積累欲望和降低增長率。他主張的是對資本征收年度累進稅(progressive annual tax on capital)。皮克提給出了比較詳細的資本累進稅計劃:對100萬歐元以下的財富征收0.1%—0.5%的累進稅;對100萬—500萬歐元之間的財富征收1%的累進稅;對500萬—1000萬歐元的財富征收2%的累進稅;對幾億或幾十億歐元的財富征收5%—10%累進稅。皮克提認為,從長期來看,這一政策會使得全球財富不平等的無限增長受到約束。歷史經驗已經表明,如此巨大的財富不平等和企業家精神沒有關系,它對促進經濟增長也沒有任何用處,那些信奉市場自我調節的狂熱擁護者們應該進行認真的反思。
皮克提指出,對資本征收累進稅,需要高水平的國際合作乃至區域政治一體化,這是該解決方案的難點所在。只有區域政治一體化,才可以對21世紀的“全球世襲資本主義”進行有效管制。皮克提所提供的數據分析表明,當前資本主義的發展有回歸19世紀的傾向,即財富的積累擴張不是憑借自身的勤勞,而是憑借出身的好壞,說白了就是初始資本的大小決定了新的財富積累。
“救治”資本主義
對于皮克提是否是一位馬克思主義者,我們可以從他對資本主義的態度中獲得答案。在根本上,皮克提尋求的是“救治”資本主義,而非推翻資本主義。
在對資本主義進行管理和制約的思考中,反映了皮克提對資本主義與民主關系的認識。他認為,只有“民主”才可以駕馭“資本主義”,只有“民主”才可以保證“公共利益”優先于“私人利益”,進而保證經濟的開放性,避免保護主義和民族主義再現。但是,他未能理解,“民主”是鑲嵌在“資本主義”制度中的,世界上沒有普世的、中性的“民主”,只有成長在某種特定社會制度土壤中的“民主”。
在對當代主流經濟學的評價中,皮克提主張所謂的“經濟科學”,應該回歸“政治經濟學”的原有學科內涵。作為社會科學的一個分支,政治經濟學的政治性、規范性和道德性使其和其他社會科學區分開來。它應該回答國家和社會組織在經濟社會中如何扮演理想的角色,以及回答怎樣的公共政策和制度能夠使我們走近理想的社會。顯然,皮克提所指的“理想社會”仍屬于資本主義社會范疇,只不過存在其中的不平等程度限于促進競爭,但不能威脅資本主義制度。
不同的資本,不同的資本論
盡管冠之以“資本論”,書中也引用了馬克思著作的一些內容,但皮克提在接受《參考消息》記者采訪時明確表示,自己的這本著作和馬克思沒有任何關系,盡管從書名上來看有些相似。正如他在接受《紐約時報》記者史蒂芬·厄蘭格的采訪時說,“我們需要私有財產和市場制度,不只是為了經濟效率,而且是為了個人自由。”因此,皮克提的《21世紀資本論》并非21世紀版本的馬克思《資本論》。
對于皮克提的“資本”概念,世界著名馬克思主義學者大衛·哈維提出了批評。哈維指出,皮克提把“資本”理解為一種物,而沒有理解為一種運動或過程。與此相對應,皮克提的研究限定在分配領域,而馬克思的《資本論》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的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在馬克思看來,分配是從屬于生產的,只有搞清楚生產關系的內部結構,才會對分配問題提出深刻見解。
需要指出的是,在一定意義上,皮克提是以資本和勞動關系為視角研究分配問題,這對西方主流經濟學而言是一種巨大進步。可以說,皮克提著作的問世是西方主流經濟學內部進行反思的開始,它標志著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經濟實踐的某種衰落。對照古典政治經濟學著作和《21世紀資本論》,一是資本主義上升期的產物,一是資本主義衰落期的產物,它們都試圖在維護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范圍內進行某種反思。皮克提著作的多重意義,自不待言。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黨校經濟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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