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學者:需將西方民主從普世知識降級為其地方理論
去年年底,我有機會分別去非洲參加了中非智庫論壇和美國考察了美國大選。在埃塞俄比亞,與會的個別非洲學者大談非洲市民社會、民主轉型等問題。會場設在亞的斯亞貝巴郊區一個度假村,走出會場,就會見到許多生活在底層的貧苦百姓,讓人不能不對會場內民主話題和會場外民生實態作對比,不由得想到書本知識與現實世界之間的巨大差距。2012年又是許多國家的大選年,年頭的俄羅斯、法國與年尾的美國、日本很是熱鬧,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美”,但又不能不讓人對民主產生“審美”疲勞。實地感受與學術報告的反差促使我這樣一個從事外交和國際關系研究的學者對流行的民主話題產生一些疑問。民主研究非我專業,但是從外交和國際關系角度思之,或許對我們思考全球化時代各國的民主政治建設不無意義。
民主研究的誤區
長期以來,民主理論研究的重心,一直將發展中國家的民主轉型作為研究對象,似乎民主轉型只是發展中國家政治發展的事,發達國家就不存在民主轉型問題。在研究過程中,學者、媒體、社會組織總是下意識地將西式民主作為唯一參考標桿,所謂發展中國家的民主政治發展方向,就應該奔著西式民主設定的標準走,才是可行之道。這種研究價值取向嚴重誤導了發展中國家的政治制度建設,為此吞下苦果的國家不少,搬來的“民主”最后成了許多發展中國家墓志銘的也不少。
有關民主研究在全世界幾乎無處不在。當然,民主研究的議程本身就是少數西方國家為發展中國家定制的。民主的評價標準完全由少數國家說了算,比如各類民主評價機器以及受到各類基金資助的在全世界進行巡回演講的“民主宣講員”,這使得民主及其建立在其上的社會科學知識更多只是西方的宣傳工具而已,累積的知識泡沫也不少。每當西方國家為了私利擬對一個國家進行軍事干涉之前,打出民主和人道的旗號,宣傳工具開動起來肆意把別國貼上專制獨裁標簽的時候,這些國家離內戰和混亂就不遠了。
在西式民主評價機器下,被認為是進步到“民主”國家或者從專制國家班級中“畢業”的唯一前提,就是對其俯首貼耳地服從,放棄自己獨立的外交和國內政策,沒有尊嚴,當然這個時候,馬上會換來“國際”輿論的普遍表揚。在國際輿論中,有的國家一夜之間就可能成為民主國家,當然如果不聽話,也可能一朝醒來發現自己“被專制”了。各類民主評價機器如同戴在發展中國家頭上的緊箍咒,當你一不聽話的時候,掌握評價機器的人就拼命念經。
有的中國學者研究中國的民主,往往下意識地將西方作為民主的完美樣板,有時甚至不自覺地將自己劃到民主的對立面——非民主——一面去,從而導致在國際學術交流中的自卑情結,總覺得道德上低人一等,在西方“老師”面前抬不起頭,是永遠畢業不了的學生。看來,發展中國家要取掉這個套在頭上的緊箍咒,必須從“民主——非民主”、“民主西方與專制非西方”的簡單式二元劃分和優越卑微的對立思維中超脫出來,從仰視到平視,真正在本國國情基礎上,思考自己的民主政治建設道路。
西式民主的退化與再民主化運動
要從西式民主話語體系中解套,真正具有自由之精神,獨立之國格,首先需要將少數西方國家宣揚的民主知識從普世知識降級為地方知識。長期以來,美國在其外交中努力將美國特色的民主從地方性知識轉化為普世性知識,如果世界上東西南北的國家都珍視基于本國國情和歷史而發展出來民主政治,甚至能夠探索出更高階段的新民主政治理論,對民主理論進行升級,現行所謂普世的民主理論自然就會淪為地方特色的民主理論。這個一升一降的過程需要漫長的時間,關鍵是要從當下做起。
沒有獨立思考和平等交流的學術態度,是不可能從西方民主話語體系中解套出來的。比如,一直被視為民主典范的少數西方國家,其自身是否存在民主轉型的潛能?或者說,這些國家的民主制度是否存在退化現象?進一步說,西式民主政治如不改革,并不能保證其在人類政治文明中不會被降級的可能。當然,今天的國際知識界尤其是比較政治學將精力大多放在發展中國家民主的不足研究上,并沒有太多的人敢單刀直入,把西式民主退化和西方面臨的民主轉型問題作為嚴肅的學術議程挑出來。
西式民主的退化不是沒有跡象的。按照西式民主話語體系塑造的邏輯,發展中國家所有問題都被描述為是因為沒有民主的話,也同樣可以將發達國家面臨的政治極化、精英脫離群眾、居高的國債、政客不負責任的承諾、選民投票率下降、被壟斷的輿論、對外專制性干涉等,歸結為其民主制度出了問題,因為如果其民主運轉良好以及制度良好的話,本是不該出現這些問題的。從國際關系言之,西式民主在設計的時候就是與人類希冀的和平發展國際秩序相抵觸的,因為這套制度的運轉是建立在封閉排他的領土政治之上的,可以合法且正當地將國內政治系統內的負面因素無所顧忌地排放到國際政治中,置他國關切、感受和利益于不顧,成為國際沖突的重要根源之一。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這種排他性的制度設計成為這類國家負責任地參與全球治理的國內制度障礙。
所以,當發展中國家的比較政治學家開始從研究西式民主國家的民主轉型、民主退化等問題中,給予其再民主化運動——這絕不是不可能的——以更為合理的建議甚至為其設置民主研究的議程時,發展中國家的比較政治學才能真正贏得國際知識界的尊重。
民主研究議程的轉向
西式民主在今日的退化和衰落,應為那些仍然在摸索政治制度建設道路的發展中國家所警惕,若盲目照搬,別人今日之困境,必將成為自己明日之難題。如果民主只是有錢人的游戲,民主只是不斷降低的投票率,民主越來越將德性排擠出政治生活,民主使人們越來越感覺個人微不足道無足輕重,民主越來越被認為用來合法地欺負外人,民主被認為制造對立和分裂,民主制造出越來越多“合法”的戰爭,這種民主絕非人類對美好政治的追求方向。
這就需要我們對現有民主研究的議程進行反思和轉換,從有關西式民主的無謂爭論中掙脫出來,將民主研究拉回到與政治制度建設主題更為相關的“治國理政”這個政治學古典話題上。為此,不妨更多地站在本土政治資源基礎上思考中國的民主政治建設。“民主”這個詞,在中國政治資源和語境下,其含義是極為獨特的。將其拆開,至少存在三個相互遞進的含義。“民為國主”、“以民為主”,此為國體之本;“為民做主”,此為執政者必須密切聯系群眾依靠群眾;只有在前兩者基礎上,才能真正實現“人民當家做主”。不是在所有國家,其執政精英都有密切聯系群眾并為群眾服務的“為民做主”這種內生政治資源的。許多國家的學者在國際會議上可以大談民主、市民社會、非政府組織、選舉等,但作為知識精英,缺乏“為民做主、以民為主”的情懷,嚴重脫離群眾是較為普遍現象,由此帶來政治衰落和社會動蕩,就不難理解了。密切聯系群眾是保持民主活力的重要途徑,這與自古以來中國精英的天下關懷精神有關,也與中國共產黨創造性地探索出的群眾路線這一民主的實踐特色有關。世界各國的民主,如果執政者脫離群眾,置民生于不顧,這種所謂的民主不退化才怪。
“選舉”這個詞也是。我們對選舉的研究,幾乎一頭扎進“一人一票”的票選研究上,簡單以為選舉就是搞全民投票,有了投票,許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漢語中的“選舉”一詞,比“election”要更豐富,拆開來是“選”和“舉”。中國在治國理政用人決策上講“選”也講“舉”,尤其是“舉”。這是選舉制度的精髓。世界上搞得好的國家沒有一個只是靠票選的,世界上處于混亂的國家沒有一個不是教條地只靠票選的。其實,研究西方政治的人應該很清楚,美國歐洲政治中也有很多“舉”,不單是靠“票選”來管理國家的。我們光看美國熱鬧的“票選”,而不深入研究其背后的“舉”,那只會將美國政治簡單化。簡單地去學人家的“票選”,只會誤導自己的政治發展道路。
總之,本土好的民主政治資源還有很多。在民主政治的代際發展上,不同民族會扮演著思想接力的作用。筆者時常看到國內有關民主、憲政、自由、公民社會的報告,聽來看去,大多還是如20世紀80年代那樣,如丸之走盤,沒有從西方術語中走出來。無數學者的智力和心力被用在研究西式民主如何應用于中國上,而不是用力到中國民主政治發展道路的實踐中去提取提煉理論,再指導自己的民主政治實踐,實為學術之傷悲。今日中國學者生逢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性關鍵時期,對這一征程背后之道路和制度力量置之一邊而不予以“理”,外人和后人當如何看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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