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預言,三種前途
趙 磊
(西南財經大學《財經科學》編輯部)
2009年10月中旬,應著名金融投資家黃鴻年的邀請,我赴新加坡與他作了三次暢談。當談話涉及中國大陸政治經濟時,黃先生和我,各作了一個預言。
黃鴻年先生的預言是:“五年之內,中國必然爆發金融危機”。
這位熟讀毛主席著作、喜歡吃回鍋肉、酷愛唱紅歌的富商,60年代被乃父送來北京“讓毛主席管教”,親身經歷了文革和上山下鄉,對中國有一種欲說還休的復雜情結;70年代初回印尼繼承父業,“在游泳中學會游泳”,成了實業界的“過江猛龍”;90年代因“中策現象”而名噪一時,被劉國光視為企業改革的一代范式;2000年以后殺進虛擬經濟,馳騁股市,頗有斬獲。
然而,這個被稱為“股市金手指”的金融投資家,據說在全球金融危機中也損失了十個億(新加坡幣),并因此與花旗私人銀行叫板,而成為媒體焦點。
馬克思說,“存在決定意識”。以黃先生的身份和立場,如此明確唱衰市場經濟,恐怕不僅需要有相當的自信,而且需要有相當深刻的反思。當我問“依據何在”時,也許是天機不可泄露,他沒有展開自己的推理過程,而只是說了四個字:“物極必反”。
我發現,越是資本主義體制中的人,越是不大相信西方主流經濟學的那套“黑板經濟學”——比如金融大鱷索羅斯,他說的一句“市場經濟具有內在的不穩定”,就曾令我刮目相看;而越是資本主義體制外的人,卻越是把“黑板經濟學”奉為圣經——比如我黨黨校許多教授,就以嘲笑馬克思為榮。
與關在籠子里的教授不同,黃鴻年、索羅斯這樣在市場經濟中摸爬滾打的人,其認知基本上來自于實踐,而不僅僅是書本。當書本與實踐發生矛盾時,他們相信誰呢?我想他們只能相信實踐,而決不會去相信書本上漂亮的假話和懵人的模型——想當年,紅軍在長征路上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最終拋棄了能寫滿一黑板公式的海龜們,因為繼續相信李德和博古同學,那可是要死人的。
我很認同黃先生的預言,這不僅是因為豐富的人生閱歷,已經把他磨煉成了一個老謀深算的“兩報一刊”,更是因為:從今天全球金融危機的邏輯中,我發現,由“透支消費”引發的金融危機,同樣是中國未來無法擺脫的宿命。所以,理解其中的“必然性”,對于讀過《資本論》的人來說,應當是沒有什么障礙的。
問題是,把時間精確定位在“5年之內”,是不是有點占卜打卦的味道?回國后才想起,忘了當面請教黃先生。都說“預測越具體,越容易出錯”,即使是相當專業的人士,也不敢整得太精確了。
不過,按“透支消費”在中國展開的速度來大致推算,類似美國次級貸款那樣的“道德風險”,幾年之內已有足夠時間積累起一場不小的風暴能量了。盡管會有許多不確定性,黃先生的“5年之約”并不是沒有根據的——最近銀監會急匆匆推出“消費金融公司”,好象連5年都等不得了。屆時如果房地產價格暴跌,中國金融系統將會死得很難看。
我也做了一個預測,并概括為三句話:
第一句話: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私有化的經濟基礎與共產黨執政的上層建筑),是當前中國的基本矛盾,這個矛盾是中國當前一切矛盾的總根子。
第二句話: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不和諧,是當前中國最大的不和諧,今天中國的一切不和諧,都能在這個“不和諧”中找到源頭。此“不和諧”一日不除,一切有關“憲政”的、“政治體制改革”的主張和分歧,就決不會休矣;一切有關中共前途的意識形態爭論,就決不會平息。
第三句話:這個基本矛盾如何解決,將決定中國未來幾十年的前途命運。大致說來,這個基本矛盾有三條解決途徑,并由此形成三種前途:
——第一條途徑,如果保持目前經濟基礎的變化趨勢,讓上層建筑來適應越來越私有化的經濟基礎,那么10年之內,中國共產黨的招牌必然摘下——這是右派的目標;
——第二條途徑,如果維持目前的上層建筑不變,左派必將以共產黨的名義進行反擊,以求收回失地,逼迫日益私有化的經濟基礎做出讓步——這是左派的期望;
——第三條途徑,如果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均互不相讓,二者的矛盾就只能通過“革命”來解決了,果如此,則中國難免血光之災,天下將大亂矣——這種結局,不僅善良的人們不愿看到,而且作為既得利益者的右派,恐怕比左派更為擔心害怕。
黃先生認為,以中共的歷史傳承和可以預見的權力更替格局,第一種前途決無可能;最有可能的發生的,將是第三種前途。或許,我和黃先生的分歧就在這里。
在我看來,第一種前途不僅“可能”,而且是“相當滴可能”。因為不論“歷史傳承”如何正統,都無法抗拒“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無情法則。尤其是在第二種前途的壓力下,右派心知肚明第一種前途才是“上上策”;為了避免第三種前途,右派使出吃奶的勁,也要把第一種前途變為現實。
所以我們不難理解,“憲政”、“民主社會主義”、“全民黨”、“軍隊國家化”、“共產黨非法”之類的東東,為什么能夠成為最近幾年來最為蠱惑人心的口號。而這些口號之所以氣焰越來越囂張,就在于它們有“自己的”經濟基礎撐腰。
作為華人,黃先生對中國充滿了感情;作為中共的老朋友,黃先生的父親和黃先生本人,與中國政府幾代領導人都有著良好的友誼。從內心深處來講,黃先生一定擔心中國陷入晚清那樣的亂局之中。私心以為:“與其陷入第三種前途,不如走向第一種前途”,也許才是黃先生潛意識里的選擇吧,不知黃先生以為然否?
我也不希望中國陷入晚清那樣的亂局之中。雖然我看到,走向第一種前途的可能性正越來越大,但若要我在一、三之中作出選擇,我是寧愿投票給第三條途徑的,因為我實在不愿看見“胡漢三又回來了”。用毛澤東的話說:“革命死了幾千萬人,為了什么?你們想過沒有?我是想過這個問題的”。那么多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實在是不甘心啊!
當然,黃先生也在想這個問題,所以臨別時給我出了一道題:新加坡是資本主義國家嗎?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嗎?
難道不是嗎?難道是嗎?
是耶,非耶,容另文討論吧。
( 2009-10-25 )
注:該文未經黃鴻年本人審閱,如果誤讀了黃先生的思想,責任在我,與黃先生無關。再次謝謝黃先生的好酒、回鍋肉和麻辣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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