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樓道里,與一老鼠邂逅,在彼此片刻的驚悚之后,那只小老鼠象嚇破了膽似的抱頭鼠竄,連滾帶跳地直奔樓下去了,間或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這廝,我有這樣可怕嗎?
隨著年齡的增長,對生命的悲憫也日漸多了起來,放在早些年,我早對這只小老鼠窮追猛打了,哪容得下它竟直而去,興許在相見的那一刻,它已鼠命休矣。這次的經歷,讓我突然間對這種叫老鼠的小生命惦念了起來,我猛然發現,我竟然多年沒有見過老鼠了。
老鼠這東西,雖則比人類的歷史還要長,但人類對它素無好感。我們的祖先造的這個“鼠”字,會意就是“沿著墻角溜來溜去、喜歡鉆洞、討人嫌的害蟲”,春秋時的著名民間詩集《詩經》里,還專門有一篇寫老鼠的:“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雖說古人實際上說的是人,可也是拿老鼠來說事,我們的先民們說得多么悲切呀,有大老鼠的地方,人們活得就不痛快。自古到今,人們對老鼠的厭惡溢于言表,討厭一個人了,說這個人“賊眉鼠眼”;笑話一個人的狼狽,說這個人“抱頭鼠竄”;形容一個人懦弱,說這個人“膽小如鼠”;說一個人沒有主見,是“首鼠兩端”;說一個人目光短淺,叫“鼠目寸光”;做事畏手畏腳,叫“投鼠忌器”;瞧不起一個人,會說“爾等鼠輩”;一個人做了壞事,會被說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反正,與老鼠搭上邊,好聽的話不多。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滄海桑田,日月盈昃,常言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可老鼠雖歷經千萬年進化,卻依然故我,一點也沒有在人類面前樹起一種嶄新的形象,因此也就一直沒有擺脫“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悲慘命運。到了20世紀50年代,老鼠更是霉運當頭了,1955年12月,毛澤東主席在《征詢對農業十七條的意見》中,把老鼠列入了“四害”之一,列第一位,號召要在7年內基本消滅老鼠、麻雀、蒼蠅、蚊子。1957年10月,毛主席在《做革命的促進派》一文中,還惦記著“四害”的事情,他說:“消滅老鼠、麻雀、蒼蠅、蚊子這四樣東西,我是很注意的。”他還說:“要來個競賽,硬是要把這些東西滅掉……中國要變成四無國;一無老鼠,二無麻雀,三無蒼蠅,四無蚊子。”還是這一年,毛主席在最高國務會議第十三次會議上又提起了除“四害”,并表示“我對這件事很有興趣”,他建議“除四害也要搞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他甚至認為“如果動員全體人民來搞,搞出一點成績來,我看人們的心理狀態是會變的,我們中華民族的精神就會為之一振。我們要使我們這個民族振作起來。”把除“四害”提高到了曠古未有的高度。后來,在1960年3月,毛主席給麻雀平了反,說:“麻雀不要打了,代之以臭蟲,口號是‘除掉老鼠、臭蟲、蒼蠅、蚊子’”,但老鼠始終戴著“四害”的帽子,而且始終穩列第一害。那時候,老鼠們的日子肯定是最不好過的,一定是惶惶不可終日的,那時的中國人民頭一次被無比高效地組織了起來,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智慧和創造力,他們發明了無數的捕鼠工具和毒鼠藥物,那時的人們的主人翁意識也強,疾惡如仇,愛憎分明,對待老鼠這個世仇就象秋風掃落葉一樣,“人人得而誅之”。我小的時候就這樣,見了老鼠就跟仇人相見一樣,必除之而后快。跟著大人一起撒鼠藥,一起安置捕鼠器,一起到田野里挖老鼠窩。但在我的印象里,盡管全國人民捕鼠的熱情一直都十分高漲,也一直保持著捕鼠的光榮傳統,但中國一直都沒有實現毛主席期望中的“四無國”,我小的時候老鼠很多,捉也捉不凈,家里到處都是老鼠窩,一到晚上,鼠影頻現,鼠蹤無常,老鼠的磨牙聲,老鼠啃咬糧食的嘎吱聲,老鼠行走的窸窣聲,老鼠打架的嘰嘰聲,時隱時現,徹夜不絕。
老鼠在人類面前受盡了擠兌,在動物圈里也不受待見,它的死對頭貓就不必說了,蛇也吃老鼠,貓頭膺也吃老鼠,就連看家護院的狗閑得沒事也拿老鼠玩,不是有句歇后語叫——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嘛,那耗子就是老鼠的小名。環伺左右,瞻前顧后,老鼠身處敵人的汪洋大海,簡直就沒有活路了。在這樣嚴酷的生存條件下,按常理看,老鼠早就該自絕于世了,往好里說也該成瀕危動物了,然而事實并非如此,老鼠家族一直都是香火旺盛,不然,也用不著毛澤東他老人家要通過發動廣泛的群眾運動的方式來解決老鼠的問題了。老鼠的生命力極強,這是鼠輩雖強敵眾多而綿延不絕的生存秘笈。1965年1月9日,毛澤東主席跟斯諾談越南戰爭,說了這樣一件事:比基尼島經歷了十二年核武器爆炸試驗,美國專家事隔六年后登島訪問,發現老鼠照樣跑來跑去,毛主席給出了這樣的解釋——“為什么老鼠根本不受影響,沒有毀滅?因為它們鉆到洞里去了。”毛主席的話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嘛,我小時候經常挖老鼠洞,那洞修的非常高明,又深又廣,有專門放糧食的,有專門睡覺的,還有一些迷惑人的,往洞里一藏,那簡直就是“躲進小樓成一統,美帝核武奈我何”。除了會打洞,老鼠還有一項超能力:繁殖力,一只母老鼠一年可產小鼠仔數次,每次最高可產仔8只左右。這樣強大的繁殖力,一只母鼠一年可繁衍多少鼠子鼠孫,我算術不好算不明白,但一定是相當驚人的,這就難怪老鼠在備受無情打擊的環境下而依然子子孫孫無窮匱了。
然而,情況正在起變化。在不知不覺中,老鼠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不只是高樓林立的城市,在農村,也是鼠跡罕至了,這不免讓人心生疑竇:老鼠是緊跟時代新潮流,象宅男宅女一樣喜歡呆在家里不出門,一門心思做起了宅鼠呢,還是另有隱情?說是國人濫打濫殺吧,也不切實,因為象毛澤東時代那樣搞全民滅鼠的群眾運動早已經不用了,“四害”也不提了,鼠們的生存環境應該是非常寬松了,對于它們,是歷史上少有的“黃金時代”,連我這樣過去見了老鼠就要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劊子手”,現在也宅心仁厚,難以痛下殺手了。說是動物之間的戰爭引起的鼠類減員吧,也無據可查,現在由于人類活動的加劇,老鼠的天敵貓頭膺啊,蛇啊之類,也是有減無增,而貓呢,人類的剩飯剩菜也足以讓他們飽食終日,我看到的貓,多是大腹便便,連走起路來都大口喘氣,給貓只老鼠讓它捉,說不定人家還會把頭扭向一邊,懶洋洋地嘟囔一句:煩著呢,別理我!而且現在的媒體上不時的爆出“鼠貓一家親”的消息,老鼠跟貓玩到了一起,化干戈為玉帛,關系好著呢。連核武器都不放在眼里的老鼠,什么樣的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那種打打殺殺的令人膽顫心驚的白色恐怖的時代是一去不復返了,該是鼠子鼠孫滿堂、鼠丁興旺才對呀。而現在給人們的印象是,并不存在一個鼠類大繁榮的王國,鼠們的世界正在走上蕭條和衰敗。對于歷經無數劫難而不絕的老鼠來說,生命力如此強大,如果出現這種現象,那一定是發生了比核武器更可怕的事情。前些天我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也說現在的老鼠很少見了,他在文章中懷疑是引進轉基因作物造成了鼠丁減少,說轉基因里有一種有害物質,影響動物的生育。當然這只是懷疑,對于轉基因這種東西,科學上還沒有定論,在中國,對待轉基因的態度分成了兩個派別,一是“挺轉”的一派,一是“反轉”的一派,吵的非常厲害,中央電視臺的知名主持人崔永元站在“反轉”的立場上,還自掏腰包幾百萬元跑到美國去調查,回國后制成了視頻,引起了比較大的轟動。這邊還在吵著,那邊就有商人大肆地做著轉基因的生意,我曾在天津港問過一位做進口植物油生意的人,我問他們進口的這些東西是不是轉基因的,他說進口的沒有不是轉基因的。對于中國大量進口轉基因大豆,很多人表示過質疑,我曾在電視上看到一位官員面對人們的質疑作出如是解釋:進口大豆都是榨油用的,食用大豆油經過了過濾,不含轉基因成份。我當時聽了很是生氣,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嗎!一是你的油就過濾得那么干凈?二是你榨油后的油渣是不是做了動物的飼料?轉來轉去還不是讓人吃了?三是你沒有解釋人們最擔心的轉基因是不是對人類有害?我的觀點是,在科學上沒有完全定論之前,轉基因不應該廣泛地擺上人們的餐桌,但由于利益的驅動,轉基因食品的商業化早已經在中國大行其道了,在許多地方甚至進行轉基因種植,在最近海南省農業廳組織的執法抽查中,發現有5家種子公司非法種植轉基因玉米,這里面包括知名的大企業。我對轉基因食品懷著一種不安的隱憂,我到超市購買食品時,第一個要看的是包裝袋上有沒有標注“非轉基因”這幾個字,沒有標注的,我都是敬而遠之。作為我們這些消費者,我們管不了轉基因商業化的買賣、種植和使用,但我們應該有起碼的知情權,知道吃到口里的是什么東西,我們可以自由地選擇食用或者是抗拒。
老鼠都到哪里去了?我非鼠,不知鼠之憂與樂、禍與福。然而可以肯定,如果鼠們真的有什么不測,那一定是跟我們的環境有脫不了的關系,當然也不排除轉基因食品混亂無序的環境,但我還是祈愿這僅僅是一種質疑,但愿老鼠到哪里去了的問題跟轉基因沒有什么必然的聯系,否則,就太恐怖了。過去,我都是把老鼠當成階級敵人去對待的,然而今天,當沒有了老鼠的聒噪,我卻覺得自已其實與老鼠一樣是環境面前的可憐蟲,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無力改變環境,也無法適應環境,就象漫天的霧霾飄來的時候,我們只有寄望于刮一陣大風,把霾刮到別的地方。
毛主席一直有個理想,就是要在中國實現“四無國”,第一個“無”便是無老鼠,在主席的號召下堅決地斗爭了幾十年都莫之奈何的老鼠,如今卻神不知鬼不覺地稀少了起來,這也不免讓人有個隱憂:要是連原子彈都不怕的老鼠都沒了,那人還能活嗎?我倒懷念起那些有老鼠四處游走的日子了,縱然老鼠的樣子討人嫌,可有老鼠相伴,我的內心還會踏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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