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回憶錄里的國軍抗戰
蕭武
《白崇禧口述回憶錄》是臺灣的史語所弄出來的,雖然用的是機構的力量,組織了不少人參與,訪問了很多次,但說實話,質量并不怎么高,雖然也是按照每次訪談的內容整理,再以時間順序加以編纂,但感覺還是簡繁不當,關于白健公本人的事跡的講得并不多,比如抗戰一段,幾乎是概述了整個國軍抗戰的主要戰斗過程,而他本人在當時所起的作用所做的事情卻沒有多少著墨,不是一個好的回憶錄。不過,考慮到那時蔣委員長還在世,諸多當事人也都還在,而且白又在臺灣,在委員長的眼皮子底下,大概不好多說什么。比如他對眾所周知的李白聯盟似乎都不大愿意承認,提起的時候也遠不如李宗仁在回憶錄里那樣坦誠,多少有些遮遮掩掩。
李宗仁的回憶錄里對抗戰的檢討是我看過的,很是佩服。因為白健公的回憶錄也有一篇對抗戰的檢討,自然想看看,也難免有對比。不過,這個檢討未免失之于太過簡略,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過去了,并未展開,遠不如李宗仁討論得好。健公抗戰時任軍政委員會總參謀長,本以為他對軍委會對軍事決策的過程多少會述及,但看了讓人很感失望,完全沒有,檢討也只是泛泛之論,并無多少真知灼見。而德公不過是在五戰區,后來又調任天水行營,可謂抗戰進入相持期后便未再參與,但對敵我兩方的長短利弊談得遠較健公為深入,不免讓人對健公的小諸葛稱號有所懷疑。
不過,白健公智謀過人這一點確實無可非議。我只看了開頭幾頁,比如他講到,小時候在私塾里,有個同學老欺負他和一起上學的弟弟,他有一天就把該同學忽悠出來,讓其走在前面,趁不注意,突施殺手,將其推下臺階,該同學滾落而下,已經鼻青臉腫,他又趕上去踢了幾腳,算是給該同學一個教訓。他所在的討賊軍起初對付一個廣西地方軍閥,他怕對方兵強馬壯,己方不是敵手,便趁其不備,將對方騙到自己這邊,然后大擺宴席款待,他自己則悄悄溜走,將對方的部隊團團圍住,一陣猛攻,對方軍中主將不在,只稍事抵抗就繳槍投降了。基本上來說,雖然白健公號稱小諸葛,善用計謀,但并不是在什么時候都用計謀,只是在發現強取成功機會較小的時候才用計。
算來算去,國軍里也沒幾個特別能打的,尤其是到一級上將這個級別的,白健公應該算是同級別的人里面軍事素養最高的人了。但是這個口述史也整得很糟糕,看不到健公到底如何策劃戰役、指揮軍隊,能看到的都是些亂七八糟,跟健公本人不大有關系的事情。
比如抗戰一段,抗戰時期他的職務是副參謀總長兼軍訓部長,但是也指揮過大規模戰役。武漢會戰本應由五戰區李宗仁長官指揮,但是當時李長官舊傷復發,回武漢養病,健公代理其職,負責指揮五戰區國軍參加會戰。再一次是在抗戰后期,成立委員長天水行營、桂林行營后,健公擔任桂林行營主任,理論上說,長江以南包括四戰區、七戰區、三戰區、九戰區的國軍都歸他指揮,但他真正指揮過的就是昆侖關之戰,別的都是軍政委員會直接指揮。按說,如果真要寫健公在抗戰中的功績,那么應該突出寫這兩個時期,但回憶錄卻舍此不為,而給整個國軍抗戰史做了一個簡單的回憶,包括國軍的各個戰役、各兵種的抗戰表現,都有一個大致的概述,然后是健公的檢討,而健公本人的行蹤、作為都是穿插在其間,并不突出。健公還兼任軍訓部長,到過各個戰區參加各軍校的畢業典禮,是本應該講講的,比如他對各戰區將領的觀感之類,但是沒有,有的就是簡編的國軍抗戰史。
不過總體來說,健公確實擔任軍事主官的時間不多,大多都是擔任參謀長。在統一廣西諸戰中,他都是擔任定桂討賊聯軍的參謀長,有時候會擔任某次戰斗的前線指揮。粵桂聯合,健公居中聯絡,可謂厥功至偉,但是北伐軍興,他仍然是擔任委員長的參謀長,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沒啥機會發揮他的戰略戰術水平。抗戰開始后,他又被調任中央服務,擔任副參謀總長兼軍訓部長,還是沒有獨當一面。抗戰結束,成立國防部,他擔任國防部長,一直到解放戰爭后期,他才到武漢指揮所擔任華中國軍的指揮,但這一時期華中地區國軍作戰不多,除了劉鄧所部挺進大別山時和最后四野南下時之外,華中部隊多被調往其他戰區參戰,而健公本人也并未直接指揮。
就以回憶錄所述健公對國軍抗戰歷次戰役的檢討來說,其實也不甚高明,沒什么特別見解,只是多次提到,“以空間換時間,積小勝為大勝”的發明權屬于他。他對國軍抗戰歷史戰役的檢討中,看不出來他對當時國軍排兵布陣的深刻檢討,也沒說國軍到底作戰如何,只是說國軍武器不行,訓練不好,所以每戰皆北。尤其讓人覺得沒有說服力的是,他對抗戰的整個檢討其實是建立在制空權決定論的基礎上的,他認為國軍中前期作戰全部失敗,是因為國軍沒有制空權,而到后期,出現局部的反攻勝利,則是因為美空軍參戰,倭寇制空權漸漸喪失,所以敵我形勢大變。他甚至在檢討桂柳戰役時說,國軍在同等裝備條件下,如果制空權能大體平衡,則相同人數的國軍與倭寇戰斗力其實相去不遠甚至略占上風。果真如此,則無法解釋為何國軍在解放戰爭中占有絕對制空權的情況下,仍然連戰皆北,最后敗退臺灣。反觀共軍,在朝鮮戰爭戰場上,完全沒有制空權,但是共軍仍然能取得前面幾次戰役的勝利,整個戰爭到結束,共軍也未取得制空權,何以仍然能勝利?
所以,這個口述回憶錄真是讓健公的功業打折不少,該表現的沒表現,不該表現的瞎表現。抗戰講得一塌糊涂,解放戰爭沒講,北伐結束到抗戰軍興這段基本空白,到最后,只能詳細講了統一廣西的諸次戰役。從這個回憶錄看,健公完全就是小聰明,在大事情上沒做什么太多貢獻。比如說在桂柳戰役中,他在昆侖關視察時發現,倭寇守一個山頭,國軍久攻不下,他到上面看了看,讓部隊換了一個炮位,側擊倭寇陣地斜面,戰斗進展遂轉為順利。但是像這樣的事情,一個師團級甚至營級干部都應該具備能力,而不是以健公的副總參謀長兼前敵指揮之尊應該做的。然后就是耍一些小聰明。比如在統一廣西的戰爭剛開始時,他們要繳臨近駐扎的敵軍的械,但是因為當時雙方尚未開打,他們實力也不及對方,于是他設計邀請對方指揮官來飲宴,讓黃紹竑即席解決之,而他帶兵將對方部隊包圍并繳械。
他在臺灣做這個口述回憶時,委員長和當事人大多尚在人世,是以不能不有所回避,所以對桂系他一直顯得比較回避,也否認他與李黃有什么特殊關系,而比較強調他對中央的忠誠,對委員長的公忠無私。而李宗仁就顯得放得開得多了,好不避諱。
其實我對一個事情很感興趣,就是廣西部隊在國軍中一向以能吃苦耐勞、艱苦奮斗、擅長山地戰著稱,是最接近共軍的風格的,所以我很想知道他怎么看共軍和CP。而且,在抗戰初期國共蜜月期他還曾訪問延安,并與毛主席討論過持久抗戰,但是他對此事卻未著一字,殊堪遺憾。他只是在武漢會戰結束向南撤退時提到,他當時與周恩來同乘一車。他對周說,你們不到廣西來,我很感謝。周則說,我們要做的你們廣西都做了,我們不用去了。
還有一個值得一提的有資料價值的事情是,他幾次談到紅軍長征中的湘江戰役,紅軍此役損失人員近五萬,損失比例超過60%,是共軍戰史上少見的大敗仗,共軍戰史中提到時都是模糊過去了,不大詳細。而健公則在回憶錄中交代了一個細節。健公說,廖磊當第七軍軍長時,對部隊訓練較嚴,要求戰士能負重跑,而且演練過全軍泅渡江河。紅軍長征到湘江時,將江邊所有能收集的船只都收集控制起來,滿以為就能將桂軍阻擋在對岸,不想桂軍卻乘夜全軍泅渡過江,出其不意攻擊紅軍,紅軍毫無防備,因此大敗。
總之,即使要讓別人代做回憶錄,一定要選個好點的人,不能找這種完全不負責任應付差事的班子。看看共軍將領的回憶錄,就嚴肅得多了,國軍還是要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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