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編者按：說到中國的革命，總不能不提及安源工人。曾幾何時，安源的共產黨員多達數百，占全國比例近1/4；在二七大罷工被鎮壓后全國各地暫時處于工運低潮時期，安源工人俱樂部仍然屹立；秋收起義的三個團中有一個團就是安源的工人，安源工人中先后有近5000人參加革命軍，并起到了骨干作用。這不禁讓我們產生一個疑問，安源的革命工作究竟是怎樣開展的？它有著什么樣的經驗呢？

　　安源的革命局面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安源革命形勢的發展又是非常迅速的。1921年共產黨剛成立時，她安源工人與黨還基本上沒有聯系，他們在水深火熱之中緩慢地產生著自發斗爭。可是到了1922年9月，安源就有幾十個黨員、上百個團員、上千個俱樂部會員。黨員組織領導了上萬人的大罷工，并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安源工人的苦難生活

　　與中國其他地方一樣，安源工人在帝國主義和本國買辦、資本家、地主階級的剝削壓迫下過著苦難深重的日子，他們極容易傾向于革命。

　　有這樣一首歌謠，形容安源工人所受剝削之深：“人說安源好弄錢，一去就是兩三年。回家想看老母親，身上沒有盤纏錢。”

　　安源工人宋新懷解放后回憶說，在舊社會，安源煤礦工人勞動最艱苦，工作重，工錢少，生活差。除了資本家拼命壓低工資外，他們還要被工頭、職員吸血吃肉。第一種吸血的方式是克扣工資。按照規定，工人每天工資一角八分錢，可是實際只拿到8分錢。第二種方式是趁工人無錢生活時放高利貸。例如，在陰歷十四工人向公司或工頭預支一元錢，第二天發薪時就成為一元一角。第三種方式是在自己“辦事”時讓工人送禮，如不送禮則很有可能隨便找借口開除工人。第四種方式是給窿(指煤礦坑道)內工人吃的都是霉米、爛菜燒出來的飯，里面有草、有樹皮，就是很難吃到的一點點肉也是發臭的。

　　礦工不僅受到嚴重的剝削，還要忍受著惡劣的生產環境，甚至冒著生命危險。。窿內溫度有時高達39度，工人即使帶一桶水到礦井內也不夠喝，只能喝溝里的臭水臟水。井內安全設施嚴重不足。被煤塊砸死、被沼氣燒死、被水淹死都是常有的事。更可恨的是資本家在出事時往往只顧生產而完全不管工人的死活。有許多工人就是在出事時因工頭堵住防護門而出不來被活活淹死或燒死的。

　　處于水深火熱中的安源工人不滿于現狀，渴求改變自己的命運。早在清朝時，安源礦工就有參加起義的。中國共產黨成立前，安源也有一些零散的工人運動。在得知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后，安源的工人曾寫信要求給予指導。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在接信后馬上將這項工作委托給湖南分部主任毛澤東。

　　深入基層群眾，實地調查研究

　　毛澤東首先給工人們寄去適合看的雜志以加強聯系，后于1921年9月親往安源考察當地工人的情況。毛澤東來到安源后住在他父親的一個好朋友家里，在他的安排下由一個工人帶領著深入到生產一線、工人住宿區、食堂等地實際了解工人的情況。工人同他說井下危險，讓他不要進去，但是毛澤東說“我的命并不更加金貴，工人能進，，我也能進”。毛澤東在井內與工人一起勞動，并且詳細詢問工人的生產、生活情況。他了解到工人勞動條件很差，生活很苦，就鼓勵工人一定要想辦法改變自己的境況。工人表示沒有什么辦法，這都是命。毛澤東則以石子比喻，說明工人只要團結起來就能壯大自己的力量，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有這樣一段話記載了毛澤東是怎樣進行調查研究和同工人交朋友的：“毛主席又考察了東平巷(一個礦井的名稱)、工人住宿處、八方井、鍋爐房、洗煤臺、修理廠、煉焦處、機務段等處。還到工人家里調查訪問，親口嘗了工人吃的霉米飯和沒有什么油鹽，攀到三層床上看了工人的破鋪蓋，用工人的竹腦殼煙筒吸了煙。”

　　開展夜校活動，扎根安源工人

　　經過調研，毛澤東大大加強了在安源開展工人運動的信心。正好李立三從蘇聯回國。毛澤東就派他到安源駐扎開展工作。李立三這樣回憶毛澤東為安源的工人工作所制定的工作方針：“安源工人眾多，受到種種殘酷剝削，生活特別痛苦，是工人運動可能很快開展的地方。但是應當看到，反動統治勢力的強大和社會環境的黑暗，要開展革命工作并不是很容易的。首先應當利用一切合法的可能，爭取公開活動，以便和工人群眾接近，發現他們當中的優秀分子，逐漸把他們訓練和組織起來，建立黨的支部，作為團結廣大群眾的核心。”

　　1921年11月初，毛澤東帶著李立三和一個學校老師再次來到安源。這次他們在一個隱蔽的破舊的房子里住下，找到了前兩個月保持通信(寄雜志)的四個工人。這四個工人帶毛澤東等人參觀了礦井和煉焦廠等地，并進行了比較深入的交談。工人們都講了自己的生活、家庭情況、子女受教育情況等。毛澤東啟發他們說要團結起來與資本家斗爭，并提出要辦工人學校，并讓他們帶一些熟人過來。后來這四個工人又帶了十來個工人過來。毛澤東又同他們談到了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情況和各地工人斗爭的情況，并囑咐他們廣泛地秘密做宣傳工作和組織工作。

　　根據毛澤東的安排，李立三通過湖南省平民教育會以平民教育的名義，在安源工人朱少連等人的幫助下辦起了工人子弟學校。子弟學校的學生多數為八九歲的小孩。李立三以走訪家長的名義廣泛接觸工人，開展工人工作，3個月后即辦起了第一所工人補習夜校。為了取得合法名義，李立三還以古文體給喜好古文的萍鄉縣知事寫了一封呈文。這個呈文果然很快就被縣知事加頭加尾批準下來了，于是就張貼在夜校的門口。

　　夜校開辦后，毛澤東又派遣蔣先云等同志來共同參與。夜校最初只有八九個工人。這些工人在接受新知識的教育后逐步成為了夜校的骨干。李立三除了自己親自動員工人上學外，還布置工人勸邀自己的親朋好友來上學，并且在食堂等公共場所張貼夜校的宣傳單。蔣先云還利用魔術來吸引工人到夜校來。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夜校的成員人數達到了六七十人。

　　李立三、蔣先云等同志對夜校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們對待工人和藹可親，處處關心工人的痛癢，有事同大家商量。他們自己的生活非常艱苦，平常都要自己做飯洗衣服，可是還要節省出錢來給夜校添置學習用品。工人們也把夜校當成自己的家，夜校里缺少桌椅板凳，他們就自己用廢舊木料做好拿到夜校來，甚至把自己家里吃飯的桌子搬來。工友在夜校不僅僅是學習者，還是主動的管理者。李立三、蔣先云成立了一個教學委員會，把楊萬橋等幾個工人都吸收進來，領導教學工作。

　　夜校中的教材有兩套。一套是公開用的平民教育課本，即“國民課本”;另外一套是秘密用的自己編寫的課本。這套秘密課本以對工人階級進行階級教育為主，內容通俗易懂，道理深入淺出。工人還能夠免費讀到幾種日報和《工人周刊》、《勞動周刊》等刊物。在夜校中，工人學到了知識，更明白了階級斗爭的道理，明白了自身的使命。

　　建立組織體系，擴大群眾基礎

　　在夜校的基礎上，朱少連、楊萬橋等六個工人先后被吸收為共產黨員。1922年2月，他們還成立了安源的第一個黨支部，支部書記為李立三。

　　之后，李立三等在工人群眾中廣泛地開展了團結起來、組織工會的宣傳鼓動工作。為了讓工人了解全國各地工人和工人運動的情況，黨組織向安源寄來了《向導報》、《警鐘報》等報刊。報刊上除了做一般思想性的宣傳外，還宣傳了各地實際的工人情況。有一天，工人在夜校下課后讀報，正好讀到工人俱樂部的情況，就問李立三。李立三就順勢給工人講解俱樂部的好處和工人要成立俱樂部的原因。工人們覺得很好，紛紛表示希望成立自己的俱樂部。李立三就跟工人講需要人多才好，要工人去發動其他工人都來參加俱樂部。經過發動后，黨組織感覺時機已經成熟，就在1922年3月16日以聯絡感情、涵養德行、團結互助、共謀幸福的名義成立了俱樂部的籌委會。在籌委會第二次會議時，大家達成決議，由李立三等十人共同署名請求縣公署同意成立工人俱樂部并出具保護工人的公函。在申請書遞交上去后，李立三等又成功地利用了路礦高層正副兩礦長的矛盾(副礦長想利用俱樂部排擠礦長)，因此很快得到了批文。

　　由于前期工作準備比較充分，在國際勞動節正式成立時，俱樂部有正式部員300多人。這一天，幾百工人在會后舉行游行，游行中高呼“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打倒軍閥”、“勞工萬歲”、“俱樂部萬歲”等口號。這樣聲勢浩大的游行把路礦當局嚇了一跳，礦警和工頭們一時不知所措。

　　俱樂部成立后，毛澤東在長沙火車站看到了安源工人貼的“打倒軍閥”、“共產黨萬歲”等標語，他感到這樣子不講策略不利于斗爭，于是又來到了安源。他在安源了解到這時已發展了30多個黨員，團員也發展到90多人，但是團結的工人還不夠多。他反復跟工人講現在團結起來的工人還是少數，力量還不強，不要急著把共產黨這樣的旗號打出去，要講究斗爭策略。他強調，干革命像走路一樣，步子要穩，砌房子要把地基打好。工人不怕流血犧牲，但是流血犧牲要值得。要把合法工作和秘密工作很好的結合起來，不要過早暴露了黨組織。

　　經過毛澤東的教育，安源黨組織在后面的工作中更加注重把組織建設好，把地基打牢。李立三積極地開展俱樂部的建設，為黨、團組織的發展和更大的工人斗爭都做好了準備。俱樂部成立初期在晚間舉辦演出和其它游樂事業，以娛樂和吸引群眾，因為只有對外宣傳聯絡感情、交換知識等幾句空話，而對于工人的利害卻并沒有言明，所以加入的群眾不多。后來改以“創辦消費合作社可以買便宜貨”為口號向群眾宣傳，加入的人便逐漸多起來了。

　　抓住有利時機，獲得罷工勝利

　　1922年7月，湖北漢陽鐵廠工人因官方強力解散俱樂部而罷工并獲得勝利。罷工勝利的消息傳到安源，安源工人甚為驚奇。俱樂部趁此時機，向工人宣傳“俱樂部的宗旨，為保護工人的利益，消除工人的壓迫和痛苦”，工人為之大動。路礦當局在漢陽鐵廠罷工后也開始注意俱樂部，擔心俱樂部有造反的可能。但是路礦當局又不敢輕易關閉俱樂部，于是舒副礦長到俱樂部企圖威逼利誘，以此確保本地無事。不料俱樂部蔣先云等同志不為所動，反而借機向工人宣傳“舒礦長都到了俱樂部，礦長都不敢輕視俱樂部，可見俱樂部是正當的機關了。”隨后，俱樂部日日夜夜都宣傳俱樂部的好處和漢陽鐵廠的罷工。于是，加入俱樂部的工人日勝一日，而路礦當局的害怕和迫害也日勝一日。

　　及至九月，舒礦長見威逼利誘都不行，而形勢則日益險惡，于是邀請路局機務長等聯名呈送安源縣和贛西鎮守使，請求武力關停俱樂部。9月7日，贛西鎮守使換防抵達安源，更加堅定了路礦當局關停俱樂部的決心。同時，路局也動員職員數次恐嚇俱樂部的朱少連、蔣先云等。但朱少連、蔣先云等不為所動。同時，毛澤東這時又來到安源，他召集黨員開會，介紹了全國各地工人罷工斗爭的經驗，分析形勢，決定舉行大罷工。毛澤東一方面號召廣大黨員要走在前列、起到先鋒作用，另一方面也強調要實行哀兵必勝的策略、提出哀而動人的口號，以取得廣大的同情。這次會上成立了罷工指揮部，擴大了工人糾察隊，對大罷工作了安排。同時，毛澤東還寫信叫李立三從老家醴陵趕緊回來指揮罷工，回長沙后又派了劉少奇來參與罷工。

　　李立三即刻返回安源，表示誓死不離開安源。路礦當局見脅迫無效，便讓縣里下發了取締俱樂部的告示。而告示到時，正值粵漢鐵路罷工風潮正起。消息傳來，安源工人的斗志更加高漲。路礦當局怕事端擴大，便請李立三先不要公布告示，他們再去與縣里溝通。俱樂部識破其詭計，積極準備罷工，并且向當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包括承認俱樂部的合法地位，提高工人經濟收入等)。同時，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也來電表示支持安源工人的斗爭。

　　9月14日，在俱樂部指定路礦當局答復的時間過后，罷工正式開始。火車停運了，電也斷了，洗煤臺、制造處、修理廠、煉焦處等也都停了工，各個挖煤的窿口也都有工人把守。罷工組織嚴密，指揮部隱藏起來了，糾察隊維護秩序，工人的要求提出來了。由于工人力量強大，斗爭意志堅定，所以路礦當局勾結官兵前來鎮壓的陰謀也被粉碎了。于是，當局只好答應了俱樂部提出的要求，罷工完全勝利了。

　　這次罷工的勝利是對黨在安源工作的檢驗，也是對工人階級的巨大鼓舞。在這次罷工后，安源的工人工作又有了長足的進展。

　　安源革命工作的基本經驗

　　第一、依靠骨干工人，發動工人群眾。無論是辦夜校還是辦俱樂部，沒有骨干工人的大力支持，都是辦不起來的，尤其是沒有工人黨員發揮核心骨干作用，僅靠幾個外來的知識分子黨員更是辦不成事情的。

　　第二、深入聯系群眾。毛澤東搞調查時與群眾同甘共苦，李立三搞夜校時也時時刻刻想著工人的利益，一心為了夜校辦好，這才使得工人信任他們，也就更加愿意接受他們傳播的共產主義思想。

　　第三、充分利用合法空間。一開始，力量比較薄弱，所能依靠的骨干工友也很少。必須充分利用合法空間大范圍地接觸群眾，發現優秀分子加以培養，以形成核心。俱樂部更是大規模地組織群眾、鍛煉群眾的合法平臺，后來工人更是用自己的力量來維護這樣的合法組織。

　　第四、講究斗爭策略。在力量還很弱小的時候不能過早的暴露自己的意圖和組織。在斗爭中要善于提出能博得廣大同情的口號，在采取各項行動時要能夠抓住有利的時機，并充分利用敵方內部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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