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毛澤東是一個自然科學素養很高的人。這是容易理解的,完全可以從他的經歷、他的環境和他所承擔的使命,就是說,從歷史條件加以說明。人是歷史造就的。不可以脫離具體的歷史條件苛求于前人。
這篇文章里想要介紹和說明的倒是,作為一個求知者,作為一個思想家、哲學家,毛澤東對學習和涉獵自然科學是頗為注意的,對某些問題表現了濃厚的興趣,發表過一些深刻的見解。就這些而言,應該說,還是他值得稱道的長處。
“多向自然科學學習”
毛澤東向斯諾講述過自己青年時代追求新知的經歷,說他在湖南師范學校求學的五年中,“想專修社會科學,我對自然科學并不特別感興趣。”1
這是一九一三年到一九一八年的事。值得注意的是,一九二一年新民學會在長沙的會員開新年大會,討論“改造中國與世界須采用甚么方法的問題”(毛澤東發言,贊成“俄式”方法和“激烈方法的共產主義”,即“列寧的主義”)。
之后,在討論會友個人的計劃時,毛澤東發言:“覺得普通知識要緊,現在號稱有專門學問的人,他的學問,還只算得普通或還不及。自身決定三十以內只求普通知識,因缺乏數學、物理、化學等自然的基礎科學的知識,想設法補足。”2這一年毛澤東二十八歲,“三十以內”,還有兩年。毛澤東還說:“兩年中求學方面,擬從譯本及報志了解世界學術思想的大概。惟做事則不能兼讀書,去年下半年,竟完全犧牲了(這是最痛苦的犧牲)。以后想辦到每天看一點鐘書,一點鐘報。”3
1919年11月16日,新民學會會員在長沙合影
這段話之所以值得注意,是因為當毛澤東明確選擇馬克思列寧主義這門科學和這條革命道路的時候,同時強調了學習自然科學基礎知識的必要。他并不以學生時代對自然科學不甚感興趣為正確或無所謂,相反,他要設法補足由于這種偏頗而造成的知識結構上的缺陷。現在我們不能詳知,那兩年中他在多大程度上擠出了學習自然科學基礎知識的時間。看來,緊張繁重的革命工作,首先是建黨工作,使他不得不在讀書方面繼續作出“最痛苦的犧牲”。
但是我們知道,終其一身毛澤東都注意盡可能擠出時間,從書籍報志中了解一點世界自然科學學術思想的“大概”。延安時期如此,4北京時期如此,直到逝世前幾年,眼力很差了,他還收藏和閱讀一些特地印成大字的自然科學書刊。5
從一九二一年這一段話,聯想到一九四一年的另一段話。那是毛澤東一月三十一日寫給在蘇聯上學的兩個兒子岸英、岸青的信中的話:“惟有一事向你們建議,趁著年紀尚輕,多向自然科學學習,少談些政治。政治是要談的,但目前以潛心多習自然科學為宜,社會科學輔之。將來可倒置過來,以社會科學為主、自然科學為輔。總之注意科學,只有科學是真學問,將來用處無窮。”6
坂田文章和《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的復刊
毛澤東愛讀《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雜志這件事,我知道以后,是很高興的。因為于光遠創辦和主持這個雜志,我是參與其事了的。
這個雜志發行量不大,開頭不過二千份,后來也不過一萬份。讀者圈大致限于自然辯證法工作者和一些對自然辯證法有興趣的教師和學生。哲學界多數人都不大注意。然而毛澤東注意到了。這一情況,我們最先是一九六三年底知道的。
一九六三年十二月十六日,中央科學小組的聶榮臻、張勁夫、韓光、于光遠、范長江等同志到頤年堂向毛澤東匯報新的科學技術十年規劃。談話中,毛澤東問起這個雜志,說:有一本雜志《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中間停了很久,現在復刊了,復刊了就好。現在第二期已經出了。這個刊物哪里出的?
于光遠向毛澤東說明了情況,回來告訴了我們。停刊前的《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哪些內容引起毛澤東注意,不得而知。復刊后引起他注意的有哪些,很快我們就得到了信息。
一九六四年八月十八日,在北戴河,我參加了毛澤東同幾位哲學工作者的談話。這次毛澤東又講到這個雜志,特別講到雜志復刊第一期上刊登的、從蘇聯《哲學問題》雜志轉譯過來的日本學者坂田昌一的《基本粒子的新概念》這篇文章,贊賞坂田關于“基本”粒子并不是最后的不可分的粒子的觀點。根據我當時整理的談話記錄,毛澤東是這樣說的:
列寧講過,凡事都可分。舉原子為例,不但原子可分,電子也可分。可是從前認為原子不可分。原子核分裂,這門科學還很年青。近幾十年來,科學家把原子核分解了。有質子、反質子,中子、反中子,介子、反介子,這是重的,還有輕的。至于電子同原子核可以分開,那早就發現了。電線傳電、就利用了銅、鋁的外層電子的分離。電離層,在地球上空幾百公里,那里電子同原子核也分離了。電子本身到現在還沒有分裂,總有一天能分裂的。“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這是個真理。不信,就試試看。如果有竭,就沒有科學了。世界是無限的。時間、空間,是無限的。空間方面,宏觀。微觀,是無限的。物質是無限可分的。所以科學家有工作可做,一百萬年以后也有工作可做。聽了些說法。看了些文章,很欣賞《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上坂田昌一的文章。以前沒有看過這樣的文章。他是辯證唯物主義者,引了列寧的話。7
八月二十四日,在北京,毛澤東又找于光遠、周培源到中南海他的臥室,談坂田文章,并且比較系統地談了他對自然界辯證法的一些見解。關于這次談話的情況,于光遠作過一番描繪:
“到了頤年堂,毛澤東身旁的工作人員就把周培源和我領到了臥室。毛澤東正靠在床上,第一句話是不無歉意地作了一句解釋:‘我習慣在床上工作’。我就說:‘主席找我們來大概是談坂田文章的事吧?’他說:‘對了,就是這個事。’于是我們就坐在離床不遠的兩把椅子上。坐定之后秘書沏了兩杯茶就走了,整個談話時間都沒有進來。談話時房間里只有三個人,安靜極了。于是,毛澤東就長篇大論他說起來。
一開頭他說:‘今天我找你們就是想研究一下坂田的文章。坂田說基本粒子不是不可分的,電子是可分的。他這么說是站在辯證唯物主義立場上的。’毛澤東講:‘世界是無限的。世界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是無窮無盡的。……宇宙從大的方面看來是無限的、從小的方面看來也是無限的。不但原子可分,原子核也可以分,電子也可以分。……因此我們對世界的認識也是無窮無盡的,要不然物理學這門科學不會發展了。如果我們的認識是有窮盡的,我們已經把一切都認識到了,還要我們這些人干什么?’
毛澤東又說:‘什么叫哲學?哲學就是認識論。別的沒有。雙十條第一個十條前面那一段是我寫的。我講了物質變精神、精神變物質。我還講了,哲學一次不要講得太長,最多一小時就夠了。多講,越講越糊涂。我還說,哲學要從講堂書齋里解放出來。’毛澤東還說:‘認識總是發展的。有了大望遠鏡,我們看到的星球就更加多了。……如果說對太陽我們搞不十分清楚,那么從太陽到地球中間的一大塊地方現在也還搞不清楚。現在有了人造衛星,在這方面的認識就漸漸多起來了。’
在毛澤東講到這些問題的時候,我插進去提了一個問題:‘我們能不能把望遠鏡、人造衛星等等概括為認識工具?’毛澤東回答說:‘你說的那個認識工具的概念,有點道理。認識工具當中要包括镢頭、機器等等。人的認識來源于實踐。我們用锨頭、機器等等改造世界,認識就深入了。工具是人的器官的延長。镢頭是手臂的延長,望遠鏡是眼睛的延長。身體五官都可以延長。’我接著問:‘哲學書里通常以個人作為認識的主體。但在實際生活中,認識的主體不只是一個一個的人,而常常是一個集體,如我們的黨就是一個認識的主體。這個看法行不行?’毛澤東回答說:‘階級就是一個認識的主體。最初工人階級是一個自在的階級,那時它對資本主義沒有認識。以后就從自在的階級發展到自為的階級。這時,對資本主義就有了認識。這就是以階級為主體的認識的發展。’
回答了我的兩個問題后,他從天講到地,從他講到生物,從生物講到人,就關于自然發展史的輪廓發表了一些想法,根本的思想是‘一切個別的、特殊的東西都有它的產生、發展與死亡’。‘每一個人都要死,因為他是產生出來的。人必有死,張三是人張三必死。人類也是產生出來的,因此人類也會滅亡。地球是產生出來的,地球也會滅亡。不過我說的人類滅亡和基督教講的世界末日不一樣。我們說人類滅亡,是指有比人類更進步的東西來代替人類,是生物發展到更高的階段。我說馬克思主義也有它的發生發展和滅亡。這好象是怪話,但既然馬克思主義說一切產生的東西都有它自己的滅亡,難道這話對馬克思主義本身就不靈?說它不會滅亡是形而上學。當然馬克思主義的滅亡是有比馬克思主義更高的東西代替它。’
“話題又轉到物理學的新發現上來。毛澤東說:‘什么東西都是既守恒又不守恒。本來說宇宙守恒,后來在美國的中國科學家李政道和楊振寧說它不守恒。質量守恒、能量守恒是不是也這樣?世界上沒有絕對不變的東西。變、不變,又變、又不變,組成了宇宙。既守恒、又不守恒,這就是既平衡又不平衡,也還有平衡完全破裂的情形。……世界上一切都在變,物理學也在變。牛頓力學也在變。世界上從原來沒有牛頓力學到有牛頓力學,以后又從牛頓力學到相對論,這本身就是辯證法。’”8
當時,正在舉行北京科學討論會,坂田昌一作為日本代表團的團長參加了會議。八月二十三日,毛澤東接見與會的各國科學家時,同坂田握手,并說自己讀過他的文章。這引起坂田的驚訝和喜悅。
后來游頤和園,坂田向于光遠詢問,于光遠向坂田說明了毛澤東從哪里讀到坂田的哪篇文章,告訴他毛澤東非常重視他引用列寧關于電子不可窮盡的論述,非常重視他關于“基本”粒子可分的見解,還告訴他,毛澤東在一九五七年莫斯科會議上就說過一分為二是普遍現象,原子分為原子核和電子,原子核又分為質子和中子,質子又有反質于,中子又有反中子……。(那時我們還不知道毛澤東在一九五五年一月就同錢三強談過”質子、中子是由什么東西組成”的問題,表示過“物質是無限可分的”、“質子、中子、電子也應該是可分的”、“你們信不信?你們不信,反正我信”的意見。)
坂田很感興趣,說:可惜他原來不知道毛澤東一九五七年講過這些意見。如果早知道,他的文章一定會引用的。坂田回國以后。多次寫文章講到毛澤東的這一見解。
因為毛澤東對坂田文章這樣重視,坂田又說過他那篇文章蘇聯譯得不甚準確,我們找人從日文重新譯出這篇文章,題目按原文恢復為《關于新基本粒子觀的對話》。聽說毛澤東對人說過,這樣的文章,專門名詞、專門知識一般讀者不懂,應該作些注釋。我們又組織人作了一批注釋。根據毛澤東幾次談話的精神,我們替《紅旗》編輯部起草了一個較長的按語,連同譯文、注釋一起,在《紅旗》雜志一九六五年第六期發表。隨后在科學界和哲學界進行了一系列討論,《紅旗》一九六五年第九期還發表了一個討論專輯。
這些活動,對自然辯證法的學習和研究起了較好的影響。因為它著眼于引導,要求把哲學的探討同自然科學的具體研究結合起來,而不是離開這種具體研究去談玄。
當時我國有一群理論物理學家,致力于基本粒子的研究。毛澤東強調的“基本粒子”可分的思想,本是從物理學家那里來的,反過來又影響這群物理學家去認真探索“基本粒子”以下層次的粒子。他們把這種粒子稱為層子,建立了基本粒子結構的層子模型,發表了一批研究論文。這些成果在當時是站在前沿的工作。在這前后,西方物理學家發展了關于基本粒子重粒子結構的“夸克”學說。“夸克”大致相當于“層子”。從那時以來,這方面研究工作取得長足的進展,”基本”粒子有更深層次的結構,在物理學界已得到公認。
楊振寧、李政道、格拉肖、“毛粒子”
毛澤東同于光遠、周培源談到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楊振寧、李政道,后來,他有機會同楊、李本人討論了粒子可分不可分和宇宙守恒不守恒的問題。
七十年代以后,中美關系打開了,楊、李等許多海外華裔學者紛紛回國探親、訪問。
一九七三年七月十六日毛澤東接見了來訪的楊振寧,陪同楊來見毛澤東的是周培源。楊在海外報刊上多次談到毛同他這次談話的情況和內容。
毛澤東在談話中問到哥本哈根學派現在怎么樣了,又問到光量子能不能分?楊答:這個問題現在還沒有解決。毛表示,他認為物質是無限可分的。如果物質分到一個階段,變成不可分了,那么一萬年后,科學家干什么?又問現在坂田怎么樣了?周說坂田在一九七〇年去世了。
毛澤東接見楊振寧
毛又說到公孫龍和惠施,說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說到”飛鳥之影未嘗動也”,“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白馬非馬”,“等等。楊說:在國際上,對基本粒子可分,有兩種看法:一種認為基本粒子有構造,但觀察不到;一種認為能觀察到,不過現在還沒有看到。
周把話題引到楊、李提出的宇稱不守恒的原理。楊說:宇稱守恒,簡單地說,就是左右對稱。在原子核里頭,在強相互作用和電磁相互作用下,宇稱是守恒的,但是在弱相互作用下,宇稱不守恒。
毛問:宇稱守恒又不守恒,是嗎?并說自己是搞政治的,不懂科學,稱贊楊對世界是有貢獻的。還兩次講到不要講什么“萬壽無疆”的話,這句話不對,不科學。
一九七四年五月三日毛澤東又接見了來訪的李政道。關于這次談話的內容,李在《大自然探索》(一九八八年第三期)發表過回憶文章。
毛澤東請李講講李的那個發明創造。李說:我們沒有什么發明,就是通過實驗得出結果,通過結果求得了解,又想能不能另外做一些新的實驗來校正原來的想法。實驗的結果又修改想法,反復不斷地進行。從實驗開始,引出理論,進行解釋和猜想,又進行實驗。
陪同接見的朱光亞說:你講講關于宇稱不守恒的發現吧。李說:那就是,宇宙是不是絕對對稱?比如,有正電子、負電子,正質子、負質子等等。但后來理論就脫離了實踐,說宇宙一切都是絕對對稱的。一九五六年我和楊振寧看到一些新的實驗很難解釋,就問那時的理論是不是有根據,發現很多沒有根據。我們做實驗。發現從前的絕對猜想是錯誤的。很多事實表明,正負、左右是不對稱的。
毛說:我這的肩膀就是這(右)邊高,這邊低。我的眼睛這邊(左)好,這邊差。
李說:常常說,人有不大對稱的。有時期宇宙,比如從人開始,是不對稱的。比如,心是在左邊。
毛說:心是左的,胃是向右的,從胃到小腸是向右的。
李說:但是心不對稱,不等于自然界都不對稱,大多數是對稱的,人的心在右邊的也有,不過人數很少,大約占一百萬分之一。但是現象不對稱,不等于基本原理不對稱。
毛問:平衡跟對稱是一個意思嗎?李用鉛筆作了演示。毛又講到宇宙,空間,時間,是運動的,是無限的。構成宇宙的是微觀世界了。難道微觀世界是有限的嗎?我在這里想,可能也是無限的。
李說:我們追求科學真理是無窮的。我們說,原子構造是無限的,一時看到的有限。朱說:但是一個時候叫了“基本粒子”。李說:是粒子,但不是基本。這倒不是我們叫出來的,在我們以前,有人就叫作是“基本粒子”。我們認為錯誤了。這只是一種相對的了解。現在大部分科學家都認為“基本粒子”完全不基本。
毛說:希臘人說,那個原子是基本,是不可分割的。現在分得一塌糊涂。現在好多問題鬧不清楚,比如:光學,太陽發出來的光,它的結構怎么樣呢?
李說:我們覺得是電磁場的波動。
毛問:內部結構呢?
李說:我們知道光子走的時候,是正電子和負電子偶的結合,然后下面是正介子和負介子偶的結合,再下面又是正介子和負介子偶的結合。大概是這樣一個結構,也是復雜的。
毛又問:電子呢?李作了解釋。毛再問:外圍電子呢?李又作了解釋。
毛又講到牛頓的宇宙力學要用一個外面的力來推動宇宙,第一次推動,以后就自己動了。講到第一個提出宇宙演化的是德國的康德,他的學說叫星云說。后來法國的拉普拉斯發展了。講到英國的培根、達爾文、萊伊爾都是了不起的學者,萊伊爾是搞地質學的。達爾文是搞生物學的。
有趣的是,毛還講到英國湯姆生編著的《科學大綱》,講到自己年輕時讀過那本書。第二天在飛機場,李政道收到毛讓人給他送來的一本一九二二年版的《科學大綱》,作為送別的禮物。
同這樣兩位有偉大貢獻的理論物理學家暢談這門科學前沿的哲學問題,在以“毛澤東與自然科學”為主題的敘述中,這件事是值得一記的。還有一件值得一記的事情是,毛澤東逝世后,一九七七年在夏威夷開第七屆粒子物理學討論會時,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格拉肖說了這樣一段話:
“有好多次,科學家都相信他們已經找到了自然界的最基本的組成部分,但卻又發現還有更深更簡單的結構。格局總是這樣:建議把一種實體看成是基本的,然后就觀察到這種實體還有許多不同的變種,于是就出現了一種猜測的分類法,最后終于認識到,這種實體只是由更為基本的部分組成的復合體。
“這樣,定比和倍比定律以及氣體的行為向人們證明了原子的存在,接著就確定了四十多種類型的原子,發現了元素周期表,并成功地預言了許多當時未知的元素。后來,盧瑟福證明了原子是由電子和原子核組成的,又過了二十五年,有關原子結合的動力學也搞清楚了。
“不久,人們認識到,不同的元素有不同的原子核。實際上,就是相同的元素,它們的原子核的質量和放射性質也還可稍不相同。原子量和原子序數的有規律的行為導致了一個過于簡單的理論,就是所有原子核都是由質子和電子組成的。只是隨著中子的發現和同位素的引入,一個恰當的原子核結構的圖像才出現了。
“很快,又發現了上百種的強子,它們和質子及中子一樣,同樣可稱為是基本的,而‘八重法’的近似有效則提供了強子有結構的線索。我們被引導到帶色的夸克和量子色動力學,把它們作為強子結構理論的一個組成部分。
“今天,所剩下的真正的基本粒子的候選者只有夸克和輕子了。但是,實驗已經揭示存在五種不同夸克和五種不同的輕子,或許將來還會發現更多。我們究竟還要找到多少種夸克和輕子,才能看到有規律性存在的信號,才能察覺還沒有想到的更深結構的線索呢?洋蔥還有更深的一層嗎?夸克和輕子是否都有共同的更基本的組成部分呢?許多中國物理學家一直是維護這種觀念的。我提議把構成物質的所有這些假設的組成部分命名為‘毛粒子’(Maons),以紀念已故的毛主席,因為他一貫主張自然界有更深的統一。”
這個建議并不是對粒子命名的一個具體建議,這個建議表示了一個科學家對一個哲學家的深刻見解的敬意。
1. 見斯諾《兩行漫記》,三聯書店1979 年版,第121 頁。
2.《新民學會會務報告》(第2號)。《新民學會資料》,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2 頁。
3. 同上書,第 33 頁。
4. 延安時期毛澤東搜集的藏書中有不少自然科學書籍,如商務印書館出的湯姆生《科學大綱》,辛墾書店出的普朗克《科學到何處去》,奉斯《環繞我們的宇宙》,愛丁頓《物理世界的本質》等。1949 年,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會議開會前,毛澤東邀請商務的創始人張元濟等同游天壇,曾向張說:他讀過商務出的《科學大綱》,從中得到很多知識。
5. 如達爾文的《物種原始》,楊振寧的《基本粒子發現簡史》,《動物學雜志》,《化石》雜志,《自然辯證法》雜志等。
6.《毛澤東書信選集》第 166頁。
7. 準確地說,列寧在《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中所說的原話是:“電子和原子一樣,也是不可窮盡的。”坂田引用的就是這句話(《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第262 頁)。此外,列寧在《哲學筆記》中,在黑格爾“有限性中包含著無限性”這些話旁邊,還批了這樣的話:“應用于原子和電子的關系。總之就是物質的深遠的無限性……”(《哲學筆記》第114—115 頁)。恩格斯1867 年6 月16 日致馬克思的信中,早就指出過:分子、原子不是“可分性的極限”,而是“分割的無窮系列”中的各個關節點,它們”并不結束這個系列,而是規定質的差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 卷,第309 頁)。可見,物質的無限可分性,物質分割的無窮系列、物質的不可窮盡性,物質的深遠的無限性,說的都是一個意思。
8. 于光遠《毛澤東和自然辯證法》。《緬懷毛澤東》,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 年版,第361—363 頁。
本文摘自《毛澤東的讀書生活》中“毛澤東與自然科學”一文,有刪節。
李政道對毛澤東接見一事的回憶文章
毛澤東與李政道談物理
“告訴我,為什么對稱是重要的?”毛澤東主席問道。
那是1974年5月30日,中國還在“文化大革命”的動亂之中,“四人幫”仍處于其權力的巔峰。當時,我特別沮喪地發現,在這文明古國,教育幾乎完全停止。我非常希望有一種辦法能改善這種狀況。
那天早上6時左右,在北京飯店,我房間里的電話鈴出人意外地響了起來。有人通知我,毛澤東想在1小時內在他中南海里的住所見我。尤其使我驚奇的是,在他見到我時他想了解的第一件事情竟是物理學中的對稱性。
按照韋氏字典的注釋,Symmetry的意思是“均衡比例”,或“由這種均衡比例產生的形狀美”。在漢語中,Symmetry的意思是“對稱”,這個詞帶有幾乎完全相同的含義。因此,這實質上是一種靜止的概念。按照毛澤東的觀點,人類社會的整個進化過程是基于“動力學”變化的。動力學,而不是靜力學,是唯一重要的因素。毛澤東堅持認為,這在自然界也一定是對的。因而,他完全不能理解,對稱在物理學中會被捧到如此高的地位。
在我們會見時,我是唯一的客人。在我們的椅子之間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有本子、鉛筆和常用來待客的綠茶。我把一支鉛筆放在本子上,再使本子傾斜朝向毛澤東,然后又朝向我。這支鉛筆就在本子上來回滾動。我指出,盡管沒有一個瞬時是靜止的,然而整體而言,這個動力學過程也有對稱性。對稱這個概念決不是靜止的,它要比其通常的含義普遍得多,而且適用于一切自然現象,從宇宙的產生到每個微觀的亞核反應過程。毛澤東贊賞這簡單的演示。然后,他又詢問了有關對稱的深刻含義以及其他物理專題的許多問題。他對過去沒有時間學習科學表示遺憾,但他還記得J.A.湯姆孫的一些科學著作,他在年輕時很喜歡閱讀這些書。
我們的談話從自然現象逐漸轉到人類活動。最后,毛澤東接受了我的一個小建議,即:至少對于優異青年學生的教育應該繼續堅持并受到重視。由于周恩來的有力支持,這導致了“少年班”的開辦,這個對于十幾歲的優異學生采取特殊的強化教育的方案,首先在安徽的中國科技大學實施。由于它的成功,以后在中國的其他一些大學也相繼開設了。
第二天在機場,我收到毛澤東主席的一件送別禮物:一套J. A. 湯姆孫的1922年原版的四卷本《科學大綱》(The Outline of Science)。
對于由“文化大革命”引起的“大混亂”而言,這次會面只帶來一點點“有序”。盡管如此,或許它以一種很有限的方式表示,在人所固有的在自然界尋求對稱的渴望與他對社會的要求之間存在一種關聯,二者同樣是有意義的,而且也是均衡的。
毛澤東接見李政道
本文摘自《李政道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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