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矛盾、前景——全球金融危機視角下對資本主義的再認識
臧秀玲 時新華 《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9年第5期
2007年爆發的全球金融危機引發了西方世界對馬克思《資本論》的熱捧,也為我們提供了對資本主義再認識的全新視角。資本主義出現新變化背景下金融危機的根源是什么?資本主義至今處于什么階段,其固有矛盾是否仍然存在?資本主義的前景到底如何?本文擬圍繞這些問題對資本主義的新變化、內在矛盾及前景進行一番再認識。
一、資本主義已經發展到金融壟斷階段
積累的內在沖動,決定了資本主義無止境的擴張和增殖的本性。資本主義社會自從來到世間就是一個處于不斷變化中的社會,正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的“資產階級除非對生產工具,從而對生產關系,從而對全部社會關系不斷進行革命,否則就不能生存下去”①。二戰后,第三次科技革命的興起為資本主義世界注入了新的活力。資本主義社會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各方面都出現了許多新的變化,出現了二戰后較長時期的穩定和繁榮,在與社會主義兩制并存中依然處于優勢地位。
資本主義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新階段”,這是國內外學術界的共識,但是如何稱謂這一階段、怎樣概括這一新階段的特征,學者們有不同的見解。國內具代表性的觀點主要有四種:一是國家壟斷資本主義。該觀點認為,二戰后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資本主義已經處于國家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其實質性特征是國家對經濟的調節。二是國際壟斷資本主義。該觀點認為,20世紀70年代以來,各種形式的國際壟斷資本已在資本主義的發展中占有支配地位。它是由私人壟斷資本主義逐漸發展起來的,是壟斷資本主義或帝國主義發展的新階段。其實質是資本國際化或資本國際社會化,是資本在國際化運動中實現不斷增值。三是社會資本主義。這種觀點認為,20世紀70年代以來,無論從生產力到生產關系,從經濟基礎到上層建筑,從社會結構到社會生活,從內部關系到國際關系,社會化的程度都越來越高,范圍越來越廣,層次越來越多,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社會主義因素在逐步增長,可以稱之為社會資本主義,即含有社會主義因素的資本主義。四是國際金融壟斷資本主義。該觀點認為,同以往相比,當代資本主義發生的最深刻變化是在金融領域。金融壟斷資本無所不在的事實使得資本主義發展到了新的國際金融壟斷資本主義階段。
在西方,左翼激進學者和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等也從不同的側面進行了新的概括。如美國學者丹·希勒的“數字資本主義”、英國學者蘇珊·斯特蘭奇的“賭場資本主義”、美國學者愛德華·勒特韋克的“渦輪資本主義”、美國學者阿里夫·德里克的“全球資本主義”、埃及學者薩米爾·阿明的“新帝國主義”、法國學者讓·克洛德·德洛奈的“金融壟斷資本主義”,等等。這些學者對資本主義最新發展的特征描繪更多的是從科學技術新發展等特征進行切入,很少涉及生產關系、上層建筑等層面,他們對資本主義發展中自我否定的歷史趨勢的分析十分深刻,但對資本主義基本矛盾尚缺乏徹底的揭露和批判,這應當引起我們的注意。不過他們對資本主義新發展所進行的描述和分析為我們提供了許多可資借鑒的觀點和材料。特別是法國學者讓·克洛德·德洛奈提出的“金融壟斷資本主義”觀點對于我們認識當代資本主義的特征更具啟發性。該觀點認為,20世紀80年代以來,資本主義處于金融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其主要特征有:一是生產資本的全球化。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生產資本從部門和領土的角度向全球擴張并互相滲透。二是伴隨著資本生產的全球化,出現了資本主義經濟的金融化,出現了銀行、保險、金融市場在質和量兩個方面的擴張等,從而保證資本的流動性。三是在當代資本全球化的有力推動下,資本主義企業實現了空前規模的積聚。來自各個不同國家的資本的相互滲透和并購,最終形成了巨大的全球壟斷寡頭,即產量超過中等國家國民生產總值的巨大的跨國公司。四是全球金融壟斷資本主義形成。這里所說的全球金融壟斷資本主義是指金融資本與世界范圍內的產業資本、商業資本、服務資本、保險資本和各種投資資本的復合體。各國的私人壟斷資本和國家壟斷資本融合成全球的私人壟斷資本。最后,信息技術深入到所有生產部門,其中包括服務部門,推動了生產過程的自動化和連續化。高技術資本主義改變了發達國家的產業結構,從而引起了就業結構和社會結構的變化。
可見,如何準確界定當下資本主義所處的階段,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筆者認為用金融壟斷資本主義來加以界定,最能反映資本主義新變化的階段性特征。這是因為,近30年來資本主義最深刻的變化發生在金融領域,資本主義經濟的金融化就是這一變化的集中體現。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資本主義經濟出現了金融化的傾向,且日漸明顯。金融業在整個經濟活動中日益上升為主導地位,金融對實體經濟的控制與管理不斷加強,金融資產在經濟總資產中的份額上升,金融活動、金融市場、金融機構在國內和國際經濟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1960年金融保險業占美國GDP的4%左右,到2007年這個比例占到了8%。美國GDP占世界經濟總量的比例正逐年下降,但其金融資產卻占世界總量的40%,表明它主要靠金融支持其在國際經濟中的地位。而在其GDP中,實體經濟創造的份額在下降,1950年為61.78%,到2007年為33.99%,下降了27.79個百分點;而同期的虛擬經濟創造的GDP則由11.37%上升為20.67%,占1/5(其虛假的面額要大十幾倍)。實體經濟的下降與虛擬經濟的無限擴大,表明美國經濟急劇走向虛擬化。
金融壟斷資本在資本主義各國已經無所不在,并隨全球化的擴展迅速向全世界蔓延。作為國際壟斷資本主義重要組成部分的金融資本通過金融全球化打通金融資本在全球流動的障礙,一方面控制全球經濟,另一方面利用其資金優勢在各個國家進行投機,賺取超額投機收益。在金融越來越成為現代經濟命脈的情況下,金融自由化和金融全球化使國際壟斷資本有了一個控制全球經濟的最重要的杠桿,從而通過控制金融,把整個世界經濟體系牢固地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初次讓世人看到金融壟斷資本的虛擬性、投機性本質及其巨大危害,也讓世人感受到金融壟斷資本在逐步向全球擴張。2008年金融危機向全球的擴展進一步表明,資本主義已進入國際金融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形成高度虛擬化、泡沫化的經濟王國,全球化的世界已經日益置身于金融壟斷資本的掌控之中。
二、金融危機的根源與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
此次全球金融危機肇始于美國的次貸危機,其根源表面上看是美國經濟中虛擬經濟比重過大,銀行違背了從業的最基本法則,將資金貸給了許多沒有能力還貸的人,投放在次級抵押貸款市場上的大量資金無法及時回流,造成了銀行資金周轉的困難。但是從本質上看,金融危機的爆發有其深層次的根源。
美國學者大衛·科茨認為,這次金融危機是1980年以來新自由主義在全世界泛濫所導致的一個非常符合邏輯的結果。他指出,新自由主義的資本主義與金融危機二者之間的關聯性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解除對金融的管制。解除管制是新自由主義資本主義的一個重要特征。沒有國家嚴密監管的金融市場是非常不穩定的。二是新自由主義造成了日益嚴重的貧富分化。貧富分化帶來的問題是,誰來購買不斷增加的產出?21世紀以來,工薪家庭的收入水平出現了停滯或者下降,他們不得不把房屋作為抵押進行借貸以保持之前的生活水平。當債務變得過高而無法持續下去,工薪家庭很難再靠其收入進行正常借貸以致無力償還債務時,危機就會爆發。
美國共產黨則認為,金融化是導致這次危機的深層原因。金融化是美國資本主義體制性弱點和矛盾的產物,同時也是新自由主義的資本積累和治理模式的急先鋒,目的是為了恢復美國資本主義在國內事務和世界事務中的活力、獲利能力和支配地位。正是金融化的成功促使美國經濟和世界經濟產生了新的薄弱環節,使其變得不可持續。在創造巨大財富的同時,它也成功地把美國歷史上最多的財富由財富的創造者——工人身上轉移到財富占有者——美國金融資本的上流社會手中。
法國學者德洛奈和中國學者朱安東都認為,在資本主義經濟金融化的背景下,這次美國金融危機產生的原因主要有:第一,不公正的國際貨幣體系。美國利用美元優勢極其不負責任地降息和濫發美元,催生了美國的金融泡沫。第二,美國金融市場對來自本國的資金以及來自貿易盈余國家的資金的大量吸納,堆積起史無前例的金融泡沫。第三,美國實體經濟領域利潤率的下降。第四,美國貧富分化嚴重。
綜合以上中外學者對金融危機根源的探討,我們認為,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分析同樣適合于今天的資本主義社會。美國金融危機既是資本主義的體制、機制危機,更是資本主義的制度性危機。從這次全球金融危機中可以看到,資本主義不可克服的內在矛盾依然存在。
首先,高度壟斷與高度投機相結合,把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推進到一個新的尖銳高度。這就是生產社會化與私人占有的矛盾使發達市場經濟畸形化,虛擬經濟—泡沫經濟使少數壟斷資本巨頭大賺其錢。眾所周知,生息資本的公式為G—G′,實際上是省略了中間實體資本增殖的公式(G—W—G′)。但發展到巨大金融寡頭壟斷市場的層面,他們就不愿再費那個事了,干脆從事“錢生錢”的大買賣,一串一串的“金融創新”使G—G′成了買空賣空的連鎖交易,脫離創造價值的實體運動,脫離價值決定價格的根基,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在空中飛舞。為了緩解有效需求不足的矛盾,美國采取寅吃卯糧的借貸消費方式,儲蓄率幾乎等于零,而且以債務形式表征了巨大負值,次貸危機便源于此。次貸的利率高達24%吹起38%的房地產泡沫,百家銀行以金融創新的鏈條競相分享這塊蛋糕,到頭來居民和多數中小經營者撈回的是一場空。
從根本上說,當前的這場危機是美國經濟高度虛擬化、泡沫化的結果。金融特別是虛擬資本一旦過大地超過實體經濟所能容納的量,社會經濟就變成巨大的泡沫,一旦價值回歸(泡沫破裂)便會造成巨大危害,在宏觀調控層面上釋放巨大無比的負效應。這是一個利用金融、虛擬資本和泡沫經濟操縱市場、控制世界大發其財、最終泡沫破滅的過程。金融投機的巨鱷、東南亞金融危機的引爆者索羅斯說:“這(華爾街危機)是我所說的市場原教旨主義這一放任市場和讓其自動調節理論的結果。危機并非因為一些外來因素,也不是自然災害造成的,是體制給自己造成了損失。它發生了內破裂。”這個“內破裂”的硬傷是什么?一般認為,是由西方對金融監管不力造成的。這僅僅屬于技術層面,是表征現象,最根本的還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地殼運動”,即基本矛盾:生產社會化與生產資料私人占有的矛盾以及個別企業內部的有組織性與整個社會經濟無序性的矛盾。
正如馬克思所說:“這個仿佛用法術創造了龐大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的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現在正像一個魔術師一樣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術喚出來的魔鬼了。”②弗朗索瓦·沙奈、保爾·庫格曼等新馬克思主義者認為,當代全球化發展的結果是建立了金融資本占統治地位的世界積累制度。資本主義企圖采取私有化、放松管制和國際調節等種種辦法來克服經濟危機,但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并未消除,反而隨著全球性金融危機的頻繁爆發而愈加嚴重。③
其次,就全球來看,資本的全球擴張使資本主義的階級矛盾突破民族、國家的界限向全世界發展。近年來的一系列金融危機表明,現代金融問題從來就不是一個純粹的經濟問題,其中交織著復雜的政治、外交乃至軍事等問題,甚至成為國際壟斷資本巧取豪奪世界財富的有效途徑。自布雷頓森林協定簽訂以來,全世界各國都以美元為標準進行貿易結算,美元在全世界多數國家流通,并作為儲備手段,尤其在20世紀70年代美元同黃金脫鉤之后,美國可以任意印發鈔票,以此作為彌補貿易赤字和財政赤字的手段。估計以這種手段每年流入美國的世界財富約占美國新增GDP的30%。
美國的金融戰略把金融自由化政策作為推行新自由主義的核心內容。它一直高調主張并極力向世界推行金融自由化。長期以來,自由化促進增長的論述作為“真理”,被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新興市場普遍接受。從20世紀90年代起,美國“傳統基金會”編制世界各國(地區)年度經濟自由指數,將經濟自由認定為國家或地區繁榮與否的重要指標。但是,國際學者對金融自由化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的大量實證研究結果表明,金融自由化促進經濟增長的政策并未得到證實。世界銀行統計顯示,在1980—2005年金融自由化盛行的25年間,105個發展中國家的平均經濟增長率只有0.8%,遠遠低于二戰后社會改良時期的經濟增長速度。
相反,金融自由化容易導致金融危機。據世界銀行統計,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末,全球共發生大大小小的金融危機108次,其中,在金融自由化如火如荼的90年代,金融危機多達63次,比80年代顯著增加。拉美自20世紀90年代初奉行金融自由化以來,便成為金融危機頻發的地區。金融危機使相關國家財富迅速蒸發,阿根廷2004年人均GDP下降到3000多美元,不足90年代初的1/3。亞洲金融危機僅在1997年給世界投資者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就高達7000億美元。可見,20世紀90年代以來發達國家的經濟繁榮是以發展中國家的債務危機和金融動蕩為代價的,從而造成了資本主義體系新的矛盾和危機。
第三,當下的金融危機導致歐美國家陷入二戰后最嚴重的道德和信心危機。人們對現行資本主義和國際金融體制的合法性產生嚴重質疑。在經濟衰退的情況下,歐美國家極端思潮泛濫,民眾不滿情緒上升,族群對立和沖突加劇,弱勢群體前途無望,社會安全與穩定威脅增加。在野黨借機煽動民眾上街,向執政黨發難,擴大自身影響。一些國家因危機導致政府更迭,從而進一步加重了社會危機。繼2008年12月希臘發生大規模社會騷亂后,保加利亞、拉脫維亞、立陶宛、法國、英國等都先后出現罷工和反政府騷亂。2009年初,法國爆發了百萬人罷工示威游行并引發了騷亂。在英國,煉油廠工人罷工引發其他能源行業的工人加入,威脅能源供應。2008年10月,時任冰島總理哈爾德在全國電視講話中宣布國家正面臨“破產”危機。2009年1月26日,哈爾德被迫宣布聯合政府辭職。冰島政府成為全球第一個因為金融危機而倒臺的政府。金融危機演變為社會危機的最直接因素,通常是企業倒閉、裁員所導致的失業問題。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估計,受金融危機沖擊,全球失業人口將新增2000萬人,若情況繼續惡化的話,2009年底可能達到2.1億人。如此龐大的失業大軍無疑是點燃社會危機的主力。④
可見,當今的金融壟斷資本主義面臨一系列危機,以后它緩解矛盾、延長壽命的手段會越來越少,發展空間會越來越窄,而面臨的問題卻越來越多。
三、從金融危機看資本主義的前景
金融危機爆發后,中西方許多學者都極為關注資本主義將會走向何方。如何看待資本主義的前景?首先要對變化了的資本主義社會有一個正確的再認識。我們認為其中有一個變與不變的內在邏輯。二戰后特別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資本主義社會發生了一系列新的變化,從生產力到生產關系,從經濟基礎到上層建筑,從經濟發展模式的完善到政治上民主制度的不斷健全,從勞資之間的劍拔弩張到二者之間的相對緩和,從引領科技革命的潮流到以其為主導的全球化觸角向世界各地蔓延等,這都是資本主義變的邏輯,是其應對所面臨的內外挑戰和危機的必然結果。只要社會主義思潮、社會主義運動還存在,只要資本主義內在矛盾還沒有得到徹底解決,這種變化還會繼續進行下去。變化的實質是資本主義在其根本制度框架允許的范圍內所作的局部調整,這在一定時期內、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緩和了階級、社會的矛盾。
另一方面,資本主義社會在變中還有不變的一面,那就是資本增殖及自由擴張的本性未變,資本主義為維護壟斷資本利益而加強對本國及世界人民剝削的本性未變,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及生產社會性與私人占有之間的矛盾依然沒有改變。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就是對變與不變這一邏輯的回應。
鑒于1848年的歐洲革命形勢,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對資本主義的歷史命運作出“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社會主義必然勝利”, 即“兩個必然”的科學判斷。1859年馬克思又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修正了此前的看法,提出“兩個決不會”的論斷:“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⑤這是我們把握資本主義前景的兩個基本準則。
有了以上對資本主義變與不變的正確認識,我們就可以在馬克思主義的兩個科學判斷指導下對資本主義的前景進行理性的把握。
首先,在不變中把握資本主義社會的歷史過渡性。資本主義內在的社會根本矛盾并沒有隨著一系列新變化的出現而消失。作為社會矛盾必然反映的經濟危機依然在周期性爆發,1957—1958年、1974—1975年、1979—1982年、1990—1993年間爆發的世界性經濟危機和近年來“新經濟”的衰退直到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都說明了這一問題。資本主義的自我調節、改良和改善,在不觸動資本主義統治的根基、不改變資本主義剝削制度本質的前提下,其作用畢竟有限,私有制與社會化生產之間的矛盾、市場無限擴大與勞動者有支付能力的需要相對縮小之間的矛盾并沒有被根本克服而只是被延緩,當矛盾達到尖銳化時危機就會爆發。而事實上,這次金融危機同資本主義世界的歷次危機一樣,是資本主義制度必然滅亡趨勢的階段性反映。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不僅沒有得到克服,反且以新的、更尖銳的形式表現出來,在更深的層次加劇并在更廣闊的世界范圍內展開。
正如澳大利亞總理陸克文所說,“這場廣泛蔓延的危機已向人們表明:這是一場同時影響個人、國家和世界的危機,一場同時涉及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危機,更是一場涉及體制、理論和意識形態的危機”。資本主義矛盾的深化和危機是資本主義制度本身無法愈合的傷口,它們終究會發展到在資本主義框架內無法調和與緩解的地步。而這種矛盾的最終解決,則是由一種新的社會形態取代資本主義。
其次,在變化中充分估計資本主義對社會矛盾的調節、適應能力。從1825年英國發生第一次經濟危機后,經濟危機就成了資本主義揮之不去的陰影。從1834年到現在的170多年中出現過35次經濟周期和危機。不過,這些危機也從另一方面提高了資本主義應對危機的能力。1929—1933年經濟危機后,出現了凱恩斯主義指導下的羅斯福新政,使資本主義世界化險為夷。在1974—1975年的經濟大危機中,西方發達國家出現了經濟增長停滯和通貨膨脹同時存在的“滯脹”現象,以貨幣主義和供應學派為代表的新自由主義使資本主義社會再一次死里逃生,并且出現了“垂而不死、腐而不朽”的現象。這說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還有容納生產力發展的空間,資本主義對社會矛盾的調節、適應能力還很強。
應當承認,資本主義矛盾的每一次激化都孕育著經濟和社會的變革,都可能導致這樣的結果,即通過變革,漸進消解矛盾,使資本主義躍入新的發展階段。資本主義危機同時又是資本主義私有制進行變革的契機,除非已經走到了歷史的盡頭,變革已經無法進行,資本主義是不會在矛盾中歸于滅亡的。此次金融危機不是資本主義發展史上的第一次危機,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危機。如果僅憑這次危機就斷言資本主義即將滅亡,那只能是我們的一廂情愿。相反,對危機的應戰可能會開創資本主義發展的新模式、新理念,這無疑會對整個人類發展帶來新的動因,因為人類社會就是在不斷反思與批判中實現超越與發展的。
盡管當前金融危機對美國和整個世界政治經濟體系造成了嚴重沖擊,但通過分析我們不難發現,當前的沖擊更多地還是體現在量的層面,用斯特蘭奇的“結構性權力”(安全結構、生產結構、金融結構、知識結構)來看,美國依然處于絕對優勢地位。在安全結構上,美國依然是軍事實力最強大的國家,在很大程度上能夠影響和左右其他國家的安全、地區和國際體系的穩定。在生產結構上,美國依然在高技術、高利潤制造業中保持優勢,這使其在全球產業鏈條中長期處于上游主導地位。在金融結構中,美元仍將是世界上最主要的儲備貨幣、結算貨幣之一,美國在很大程度上仍能主導著全球的資本流動和信貸發放。在知識結構上,美國的知識創新能力依舊出眾,美國的價值觀、社會文化、生活方式等軟權力在全球依然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今后很長一段時間內美國仍將保持這一狀態。
第三,當代資本主義在社會關系方面的變化已經包含和孕育著新社會的各種因素。當今資本主義所表現出的基本特征,無論是生產的社會化、資本的社會化、經濟活動的社會化、調節經濟的社會化都已經內含著更多的社會主義因素。以股份資本為主要形式的資本社會化,使資本揚棄了私人所有的性質,內含著更多的“社會所有”的成分。經濟活動的社會化,使私人資本已經無力駕馭社會經濟活動,社會資本取代私人資本成為經濟活動的主體。調節經濟活動的社會化,使國家成為社會的代表,發揮著超越市場經濟自發調節的作用,其所采取的干預和調節措施(如國有化、計劃化),盡管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社會主義,但已經明顯帶有公有的因素和社會主義的痕跡。
這次金融危機迫使資本主義國家對私有信貸市場進行前所未有的干預,特別是,政府開始對銀行注資,直接收購銀行和公司債券,并且提供主權擔保支持銀行間的信貸。美國政府還接管了房利美和房地美兩家公司,并將世界上最大的保險公司美國國際集團變相國有化。對花旗銀行和美國銀行的救援實際上相當于國有化的過程。這些措施雖然并不是社會主義的,但社會生產關系方面的變化也包含和孕育著越來越多的未來社會的各種因素。
盡管在當今世界范圍內,私有制還有其生命力,資本主義經濟制度還有巨大的發展空間,但是,應該看到的是,私有制之所以還有生命力,是因為它在不斷揚棄自身的私有性質。資本主義經濟制度之所以還有巨大的發展空間,是因為它在自身的發展中不斷融入反映社會化發展要求的公有因素和社會主義因素。新社會的諸種因素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的內在否定力量正日益發展壯大,這些因素的增長不可避免地將促進資本主義社會在量變的長過程中發生部分的質變直至最后發生根本的質變,即進入新的社會。這種“自然歷史過程”,不是外部力量強加給資本主義的,而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發展的結果。
第四,還有一點必須引起我們的重視,即此次危機是在全球化大背景下爆發的影響整個世界的金融危機。整個世界市場已經成為緊密聯系的網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全球化條件下金融危機考驗的是全人類的智慧,在這方面社會主義國家有自己的優勢,我們要在總結自身發展經驗的基礎上積極應對。另外,在與資本主義的兩制共存中,社會主義依然在資強社弱中處于守勢。因此,對這次金融危機,我們不能輕言社會主義已經取得勝利。同時,金融危機的爆發也是世界格局重新洗牌的契機,我們應該具有戰略眼光,把握好機遇,一定要在世界經濟秩序中爭得更多的話語權,積極參與推動國際金融秩序改革,加快發展自己,充分認識市場經濟和資本的兩重性,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規避市場經濟和資本的消極面,增強自身預防和抵御金融危機沖擊的能力。
注釋:
①②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第1卷第275頁,第278頁。
③ 吳茜《當代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表現形式與歷史命運》,載于《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4年第6期。
④ 江涌《金融安全是國家經濟安全的核心》,載于《求是》2009年第9期。
⑤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第2卷第33頁。
[作者單位]臧秀玲,山東大學當代社會主義研究所;時新華,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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