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理論動態，2006年第8期

趙緒生 編寫

美刊《外交事務》2006年1—2月號刊登了薩拉布·門德爾森（Sarab Mendelson）和西奧多·杰伯(Theodore Gerber)題為《關于斯大林的失敗的測評：俄羅斯人及其獨裁者》的文章。作者指出，很多俄羅斯人尤其是俄羅斯青年在關于對斯大林態度的三次民意調查中對斯大林的評價是褒貶參半的，而且越來越多的俄羅斯青年肯定斯大林。作者認為俄羅斯需要迫切開展大規模的、系統的非斯大林化運動，以把斯大林在俄羅斯政治中的影響消除，這樣俄羅斯才能進入現代的民主國家。作者還對普京重新肯定斯大林表示了不滿。《外交事務》是代表美國壟斷資本利益的重要刊物，這篇文章反映了美國壟斷資本對俄羅斯在普京新政策下的轉變的不滿，現將文章主要內容介紹如下。

自2003年以來，我們已經在俄羅斯民眾中就其對斯大林的態度展開了三次民意調查。根據這些民意調查，許多俄羅斯人對斯大林持褒貶參半的態度，甚至持肯定的態度。例如，1/4或更多的俄羅斯成年人說，如果斯大林活著并競選總統，他們將明確地或很可能投票給他，不到40%的人說他們一定不投票給斯大林。然而，大多數俄羅斯青年認為斯大林不應對幾百萬人的死亡和苦難承擔責任。盡管斯大林主義在今天的俄羅斯并不盛行，但在民意調查中，很少有受訪者被劃為強硬的反斯大林主義者。換句話說，大多數俄羅斯人對斯大林的態度是不合格的。

目前，美國和歐洲的政治領導人都沒有對俄羅斯這種發展趨勢作出反應，就是不久以后能否作出反應都值得懷疑。西方決策者寧愿忽視與俄羅斯民主脆弱有關的新聞，在今年7月圣彼得堡舉行八國首腦會議前，這種傾向不可能得到改善。美國深陷伊拉克，很少有閑暇關注俄羅斯的民主發展狀況。人們僅僅宣稱俄羅斯的民主發展進程已結束，避免提出如何有效應對蘇聯統治時期遺留下的遺產等問題。美國決策者和一些蘇聯問題專家所作的聲明傾向于對俄羅斯友善。他們說，自1999 年以來，俄羅斯的經濟持續增長，進行過幾輪選舉。因此，俄羅斯已經是一個正常國家。俄羅斯總統普京的西方拉拉隊隊長很可能把俄羅斯人對斯大林的態度視為國家通向民主化道路上的微小毛病，因此視而不見。

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作法有意地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是很危險的。一些持悲觀主義態度的俄羅斯問題專家認為，俄羅斯人對斯大林的褒貶參半的態度是俄羅斯人性格中固有的極權基因的體現。實際上，俄羅斯公眾對斯大林的態度既不是無害的（因此不值得改變），也不是出于天性（因此不可改變）。我們的民意調查表明：俄羅斯人對斯大林的態度不屬于任何本能的極權主義，事實上是源于這個國家沒有進行過統一的、有效的非斯大林化運動。與此相反，關于俄羅斯偉大獨裁者的神話和幻想依然被允許存在，甚至在繁榮，經常心照不宣地受到政府的鼓勵。盡管有些俄羅斯教育家、知識分子、人權活動家已作出相當大的努力推翻斯大林神話，但是他們的努力沒有使俄羅斯公眾產生決定性的改變。在俄羅斯，對斯大林的懷念沒有隨老一代人的消亡而消失。如果俄羅斯青年對在整個國家實施過制度化恐怖的獨裁者依然一無所知，或采取肯定的態度，他們就不可能被動員起來追求偉大的公正、人權或透明政治——這些因素對俄羅斯轉變為現代民主社會都是至關重要的。

我們評估俄羅斯人對斯大林的態度基于三次民意調查：兩次民意調查是在2003 年1 月和2004年7月對16歲以上共計4700名俄羅斯人的調查，一次是在2005年6月對16—29歲的2000名俄羅斯人的調查。民意調查是根據現代科學抽樣技術，由列瓦達分析中心實施的。

結合2003年到2004年的民意調查數據，我們發現，當問及“如果斯大林現在競選總統，你愿意投票給他嗎？”時，13% 的30 歲以下的受訪者說他們肯定或可能投票給斯大林。另有21%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是否投票給斯大林取決于另外誰在競選，20% 的受訪者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只有46%的受訪者明確表示不投票給斯大林，30歲以上的俄羅斯人比青年更可能支持斯大林：30% 的受訪者說他們明確地或可能投票給斯大林，只有36% 的受訪者說他們明確不投票給斯大林。在所有的年齡段里，接受過大學教育的俄羅斯人，尤其是30歲以下的受訪者很少考慮投票給斯大林。在莫斯科，性別和居住地沒有對選擇產生影響。兩次民意調查最明顯的結果是：不到一半的俄羅斯青年拒絕投票給斯大林。即使年輕的俄羅斯人比年紀大的俄羅斯人更可能不投票給斯大林，大多數俄年輕人還是對世界歷史上最差的獨裁者采取褒貶參半或肯定的態度。

2005 年的民意調查結果相似，只有細微差別。我們給受訪者提供關于斯大林的六項表述—— 3項肯定、3項否定，要他們說出贊同哪些表述，反對哪些表述。51%的受訪者贊同斯大林是個英明的領導人，39% 的受訪者反對。56%的受訪者贊同斯大林做的好事比壞事多，只有33%的受訪者反對。42%的受訪者贊同現在的人夸大了斯大林在鎮壓中扮演的角色，大約39%的受訪者反對。43%的受訪者贊同斯大林是殘酷的暴君，47%的受訪者反對。一個奇怪的結果是：70%的受訪者贊同斯大林監禁、拷打、殺害成百萬無辜的民眾，只有16%的人不贊同。只有28%的受訪者感到蘇聯贏得“二戰”勝利的榮譽相當部分不應歸于斯大林。

這些數字并不表明幾乎一半的俄羅斯青年是斯大林主義者，相反，大多數俄羅斯青年似乎對斯大林采取褒貶參半、不明確或不一致的觀點。這導致他們在一些問題上支持斯大林，而在另外一些問題上反對斯大林。只有一小部分俄羅斯青年似乎對某一方面采取強烈的態度。當我們把這些人的態度按一定比例分成塊，結果是相似的：俄羅斯青年的觀點不是極端化的，而是聚集在中間。只有12% 的受訪者被認為是一貫支持斯大林的，只有14% 的受訪者可以被認為是一貫反對斯大林的。

因此，看來俄羅斯青年對斯大林的態度是褒貶參半的。盡管有些人從結果中獲得稍許安慰，即堅定的斯大林主義者不是普遍存在的，但是對斯大林的褒貶參半的態度本身就是讓人擔心的。這表明：俄羅斯非常需要采取系統的非斯大林化運動，而且這種需要日益迫切。我們的調查數據表明：俄羅斯青年對斯大林的態度正變得越來越肯定。與2003年、2004年的13%相比，2005 年將近19% 的受訪者說他們明確或很可能投票給斯大林。

有的讀者可能會提出疑問：我們的調查是否能真正地把握俄羅斯青年對斯大林的真實態度。我們也這樣懷疑，因此我們設計并觀察了4個重點小組，于2004年12月由列瓦達分析中心在莫斯科和雅羅斯拉夫爾市的大學生中進行民意調查。在每一組，參與者可以公開表達對斯大林的肯定或褒貶參半的態度。他們的話語表現出一些共同思維。莫斯科一青年這樣解釋他為什么會投票給斯大林：因為我們在斯大林領導下贏得了“二戰”勝利，國家的經濟增長率是非常鼓舞人心的。一名來自雅羅斯拉夫爾市的女青年表達了同樣的感情。在同一組里，另一男青年的結論是：如果斯大林活著并競選總統，他將基于斯大林的“競選活動”來決定支持還是不支持斯大林。

這些陳述中最驚人的地方是俄羅斯青年的無知。缺乏知識并不是偶然的， 除了戈爾巴喬夫執政時期進行的最初的歷史重評，俄羅斯的教科書越來越少正式地批判斯大林。2003 年，俄羅斯當局在普京的贊同下，從公立學校的教科書中去掉了伊戈爾·多盧茨基撰寫的《20 世紀祖國歷史》一書，這是一本因全面細致地討論斯大林的鎮壓及其在“二戰”中的壞作用而廣受歡迎的教科書。2005 年4 月，普京宣稱，“蘇聯的崩潰是20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這一聲明受到2005 年接受民意調查的18% 的受訪者的贊同。2005年5月，在歐洲紀念“二戰”勝利60 周年之際，普京堅決拒絕了布什政府提出的要他譴責1939 年《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及附加協定的請求。

當今的俄羅斯青年把反法西斯戰爭勝利與斯大林緊密地聯系起來。一名雅羅斯拉夫爾市的青年堅持認為，“斯大林不像被描繪的那樣壞，當他掌權的時候，他真正做了一些好事情，然后因為害怕失去權力，他開始了壓制”。另一青年告訴我們，在斯大林統治下的確有些壓制和饑餓，但正是在他的領導下，我們贏得“二戰”勝利。他懷疑那些批評斯大林功績的俄羅斯人。與此同時，他擔心那些談論蘇聯歷史黑暗面的人可能想削弱俄羅斯。

當問及受訪者從哪里得到關于斯大林的信息時，大多數俄羅斯青年說首先是來自電視，其次來自學校和教科書，最后是父母、祖父母和政府官員。在莫斯科一個以“民主人士”為主的小組中，一名大學生說從學校和他的祖父母那里得到斯大林的信息。主持人問他：“你的祖父母關于這個時代告訴你什么了？”他回答說：“斯大林沒做什么壞事情。盡管斯大林已不在世，他們依然說斯大林同志是個偉大的領導人等等。”當主持人問這種回答是出于恐怖還是真正的信仰時，有些受訪者回答是“習慣”，另一些受訪者回答“有些是習慣，有些是信仰，有些是濃厚的敬仰之情”，在這一組的另一受訪者馬上回答：“我的家庭沒有人告訴我關于斯大林的任何事情”，隨后，當問及“GULAG”（古拉格）縮寫代表什么含義時？他承認自己不知道，他說：“我很熟悉這個詞，但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能夠使俄羅斯青年相信斯大林在他們的國家歷史上不是個中性的或值得肯定的人物嗎？答案是肯定的，但這只能通過大規模努力，得到國際社會贊助者的支持才能實現。像世界各地的青年一樣，俄羅斯青年不可能挑戰他們自己的觀點。他們需要外界的幫助。開展大規模的關于斯大林的教育不容易。存在許多困難，包括普京政府，似乎都在致力于隱瞞真相。值得慶幸的是，至少有些受訪者似乎想知道更多的歷史。在2005 年的民意調查中，將近39% 的受訪者說他們對斯大林統治時期的歷史感興趣，想知道更多的歷史。許多受訪者相信他們需要知道更多斯大林時期的歷史，以便使他們不會重犯錯誤。

趙緒生：中共中央黨校黨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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