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多元PK金融霸權,美國百年孤獨終結?
陳柳欽 2008-11-27 光明網-光明觀察
作者:陳柳欽
孤獨至少有兩種境界。一種是閉塞中的孤寂,一種是高處不勝寒的慨嘆。前者是無奈的酸澀,后者則是志得意滿的奢華。如果說加布里埃爾·加西亞·馬爾克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百年孤獨》中
早在20年前,耶魯大學教授保羅·肯尼迪在《大國的興衰》一書中預測,由于過度擴張,美國霸權即將終結。一時間,“美國衰落”成為全球政界、學界和商界的熱點話題。今天,“美國終結論”再次被擺到了桌面上。在國際上,美軍深陷伊拉克、阿富汗戰爭困境,且面臨俄羅斯在中亞的強勁挑戰。在國內,五大投行三家垮臺,“華爾街風暴”引發“金融海嘯”,美國經濟面臨冷戰結束以來最嚴峻的挑戰。
20世紀,僅有200多年歷史的美利堅在群雄逐鹿中站穩腳跟。硝煙彌漫中,美國成就百年霸業。一覽眾山小的優越讓美國盡享奢華的孤獨。在昔日霸主們面對一片狼藉時,美國以一個占全球約3%人口的國家創造了二戰以后長期高達全球GDP30%左右份額的神話;而并不懼怕高處之寒的美國人則用一個多世紀的時間培養了極度奢華的生活態度。目前,美國以全球3%的人口消費了全球25%左右的石油以及其他的化石能源,以匯率計消費了全球約30%的財富。20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蘇聯的解體,日本和德國陷入經濟發展低迷狀態,美國已經沒有強大的政治軍事經濟對手,從而在政治、軍事和經濟三個方面全面確立了世界霸權國的地位,金融外交為維護美國的霸權利益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一定程度上,即便是日本、歐洲、抑或崛起中的“金磚四國”,都難以單獨與美國分庭抗禮。美國之所以稱雄于世界,歸根到底是由其強大的金融實力決定的。1944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建立后,美國憑借美元的特殊地位,在全球范圍內縱橫捭闔、翻云覆雨。雖然美國經歷多次沖擊,也曾一度處于風雨飄搖之中,但其霸主地位至今依然牢固。原因之一,就是美國是地地道道的“資本運作”高手。經過200多年的演變,美國擁有當今世界上最發達的以投資銀行和資本市場為主導的金融體系。在資本市場上,投資銀行是靈魂、核心和樞紐;一定意義上,投資銀行也是美國國家機器的靈魂、核心和樞紐。在美國,投資銀行作為一個資本密集型和知識密集型產業,不僅云集了最優秀的人才,而且廣泛應用各種先進科學方法,例如數學方法、物理學方法、現代系統論和控制論方法等。但奇怪得很,在美國很難找到一本《投資銀行學》教科書,原因據說是華爾街寧可口口相傳,也不愿意留下文字而泄露商業秘密。的確,華爾街有著太多的鮮為人知的秘密!從華爾街到華盛頓,有著無數的或明或暗的通道,投資銀行家們經常在政客和金融家之間,不停地轉換角色。通常情況下,美聯儲主席和財政部長人選,要么來自投資銀行,要么來自國防部。現任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和財政部部長保爾森就是明證。“今天是行長,明天是部長;今天是部長,明天是行長”——80多年前列寧抨擊金融資本全方位滲透于資本主義國家機器時描述的情景,依然是當今金融帝國的真實寫照①。
美國長期實行“雙赤字”政策,國民儲蓄率近乎零,但美國依然是“老子天下第一”。原因很簡單,就是美國憑借金融霸主地位,毫不吝惜地消費窮國提供的廉價商品和資本。在全球化旗幟下,國際壟斷資本幾乎滲透于全球的每一個角落。美國打噴嚏,全球就感冒。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美聯儲主席就是“世界中央銀行”行長,美元利率變動牽動著全球金融市場的神經。美國通過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全球范圍內貫徹其金融戰略與政策意圖。美元是美國的利益代表,美國享受了一國本位幣與國際本位幣重疊結合的好處,即世界使用美元,美國生產美元,信用造就美元,由此美元構成了美國金融霸權的核心。多印美元,美國將本國的通脹轉嫁到全世界,控制匯率,通過美元的升值和貶值對世界各國財富的進行掠奪,由于美元人為地定期貶值,使得各國持有的美元債務急劇縮水。而美國正是一直靠大肆對外舉債、利用全球各國的財富來發展、維持自身。然而,一旦昔日盟友出現趕超自己的跡象,美國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打壓。打壓方式有時被掩蓋得惟妙惟肖,有時也是赤裸裸的。在1970年代,石油危機對美國產生了巨大沖擊。1971年,隨著美國越來越不堪黃金外流、美元泛濫的重負,宣布放棄“金本位制”,從此美國憑借自己的印鈔機可以任意操縱全球貨幣匯率,并無限制地增大自身赤字,將自身危機轉嫁出去,這標志著美國金融霸權的徹底建立。到了1980年代,日本發展勢頭開始令美國恐懼,1985年,美國經濟由于巨大赤字再次陷入危機,但美國政府卻強迫歐洲和日本在美國簽訂著名的《廣場協議》,強迫其他國家貨幣大幅升值,成功轉移了本國的金融危機,再次出現了“美國危機,世界埋單”的情景。
美國著名學者羅伯特·基歐漢(Robert Keohane)1984年出版他的名著《霸權之后》時,他力求描繪一種樂觀前景:在美國國力衰落之后,它依然可以利用其主導下建立起的國際機制維系其地位。翻檢近百年的人類經濟歷史,盡管各個國家在追趕未來的時光隧道中遭遇了許多不確定因素的干擾,但華爾街的強勢地位似乎從來沒有被分化和削弱,甚至還在現代金融理論的支撐之下甚囂塵上。曾幾何時,在全球商業銀行的座次上,排名前10的幾乎都為美國所壟斷,至于那些呼風喚雨的投資銀行,他們不僅可以操控大宗商品的定價權,而且壟斷了經濟話語權。
但在當下這場金融風暴中,美國不僅面臨著國力的揮發,更重要的是,美國建立的國際機制以及美國放任的市場體制也在遭受否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發布的《世界經濟前景》中有文章指出,根據對過去30年發生在17個國家的113次金融危機進行分析,那些擁有“盎格魯-撒克遜(Angles-Saxons)”式金融體系的國家爆發金融危機時,遭受的經濟損失比其他國家更嚴重,因為這些國家的金融系統是以更加循環連續的方式運作。經濟發展時,高負債的投資銀行把信貸泡沫吹得更大,但信貸緊縮時,它們也會更快泄氣。回到金融風暴的發源地美國,今天的華爾街驗證了這一點:五大投資銀行中,高盛集團和摩根士丹利公司獲準向商業銀行轉型,排行第三和第五的美林證券和貝爾斯由于瀕臨破產被收購;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則因收購談判“流產”遭遇破產命運。如今,當華爾街金融巨頭一個又一個從山峰跌入谷底時,當投行們無奈地消弭在自己編織的肥皂泡中時,美國失去的也許不僅是一條財富增長的脈道,同時也失去了向全球發話的聲音。
遭到次貸危機重創的世界各國都在思考同樣的問題:世界迫切需要構建不依賴于美國的多元化貨幣金融體系和公平公正的金融新秩序。此次美國金融危機造成的巨額損失應該使我們深刻認識到,境外金融投資的高度風險性,美國以其美元霸權地位對世界各國財富進行掠奪的本質。
這場危機還在繼續,但已有媒體開始為“‘盎格魯-撒克遜’資本主義”起草訃文。歐洲改革中心首席經濟學家西蒙·泰爾福德(Simon Telford)在《國際先驅論壇報》上發文說,過于揮霍和自大,“這種模式毫無疑問應為金融的過度擴張承擔責任,但卻可能會把問題簡單化。”他很樂觀地斷定,金融危機并不能完全否定“美國模式”,“危機結束后,美國的國力還會恢復。”如果現在就作出美國喪失了全球金融系統中超級大國地位的判斷還為時過早。的確,無論是依靠亞洲國家的金融實力,還是中東及歐洲地區主權財富基金的吞吐能力,他們都可以在新的國際金融平臺上扮演超越以往的重要角色,并推動世界金融體系邁向多極化。但是,僅僅一次華爾街危機還不足以讓美國金融霸權分崩離析。我們需要特別指出,華爾街金融重組固然可以在美國本土產生阻抗金融危機和延緩經濟衰退的作用,但卻增加了其他經濟體甚至全球經濟的不確定性。一方面,大量的華爾街金融機構在并購重組中需要獲得更多的資金增量,而在國內信貸緊縮和短期資金供應不暢的前提下,他們勢必會從其他國家和地區尤其是新興市場國家大量抽走原先的投機資本,從而可能加劇這些國家金融市場的動蕩和風險。另外,全球經濟的主導權目前依然掌握在美國手里,在美元支付體系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和由美國掌控的國際經濟組織格局未能發生變盤的前提下,為了保護自己和鞏固霸主地位,美國還會通過發行國債和驅動美元貶值向全球輸出風險,全球經濟將進一步為華爾街買單。也就是說,即使美國金融霸主地位的終結,也不意味著美國的最終衰落,在迄今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中,美國依然是最具活力的大國,危機還有希望轉機。正如我們常說的美國超級大國地位的結束不等于美國的衰落,更不等于整個資本主義的滅亡,這只是一次國際格局和洗牌的重新調整。
但并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樂觀。有人認為,金融霸權是美國霸權的核心,此一霸權由于金融大鱷的玩火自焚而危若累卵,并且導致了美利堅帝國“歷史的終結”。世界新的歷史,也由此開始。美國作家約翰?格雷(John Gray)2008年10月6日在澳大利亞《時代報》發表評論說,“這是美國從權力巔峰跌落的時刻。”盡管作者也認為美國經濟在危機結束后會重新恢復,但是,“這是一個歷史性的地緣政治變動的時刻,世界均勢已經不可逆轉地改變了。二戰以來美國領導的時代,結束了。”約翰·格雷說,冷戰后連續幾屆的美國政府都“教訓”其它國家采取美國的金融模式。但現在,美國金融嚴重依賴于外國資本的流入,而這些資本正主要來自那些拒絕美國模式的國家。“這些國家是選擇繼續支持美元作為世界儲備貨幣還是把這看作按自己利益打破經濟權力均勢的一個機會,無論如何,控制權都已經不再屬于美國。”
美國學者金德爾伯格(Kindlebeger)在所著的《世界經濟霸權1500-1990》一書中寫道,近現代以來霸權國家的交替都伴隨著兩大過程:一邊是衰落霸權全系統的金融擴張,一邊是新興霸權金融力量的積聚。當新興霸權獲得了足夠的“巨額融資”能力,國際金融中心隨之改變,霸權地位也隨之改變。世界金融中心從阿姆斯特丹轉到倫敦再到紐約,世界霸權也從荷蘭轉到英國再到美國,歷史一再證明了這種“巨額融資”能力與國家興衰之間的關系。金德爾伯格同時強調,一個國家的經濟最重要的是要具有生產性,但多數金融帝國的經濟都走上了一條從生產性到非生產性發展的道路,這就使這些金融霸權有了生命周期的性質,從而無法逃脫由盛到衰的宿命。正如中國人相信富不過三代,專家似乎相信繁華不過百年。金德爾伯格(Kindlebeger)認為,主導世界經濟的霸權中心以100年為周期發生變更。歷史為這一觀點做了最好注腳。幾百年來,歐洲幾個國家則輪番上陣,享受世界之巔的榮耀。16世紀的西班牙和葡萄牙、17世紀的荷蘭、18世紀的法國、19世紀的英國,沉沉浮浮間,曾經的輝煌一一湮沒在歷史潮流中。
歷史會再次重演嗎?20世紀,美元得以獨霸天下,美國得以傲視群雄。然而,時間剛邁入21世紀,華爾街就用悲鳴敲響了警鐘。有人說,左右世界經濟霸權的核心要素是貨幣。有人說,金融是現代經濟的核心。在布雷頓森林體系早已崩潰的今天,在全球金融中心華爾街劇烈動蕩的今天,美元的強勢地位岌岌可危,美國的經濟霸主地位面臨空前挑戰①。當今,國際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美國越來越難以得心應手地對付這些挑戰。未來美國的全球地位是否會下降,將取決于美國能否有效調整自己的霸權模式,適應新的世界。
對于未來的世界金融體系,當前全球化的局勢已經很難再有一個霸主能在國際金融界獨大,像在幾個月前走在華爾街上,誰會想到一場風暴將要降臨?歐洲想與美國爭奪金融霸權,也一再希望拉上中國、印度等新興國家,這些現實證明,霸權時代已經過去,只有合作才是全球化時代唯一的答案。每一次國際貨幣體系的更替,都要經歷一個由亂到治的“戰國時代”,都要經歷一個大國之間角力與博弈的過程。現在就處在這樣一個時期,每個國家都在努力表達自己的觀點,提出自己的方案。現在看來歐元是最有優勢的,但是它也有自己的軟肋,那就是歐盟不是一個國家,歐盟需要不斷協調成員國之間的利益,這個成本是很高的。將來任何一個以借錢為基礎的金融帝國都不可能支撐下去。金融中心的多樣性將成為新的多邊地緣政治的特征。世界可能呈現歐、美、中“三強鼎立”的新金融時代。
歷史像一條崎嶇的山路,過程中永遠看不到山頂的目標,然而當人們真正到達山頂,彼時的目標已經成為此時的起點。凡常的人是在互相推搡中,從山腳移到山頂。非凡的人卻會在山腳時,立定一處,遙望頂峰,確證標的的位置,然后開始上路,心中永遠有“標的”的位置,無論山路平坦,還是崎嶇婉轉,又或峰回路轉,心中的“標的”與山頂的實處總是維持著強大的向心力,在順境中以順和的心態,闊步前進;在逆境中以逆定的心態,頑強邁進……
世人禁不住揣測,百年繁華終歸還是迎來夢魘時刻?如果夢魘成真,那么難以為繼的絕不僅僅是美國的奢華孤獨。當全球化浪潮一波高過一波,閉塞的孤寂再難尋覓。而半個多世紀的巨量資源消費讓專家開始思考,人類或將面臨一場全面、深刻的全球大時代革命,一場思想、價值觀、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制度體系、資源利用方式的全面革命。
注釋:
①徐洪才:《美國金融霸權中的“投行思維”》[N],《上海證券報》2007年3月26日。
①張紅:《美國經濟霸主百年孤獨終結?》[N],《人民日報(海外版)》2008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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