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國已變成了雅典、迦太基和大不列顛型的海洋國家
改革開放三十年帶來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結果之一,是中國從一個“農民”變成了“商人”。我們民族的5000千年經濟生存方式由“傳統農業內向型”正在或已經很大程度上變成“依賴海洋通道的外向型”,這是真正的五千年文明未有之變局。因為文明變遷和社會變遷的最根本的動力來自經濟生存方式的變化。正是這種最深層的變化,帶來了中國當今在政治、軍事、外交、教育、法律、道德、價值觀、生活時尚等等從物資內容到精神內容的社會整體轉型。我們在改革開放的不經意之間,從經濟生存形態上變成古代的雅典、腓尼基、迦太基、中世紀的威尼斯、近現代的荷蘭和英國。
作為海洋國家應該怎樣獲得長久的安全,兩千多年的歷史經驗似乎明明白白放在那里了:“金錢走到哪兒,炮彈跟到哪兒”,這是符合正義的。因為自由貿易符合自由、平等、幸福的正義原則,保護自由貿易同樣是正當的。炮彈打的是破壞自由貿易秩序的搶劫者,保護自由貿易的參與者。
當前中國已迅速蛻變成海洋國家,卻在心理上和行動上對這種蛻變基本沒有準備。因此很快會發現一系列前所未有的麻煩會讓我們感到措手不及、應接不暇。當前中國就像一個被迫經商的人,行走在強人出沒的深山野嶺中討生活。
二、成為海洋國家必須支付的“代價”
中國作為海洋國家若以當代最強國為對手,我們傳統的防止海上入侵的任務,在常規戰爭水準上尚難以承擔,再新添了更為沉重的新任務,即在戰時維護“國家海上生命線”以及海外維系本土生存的“重大利益地區”的安全。所謂舊問題沒解決,新麻煩又至。
事實上,本土的安全并非建立在常規力量之上,根本上依賴核威懾的存在。而“國家海上生命線”和“海外重大利益地區”的安全,我們在常規戰爭水準上,目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這樣,在許多國際事務方面和利益沖突方面,還必須看那些能夠威脅我海洋“穴位”國家的臉色。最近一例是美國國務卿希拉里1月29日在法國揚言:中國若在制裁伊朗問題上不與美國合作,就要考慮切斷中國能源生命線。這是明火執仗的政治訛詐!
南海主權問題包含新舊兩大任務的內容,作為傳統主權范圍的領疆應該予以捍衛,作為“國家海上生命線”的可控部分,也應得到??捍衛。南海主權對未來中國有三大意義,一是海底資源和漁業資源的經濟利益;二是“國家海上生命線”的可控部分,三是國防上廣闊的戰略縱深價值。如果南海主權喪失,那么經濟、交通、軍事三大利益方面的巨大損失是不言而喻的。
前所未有的“國家海上生命線”問題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是中國的“死穴”,如無有效的軍事保護能力,那么中國在國際上同海權強國發生重大利益沖突時,將不得不作出重大讓步,甚至接受屈辱,這是毫無疑問的。
三、如何擺脫困境的根本思路
上述這些棘手的問題和任務要解決到讓國人滿意的程度,一支強大的中國海上軍事力量的崛起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強大的海軍建設還沒有任何實質性動靜,周邊國家和老牌海權大國就已經惶惶不可終日了。一場新的亞洲軍備競賽實際上早已開始,各國只是只做不說而已。軍備競賽最終能夠解決問題嗎?也不見得。基本的情況判斷是:建成強大海軍不一定解決所有問題,但沒有強大海軍,問題就變得更麻煩、更糟糕。
和平解決的前景也是有的,那就是等待亞洲的政治生態發展到歐盟的狀態,統一市場、統一貨幣、邊界開放、統一的軍事外交政策等等出現。那是國家間的領土、領海之爭轉換為更大的統一的“亞盟”國家內部的“州”與“州”的地盤之爭。雖然這種依賴“國際協作”解決問題的前景十分動人,但畢竟亞洲的政治整合程度離歐洲還有漫長的距離,人們有耐心嗎?
還有就是效仿二戰從海上霸權寶座鐵落下來的英國人,把“國家海上生命線”緊緊系于同美國的“鐵哥們”關系上。不過這種關系一般是“老板與伙計”,不要期望老板能夠平等對你,當美國總統小布什過生日時,還要學學英國布萊爾首相,別忘了給美國總統買件名牌羊毛衫。這種海權上“搭便車”固然省力又省財,但卻以放棄國家尊嚴為代價的。以我民族自命不凡的個性和漢唐強盛的歷史鞭策,我們會做出英國人的選擇?
要妥善中國海權戰略問題,首先必須尋找到中國海權戰略現實的邏輯出發點,這就是未來世界前景的不確定性,即我們無法確認、保證經過人們的努力,世界將永遠擺脫了千年的戰爭與和平的周期循環。所以中國的海權戰略必須應付世界重回弱肉強食的“霍布斯時代”的可能性,這就必須建立強大的海軍。事實上當今國家只要有能力的都這么行事。
如果外部勢力認為中國這種防御性的措施是對國際安全的威脅,那不是無知就是別有用心。我們決不可因為“中國威脅論”,而不去彌補自己致命的“死穴”,我們不能冒子孫后代在強加給他們(也可能提前給我們)的戰爭面前束手就擒的災難去實踐永久和平。
21世紀是太平洋地區崛起的世紀,換個角度看問題,也是世界沖突中心由歐洲向亞太轉移的世紀,這恐怕對中國未必是好兆頭,在地緣政治上,中國已經“歷史地”進入世界的中心地帶,不像加拿大地處世界邊緣地帶,相對與世無爭。即使我們抱有最大的和平誠意,但周邊卻“樹欲靜而風不止”。誠然,不止一次地有人提出:只要中國自行毀掉核武器,就能贏得潛在對手和周邊國家的安全信任。但如果不能保證世界已經徹底告別弱肉強食的“霍布斯時代”,這就是最愚蠢的想法。沒有武力威懾為背景的和平至今沒有存在過,只存在于理想的境界,而這個時代還遠未到來。
同樣,從根本上理清國防思路后,中國海權戰略的制定也就有章可循了。中國和未來主要的“國家海上生命線”為南海——馬六甲海峽——亞丁灣之線,據幾年前的統計,已有1億8千萬人的職業生計直接和間接依賴這條海上生命線。確保這條生命線的暢通無疑上升為國家核心利益,此線不保,國內將陷于社會激烈動蕩。中國陷于動蕩這世界也將陷于動蕩。但要做到軍事上的絕對控制,目前尚無力做到,即使能夠做到也會帶來很大副作用。因為像日本、澳大利亞等許多國家的海上生命線與我們重合與印度洋,誰控制了自己的生命線同時意味著對它國的控制,而每個國家都不愿被它國控制。所以,比較妥善的對策,目前中國海權戰略目標以不追求絕對控制為宜,而以追求“確保相互切斷”的威懾能力為宜,這樣我們在保障自己生命線的同時有不過多地刺激他人,在追求遠洋防御的同時表明自我約束的誠意,從而讓世界明白,中國的海權戰略僅僅為了防止他人對我“國家海上生命線”的圖謀不軌,而非以此為借口進行傳統西方式的海上擴張。
四、具體應付手段
中國的誠意能否換回他國的誠意不是我們的愿望所決定的,像印度、日本、越南等國企圖利用海上生命線反制中國也是情理中的事情,畢竟人類還沒有超越“安全困境”時代,國際關系本質上是軍事關系,霍布斯有言:自然狀態的人與人的關系本質上是每個人對每個人的戰爭的關系,那么無政府狀態下的國與國關系本質上也就是軍事關系,盡管人們厭惡并正在絞盡腦汁改變這種關系,但前景難測。因此,相互制衡仍然是求得海上生命線安全的必要途徑。比如,印度陸軍不強,但海軍似有挑戰中國海上生命線的能力,他對中國取“以海制陸”的策略,但印度能源有依賴核能為主的趨勢,中國只需具備中、短程導彈覆蓋印度全境的能力,就可“以陸制海”。這也符合“相互確保能源切斷”的威懾原則,沒有追求絕對優勢。
日本與我海上生命線重疊,和則相互提攜,皆大歡喜。不和則勢同水火,有你沒我。我們過去長期放棄遠洋海軍建設并沒有什么效果,日本的航母建設步伐加快、始終追求對中國海軍的優勢,歷史上甲午戰爭前夕的景象綽約隱現,令人憂慮。中國何以處之,自當明了。
更為嚴峻的是2010年1月25日,為脅迫中國加入對伊朗的經濟制裁,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在法國巴黎一次講話中,第一次公開把中國海上生命線當作施壓籌碼來使用,我們能長期容忍這樣經常被外交訛詐嗎?中國似乎也應該向外界表明,一旦有人在玩弄海上生命線方面超出中國的最后底線,危及中國國家核心利益,當常規力量不足以捍衛海洋生命線的話,要考慮核威懾的跟進。
總而言之,中國海權戰略的發展和建設既是國內和諧社會的需要,也是國際和諧社會的需要。對于日益融入世界經濟一體化的中國而言,未來百年在國防上的致命軟肋,并非是本土防御問題,而是國家海上生命線如何能夠在戰時有效維護問題。
倪樂雄,上海政法學院國際事務與公共關系學院教授
相關文章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