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恥感”的文化是危險的

劉加民

八十年代末，我在一所學校教書，談及當時被緝拿的公安局長的荒淫和墮落，到了連路邊店小姐都不放過的程度。我問同事，如果咱當了這么大的官，會怎樣呢？我本來以為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清正廉潔，堅持正義，為老百姓做點事兒。不料得到的回答是：至少比他多撈點兒，而且不出事兒。在玩女人方面，還是要上幾個檔次，路邊店的野雞是不沾的，怎么也得是在校大學生吧。

當時說得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所以給我深深的震撼，很多年忘不了當時這位為人師表的人的神情和語氣，他對社會深深的怨憤和不平，對傳統美德德的絕望和厭棄，都在這一句平常的聊天話語之中了。后來我離開了故鄉，也離開了學校，但是我經常會想到八個字：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比如，我們“60后”小時候，如果有人問：“小子，你長大了干什么？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當警察，當解放軍叔叔，抓壞蛋，打鬼子！看見壞人壞事，叭呴，我一槍崩了他！”可是現在，我很難聽到這么是非分明的童聲了。孩子們也許會說：“我長大了當貪官，泡美女、住別墅、出入前呼后擁，大奔、寶馬、凱迪拉克……”；有個特別流行的手機彩鈴，用童聲說的是：“等我有了錢，把電視臺包了，將最惡心的段子，在午餐和晚宴播出，讓全國人民都吃不下飯！”

世風變得令人恐怖，令人不寒而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杭州西湖岳王廟前奸臣秦檜夫婦的塑像，總是留下游人唾棄的穢物，可是現在，多少人在這兩個千古奸臣的塑像前默默祈禱，希望自己也能夠升官發財，為富不仁。或者不能流芳千古，也要遺臭萬年。不久前一位老家的官員來北京，什么地方都不去，只去恭王府——史上最貪婪的公務員和珅的府邸。給我的理由就是：如果能夠學到和珅萬分之一的智慧和魄力，我就不會四十多了還是個科級，去和大人府上看看，也許會粘上點好運氣。我只好領他去了恭王府，我原來以為這里會游人稀少，畢竟貪官污吏的舊居，總是令人感覺不美好。可是去了才知道，這里早就是人流如織，絡繹不絕。前來瞻仰的官員模樣的人太多了。停車場上好牌照的外地車輛，比比皆是。《和珅傳記》之類印制惡劣得圖書，理所當然成為游客的必買商品。當和珅的舊居成為地方官員朝拜的圣地，成為萬人敬仰的名勝，我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們失去了最最基本的人類底線道德。失去了是非、善惡、真假、美丑的基本判斷，他們唯利是圖 ，是非不分，寡廉鮮恥。

在影視、圖書、網絡行業，一批批曾經是歷史大反派的人物紛紛出場，為壞人翻案，成為流行的熱門。在網絡游戲里，血淋淋的暴力和色情，成為少年每日必修的課程。反社會 ，反人類、仇恨、冷酷、慘無人道，最觸目驚心的情景和畫面，充斥其中。有些玩具商，竟然提供仿真的人體器官（含生殖器官），血淋淋的手指頭，會呻吟的骷髏頭，會跳動的心臟。這些東西除了提供一點感官刺激，讓孩子們得到片刻的興奮，還暗含著一些非常負面的思想。比如宣傳及時行樂，宣傳金錢至上，宣傳自私殘忍。一些在傳統的文學藝術里被徹底排斥的東西，比如血腥、驚悚、鬼怪、靈異等，也成為主流未成年人讀物趨之若鶩的好東西。因為，這些東西好賣，讀者喜歡。

當明星大腕的惡心丑聞頻繁震驚我們的心靈，當衣冠楚楚的學者主持人的無恥行經不斷挑戰我們的良知，當貪官暴吏的傳記小說影視作品成為全國人民的娛樂快餐，當戲說歷史，調侃經典，消解崇高，褻瀆神圣成為主流社會的常態文化，當芙蓉姐姐、鳳姐、偽娘、男版lady gaga、小沈陽、袁騰飛這些以丑為美，以變態為美，以嘩眾取寵不負責任的行為為能的東西，每天都囂叫著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糾纏不休，對我們進行強化記憶、魔鬼訓練、徹底洗腦、潛移默化、潤物無聲，甚至西門慶都成了地方政府爭搶的“文化名人”的時候，我堅信，這個時代真的是墮落了。

不久前，曾經導演并拍攝大型歷史文化紀錄片《周恩來》《故宮》《敦煌》《外灘》的朋友周兵先生送我一套精裝中國佛學會推出的《和諧拯救危機》。七集的公益節目，從“世界最深重的危機”、“和諧的根本”、“儒家政治”、“媒體”、“宗教”等主題，凈空老法師娓娓道來，我們的很多迷惑會豁然開朗。其中講到媒體，講到電視，他說：“媒體可以拯救這個時代，也可以毀滅之。”還講到八榮八恥。知恥近乎勇，這是儒家的核心觀念之一，可是如今我們的時代，已經或者正在快速失去恥感，失去了人類文明所賴以存在的那些基本規則，真的是到了最危急的關頭。

20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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