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電影《讓子彈飛》,是一部“對立統(tǒng)一”,具有雙重性格的電影。
她既像一個實實在在的故事,又像一篇浪漫寫意的詩歌;表面滑稽戲謔,其實內涵深蘊;具象的電影語言已經(jīng)精彩絕倫,而抽象的符號、象征和精神卻“隱藏在燈影里”向觀眾召喚,讓觀眾更加欲罷不能。
就像《盜夢空間》結尾處設置陀螺的懸念引發(fā)猜測,就像諾貝爾和平獎評選DALAILAMA、奧巴馬這些爭議人物引發(fā)討論,猜測和討論本身沒有結局,而《盜夢空間》這部電影和諾貝爾和平獎背后的北歐文明圈卻贏得更大的影響力,這是一種“得人心”的術,但是“道”自身的價值,才是決定性因素。
文以載道,電影也載道。我們不能只盯著“術”,認為這是個騙小孩的把戲,而把“論道”虛無化。我們在“論道”的時候,既不能割裂故事情節(jié)與內在精神的聯(lián)系,也不能混淆故事情節(jié)與內在精神的區(qū)別,這樣只能陷入形而上學和相對主義兩種極端,論道論個亂七八糟——應該按照唯物辯證法的方法論剖析電影。
這不是打官腔,唯物辯證法本身是個好東西,姜文導演又是毛澤東的不記名弟子,他拍攝電影一定也是秉承唯物辯證法的方法論。無論從堅持真理還是追根溯源的角度,唯物辯證法都應該是剖析電影的指導思想。
一、麻子與騙子的相會
電影中處處是混搭,神父與木魚混搭,旗袍共墨鏡一處。
因為電影的背景時代,是中西沖突的時代,是軍閥混戰(zhàn)的年代,是革故鼎新的時代,總而言之,就是一個“亂世”。任何一個時代,普遍處在“新陳代謝”的發(fā)展與變化中,而“亂世”的特殊性在于,這種發(fā)展變化以劇烈的矛盾沖突表現(xiàn)出來,具體表現(xiàn)為離奇的錯位與激烈的斗爭。
這種離奇的錯位,從麻匪劫火車開始,是一種身份的錯位,麻匪變成縣長,縣長變成師爺,師爺變成死人,縣長夫人跟麻匪睡覺,護送的官兵被當成麻匪又給槍斃一會。
這種離奇的錯位,也是性情的異化,馬邦德這只狐貍落入獅子群中,在爾虞我詐與趨炎附勢的過程中,逐步套上了革命者的光環(huán)。
無論是曹操與華歆,還是毛澤東與康生,權謀政治的最高境界,都是“任天下之智力(管他媽的君子還是小人),(都能)以道御之”,君子“大”在時時刻刻觀察別人的優(yōu)點,小人“小”在時時刻刻觀察別人的缺點,無論是“肅反革命”還是“肅謀叛逆”,小人都是權力人物身邊必備良藥。小人是機會主義的,自然也是孤獨的,大人與小人的遇合,甚至往往通過一次跳槽,華歆原本是孫權的臣子,而康生原本也是國際派的骨干,馬邦德更是被張牧之劫來的,經(jīng)歷背叛的洗禮,小人再去做幾件大人不方便做的臟事丑事,小人“時時刻刻想騙我(張牧之語)”的事情被大人敲打幾次,小人就會更加孤獨,更加死心塌地追隨大人。
小人的存在,并不因為小人的優(yōu)勢正好是大人的缺陷,只不過術業(yè)有專攻,真正厲害的權力人物,應該像馬基雅維利所說:“一半是獅子,一半是狐貍。”張牧之從麻匪變成縣長,再從縣長變成一個革命者,獅子的霸氣夾雜狐貍的詭詐,經(jīng)歷一個發(fā)展的過程,而成長的試金石,正是鵝城的地頭蛇,“南國一霸”黃四郎!
二、來者不善啊——你才是來者!
就像花姐對黃四郎的諂媚之言:“縣長哪兒能跟您比,他不過是流水的縣長,您才是鐵打的老爺!”
中國是一個地大物博的國家,“物博”給中國的富裕、強大與輝煌奠定了物質的基礎,而“地大”卻給中國的統(tǒng)治與發(fā)展帶來重大困擾,“流官”即異地任官制度,確保中央集權政府對統(tǒng)一國家的控制,但是龐大國家的地域多樣性卻導致語言風俗不通的縣長必須與當?shù)氐暮兰澙蠣敽献鳎拍苓M行統(tǒng)治,這就構成了掌握上層建筑的官僚和經(jīng)濟基礎的地方實力派的二元政治,官僚向國家負責,而地方實力派掌握實際權力,這種二元政治嚴重影響了中國的國家動員能力的發(fā)展與進步。
二十世紀中國革命,是在“帝國主義剝削秩序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以民族革命與社會革命為形式、手段,以提升國家動員能力為內容、目的的大變革,在變革中,地方實力派作為舊勢力,被國民黨和共產(chǎn)黨以相反相成的形式“聯(lián)手”打倒,經(jīng)過毛澤東整風運動錘煉,具有更強動員能力的中共,被歷史選擇,成為新中國的建立者。
不過,張牧之就任縣長的時候,是1920年,五四運動后一年,中共建黨前一年,“鵝城,黃四郎是老大”,至于縣長張牧之,“在百姓眼里是縣長,在黃四郎眼里,就是跪著要飯的。”
此時的縣長張牧之,初步具備一個革命者的人生觀與方法論,從人生觀的角度,他聲稱“老子從沒想過要刮窮鬼的錢”——當然這是當時“百姓成窮鬼,沒油水可榨”的尖銳的階級矛盾所決定的。從方法論的角度,他已經(jīng)初步懂得利用尖銳的階級矛盾,利用逼仗勢行兇的武舉人磕頭,勒令群眾不許下跪,說要給鵝城一個公平,從而樹立自己作為縣長的權威。
但是,此時在黃四郎眼中,張牧之只是一頭獅子,霸氣外露,只有找死的份兒。他設計讓武舉人與胡萬一正一反,一唱一和,逼死張牧之的義子老六——武舉人那句“快!讓大家看看是一碗還是兩碗”告訴我們,有人在捧你的時候,一定要對他的立場清醒,來自對立立場的捧,也許就是殺!
黃四郎的評價,是對于張牧之現(xiàn)實狀態(tài)的正確估計,卻是對于張牧之潛在力量的錯誤估計,時勢造就人物,親人慘死,那份切膚之痛,迫使他拋棄幻想,面對斗爭,他將糅合獅子的霸氣與狐貍的詭詐于一身,以道用術,以術造勢,以勢行道,將黃四郎連根拔起。
“你不就想做老天爺么?這跟收拾黃四郎有什么關系。”
“老天爺都能當,還收拾不了一個黃四郎?”
行什么道?道便是通過革命實踐的人生使命,是私心與公義的對立統(tǒng)一體,對于張牧之來說,既是收拾黃四郎報私仇,又是做老天爺為民除害。
就像毛澤東,他的人生使命,既是縛國民黨之蒼龍,又是“以其道易天下”(梁漱溟語)。
從這個角度來說,張牧之就是毛潤之(玉龍?zhí)弥鞴E大哥語),毛潤之就是張牧之!
三、鴻門宴
當黃四郎聽說張牧之沒有被嚇倒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小看了張牧之,于是,他決定先禮后兵,先擺個鴻門宴麻痹張牧之,再決定是斬首還是收下當狗。
什么是鴻門宴?項羽請劉邦。
項羽是誰,是推翻暴秦的“革命者”,卻因為舊貴族的階級屬性蛻化成時代的反動派,最終被新的革命者劉邦取下項上人頭,高掛曲阜城樓。
國民黨和共產(chǎn)黨的關系也是一樣。
而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一個具有豪紳背景的,舊革命的革命者,新時代的反動派黃四郎在碉樓迎來更具革命性的革命者馬縣長(張牧之)以及身邊的機會主義分子湯師爺(馬邦德)
碉樓宴會,糅合黛玉晴雯子的驚艷和血濺幕布的驚悚,而以黃四郎、張牧之、馬邦德三人的爾虞我詐作為主線,堪稱電影臺詞藝術的經(jīng)典之作!
其間,張牧之為老六報仇的意圖早已堅定,只是在當時尚存有“怎樣報仇”的機會主義傾向,而搜刮黃四郎的錢也是個不錯的方式,不斷咄咄逼人,不求立竿見影,但求試探黃四郎的底線與底細;黃四郎則故技重施,裝窮,還將禍水引向“麻匪”,對張牧之一方的底線與底細進行反試探,并試圖分化張牧之和馬邦德。馬邦德則虛與委蛇于雙方之間,試圖八面玲瓏,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大人有大人的威,小人有小人的能。黃四郎通過讓三個人自殺立威,張牧之通過讓弟兄們潛入碉樓立威。馬邦德則通過夸張自己的膽小好色使自己的形象渺小化,因為小,才足以自保,這種裝糊涂的手段被黃四郎看穿,直贊一句:“高!”
但是,真正讓黃四郎“相見恨晚”的,是張牧之。
第一、張牧之有槍桿子作為后盾,他的弟兄人數(shù)雖少,但是極有執(zhí)行力和忠誠度。
第二、張牧之有膽量赴鴻門宴。
第三、張牧之在爾虞我詐中,體現(xiàn)非凡的應變能力。
第四、張牧之敢阻止他殺黛玉晴雯子,說明他敢于斗爭。
第五、能夠斗爭,敢于斗爭,善于斗爭,更已經(jīng)站在自己對立面。
同志們,臥榻之側,豈容這么危險的人物睡覺!
四、現(xiàn)在官倒是到手了,你倒這么走了!
真正厲害的權力人物,神壇上的他們也許高高在上、恩威難測,但是走下神壇的他們依然是人,而且其私生活與精神世界也許更豐富多彩(誰能想象毛澤東會給手下的衛(wèi)士修改情書?!),他們的霸氣外露通過外露消滅,取而代之的是幽默風趣,謙和平易,他們也有普通人的欲望,只不過斗爭降臨時,欲望一定會被拋棄掉,因為歷史的發(fā)展與電影的發(fā)展都證明,欲望拋棄不干凈的,一定輸!
張牧之在酒宴上咄咄逼人,既是試探黃四郎的底牌,也知道自己的底牌也同時展示出來。他知道黃四郎一定會出手暗殺,因此沒有到自己的臥室睡覺,引君入甕。
但是,他事先沒有通知縣長夫人,結果,縣長夫人在睡夢中被黃四郎派來的胡萬亂槍打死,為什么?是張牧之疏忽么?張牧之這么精細的人怎么可能?
縣長夫人,就是張牧之在甕中放置的誘餌!
從法律的角度來說,張牧之對于縣長夫人被殺,抱著間接故意的主觀態(tài)度。
大家讀到這里,是不是覺得張牧之很邪惡,很不地道?但是政治斗爭沒有正義邪惡之分。
政治斗爭的內在本質是“僧多粥少”,政治斗爭的外在形式是“黨同伐異”,“黨同伐異”的標準,是以我為中心的親疏遠近關系。能夠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把別人的人搞得少少的,能夠把黨同伐異的圈子搞得大大的,“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是每個政治勢力的理想追求的“最正義、最地道的政治斗爭”。
但現(xiàn)實情況是“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矛盾尖銳,斗爭激烈,需要作出抉擇,需要犧牲,舍遠人保近人,舍小利謀大局。縣長夫人,比之六爺更加疏遠,張牧之要給自己的義子報仇,擺在第一位,這個萍水相逢、又有些水性楊花的妓女的性命,在雙方劍拔弩張,張牧之急需引黃四郎出手,讓黃四郎露出破綻的情況下,當然可以被舍棄掉。后來黃四郎的替身楊萬樓,也是死在政治規(guī)則之下的另一冤魂。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廣大的女性朋友們,天下不會永遠太平,太平中也會有些不太平,為了避免縣長夫人的悲劇,千萬別玩“萍水相逢、水性楊花”那一套,機會主義害死人啊。
縣長夫人之死還有一個次要作用,便是試探“湯師爺”,張牧之可能早就感覺到“湯師爺”騙了自己,偷鉆石,拋下自己與縣長夫人幽會,都加重張牧之對湯師爺?shù)膽岩伞?/p>
榮辱與共,肝膽相照,是對于兄弟而言的,是對于君子而言的。對于我們必然遇見的廣大的小人隊伍,這就顯得理想化了。面對欺騙,不可能消滅,只能打擊,在沒有造成致命傷害之前發(fā)掘出來,作為敲打警醒當事人的金箍棒,在具有防奸鋤奸能力的前提下,欺騙的記錄,恰恰能成為孫猴子頭上的“緊箍咒”,駕馭小人而不被小人暗算。正好比張牧之和馬邦德的一次對話。
“你以前騙過我,要是再敢騙我。。。。。。”
“明白,腦袋搬家。”
五、你學我抱著夫人哭的時候就想到這招了!有粗有細啊!
世界上裝什么最難,裝笑容易,裝嚴肅容易,裝憤怒容易,但是裝哭最難。因為一般人都試圖隱藏自己的傷痛、膽怯,表現(xiàn)自己的快樂和堅強,寧愿逞強,不愿示弱。
電影和話劇中,演員最厲害的表現(xiàn)就是“說哭就哭”,此時此刻,便能夠馬上融入角色彼時彼刻的情感中,這是電影、話劇表演的需要。
人生同樣是舞臺,人生的劇本會隨著時間、空間的變化而變化,人的立場必須堅定,因為不堅定立場,說話辦事就沒有信用,沒有信用就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人微言輕不給力!但是,具體的表現(xiàn)方式、工具、手段可以也應該隨著局勢的變化而變化,人在不同的場合下,應該學會扮演不同的角色,能“逞強”固然需要一個人有底氣、有底牌,能“示弱”,更是一個人實力的象征,這份實力,是曾經(jīng)滄海后的豁達,體驗過人生的低谷,自尊不再是外表的裝飾,而是戰(zhàn)勝自我的動力,即使是刻骨銘心的傷痛,也不再煎熬內心,而能為我所用,博取同情,麻痹對手。
能“逞強”,能“示弱”,便能上天入地,遇水化龍,唯我獨尊!
張牧之,便是這樣的人物!
六、我怎么覺得,剛開始呢!
張牧之借夫人之死,綁架黃四郎和城南兩大豪紳,卻發(fā)現(xiàn)綁架的是黃四郎的替身。
“張麻子你真是沒羞沒臊,玩砸啦!!!”
“我怎么覺得,剛開始呢。。。。。。”
革命樂觀主義,是一種歷經(jīng)磨練后的成熟,是一種曾經(jīng)滄海之后的成熟。對于這種人而言,他們能夠勝不驕,敗不餒,不是因為他們刻意克制成功的喜悅,克制失敗的沮喪,而是在他們看來,成功和失敗,優(yōu)勢和劣勢,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互相轉化的,成功時,他們懂得提防失敗的隱患,失敗時,他們懂得把劣勢轉化為優(yōu)勢,反敗為勝,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本質上是唯物辯證法的思維。
革命者和反動派的方法論,本質上的區(qū)別,是是否堅持唯物辯證法,這在這場鵝城斗法中初步表現(xiàn)出來。
反動派是舊秩序的守護者,對于社會的固有矛盾,采取的是放任主義,或者折中主義、調和主義,而革命者是舊秩序的破壞者,對于社會的固有矛盾,憑借智慧與勇氣因勢利導,作為破壞舊秩序、建設新秩序的力量源泉。
國民黨為什么是反動的?他們在革命的大環(huán)境下放任社會矛盾,調和社會矛盾,搞分化,搞平衡,扼殺革命力量,維護表面上的太平。
共產(chǎn)黨為什么是革命的?他們在革命的大環(huán)境下,抓重點,發(fā)動最具有革命傾向的階級群眾的積極性,形成一股強大的民族革命和社會革命的洪流。
在電影中,張牧之帶領兄弟們四處發(fā)錢,一方面是通過這樣的“娛樂行動”,進行組織內部建設,進一步團結馬邦德,在麻匪的真實身份被花姐發(fā)現(xiàn)后,張牧之也沒有去“扼殺”她,反而通過發(fā)現(xiàn)并調動她和黃四郎的矛盾,把她發(fā)展進革命的隊伍。更重要的是,他通過發(fā)錢行動,通過鵝城百姓的驚喜歡呼,初步考察了鵝城尖銳的階級矛盾,沒有調查,可就沒有發(fā)言權哦。
然而,黃四郎所做的,只是派自己的手下,冒充麻匪奸淫民女,在手下與張牧之雙方激戰(zhàn)時,出現(xiàn)在馬邦德面前套真相,意圖分化革命隊伍,但是,張牧之的兄弟們依然團結,花姐成了小鳳仙,馬邦德繼續(xù)裝糊涂,張牧之這個來者越來越不善。這就說明,放任矛盾和引導矛盾,調動出來的力量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這是第一輪鵝城斗法,黃四郎失利的潛在因素,更是第二輪鵝城斗法,黃四郎被連根拔起的決定性因素。
蔣介石有CC和復興社,CC和復興社存在的最大意義不是革命的力量、給力的力量,而是相互制衡的力量,蔣介石并不信任任何一方。當胡萬失蹤,麻匪綁架豪紳事件后,黃四郎想到的,不是胡萬已經(jīng)犧牲,而是胡萬投靠了張牧之,這是由于自己不給力、不團結,對方給力、團結導致的自卑與不信任。
胡萬冒充麻匪在城里搶劫,原本是黃四郎安排的“危機政治”,意在搜刮百姓,也被用來暗殺縣長張牧之。張牧之從胡萬口中得知此信息后,便反其道而行之,帶領兄弟“劫富濟貧”,動搖黃四郎的生財之路,黃四郎為了維護生財之路,就派人冒充麻匪繼續(xù)反其道而行之,“搞亂他們”,不僅分化張牧之兄弟,更將麻匪的美好形象“撥正反亂”。
經(jīng)過這么撥亂反正再撥正反亂,雙方在麻匪問題上的立場達成共識,雙方的共識(博弈論中的共同認識:我知道你的策略,你也清楚我知道你的策略,反之亦然)是:張牧之會繼續(xù)發(fā)錢搞內部建設,美化麻匪形象,而黃四郎會繼續(xù)搶錢破壞其內部建設,破壞麻匪形象。
但是,黃四郎面對張牧之革命隊伍的成長,內心是恐懼的,他急于除掉張牧之。因此,他決定變換策略,不搶錢,殺人!但是,張牧之對于他的變招了然于胸,因為張牧之看到此消彼長,而黃四郎對于張牧之的變招卻一無所知——因為他不知道胡萬已經(jīng)死了,還以為胡萬投靠了張牧之!
胡萬喬裝麻匪暗殺縣長,綁架行動因為黃四郎的替身功敗垂成,張牧之基本上都處在下風,但是張牧之秉承革命樂觀主義,巧妙運用辯證法,在兩派麻匪打來打去,通過炒作使麻匪問題成為鵝城的焦點問題,在這個情況下,讓“胡萬就是麻匪、麻匪就是胡萬”的真相公諸于眾,使黃四郎陷入極大的被動中,認輸付錢,使馬邦德徹底依附。
一切剛剛開始,因為這只是戰(zhàn)術上的勝利,在下一輪鵝城斗法中,張牧之會在戰(zhàn)略、戰(zhàn)術層面上結合運用辯證法,將黃四郎連根拔起!
但是,連根拔起本身,重不重要?值不值得?
七、“調和主義”還是“不斷革命”?!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革命是流血犧牲。
理性之于感性的意義,不在于代替感性,而是為感性服務,通過成本收益的考量,使利益最優(yōu)化,對于個人利益是這樣,對于集體的利益,就更加重要。
老六的仇,要報,難道其他兄弟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么?
因此,對于是否把黃四郎連根拔起,張牧之內心是矛盾的,而他從一開始設定的方針,是讓黃四郎出錢賠償老六的性命——以及夫人的性命。
黃四郎拿出了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張牧之冒名頂替一事又通過張牧之、馬邦德聯(lián)手忽悠過去,占了上風,“報了仇”的張牧之一方,確實是想采取調和主義,“綻顏消宿怨,一笑泯恩仇”的。
畢竟是“驕兵必敗”,他們錯誤估計黃四郎,黃四郎作為既得利益者,被割去一百八十萬兩銀子,肉疼,但是黃四郎依然擁有槍桿子,丟了錢,也能奪回來,順便還能刮到城南兩大家族的錢。
張牧之中伏,雖然最終消滅敵人,殺了假麻子,老二被假麻匪殺害,馬邦德被地雷炸成兩截。
我們可以從馬邦德的臨終遺言中看到,君子和小人能夠接近,能夠掏心窩子,但是不可能同化,不可能肝膽相照,榮辱與共,只可能在恐懼與利用中使矛盾運動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發(fā)展。馬邦德之死,是通過死亡,把這個矛盾消滅掉,和光同塵。
那么,張牧之與黃四郎的梟雄逐鹿呢?能不能通過贖買調和呢?
更不可能!
你給錢,或者不給錢,矛盾就在那里,不增不減。
我滾蛋,或者不滾蛋,矛盾就在那里,不生不滅。
你和錢對我都不重要,但是,沒有你,對我很重要。
因為,只有矛盾,才能消滅矛盾!
八、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張牧之帶領兄弟們回到鵝城,他不僅有必死的決心,也有必勝的信心,因為哀兵必勝!
哀兵必勝,是《老子》的樸素辯證法。
《老子》中還有一段話。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人之道”是什么,是階級社會的剝削秩序。“天之道”是什么,是革命。“天道”與“人道” ,互為前提與結果,在對立統(tǒng)一的運動中推動人類歷史的發(fā)展。可以說,老子的這番話,點出了人類歷史發(fā)展的“然”,至于“所以然”,詳見“唯物史觀”。
鵝城的階級矛盾已經(jīng)到了尖銳的地步,百姓已經(jīng)成窮鬼,正是革命的前夜。發(fā)動群眾,開展革命的“核心”呼之欲出,那便是張牧之。
未必是英雄造時勢,更是時勢造英雄。
張牧之發(fā)揮主觀能動性,運用辯證法,借助黃四郎的貪婪,激化階級矛盾,將手無寸鐵的窮鬼轉變成覺醒的革命群眾,通過斬殺黃四郎的替身,砍了黃四郎的威風,打消革命群眾的顧慮,將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引向碉樓,摧毀了反動派的城堡。
但是,張牧之的主觀能動性,必須通過客觀的階級矛盾實現(xiàn),最終還是為客觀的階級矛盾發(fā)展所服務,為人民服務。
“縣長,這把椅子歸我了。”
“哦。”
圣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知行合一,張牧之以其道易鵝城,通過鵝城革命,張牧之也得道了,畢竟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當慣了革命者,再回去當官,不習慣了。
九、火車里和火車外
“安”字,上面一個寶蓋,下面一個女字。
一個男人,是矛盾的,需要奮斗,但是奮斗就一定不輕松,因此男人也需要安逸,而女人的存在滿足了男人對于安逸的需求。男人追求安逸,就可能失去奮斗的精神,男人追求女人,就可能動搖兄弟立場。這是人性的矛盾,也是每個革命黨轉化為執(zhí)政黨,從凝聚趨向渙散的人性根源。
革命勝利,新的秩序建立,老大反而會更加孤獨,更加感慨“隊伍不好帶了”。
電影的結局頗具浪漫的象征意義。
戴著帽子,穿著長衫,留著長發(fā)的“黃四郎”在火車車尾。他是誰?黃四郎難道沒有死?
黃四郎一定是死的,但是碉樓炸毀之前,他把自己最珍貴的帽子拋了出去。帽子是什么?我們常說扣帽子,就是把一個階級屬性扣給一個人,肉身毀滅了,但是階級屬性不會消亡,始終會有新的一批人,成為新的剝削階級,成為新一輪革命的目標。
老三喊的“上海就是浦東,浦東就是上海”是什么意思?
上海,是中共建黨所在,是文化革命的重要舞臺,而浦東,是鄧小平南巡推動改革開放的重要舞臺,前者,是“體制外”的革命,而后者,是“體制內”的改革,無論革命還是改革,都具有發(fā)展的意義。
體制內外,革命和改革,不是孤立存在毫無聯(lián)系的。
革命者,往往源自舊體制,張牧之出自滿清的講武堂,中共領導人多是民國風骨。
改革者,也必須跳出體制,借力于外,毛澤東、鄧小平,都是跳出體制,才實現(xiàn)他們追求的大變革。
大哥在火車后面追逐,是看到了新的“黃四郎”,他需要和火車斗一番,來拯救火車中的兄弟,與內心的信仰。
火車里的老三,和火車外追逐的大哥,其實也是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的。
聯(lián)系在于,大哥會被當成體制的“鐘馗”,搬上火車中的神壇供奉著,老三也會跳出火車騎上馬,催促火車又好又快地運行。
區(qū)別在于,大哥和老三也許會來一場龍虎斗,也許火車再一次翻車,再來一次革命的循環(huán),也許火車經(jīng)歷風口浪尖,“撥亂反正”的,正是那“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老三。
這不是病,這是命,我們的命找我們來了,只能從命!
后記:好?還沒好透!
姜文導演對于電影的結尾是這樣看待的:未必是張牧之被兄弟們拋棄了,而是兄弟們成長了,覺悟了,反而走到了前面,能夠喊出“上海就是浦東、浦東就是上海”這句話,有變革氣息的老三,總勝過“長亭外,古道邊”的紙醉金迷。
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發(fā)展過程,不是簡單的循環(huán),而是形式上的回歸,內容上的進步。生產(chǎn)力從低到高,公平正義得到更大程度的體現(xiàn),人類活動從自發(fā)趨向自為,人類社會從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這是無數(shù)先輩勇于面對矛盾,調動智慧引導矛盾,解決矛盾的成就。
體制只有更好,沒有最好。如今所謂最好的體制,也是建立在大量的“美元債務”對本國的階級矛盾進行調和的基礎之上,也許,這是最平安的地方,也將是最危險的地方。而充滿矛盾沖突的地方,恰恰將是最有希望的地方,那就是生我們養(yǎng)我們的地方。
學會擔當,學會思考吧!勇敢面對矛盾,調動智慧引導矛盾,解決矛盾!也許此時此刻的行為是積極意義的,換到那時那刻卻是消極意義的,使我們跟毛澤東一樣譽滿天下,謗滿天下,但是,時代因為我們而進步,時代因為我們而偉大,我們的實踐便永不虛無!!!
在此,奉上九四版《三國演義》電視劇的片尾曲《歷史的天空》,作一個應景的結尾。
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錚鳴,眼前飛揚著一個個鮮活的面容。
湮沒了黃塵古道,荒蕪了烽火邊城,歲月啊你帶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興亡誰人定啊,盛衰豈無憑啊。一夜風云散啊,變幻了時空。
聚散皆是緣啊,離合總關情啊,擔當生前事啊,何計身后評 。
長江有意化作淚,長江有情起歌聲,歷史的天空閃爍幾顆星,人間一股英雄氣在馳騁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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