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等華人”的角度析電影《南京南京》
司馬南
在《南京!南京!》這部片子當中有一個卑微的小人物,這個小人物全場貫穿。他就是在南京大屠殺當中自愿保護中國人并將日本人的慘絕人寰的行為公之于全世界的德國納粹商人拉貝先生的秘書。
這位秘書,有海外生活經歷,伺候拉貝先生十幾年,德語極為流暢,說話雖帶有南京土音,卻頗具買辦者的傲氣與自戀,舉手投足帶著小情調小優雅。
實話說,當這個人物屏幕上出現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導演敗筆啊,怎么能選用一個小品演員、喜劇演員、東北二人轉演員、相聲演員在這樣一部嚴肅深沉的戲當中扮演這個角色呢?這樣的角色,范偉能演好嗎?
隨著劇情的步步深入,我的擔心像冰塊放進溫水,不知不覺地被融化了。
作為規定情景中的的人物,他自傲也自私。他眷戀家庭,他不愿把自己這個“高等華人”與那些難民混同一體,甚至他為求得自保而選擇與日本人交朋友直至出賣靈魂。可是這一切,沒有能夠挽救自己的家,可愛的女兒死了,小姨子被奸殺,忍看同胞被一批又一批地屠戮,他的已經典給了魔鬼的靈魂依然備受煎熬,于是,他選擇從容地死去。
當一個典型的自私的中國人被逼得連死都不怕的時候,日本法西斯的殘暴被襯托的愈發鮮明起來,中國人的反抗和不屈便有了更為堅實的歷史邏輯。
洋買辦在那個年代的優越感似乎比今天還要強烈。
當所有的難民逃命傷兵逃命,整個城里一派潰亂,到處都是戰火,乃至尸橫遍野的時候,秘書依然保持這樣的優越感:太太是坐著洋車走的,本人拎著左一個右一個的皮包,嬌氣的女兒,還有小姨等家眷以及傭人跟著他,相對體面地躲到了一個地方。妻子憂心忡忡地問“咱們不會有危險吧?”這位德國納粹的秘書溫婉地寬慰妻子,“不用擔心,我們是給德人做事情的”。
德國人在日本人那里當然是有面子的。日本人對德國人拉貝先生的確給了一點面子。但是,這位秘書的地位注定了必然尷尬的處境。
他點頭哈腰地在拉貝先生身旁當翻譯或副官的時候,沒有問題,他,及其家人似乎有某種保障,沒有生命之虞。可是當他獨自一人在街上面對瘋狂的日本軍人的時候,小命也是朝不保夕的。所以當日本人走過,他每每提前站到路邊,深深地彎下腰去,極力做出謙卑狀臣服狀,像一只小狗面對大狗盡力亮出柔軟的肚皮,表示絕無反抗之心。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家會象南京無數的中國家庭一樣,頃刻之間破碎,慘無人道的日本強盜橫行街頭,信手射殺,南京古城血流成河暴尸成山腥臭難聞……
他絕不是一個值得歌頌的人物,他沒有救國救亡的犧牲精神,當然原本也沒有什么害人之心,在非常緊急關頭,為人之父為人之夫的責任感促使他下決心尋找一種方式來自保。在無數次心靈激烈地掙扎之后,他本能地選擇告密——拉貝先生的安全區里住有很多受傷的中國軍人——這是對同胞的出賣,也是對自己的東家拉貝先生的出賣。拉貝先生苦心經營的安全區被他的出賣行動撕了一個口子,日本人堂而皇之地闖進來批量抓人殺人。
作為回報,日本人給他開了一個“特別通行證”,他用自己僅會的一句日本話滿臉堆笑盡其諂媚,用日語稱日本人是自己的朋友。他以為通過這樣的方式真的就變成了日本人的朋友。在日軍南京司令部長官那個地方,他受到了朋友般的對待。
但是當他回到自己家的時候,適逢日本軍人再次沖進來,他女兒剛剛慘死,而他的小姨子則被拉去充作了慰安婦。他聲嘶力竭地高喊“朋友”“朋友”“我們是朋友啊”。
日本人用獰笑和刺刀嘲弄了他的哭號。
影片中有這樣一幕:拉貝先生接到德國總部命令,必須立刻回國。德國統帥部認為他拯救南京難民是做了德國人不該做的事情,影響了德日關系。無數難民跪求拉貝先生“你不能走”,“你是惟一可以保護我們的人”……拉貝先生先是難過地流淚,繼之也學著中國人的樣子跪了下來,連說“對不起”“對不起”……。
外邊綁著皮箱的汽車開來了,拉貝先生坐在汽車里,秘書(范偉)及秘書妻子也在車里。日本人規定,拉貝先生可以帶一位秘書和家屬離開南京。他毅然地選擇了留下,這意味著和自己的妻子訣別走向死亡,意味著另外一位秘書可以跟著拉貝先生走出這座人間地獄。
訣別妻子那場戲,導演陸川給足了時間。
秘書與秘書妻子準確地演繹了什么叫“生離死別”:淚水、痛苦的表情、做出來的輕松、依依不舍的眼神,再見揮手的沉重……一個特寫鏡頭令人意外,與妻子告別,他反復用手按壓他妻子的腹部,一遍又一遍……
沒有一句臺詞的表演,中國觀眾都看得懂——
我死了。
我們還有孩子。
孩子會活著。
只要孩子活著。
就有希望。
所以,不懼一死。
很多人習慣說中國人不信上帝,余常言之,孩子就是中國人的上帝。在中國,父母之于孩子,全身心的感情投入,強烈的感情皈依,甘愿付出一切的犧牲精神,甚至有了孩子以后不懼死亡的大無畏,絲毫不遜于最虔誠的信仰者。
民族危亡來臨時刻,這一點尤其明顯。
因為我們有孩子,我們民族生生不息;因為我們有孩子,中國人是殺不完的。
影片最后,寫到秘書之死。刑場上,范偉秘書狡黠的眼神里已經完全沒有了間離感,眼前的死亡恐懼、剛才妻子逃生的慶幸、新生命誕生的希冀連同對日本人的憤怒,五味雜陳于范偉秘書的臉上。范偉被五花大綁押赴刑場,那個陰險的日軍官給了他一最后一支香煙(高等華人的優待還在)。范偉從容地抽著,面對這個自己的“日本朋友”,他沒有失態,也沒有罵人,他喃喃自語到“,儂曉得嗎,我的老婆又懷孕啦”——這時,一粒大淚無聲地從我的臉上滾落下來。
在《天下無賊》里邊,范偉用不足兩分鐘時間塑造了一個無膽量、低智商、兼及好色的口吃竊賊,在《賣拐》系列小品當中,范偉扮演了一個肥頭大耳愚笨可笑,利用自己有限的智慧與別人斗法的范師傅,在《南京南京》電影中,他把遠離自己生活的特定年代的德國納粹商人的秘書演活了,在家庭、戰爭、死亡、孩子、殘暴、老板、朋友、金錢諸多顏色涂成的生活畫布上,他殘喘而頑強地活著,最終帶著未泯的良心和無盡的仇恨,死不瞑目。
范偉的成功表演,為這個片子增色不少。
范偉不愧是一個演戲的大材料。
今天某些“高等華人”毫無歷史感,熱衷于鄙視愛國主義,妖魔化愛國主義,看過《南京南京》,他們依舊不改主張嗎?范偉秘書無愧為這些“高等華人”的前輩。呵呵。(2009-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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