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牛逼”備忘錄
趙 磊
(西南財經大學《財經科學》編輯部)
解 題
精英或準精英的話,都有一個共同特點:“牛逼”。
啥是“牛逼”?“牛逼”是老百姓的語言,用精英的官話說,就是“執牛耳”。老百姓不說“執牛耳”,而說“牛逼”(有時還要加上“哄哄”),雖然不雅,卻很生動傳神。
不知道為什么,人一旦成為精英,或準備成為精英,就特別喜歡發表很“牛逼”的高論——我把這種現象歸納為“精英-牛逼定律”。盡管網上已經有好事者把精英的“牛逼”匯集成冊,供大家學習瞻仰——比如厲以寧的、張維迎的、林嘉祥的,但總的來看,在當下中國,牛逼不僅哄哄,而且供大于求,嚴重過剩。本人收集一二,列在下面,以做備忘。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這里事先聲明:本文的“牛逼”,其含義是“牛氣逼人”;即使加上后綴“哄哄”,也只不過是語氣助詞,表明“牛氣非常之逼人”。若有人超出這個嚴肅的范圍,作別有用心的解讀,在下概不負責。是謂“解題”。
“好的市場經濟”
雖然同是精英,但和厲以寧不同,吳敬璉似乎鮮有“牛逼”言論被好事者逮住不放,用我一個朋友的話說: 吳 教授總是左右逢源、滴水不漏。其實, 吳 教授既然是精英道上的人,就很難擺脫“精英-牛逼定律”的宿命。
比如,吳敬璉有一個影響甚遠的“好壞論”,就很“牛逼”,至今依然“哄哄”。他說:“市場經濟是有好壞之分的”,所謂好的市場經濟,就是“規范的”資本主義經濟;所謂壞的市場經濟,就是“權貴的”資本主義經濟——很多年前,在一次小型座談會上,我當面請教他時,他很謙虛地拒絕了這個“牛逼”的專利:“這話是 錢穎一 教授最先說出來的”。
其實,我當時請教的問題,并不是這個“牛逼”的專利究竟屬于誰——我對這個“牛逼”的專利沒有興趣,而是請教下面的問題:“既然您認為美國是‘好的市場經濟’的典范,那么安然事件又作何解釋呢?”
不瞞大家說,我提這個問題時,還真有點幸災樂禍的心態。記得他當時頗不以為然,說了一番“安然事件出現后,美國有好的制度管著”云云,言外之義:即使“好的市場經濟”出亂子,它也是“好的”;就算“壞的市場經濟”不出亂子,它還是“壞的”。
為什么我說這個“好壞論”很“牛逼”呢?舉個例子,如果有人告訴我:“老虎是有好壞之分的”、“大灰狼是有良善之別的”,我敢百分之百地斷定,這個人是把我當作“傻逼”了——因為除了傻逼,就連老實如火腿的羊都知道,把羊當作火腿的老虎和大灰狼,好象并沒有什么好壞之分的。不用說,能把別人都當作傻逼的人,一定是個“牛逼”。
如果自然界真的有什么“好的老虎”、“善良的大灰狼”,那么,所謂“好的市場經濟”,就是“好的老虎”、“善良的大灰狼”的衍生品。拿上面的例子舉一反三,如果有人告訴你:“市場經濟是有好壞之分的”,這話難道還不“牛逼”嗎?也就是說,你被當作傻逼啦。
在市場經濟的本性上,我倒覺得樊剛的看法是誠實的:“市場經濟不講道德”——也就是說,市場經濟是不相信眼淚的。這不,眼下的次貸危機,又一次讓我們領教了“好的市場經濟”是如何“不講道德”的。
可憐的羊當然沒有資格“牛逼”,但它們也不想被當作傻逼。在羊們的眼里,不論是“好的老虎”,還是“不好的老虎”,橫豎都是要吃肉的。所以,當它們看見“好的老虎”和“善良的大灰狼”時,決不會奔走相告,夾道歡迎,像迎接當年的子弟兵那樣:“豬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給咱親人大呀大灰狼”,而是趕緊逃命,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以前連金融危機影響的資格都沒有”
最近在報上看見有人發表這樣一段高論:“現在世界上最安全的國家,不會受金融危機影響的國家是北朝鮮,現在有人提出來要回到這個狀態!我們在改革開放以前連金融危機影響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從一定程度上來講這是一個進步”(見《金融動蕩:中國的應對》,《社會科學報》 2008年12月11日 )。
瞧瞧,怎么樣,夠“牛逼”了吧?見過“牛逼”的,還沒有見過這么“牛逼”的。若問這“牛逼”的專利歸誰?答曰:上海對外貿易學院院長王新奎。能如此牛逼的人,簡直可以與林嘉祥大官人PK:林書記說“你們算個屁”,王院長說你們連“資格都沒有”。
我發現,不論是 吳 教授的“好壞論”,還是王院長的“資格論”,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邏輯:“寧愿生活在有危機的XX主義,決不生活在沒有危機的XX主義”。既然這樣,我真搞不懂,精英們干嗎還要起勁地批判“寧要XX的草,不要XX的苗”呢?
把這個邏輯展開,我們可以得到更牛逼的結論:
——我們改革開放前連得愛滋病的資格都沒有,今天有了是一個進步;
——我們改革開放前連吸海洛因的資格都沒有,今天有了是一個進步;
——我們改革開放前連吃毒大米、喝毒奶粉、舔蘇丹紅的資格都沒有,今天有了是一個進步;
——我們改革開放前連賣淫的資格都沒有,今天有了是一個進步;
……
“那還要市場經濟干什么呢”
次貸危機以后,美國政府搞了一些局部“國有化”,這令自由市場經濟的鐵桿信徒非常傷心。其實,并不是美國政府要當市場經濟的叛徒,實在是市場經濟太不爭氣了。
有人一聽見“政府干預”,就如喪考妣,五雷轟頂。問題是,再不干預,恐怕就不是市場經濟“搞定一切了”,而是市場經濟要被“搞定了”。所以,不僅咱們特色社會主義需要“與時俱進”,而且發達市場經濟也要“與時俱進”。
可一旦面臨這樣的“與時俱進”,一貫激進的精英們就突然扭捏起來。比如,中國政府在出臺4萬億擴大內需的舉措后不久,我看見有一個叫葉檀的“著名女評論家”,在《鳳凰衛視》上憤憤不平地質問:“那還要市場經濟干什么呢?”其口氣之牛逼,大概也只有一千多年前的晉惠帝有的一比了:“何不食肉糜?”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年天下災荒,下人向晉惠帝報告說,百姓“已經沒飯吃了”,晉惠帝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反問:“何不食肉糜?”翻譯成白話文就是:(1)“為什么不吃皮蛋瘦肉粥?”(2)“那還要皮蛋瘦肉粥干什么呢?”
“資本主義無政府狀態被計劃所代替”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曾經指認,資本主義經濟在總體上是“無政府主義”的。對這個指認,直到今天,主流精英大概也只能是以沉默來應對的。
匪夷所思的是,連主流精英都要三緘其口的問題,有人卻偏不認可。恕我不敬,這個人就是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 胡培兆 先生。就在次貸危機爆發前不久,他斷言:“資本主義無政府狀態被計劃所代替”;“無政府狀態已不是現代市場經濟的基本特征”;“經濟有周期波動是難免的,但又不會再釀成大蕭條”。
作為一個“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能夠公然否定馬克思的指認的確是很“牛逼”的。遺憾的是, 胡 先生可以蔑視馬克思的指認,但在次貸危機面前,這種“牛逼”卻顯得是那么的滑稽。看來,否定馬克思的指認不僅需要“牛逼”,而且還要經得起歷史檢驗。
“5•12”汶川大地震以后,如果有人宣布:“從今以后,有小地震是難免的,但再也不會出現大地震了”,我想,連預言家自己也不會把這個預言當回事的。
今天,資本主義無政府狀態是不是已經“被計劃所代替”?經濟周期波動是否從此“不會再釀成大蕭條”了?我想,這恐怕是不會以 胡 先生的意志為轉移的;至于馬克思的指認到底對不對,還是留給實踐去檢驗吧,現成的例子就在眼跟前,美國未來的總統奧巴馬最近斷言:
——“我們眼下已經陷入衰退,我對此沒有半點質疑”。
順便說一句:不論如何, 胡 先生都是我敬佩的學界前輩之一,尤其是我在大學期間,他的文筆和學識,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我在這里先給 胡 先生抱個歉:本文對事不對人,若有得罪,敬請海涵。
“不要問姓社姓資”
著名作家三毛有一句“不要問我從哪里來”,唱紅了整個華人世界;這30年來也有一句話,橫掃了整個中國大陸:“不要問我姓什么”(“不要問姓社姓資”)。這句話有如李逵的板斧,30年一路殺將過來,幾乎是無人抵擋,所向披靡。
這板斧確實很牛逼,以至于今天敢于問“姓社姓資”的人,好象已經被這板斧一路排頭砍去,滅得差不多了。然而,也有人硬是不吃這板斧的,非要問“姓社姓資”不可。比如,中國地球物理學會天災預測專業委員會顧問 陳一文 先生,不知為什么,就和這板斧較上了勁,他說:“自改革開放之初到現在,中國經濟學界,無論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者或西方經濟學者,在理論上從來沒有搞清楚‘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根本區別”(陳一文:《很多問題并不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造成的》,《社會科學報》 2007-5-17 第3版)。
有好長一段時期,我幾乎在板斧面前已經無語了,以為板斧們的“不爭論”,僅僅是個認識問題。可經陳一文這么一說,我才意識到,其實,并不是人們“沒有搞清楚”兩者的根本區別,而是板斧們壓根就“沒有想”讓這兩者有本質上的區別。難怪有人說:“都是市場經濟,哪來的姓社姓資”;還有人的說得更直白:“我們搞的,就是有特色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
從理論上講,我們搞的當然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陳一文的本意也是想尋求這種市場經濟。雖然我們可以認為,30年的改革就是這種“尋求”的努力,但在現實中,我們的市場經濟真地能無愧于“社會主義”這個定語嗎?
所以,即便有陳一文對板斧的質疑,“不要問我姓什么”也依然還會繼續牛逼下去。至于將來它會不會有牛逼不下去的那一天,我們拭目以待吧。相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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