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奧米•克萊恩在《改天換地》一書中提出：要應對氣候危機就必須反對資本主義。在《休克主義：災難資本主義的興起》(2007年)和《拒絕品牌：沒有空間、沒有選擇、沒有工作》(2000年)兩本書中，加拿大作家與社會活動家娜奧米•克萊恩【譯注1】選擇了富有挑戰性的主題如新自由主義【譯注2】的“休克療法”【譯注3】、消費主義、全球化和“災難資本主義”;她詳細記錄了過去五十年來經濟不平等和環境惡化事件急劇上升背后的動力。而在她的新書《改天換地：資本主義對決氣候危機》中，克萊恩放眼未來，認為：氣候變化要求人們現在就采取激進的行動以防止災難的到來。她當然不是第一個認為氣候變化的威脅迫在眉睫的人，但與眾不同的是她的如下看法：氣候變化的根源是資本主義，而不是二氧化碳；在追求利潤的過程中，資本主義不可避免地推動我們走向環境的世界末日。《改天換地》非常值得完整地讀上一兩遍，在這里我們僅摘取了五個要點：

　　第一，治標不治本的解決方案無效。

　　“如今，只有群眾性社會運動才能夠拯救人類。因為我們知道：如果任其發展的話，現存體制將會走向何方。”

　　人們關于氣候變化的討論很多都把注意力放在克萊恩斥之為“治標不治本的解決方案”上面：對企業的利潤有好處的處理方案比如一流的技術革新，排污權交易【譯注4】方案，和假定“清潔的”替代能源比如天然氣。在克萊恩看來，這類策略或效果有限，或見效緩慢。在對企業在防止氣候變化中的作用進行的大篇幅分析中，她證明了：許多智庫(及其企業后臺)提出的有利可圖的“解決方案”實際上使環境污染問題更加嚴重。比如，尾氣交易計劃【譯注5】制造了事與愿違的刺激，它讓制造業企業僅僅為了能夠在減排的時候得到付款而排放更多有害的溫室氣體。在這一過程中，尾氣交易計劃已然幫助企業創造了數十億美元的利潤，允許他們從破壞地球的過程中直接獲利。克萊恩主張：與之相反，我們必須掙脫市場極端主義【譯注6】的束縛，實行長期性計劃經濟，對企業嚴加監管、加征稅收；增加政府支出，逆轉私有化進程，讓公眾重新控制主要的基礎設施。

　　第二，我們需要改變的是自身，而不是世界。

　　“地球不是我們的俘虜、病人或機器，也不是我們的怪物。地球是我們的整個世界。全球變暖的解決方案不是改變世界，而是改變我們自身。”

　　在《改天換地》中，克萊恩用掉整整一章在討論地理工程學【譯注7】。這是由一小撮科學家、投資人和媒體人物倡導的研究領域，其目的在于通過改變地球本身來——比如使用反光材料覆蓋沙漠從而把陽光反射進入太空，甚至把太陽光調暗——來減少地球接收的熱量。但是，政客們和全球的公眾已經對這些關于地球的科學實驗提出了環境的、健康的和道德上的疑問。并且，克萊恩警告人們：假如多個國家同時發動這類計劃的話，可能出現一種無法預知的后果：制造出“一個弗蘭肯斯坦的世界”。克萊恩認為，這些“技術解決方案”不僅不會還原地球環境的平衡，而且只會進一步打亂這種平衡;每一個技術解決都會制造出一系列的新問題，需要一連串的繼續“解決”。她寫道，“地球，我們的生命維持系統，將會被置于生命維持狀態，連接上全天候運作的機器來防止它變成一個向人類全力俯沖過來的大怪物。”

　　第三，我們不能依靠“意圖良好的”企業資金。

　　“相當多的進步人士不再參與氣候變化的辯論，部分地因為他們認為擁有大量慈善資金的大綠色組織【譯注8】已經在應對這個問題。結果表明：這個看法是一個嚴重的錯誤。”

　　克萊恩措辭嚴厲地批評了企業與主要環境組織之間的合作關系，以及所謂的“綠色億萬富翁”如比爾·蓋茨和維珍集團的理查德·布蘭森用資本主義手段來對付全球變暖的嘗試。克萊恩指出，資本主義本身是氣候變化的首要原因;在這種情況下，指望企業和億萬富翁們把地球置于利潤之上是不合邏輯的。比如，雖然蓋茨基金會資助了許多專注于應對氣候危機的主要環境保護組織;但是截至2013年12月，蓋茨基金會至少在BP石油公司和美孚石油公司投資了120億美元。另外，當大綠色組織對企業的資金產生了依賴，它們就開始推銷企業的項目。比如，從支持水力壓裂【譯注9】的企業比如殼牌，雪佛龍公司和摩根大通那里拿到了數百萬元資金的、像大自然保護組織和美國環保協會這樣的組織就竭力把天然氣推銷成較石油和煤炭清潔的能源。

　　第四，我們需要撤資【譯注10】，然后再投資。

　　“撤資行動的主要力量不在于在短期內從經濟上削弱殼牌和雪佛龍公司，而在于該行動削弱了化石燃料【譯注11】公司的社會認可，且對政客們逐漸增加壓力，迫使他們引進全面的尾氣減排政策。”

　　批評二氧化碳撤資運動的人經常揚言：撤資對于制造污染者的底線僅有微乎其微的影響。克萊恩爭辯說，這種思路的推論沒有抓住要點。她引用了加拿大撤資運動活動家卡梅倫·芬頓的話“沒有人認為我們可以讓化石燃料公司破產。但是我們能夠讓他們的名聲掃地且剝奪他們的政治力量。”更重要的是，撤資打開了再投資的大門。從美孚或BP石油公司手里解放出來的數百萬美元可以花在發展環保基礎設施或者幫助社區實現經濟的本地化。并且，一部分學院、慈善機構、退休津貼基金組織及某些城市的人們已經醒悟過來了：克萊恩報告說，十三所美國大專院校，二十五座美國城市，約有四十個宗教機構，以及數個大基金會已經承諾從化石燃料股票和債券中抽離資金。

　　第五，應對氣候變化是處理其它社會的、經濟的和政治的問題的契機。

　　“當拒絕承認氣候變化的人揚言全球變暖是重新分配財富的陰謀時，他們不僅是在疑神疑鬼，而是真的注意到了什么。”

　　在《休克療法》一書中，克萊恩解釋了企業如何利用世界上的各種危機來獲取利潤。在《改天換地》中，她認為，氣候變化危機可以成為普遍的民主運動的起床號。比如，2007年一場龍卷風摧毀了美國堪薩斯州格林斯堡城的大部分地區后，該城鎮拒絕了自上而下的重建模式，選擇了以社區為基礎的重建模式，增強了民主參與、創造了新的、環保的公共建筑。今天，格林斯堡是美國最環保的城市之一。對克萊恩來說，這個例子說明了人們如何可以利用氣候變化來一起建設更環保的社會。氣候變化能夠，（事實上）必須推動經濟上的激進變革：減少消費、減少國際貿易（作為經濟重新本地化的一部分）、減少私人投資，大量增加政府支出來創造綠色經濟需要的基礎設施。克萊恩寫道，“隱含在所有這一切中的，是更多的重新分配，以便我們更多人在地球的承受能力范圍內能夠舒適地生活。”

　　【譯注】

　　1. 娜奧米•克萊恩(Naomi Klein， 生于1970年)加拿大記者、作家、社會活動家，以對全球化經濟的政治分析與批判聞名。代表作2000年出版且成為國際暢銷書的《拒絕品牌》和2007年的《休克主義》。

　　2. 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 是自從七十年代以來盛行于西方的政治—經濟思潮, 要點在強調自由市場的機制; 支持私有化，反對由國家主導的直接干預和生產(如凱恩斯主義); 強烈反對最低工資等勞工政策、以及勞工集體談判的權利; 反對社會主義、貿易保護主義、環境保護主義, 等等。

　　3. 休克療法(shock therapy)，一種總體經濟學方案，由國家主動、突然性的放松價格與貨幣管制，減少國家補助，快速的推行貿易自由化。這類計劃常伴隨原本由國家控制的公有資產大規模地私有化的狀況。米爾頓·弗里德曼最早提出休克政策(shock policy)，杰弗里·薩克斯將其改稱為休克療法(shock therapy)。

　　4. 排污權交易(cap-and-trade )是一個以市場為基礎的環保排污控制方案，要點在通過經濟上的刺激內減少企業排污量。通常由政府設定一個排污限額，以排污許可證的形式分配或賣給企業。企業必須購買與自身排污量相當的限額。需要增加排污量的企業必須從排污許可證過剩的企業那兒購買排污限額。

　　5. 尾氣交易計劃(carbon trading program)是排污權交易的一種。

　　6. 市場極端主義(market fundamentalism，又稱為自由市場極端主義)是對以放任的或自由的市場政策來解決大部分的經濟和社會問題的信念的貶義說法。

　　7. 地理工程學(geoengineering)，是運用工程手段解決現時地球問題的一門新興學科。

　　8. 大綠色組織(Big Green groups)是用來描述美國一些規模最大的環保組織的貶義詞。這些組織雇員眾多、資金雄厚、年預算在千萬美元以上、在華盛頓特區和其它主要城市有辦公室、高管人員薪酬優厚，每年籌到和花掉的款項都在數百萬美元以上。成員有：野生生物保護者、美國環保協會、綠色和平組織、全國奧杜邦協會、全國野生動物聯合會、美國自然資源保護委員會、大自然保護協會、塞拉俱樂部、荒野協會和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

　　9. 水力壓裂(fracking，或者hydraulic fracturing)是用水壓將巖石層壓裂，從而釋放出其中的天然氣或石油。水力壓裂法是目前開采天然氣的主要形式。

　　10. 撤資運動(divestment movement)是指通過協調一致的經濟抵制行動來迫使政府、行業或企業改變某一政策，甚至迫使國家改朝換代的一種社會運動。

　　11. 化石燃料(fossil fuel)是一種碳氫化合物或其衍生物，主要包括煤炭、石油和天然氣等天然資源。燃燒化石燃料產生大量二氧化碳，推進全球變暖。

　　作者：ETHAN COREY AND JESSICA CORBETT

　　譯者：公子重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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