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２００８年統計數據看“政令難出中南海”

作者：老田

國際統計局于26日發布了2008年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http:// www. stats. gov. cn/tjgb/ndtjgb/qgndtjgb/t20090226_ 402540710. htm），讀到其中的一些數據后，聯想到前幾年中央政府陸續出臺的政策調節努力，忍不住掩卷長嘆。

網友們也許還記得，2004年曾有中央政府查處江蘇“鐵本事件”的新聞。幾年過去了，壓縮某些行業過度投資的效果怎么樣呢？我們欣喜地看到，中央政府的意圖被地方政府與商人合作的分利同盟徹底瓦解了，到2008年中國粗鋼產量比2003年數字上升了140%，突破5億噸，鋼材產量更是達到了5.85億噸的驚人數字。

在鋼鐵行業的可喜發展中間，是“房地產分利同盟”的強大拉力在背后起作用的結果，當然還要加上政府工程的拉動作用。為此，中國本土資源已經嚴重不足，2008年進口鐵礦石和精礦已經高達4.44億噸。

中央政府曾經數次出臺政策要調節過高的“房價”，但從來就沒有成功過，一位沿海省份的房地產協會秘書長告訴我：中央政府可能是真的想要調節房價，但是地方政府不想降價，銀行不想降，房地產商也不想降，怎么降得了呢？在這個業內人士的說法中間，房地產分利同盟是由三足鼎立構成的：地方政府、銀行和地產商。房地產分利同盟還由于其背后的資本和政府力量，強有力地拉動了思想言論的偏移，許多名學者長期為房地產講話，最近網絡上還在批評官學兩棲聞人成思危通過發布假信息去支持房地產業這樣一種積極分子行為。

按照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則，高價格有利于資源配置到產品供應更為稀缺的部門，增加其供給水平并導致價格回落到合理水平，最終是有益于消費者的。但是，我們看到的情況恰恰相反，房價一路走高，并且長期不受政府政策調節的作用。在2008年人們高呼金融危機、經濟萎縮和房地產“拐點”時，房地產價格繼續保持上揚趨勢：“70個大中城市房屋銷售價格上漲6.5%，其中新建住宅價格上漲7.1%，二手住宅價格上漲6.2%。”高房價沒有帶來人們所指望的合理價格回歸趨勢，但是，確實導致了資源過度流入相關產業的問題，每一個中國人都看到了房地產綁架政府政策和促使產業結構畸形的客觀后果，中國的鋼鐵、水泥和建材行業呈現出惡性膨脹趨勢，在人均收入水平遠遠低于發達國家的情況下，相關產品全球產量中間占據了一個超乎尋常的高比例（接近于40%）。

與此同時，住房成本已經成為中產階級的夢魘，成為逆轉中國社會流動機制的最強有力的“經濟杠桿”——把絕大多數小資白領階層“打入社會底層并永世不得翻身”，深圳白領人士鄒濤試圖發起消費者的聯合抵制行動，為此他發出呼吁：“當‘居住權’由國民與生具有的基本人權被‘忽悠’成百姓生存的最大成本的時候，暴漲的高價房同樣也正在重新洗牌全社會各階層財產。一方面一個獨賺千億利潤的房地產大亨呼之欲出，另一方面千萬白領正在由‘中產’變‘負翁’。”（鄒濤：“中國不買房聯盟”倡議，轉引自“烏有之鄉網站”）由于強勢產業與消費者利害關系有悖于主流經濟學家們關于市場經濟的許諾，這成為主流們學術信譽和社會聲望下降的關鍵原因。

在房地產行業的調控中間，存在著明顯的“高層與底層的合流”現象，但是，仍然未能穿透中間層的政策過濾機制。這個中間層的組成部分被人成為“官學產媒”的四大組合，也有人稱之為“官學商”的鐵三角同盟。

中央政府三令五申要擴大內需，壓縮投資過熱，但是，我們看到這一意圖同樣落空了。2004年投資率首次超過1959年的高峰數字，此后更是連年上升，2006年開始投資率穩定地突破了50%的驚人數字，到2008年已經創造出57.3%的最新人類歷史記錄。

原先人們都批判大躍進時期投資率過高：“1958年到1960年三年，積累率分別達到33.9％、43.9％、39.6％，大大超過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已經較高的平均積累率24.2％。”認為這導致系列惡果“由于基本建設規模過大，增加大量職工和投資，造成財政收支不平衡以及社會購買力和可供商品的比例嚴重失調，出現了巨大的財政赤字和市場緊張。”（參見胡繩主編《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年）今天看來，我們把大躍進和高投資都批判了二三十年，但是跟新的人類歷史記錄相比，我們不能不反思我們從前的狹隘和短視，這將促使我們進一步解放思想。

原先人們積累率過高是不好的，1979年還認真出臺過“消費補課”政策，要知道1978年的消費比例占GDP的48.4%。現在看來當時確實有點大驚小怪，消費比例其實并不低，今天中國消費比例降低到三分之一左右，好像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固然中國至今仍然是一個人口大國和窮國，但是事實已經證明中國老百姓不愛好消費，如果再不投資不出口的話，就無法拉動GDP增長了。所以，中國雖然有累創人類歷史記錄的投資率，仍然連續三年支持了7%左右的凈出口，因此，外匯儲備連年快速增長。

相比2004年，人民幣連年升值，對美元匯價由8.2765上升到6.8346，在升值17.5%的情況下，中國按美元套算的外貿依存度仍然保持了可喜的高水平，從2004年開始出口額占GDP比重就沒有低于30%的比重。雖然有人冷言冷語說這是中國依附型道路的標志，但那不占主流，如果是按照普世價值判斷或者按照主流精英的說法，中國的對外開放程度取得了當之無愧的驚人成績。

美國次貸危機爆發之后，面對中國經濟萎縮的趨勢，中國政府出臺了兩項政策，一是提高出口退稅率以繼續刺激海外消費者增加對中國產品的需要，二是宣布了4萬億政府投資計劃，著眼于扶持那個早已經畸形發展的建材行業。這個政策調節方向很值得思考，一個可能是國務院相關領導人對中國老百姓已經絕望了，再也不相信有可能讓他們增加消費了，所以，完全不考慮刺激中國民眾“內需”的問題；另外一種可能性是由于地方政府和資本緊密集合組成了牢不可破的分利同盟，中央政府感到沒有努力出臺政策穿透這些分利同盟的過濾機制，所以，對刺激民間需要的政策不抱任何希望，改而著眼于刺激“外需”和政府投資。

正像珠三角的資本家們20余年來拒絕給農民工漲工資一樣，各地方政府和銀行也都站在地產商一邊反對降房價，中央政府看來真的找不出擴大內需的路子了。擴大內需政策，顯然現在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困境，勉強算得上是“市場失靈”和“政府失靈”別種表現形式，我記得有一個網友長期呼吁實行“按人發錢”政策，這個思路算是針對了兩種失靈狀態。國務院看來沒有采信該網友的建議，可以肯定，國務院的高官們三年五載也還不一定能夠想出刺激內需的辦法來。假如這個推測成立的話，十七大報告中間提出的擴大內需目標，在若干年內將仍然處于懸置狀態，不會落實。

附表：表格中間數字來自2008年國際統計局發布的統計公報（其他數字參閱2004-2007年度的統計公報）

二○○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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