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縱向對比看下崗失業職工生活水平大倒退　　

庫爽生　　

“三十年來，人民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提高。”諸如此類的表述，在各類媒體談及時代和社會發展的文章中屢見不鮮。而我多次在短文中提到“下崗失業職工生活水平倒退幾十年”的說法，盡管被眾多下崗失業職工以及了解其生活現狀的人們所認可，他們在跟帖中認為“太真實了”，但是，很多與下崗失業職工真實生存狀態十分隔膜的網民，卻不相信，認為我的說法“不客觀”。　　

我也認為，總體上，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是在不斷提高，就是弱勢群體中的農民，在黨和國家重視“三農”、重視民生的惠民春風吹拂下，生活也獲得了切實的改善，生活水平明顯提高。而我經常提到生活水平倒退幾十年的群體，都指明是“下崗失業職工”，特別是被國有企業、集體企業私有化改制砸掉飯碗的失業職工，他們的生活從整體上看，的確是陷入了難以自拔的困境，陷入了貧困的泥沼。說他們的生活水平大倒退，完全沒有任何“不客觀”，沒有任何夸大其詞。　　

對比是說明問題的好方法。我們可以簡單地縱向對比下崗失業職工的生活現狀和幾十年前的生活狀況。　　

我曾在一家國有大型一檔企業工作過很長時間，我是1980年代參加工作的，但是此前的情況也聽說了。我所在的那家工業企業，雖說是大型企業，但經營規模并不大，1980年代產值和銷售收入也就是一個多億（按照1980年的不變價）。職工人數在1990年代曾達4000多名，但1980年代就只有2000多人。1980年代及以前，職工工資水平的確不高。1980年代以前，剛參加工作的工人在學徒期第一年月薪甚至只有18元，第二年大約是36元，隨后是40多元、50多元，而且長期只有幾十元，直到1980年代才開始上調工資，1990年代初一般還只有兩三百元。從工資水平看，國企職工生活水平的確不高。但是，幾十年前的低工資并不等于生活的低質量。那個時候，我所在的那家國企，職工對自己的生活十分滿意。雖然工資很低，但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少：職工住房是免費分配，也不需要租金；職工自己的醫療費用100%報銷，父母親和孩子的醫療費用還可以報銷50%；孩子受教育幾乎完全免費，工廠自辦了嬰兒室、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還辦過職工大學，職工子女就學只是象征性收一點費。孩子考上公辦大學，當時也不需要學費。同時，那個時候的物價是很低的，我1980年代參加工作的時候，在工廠的食堂三分錢買一個饅頭，三毛錢買一個魚香肉絲。并且，職工生活所需的一些物資，企業都是免費發放，諸如食油、食糖、茶葉、洗滌用品甚至服裝、肉類魚類食品等；還有，職工洗澡、理發、乘坐本廠的交通車等，也都免費享用；職工用水、用電等，企業也給予補貼；職工自己和親人遇到各種困難，企業照例真誠地幫助解決。　　

還值得一提的是，那個時候國企職工在社會上的政治地位是比較高的，都有一種揚眉吐氣的主人翁自豪感，因此勞動熱情也很高。職工有很強的“安全感”，根本就沒有下崗失業之憂，只要精心工作，發奮工作，還可享受榮譽。企業把職工當作主人，是職工安身立命的另一個溫暖的“家”。再加上企業文化活動豐富，職工的精神世界是充實的，內心有著濃濃的幸福感。工人們每一年的“五一”，都舉辦文藝晚會，發自內心地高唱《咱們工人有力量》。　　

上文所談，絕不僅是我原來所在的一家企業職工的生活狀況，計劃經濟時期，全國國企職工待遇大體相同。　　

從上世紀末期開始的國有企業、集體企業私有化改制，改變了工人們的命運。除了極少數有文憑、有技術或有社會關系的人，以及那些即將退休的職工之外，絕大多數人的命運出現了急轉彎：下崗失業了。這些工人，上了年紀，健康狀況普遍不太好，文化水平不高，技術單一，他們在競爭異常激烈的勞動力市場，沒有任何優勢，不但競爭不過大學畢業生，年輕的農民工也比他們好就業。地方政府提供的公益性崗位之類，由于僧多粥少，只能是杯水車薪。于是，絕大多數下崗失業職工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赤貧，經濟收入歸零。在他們經濟收入歸零的同時，各種必需的開支卻有增無減：孩子上學、家人就醫、贍養老人孩子、物價大幅上漲，特別是每年還要上交四五千元的社保金。讀者可以想像一下，他們的生活陷入了一種何種艱難的困境，他們面對的是一種怎樣嚴峻的命運的挑戰！這里，且不談他們由揚眉吐氣的企業主人翁嬗變為遭到社會隨意欺凌的“窮人”，所帶來的極其嚴重的心靈創傷。　　

縱向對比私有化改制前后他們的生活境況，我想大家都會得出實事求是的結論：下崗失業職工的生活確實是倒退了幾十年。就是那些極少數有幸在改制私有的企業就業的職工，或者在公益性崗位上班的職工，生活水平也有較大的倒退。但是，長期以來，他們的悲慘遭遇完全被屏蔽，他們是一個幾乎完全被淡忘的群體。而這是一個為共和國建設做出過巨大貢獻，在私有化改制中遭遇了極大不公平待遇的群體。這是一個數量非常巨大的群體，一般說是三千多萬人，也有達六千多萬人的說法。這幾千萬名失業職工，涉及到幾千萬家庭，間接波及到上億人的生活。可是，這種影響巨大的社會存在完全沒有受到社會應有的關注，甚至很多人還全然不知。　　

2009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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