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浩然成就的思考

——馮敏在紀念浩然座談會上的發言

    我是以一個浩然讀者的身份來說話的，因為我不是他的研究者。浩然先生去世，我是從網上得知的，然后馬上點開網民留言，我沒有想到會有那么多人留言，那么洶涌，我當時感觸非常深。當代作家，有哪一個人去世會有這么強烈的反響，好評如潮，我很難想象。浩然的作品培養了整整一代人的閱讀，對我這個歲數的人來講，浩然小說的語言，它的故事，它的人物已經深深地印在腦海里了。所以說在談論當代中國文學的時候，浩然是一個無法繞開的存在。而且他又是一個繼往開來的作家，從舊“鄉土文學”到新“鄉土文學”的轉化中，他是一個繼往開來者。他的前面有趙樹理，他同時代的有馬峰等，在他之后有路遙，等等，這就是我們中國當代“新鄉土文學”的一支文脈，很重要的一支文脈。可以說在這支文脈當中，浩然作品的傳播和影響是最大的，不僅是他的小說，而且也有根據他作品改編的電影，可以說是在中國農村最偏僻的角落看不到他的書也能看得到他的電影，沒文化的農民不會去看小說，但是他不會不去看他的電影。因為我插過隊，我當過知青，我在最偏僻的地方干過，我知道他的那種文化傳播和影響有多么的廣，這是現代、當代任何一個作家達不到的，這不是夸張。

    那么我就在想，浩然的成名除了那個時代我們大家說的“萬馬齊喑”的原因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原因，真的沒有嗎？實際上浩然的寂寞已經30年了，然而在他離開人間的時候，還能有那么熱烈的反響，這就說明問題，說明他是一個成功的作家。其實在那個時代寫小說的也不止浩然一個。我看到有一份研究報告，其中附了一份當時發表作品的列表，很多現在批那個時代的作家，當時發作品也是爭前恐后的，這是有歷史記載的，不能不認這個賬。認了又能怎樣，這沒什么。其實一個作家思想有沖突和有矛盾是很自然的事，有時這種矛盾恰好證明了作家作品的深度，同時也給研究者提供了更多的研究空間。我覺得浩然的成功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深刻的原因，就是浩然世界觀方面的執著。我覺得一個作家沒有相對固定的世界觀是非常可悲的事情，任何偉大文學作品的勝利，都是一種文學觀、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勝利。具體來說，浩然身上的兩個東西，一個是他的唯物史觀，一個是他認識世界的整體感，我覺得是這兩個東西支撐了他的寫作。從客觀上看，組織起來的農民和農村合作經濟被規劃到國家工業化的進程中，這給浩然認識上的整體感提供了可能。如果把我們當代那些雞零狗碎的作品和浩然一比，你就發現浩然是有整體感的作家，是有強大的世界觀支撐的作家，而我們很多雞零狗碎的作品確實是沒有這個（也有客觀原因），這就是他們和浩然相比的高下之分，這是第二點體會。

第三點體會就是，我們自延安文藝座談會以來的新文藝，按照毛澤東同志講的是“舊戲開了新生面”，那是他對評劇《逼上梁山》的一個批示，我年輕時讀這個批示的時候，沒什么太多的體會。但是現在過了這么多年重新讀，我發現毛澤東是有位戰略眼光的政治家。在他還沒有取得政權時，已經為取得政權做了理論方面的準備，如哲學上的《矛盾論》《實踐論》等；政權方面如《新民主主義論》等，文化方面的如《延安文藝座談會的講話》等等。這些東西，它在理論上為我們新的文學形態的出現起了催化作用，我覺得像趙樹理、浩然、馬峰這些作家正是得益于一種理論上的感召，而取得了一種寫作上的方向感，這個方向感很重要。如今看來，正是這種新的文學形態（當然也包括其他）團結了中國廣大的讀者——工人和農民，才形成了我們這個國家的主流意識形態即軟實力。我最近在看一本很重要的書，叫《遠東朝鮮戰爭》，是王樹增寫的，我看這個書的時候，真是感動，他歷時三年，夫妻兩個人查閱大量的資料，采訪尚存的那些參戰的將軍和士兵，花了大量精力。我想我們能夠打勝那場仗，就硬實力而言，跟聯合國軍和美軍是無法相比的，是一場“不對稱”戰爭。我們能夠打贏那場戰爭，靠得是什么？是軟實力。美國士兵見了中國士兵簡直就像是見了神一樣，完全被中國士兵的大無畏清神震懾了。他們那樣不怕死，哪怕陣地上還有幾個人，沒有子彈了，也會抱著一個美國鬼子滾下山崖。時至今日，當年那些參過戰的美國軍人還在說，哪個國家的陸軍誰敢跟中國陸軍打，純粹是腦子進水了。為什么？因為打得不僅是硬實力，還有軟實力。這個軟實力恰恰在文藝上有反映。包括浩然在內，這些中國作家們對軟實力的貢獻，就是塑造了一批有藝術光彩的“社會主義新人”形象。這些“新人”反映了社會進步的要求，體現了國家意志，凝聚了民族的自信心和堅強團結。因此才能“壓倒一切敵人而不被敵人所壓倒”。

第四點，對浩然的認識不要著急。我覺得對于浩然，對于浩然的作品，隨著社會實踐的發展，其價值會越來越清楚。我們現在認識浩然是不是比30年前認識得要深刻得多了？我看是這樣的，這得益于社會實踐的發展。一個偉大的作家和作品為什么能夠穿越時空？因為這是靠整體的歷史觀世界觀決定的。那些速朽的作品，無論它在當時的排行榜排得多高，它都是冰雕藝術。我今天沒什么準備發言，臨時發一些感慨，作為對浩然先生離開我們的一種悼念，謝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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