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國內外經濟形勢,在我看來都是在向危機爆發前的形態回歸,而且是在醞釀著新的、更大的危機爆發。
冷戰后西方資本主義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即實體產業外移,虛擬經濟膨脹。發達國家開始轉向金融產品生產,并用這些產品與發展中國家的實物產品相交換,資產泡沫與貿易逆差由此膨脹。然而,2007年資產泡沫破滅后,危機開始爆發,發達國家想走回發展實體經濟的老路,提出所謂“再工業化”,但未見成效,被迫走向老路。
QE縮量 寬松貨幣依舊
先看美國。美國股市去年50次創新高,道指漲幅為27%,標普指數漲幅為30%,納斯達克指數漲幅34%;日經指數漲幅57%;歐洲指數17%。不僅股市,近兩年發達國家的房地產價格也在迅速上漲,在美國2013年的房價也上漲了13%,有300多個城市的房價已經超過了危機爆發前。
如果有實體經濟復蘇支撐,股市和房地產的繁榮是正常的,但是直到2012年美國GDP才恢復到危機爆發前的水平,直到2013年11月,美國的工業指數才回到危機前的最高點。所以,股市和地產的繁榮,不過是在走回原來導致金融危機的老路,是新的泡沫形成。
美國股市是否存在泡沫還可以看其市盈率。美國羅索2000指數反映中小企業股價水平,去年其平均市盈率居然高達75倍,道指和標普的市盈率也在17-20倍之間。去年中國經濟要好于美國,但A股的市盈率去年只有9倍。因此美國股市好,并不是經濟好,而是靠超寬松流動性支持。
美聯儲表示要退出QE,從今年開始每個月要減少100億美元的國債購買額,這個消息自去年12月初公布后,美國股市不降反升。美國人說,這說明我們的股市不是靠貨幣堆起,而是依靠強有力的經濟支撐。然而實際情況是,進入2013年12月以后的頭兩周,美聯儲的貨幣供應量增加了1230億美元。去年美聯儲全年貨幣發行量是5630億美元,1230億美元相當于全年新增貨幣的五分之一。美聯儲還是依靠增加流動性支持資產價格,維持市場信心,只不過手段有所變化。貨幣投放從美聯儲購買財政部國債,變成了向金融機構收購爛資產,其中的手段之一叫“逆回購”,即美聯儲用現金收購金融機構的各類資產。去年美聯儲把金融機構申請逆回購的定額上限從5億美元提高到10億美元,到12月又提高到30億美元。去年12月美聯儲僅一次逆回購就給100多個美國金融機構發送了2300多億美元的現金,回購了不知什么樣質量的一批各類債券。所以伯南克在今年1月3日進行的最后一次在職演講中說,美國不會結束寬松的貨幣政策,只是方法有變化,是“用特殊的方法來維持QE”。其實就是讓這些金融機構繼續發金融產品,讓中國等其他國家來買,以此形成資產項下的順差,然后去維持經常項下的逆差,還是玩的危機前這一套。是泡沫就有破的時候,今年可能還破不了,但是到明年泡沫破滅的可能性很大。2013年美國貨幣方面有一個很大的變化,即前幾年新增QE和新增M2總量差不多是相等的,但2013年的QE差不多是10000億美元,M2只增加了5600億美元,說明新發出來的貨幣有相當一部分開始外漏。去年歐元開始走強,還有大量資金進入日本,可能都與美國貨幣外流有關。
日本實體經濟難恢復
再來看日本。日本是發達國家中第一個發生資產泡沫危機的國家,而且自20世紀90年代危機爆發后,雖然歷經20多年,也想盡辦法,但日本經濟始終沒有走出低迷。從日本的案例可以觀察當前世界性金融危機的走向。自安倍晉三上臺后,日本實行了比美國還要寬松的貨幣政策。按安倍的設想,極度寬松的貨幣政策之后就是極度寬松的財政政策,然后通過財政與貨幣政策的“超寬松”,引起民間投資需求,最終帶動經濟增長,這就是安倍所謂的“三支箭”。2013年我們已經看到,安倍的第一支箭射得比較猛,100萬億日元已經發出來,第二支箭——財政也射了一部分,關鍵是第三支箭怎么也射不出去。觀察日本私人設備投資,直到去年11月份仍是負增長,一大批日資品牌大企業不斷關掉設在本土的工廠,靠出售資產來過日子。這些企業的股票賣得好,利潤增加,是他們把本土和海外的資產都賣掉,靠暫時性提高利潤提振公司股價。這背后反映的是日本實體經濟并沒有因為超寬松財政貨幣政策,提高其國際競爭力。相反,日本超量供應的貨幣,主要是流入股市,只能點燃虛擬經濟的虛火。
戰后長期保持貿易順差的出口強國日本,到去年末已經連續18個月出現貿易逆差。長期支持日本出口和貿易順差的電子產業,去年第一次出現了貿易逆差。去年前11個月,日本本土賣了640萬臺平板電視,其中在本土生產的只有20萬臺,其他都是進口,最主要是來自中國。過去日本的液晶技術是世界最先進的,但日本夏普公司去年在本土設立的液晶工廠已經賣得只剩下兩家。而到2012年底,中國跟他們的技術差距只有兩年,世界最先進的液晶工廠有十幾個在中國布局。從日本的情況可以看出,導致發達國家經濟虛擬化的因素,即使在危機爆發后也仍然沒有消失,而是在繼續發生作用,這就不可避免地會醞釀出新的、更嚴重的危機。
歐洲經濟增長受阻
三大經濟體當中,只有歐洲看起來還不錯,但2013年整個歐元區的增長率是-0.5%,還在往下掉。歐洲與美日走的是不同的道路,是強迫壓低國債,壓低赤字占GDP比重,以保持財政的平衡和可持續。但這仍解決不了產業國際競爭力的問題,所以歐洲失業率到現在也沒有減少,還是在13%以上的水平,最高時候達到15%以上。歐洲經濟好的一面,是那些主權債務風險較高的國家,其國債收益率在降低。比如希臘國債收益率最高時超過30%,2013年回落到8%;愛爾蘭國債收益率已經到了3%。這是一個好的標志,但問題在于這些國家的產業始終起不來。
歐洲央行給再多的貨幣,也沒有人投資,因為現在很多商業銀行從歐洲拿了錢之后,想給企業投資,企業不要貸款,最后把所謂經濟援助的貸款,提前還給央行。現在歐洲商業銀行存放在歐洲央行的超額儲備是空前的,歐洲央行不得不打算對超額準備金實行負利潤政策,逼迫商業銀行把錢拿出去給企業貸款。過去歐洲內部南、北歐的情況有些類似與中美經濟關系。即南歐國家靠高負債從北歐國家進口,所以德國、荷蘭等國有貿易順差,經濟增長也不錯,但在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爆發后,南歐國家的財政與貿易赤字都被大幅度壓縮,北歐的出口就受到抑制。歐元區是個高度封閉的貿易圈,八成左右的貿易都是在內部發生。沒有了南歐的進口,就沒有了北歐的出口,也就沒有了德國等北歐國家的經濟增長,要想往歐洲以外走,就得與中國這樣的國家較量,又較量不過,所以即便是壓縮了主權債務,實現了財政平衡,但還是解決不了經濟增長這個關鍵問題。
重塑國際貨幣體系
我認為新一輪全球性金融危機爆發的時間點很可能在2015年7月份左右。這場危機最先還是會在美國爆發,還是以資產泡沫破滅為特征,并且會導致美元體系的崩潰。下一次再爆發金融危機,可能比上一輪還劇烈。因為如果再爆發金融危機,發達國家能拿什么來拯救自己?財政和貨幣政策都已用盡,金融體系的危機靠什么救呢?金融體系垮掉了,本來就衰落的實體經濟就會垮得更快,貨幣就會失去支撐,金融危機會與貨幣危機一起走來。
如果國際貨幣體系崩潰,中國最大的危險是出口受沖擊。去年以來,發達國家與中國經濟格局都在向次貸危機爆發前回歸。中國經濟增長情況中,投資增長率下降,居民收入與實際消費增長率也在下降,真正回升的需求是出口。自新千年以來到次貸危機爆發前,中國經濟增長主要就是靠出口拉動,但如果新危機再次打破中國出口復蘇,中國經濟“保7”的希望就很渺茫。
中國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生產過剩,而出現生產過剩的根本原因,就是分配差距太大了。中國目前的收入分配差距來自于兩方面,一個是由于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過大,一個是城鄉居民內部的收入差距過大。所以未來必須大力推進城市化,推進收入分配體制改革。改革重點放在提高企業效率上面,比如放寬市場準入、減少項目審批等,這基本是在延續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簡政放權的改革思路,但是在經歷了30多年的改革后,目前中國經濟體制中的矛盾已經從生產流通領域轉向分配領域,需要調整的是企業與居民,以及居民之間的分配關系,而不是國家與企業的關系。如果改革的重點擺放不準,改革就難以收到明顯效果。
展望未來20年,發達國家會在長期的危機不斷消耗掉經濟實力。在發展中國家中,也只有中國是制造業大國,如果以城市化和收入分配體制改革為推動力,中國經濟未來20年具備實現年均9%經濟增長的能力。所以,未來20年只有中國有能力實現擴張,而中國以外的世界各國則都處在收縮階段。如果我們能把握住這個歷史機遇,就能成為新的世界主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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