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是可以干大事的地方。”這是埃隆·馬斯克的話,他驚人的事業成就說明,美國夢還是能夠成真的。馬斯克生于南非,上世紀90年代經加拿大移民美國。他創辦了PayPal公司、特斯拉汽車公司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取得令人驚嘆的三連勝。他今年42歲,身家約24億美元。
但每出現一個馬斯克,有多少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始終得不到那份關鍵的幸運?大家都知道,美國在最近幾十年里變得愈加不平等。
社會流動性在減退
但真正的問題恐怕比收入和財富分配數字所包含的意義隱藏得更深。更令人不安的是,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美國的社會流動性在減退。
多年來的調查揭示了美國人和歐洲人之間的根本差別,美國人對不平等的寬容度要高得多,但這種寬容無疑是有條件的,那就是美國的社會流動性比歐洲要強。
然而,假如這個折中不復存在怎么辦?假如美國現在既嚴重不平等又缺乏社會流動性怎么辦?假如這是經濟復蘇的一個隱性體制障礙怎么辦?實際上,假如當前貨幣政策正在加重社會停滯怎么辦?
不平等問題更嚴重
不平等與社會停滯無疑是相關的。就從不平等說起吧。鮮為人知的是,在21世紀頭10年的中期,人口頂層那1%的人的收入所占比例,回到了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所描寫的時代。那1%的人的平均收入是其他人平均收入的大約30倍。雖然金融危機縮小了這個差距,但只是稍稍縮小,而且是暫時的。這是因為美聯儲自2008年以來的貨幣政策就是推高資產價格。猜猜怎么著?富人擁有這其中的大部分。確切地說,頂層那1%的人擁有美國總凈值的35%左右和金融財富的42%。
美聯儲使股市行情回到危機前的水平,卻談不上實現了經濟復蘇。但它非常成功地使富人以及他們的孩子更富了。
據瑞士信貸銀行稱,2012年全世界約有1000名身家逾10億美元的富豪,其中約三分之一是美國人。但在這些人當中,略低于30%的人不是靠自力更生發家的,比例大大高于澳大利亞和英國。換言之,如今美國富豪比英國富豪更有可能是通過繼承來獲得財富的。
這只是美國社會流動性減弱的諸多表現之一。“美國夢”已經成為一場社會靜止的噩夢。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在收入頂層那五分之一中長大的美國人,有略低于60%的人最終仍留在頂層那五分之二當中。而在底層那五分之一中出生的人,有60.4%最終仍留在底層那五分之二當中。
福利造出貧困陷阱
美國自由主義者稱,日益擴大的不平等勢必導致社會流動性減弱。今年1月,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艾倫·克魯格正是懷著這一想法提出“了不起的蓋茨比曲線”,證明不平等國家的社會流動性較差。但在歐洲人看來,這也是大家所熟悉的故事:好心好意的福利項目制造出貧困陷阱。不妨想想賓夕法尼亞州前公共福利部長加里·亞歷山大所強調的情況。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單身媽媽兼職掙2.9萬美元——此外領取28327美元的各種補貼——比她接受一份年薪6.9萬美元的工作更劃算。因為那樣的話她要交稅11955美元。
另一個例子是申領社會保障殘疾津貼的美國人數量在增加。20世紀80年代,領取這種津貼的人只有1.5%多一點,如今卻將近3.5%。領取者也不像過去那樣以老年人為主。約6%年齡在45歲到54歲之間的人口是社會保障殘疾保險的受益者。支付給殘疾勞動者的金額平均每月為1130美元,也就是一年13560美元——只比按照聯邦最低時薪(7.25美元)計算的全職薪水少2000美元。
據美國城市研究所稱,當前聯邦政府在年輕人身上的開支約占10%,而在社會保障計劃、醫療保健、醫療補助這些非兒童項目上的開支則占41%。老年人的人均政府支出——包括各州和地方預算——是兒童的兩倍。兒童貧困率是年長者的兩倍以上大概也就不足為奇了。請捫心自問:在一個關心爺爺奶奶遠甚于關心少年兒童的社會里,社會流動性怎么可能增強?
精英操縱游戲規則
與此同時,有跡象表明,美國的精英教育機構逐漸回歸它們的老角色,成為世襲精英們的精修學校。
《美國保守派》雜志發行人羅恩·昂茲近日對常青藤聯合會招生政策提出批評,指出了若干異常現象。例如,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亞洲人一直占哈佛大學注冊新生的16%左右。據昂茲稱,在哥倫比亞大學,亞洲人比例實際上從1993年的23%下降到2011年的16%以下。然而根據美國的人口普查,同期,年齡在18歲到21歲之間的亞裔人數增加了一倍多。此外,亞洲人現在占美國優秀學生獎學金獲得者的28%,在完全按學業成績招生的加州理工學院,39%的學生是亞洲人。
或許,負責常青藤聯合會招生工作的那些人自有他們的充足理由。或許,他們不單純挑選申請者當中學習成績最好、最勤奮刻苦的學生是正確的。但不能置之不理的一種可能性是,不管他們的本意如何,他們追求“多樣化”的實際后果是進一步削弱了這個國家曾經獨一無二的社會流動性。我們也不能無視這樣一種假設:問題的癥結恐怕在于“遺贈”制度,因為認知精英們審慎地操縱游戲規則,以時機恰到好處的善舉偏袒他們的后代。
作為哈佛大學教授,我對這種想法深感憂慮。與埃隆·馬斯克不同,我不是到美國來發財的。財富不是我的美國夢。但我的確來了,因為當初我信奉美國的精英政治,并且確信聽我講課的世襲特權受益者會比我在牛津遇到的要少。
現在我不那么確信了。
(英文原文刊載于6月26日《新聞周刊》網站,原題《美國夢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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