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領華爾街:向美式資本主義說“不” (11則)
汪嘉波 等
·
2011-10-25
·
來源:《光明日報》等
⑴占領華爾街:向美式資本主義說“不”
汪嘉波
《環球視野》摘自2011年10月15日《光明日報》
“占領華爾街”運動席卷全美,包括中產階級在內的美國大眾對這場“旨在表達民意政治訴求”的抗議示威運動表現出極大的“政治熱情”。國際輿論注意到,參與“占領”運動的美國民眾表面上是在指控那些“華爾街肥貓”,可實質上是在揭露不公平、不合理、罪惡而又丑陋的美式資本主義制度。
美國媒體與華爾街老板高度一致
與民眾的態度形成對照,僅占美國人口1%的那些富裕的社會精英分子對“占領”運動表露出嘲笑、譏諷和憤怒。國會議員、金融大亨和商業領袖們紛紛跳出來斥責,說示威者“政治上不正確”,“要搞階級斗爭”,甚至謾罵抗議者是“流氓、混混”。
一貫唯恐天下不亂的美國媒體此次格外安靜,對正在全美各大城市上演的如火如荼的“廣場政治運動”長時間保持沉默。在如何對待“占領”運動問題上,美國主流媒體與華爾街老板及其他行業的社會精英分子們保持了高度一致。它們對風起云涌的運動似乎視而不見,要么濃墨重彩地諷刺、挖苦,要么輕描淡寫地同情。美國媒體對“占領華爾街”集體失聲的事實充分說明,它們短缺的恰恰是自己一貫標榜的所謂“新聞自由”,根本不可能擺脫為老板服務、為商業利益服務、為一小撮社會精英集團服務的命運,從來不該也不配享有社會良心的美名。
美國媒體既然是美式資本主義的產物,它就不可避免地要成為美國資本利益和政治經濟制度的鼓吹者和捍衛者,因而也就不可能去客觀、真實、自由地表達占人口總數99%的民眾的訴求。美式資本主義是為少數富人服務的制度安排,美國人民在這個制度安排下無法掙脫長期被資本操控的命運。囿于美式資本主義制度的羈絆,美國媒體只能對資本和財團操控國家政治、掌權者與企業家之間權錢交易的丑陋真相閉口不談,只能別無選擇地為美式資本主義唱贊歌。
多數人這樣看“占領”運動
什么是“占領”運動的本質?歐洲的有識之士和美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認為,“占領”運動實質上是在。“占領華爾街”示威活動爆發以來,“階級斗爭”突然成為美國人經常使用的一個“熱詞”。這一現象充分說明,美國社會各階層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已經相當嚴重。什么是“階級斗爭”?對眼下的美國來說,它就是“99%”對“1%”的較量,是少數社會精英與廣大民眾間的“一場戰爭”。美國民眾不想讓自己的生活和人生繼續“由一小撮像寄生蟲一樣的富人操控”。廣大民眾“痛恨貪婪、狡猾而缺乏責任心的1%極富者”。“占領華爾街”活動說明,貧富差距已成為美國的社會癌癥,而造成這一危局的罪魁禍首顯然是美國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英國《獨立報》在評說“占領”活動時表示,美國民眾的抗議活動表明,美國歷來尊重不加約束的資本主義,但眼下已不能再把這視為理所當然。越來越多的美國人顯然意識到,社會發展方向出現了根本性錯誤,人們如今開始質疑經濟體制不再平等地把果實分給社會各階層。
“占領”運動得到了絕大多數美國人的支持。美國是世界強國,美式資本主義的弊病具有很高的傳染性。正如俄羅斯總理普京所言,美國借助美元的壟斷地位,享受著借錢揮霍、然后濫發美元賴賬的美好日子,成為可恥的美元壟斷地位的寄生蟲。這就是美國,這就是美式資本主義給整個世界帶來的災禍。
“占領”運動表明,美國人民已經發現了制度病灶,并決心戰勝病毒。美式資本主義已經走到了盡頭,美國需要一場真正的變革。
⑵占領華爾街—社會抵抗資本邏輯
孫興杰
《環球視野》摘自2011年10月13日《時代周報》
“占領華爾街”運動從 9月17日開始以來,愈演愈烈,已經從美國的東海岸蔓延到西海岸,越過大西洋和太平洋到達英國、澳大利亞等地。抗議者準備建立過冬委員會,而美國警方則同意抗議活動再繼續4個月。看來,這場運動將會曠日持久。
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機起源于華爾街,時隔三年,一場“占領華爾街”的社會運動從華爾街打響。世人對這兩個事件的態度迥然有別:2008年華爾街金融巨頭垮塌之后,全球市場哀鴻遍野,大國領袖在華盛頓聚首,召開G20峰會;“占領華爾街”運動則引起了全球圍觀,面對這場迅速擴大的示威活動,各國可謂五味雜陳,美國的死對頭們認為這是“美國之秋”,2011年從阿拉伯國家的革命轉移到美國,美國衰落在即;觀望者有人叫好,好事者聲援。
從大歷史的觀點來看,“占領華爾街”運動更是一場資本與社會的博弈,是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周期性危機的癥候。身在其中的人們是歷史進程的參與者,卻難以把握世界歷史的脈動。
1500年大航海時代以來,世界歷史逐漸形成了三種力量:資本、政府與社會,三者之間的互動構成了世界歷史發展節奏。資本在500年之間迅速崛起為任何力量都無法企及的龐然大物,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華爾街的金融巨頭“大而不倒”并且“太大而不能倒”,美國政府7000億美元救市,華爾街巨頭得救了,大街上的美國人卻被成功地綁架。正是金融資本與政府權力的結合,使得“占領華爾街”的示威者打出了“我們是99%”的標語,99%的民眾因難以忍受1%的金融巨頭和政客的貪婪與腐敗而走上街頭。
華爾街和五角大樓是美國權勢的象征,美元與航母是美國霸權的支柱。1792年華爾街的證券交易所開始掛牌營業,美國的金融業從此生根發芽,如今依然成為參天大樹。華爾街作為世界金融重鎮的地位經過歷史風霜的考驗而逐步確立起來。在美國早期歷史上,華爾街為美國經濟崛起注入了資本,實現了資本的優化配置和利潤最大化。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美國成為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獨一無二的超級大國,美元華麗轉身成為世界貨幣。而1971年8月15日,“尼克松沖擊”切斷了美元與黃金之間的關聯,加上“里根革命”清除了遏制資本流動的障礙,美國的金融業走向了異化的道路。
金融最大的功能是實現資源跨時空的配置,從而推動經濟的發展,而上世紀80年代之后,各種花樣迭出的金融創新已經讓金融淪為資本控制政治和社會的工具。美國經濟快速金融化,實體經濟萎縮,失業率攀升,債臺高筑;國內貧富差距擴大,少數金融精英的年薪動輒上億美元,金融創新沒有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卻實現了財富從底層向少數精英的轉移。
相比于“大而不倒”的金融業而言,美國政府在這次危機中表現羸弱。1912年經濟大危機中,羅斯福總統在就職演說中告誡國民,唯一值得恐懼的是恐懼本身。通過爐邊談話向國民表達改革的決心、恢復國民對經濟的信心,并將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剝離開來,整肅金融秩序,從而恢復了美國經濟秩序。相比之下,奧巴馬政府的改革卻大受質疑。美國政府為華爾街注入巨資,而引爆2008年金融危機的資本巨頭沒有一個受到審判,相反,他們得到了政府巨額的援助。華爾街金融大佬的不道德行為,在很大程度上源于華盛頓的不作為。
如果華爾街和華盛頓一個鼻孔出氣,最終受損的是無數的民眾。廣大的民眾被稱為社會成員,但是究竟什么是社會,似乎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在資本與政府面前,社會是龐大的,也是虛弱的。現代社會是一個陌生人的集合體,工業化的最大后果是將人從鄉村、宗族、部落等熟人的共同體中剝離出來,帶入一個彼此不相識的陌生城市中。馬克思認為工業社會中,階級將成為社會組織機構的樞紐,但是在資本與暴力面前,階級革命并沒有持續下去。“占領華爾街”示威運動的民眾更像一群烏合之眾,而使他們不約而同走上街頭的是推特、Facebook這樣的網絡社交平臺。無論這場運動能夠走多遠,成敗如何,它都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在資本和政府面前,社會的抵抗力是存在的,社會變革的步伐始終在前行;社會在資本與政府面前最大的優勢是人多,就像標語所寫的“我們是99%”。如何讓99%的社會大眾成為推動社會進步、抵制資本掠奪的力量,是未來世界發展重要觀察點。
卡爾•波蘭尼在其名著《大轉型》一書中曾經提出一個令人深思的觀點:資本主義社會中,市場的邏輯不僅遍布經濟領域,還延伸到社會領域,市場的邏輯就是將一切變成商品,包括勞動力在內。而社會則在抗拒這種邏輯,保持人的生命與社會的尊嚴與價值。“占領華爾街”運動,便是社會對市場邏輯、資本逐利本性的抗拒。
對于美國而言,“占領華爾街”運動不見得能使美國衰落,但美國需要實現兩種再平衡:資本、政府與社會三者關系的再平衡,無論華爾街還是華盛頓都需要億萬社會大眾的支撐;霸權與帝國的再平衡,霸權更強調領導力而不是軍事擴張行動,帝國的沖動讓美國發動了兩場戰爭,背負了萬億債務,惡化了美國的財政狀況。
“占領華爾街”運動,雖然發生于美國,但是它的警示意義卻是世界性的。
⑶美國人為什么憤怒
趙可金
《環球視野》摘自2011年10月14日《環球時報》
從2009年開始的“茶黨”運動到時下的“占領華爾街”運動,美國社會中似乎正在涌動著一種強烈的憤怒情緒。他們對聯邦政治強烈不滿,對華爾街充滿憎惡,對不負責任的政客無情批評,對社會現狀滿懷憤怒,人們仿佛看一切都不順眼,一種莫名的怒火在胸中燃燒。“他們不知道因什么而憤怒,只有憤怒本身”,在亞特蘭大訪問期間,一位美國朋友這樣評論道。
9月初,我訪問了西部西雅圖周邊、東北部的首都華盛頓特區和南部的亞特蘭大。走到美國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我感覺好像事情并沒那么糟糕。到朋友家中做客、到商店購物、在街區漫步,普通美國人看上去生活還是一貫的悠閑。商品琳瑯滿目,貨源充足,來自遠方的產品十分便宜,幾十塊美元就能買一雙“總統鞋”,一套像樣的西裝,油價也很便宜,3.7美元一加侖,生活成本要比中國低很多。每天下午,美國商店早早就關門歇業,人們盡情享受酒吧和休閑,不像中國人那么為了生存而忙碌奔波。一句話,只要有工作,美國人的生活依然是很不錯的。
然而,美國人為什么憤怒呢?憤怒的人多半是沒有工作的人,或者是工作和生活壓力大的人。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感到自己正在越來越受到來自“遠方的挑戰”。越來越多的公司在往海外遷移,董事會、高管層和股東們賺得盆滿缽溢,而失業率卻不斷攀升,越來越多的人面臨著殘酷的競爭。對這些人來說,不愿丟掉體面的工作,又不愿意去干那些由非洲裔、拉美裔和亞裔干的辛苦活。對此類“全球化的失敗者”而言,好像除了憤怒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既然有憤怒,就會有政治表達。在過去,各種反全球化、去全球化的名頭盡管吸引眼球,卻始終難以動員起足夠強大的群眾聲勢。如今,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讓憤怒的人群終于找到一個絕佳的靶子,宣泄心中的憤怒。可以肯定,在未來還會有各種各樣的群體登臺,釋放各種各樣的憤怒。
面對美國政治舞臺上的激烈爭吵,不少學者用“極化的美國”來形容。認為美國國會投票按政黨劃線,選民也在向自由和保守兩端分化,美國看上去正在走向分裂。就美國現在的社會而言,情況沒有那么糟糕。人們普遍信奉的自由共識并沒有破裂,無論是自由派,還是保守派,都恪守自由民主的共識。在治國理政的思路和政策上,奧巴馬的民主黨政府和小布什的共和黨政府看上去并沒有實質性的差異,美國真正的主題是保守化。
兩黨政策綱領的趨同,背后折射的是美國政治保守化的趨勢。支撐美國兩百多年的自由民主共識正在蛻變為固步自封的“保守共識”,即自弗朗西斯•福山鼓吹的“歷史終結論”一脈相承的“自由民主神話”,越來越成為美國人走不出的歷史困局。
一方面,美國人幾乎毫無懷疑地接受自由民主是美國的“立國之本”,即便是美國進步主義運動以來確立的公正和平等的道德原則,也被解釋為僅僅適用于美國人,對其他國家和種族則完全是另一回事。在處理美國與世界的關系上,美國人正在越來越走向保守,陷入盡享自由民主共識之利的同時,不愿承擔自由民主共識之責。
另一方面,美國人面對自己親手推動的全球化所帶來的負面效應缺乏思想、理論和制度上的足夠準備,面對開放社會所釋放的“潘多拉魔盒”,美國始終想不出足夠有效的對策。蘋果和微軟所創造的“經濟繁榮”與恐怖主義、金融危機、失業劇增所產生的“社會憤怒”并行不悖。喬布斯和蓋茨絕對不承認自己資本全球化的道路是錯誤的,同樣,“占領華爾街”運動的參與者也肯定不會承認自己的運動是錯誤的。也許兩者都是正確的,誰也無法否定對方。
可見,美國面對的不是自身的分裂,而是陷入了全球化的困惑。只有當美國人意識到不要抱怨自己越來越不幸福,而是認真想想自己思想和制度中存在哪些缺點和錯誤時,才會找到未來的方向。因此,等待美國的不會是一場社會革命,而只能是一波波的社會運動,在運動的浪潮中,美國人只有不斷自我反思,才能重新找到出路。
⑷“占領華爾街”令美國雪上加霜
[澳]杰弗瑞•加勒特
《環球視野》摘自2011年10月15日《環球時報》
“占領華爾街”運動試圖把“阿拉伯之春”的人民戰爭精神帶到美國,但要實現扳倒華爾街甚至華盛頓的宏大目標是越來越不可能。
但是美國確實正在發生大事。國家經濟不景氣,社會契約被破壞,而政治也出現機能障礙。所以就不難理解眼下左翼的“占領華爾街”或者兩年前右翼的茶黨運動,在對既成事實說“不”的社會背景下,都只是應時而發的運動罷了。
諷刺的是,跟之前衡量茶黨是否成功一樣,對傳統政治的滲透程度成為衡量“占領華爾街”運動成功與否的標準。悲劇就在于,運動越成功,美國離無政府管制狀態就越近,而這個國家就更難大膽處理經濟社會中的毒瘤。
雖然兩派的政治觀點幾乎南轅北轍,但“占領華爾街”和茶黨運動的產生基礎卻是相似的。普通美國人的生活持續變差,而且看不到變革的跡象。即使是像美國這樣樂觀的國家,這也是一個顯著的變化,同時又植根于那些令人警醒的事實。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美國中等家庭通脹調整后的收入增長超過10%,其中大部分增長是在90年代后半葉實現的。在2000年以后,美國中等家庭的真實收入下降約10%,大部分發生自2008年。
2000年是比爾•克林頓執政的最后一年,美國的名義失業率約為4%,而奧巴馬執政第一年的失業率為10%,實際失業率極有可能超過15%。失業現象更多成為一個持續折磨的現實而不是兩份工作間的短暫過渡。在如此多美國人備感痛苦的同時,這個國家最富有的人卻占據更多的財富。1980年,1%的高收入者的收入平均是20%最低收入人群的30倍,現在已經超過100倍。
美國的不平等狀況在過去幾十年中已經持續惡化,這也是全球化與互聯網技術革命的結果之一。普通美國人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樂意接受這種結果,因為其生活在向好,然而如今生活卻在不斷惡化。
政府本可以在允許蘋果和高盛賺錢的同時補償資本主義飛速發展下的受害者,從而使每個人都從蛋糕的做大中受益。但是這在美國不可能,因為美國的財政空空如也。
美國面臨著一個滴答作響的定時炸彈,因為嬰兒潮一代退休了,而政府在退休收入和醫療保險方面的負債已經是天文數字。達拉斯聯邦儲備銀行主席理查德•費雪估計這一數字高達100萬億美元。反恐和應對金融危機兩件大事使得美國的預算赤字巨幅增加且難以負擔。除非有變革發生,否則美國的公共負債會在本世紀第二個十年翻倍達到GDP的90%。
綜合看來,美國人如此憤怒并四處尋找責任人就不奇怪了。一年多來,茶黨持續致力于推動共和黨人對奧巴馬說“不”的戰略,向民眾宣傳里根的名言:政府是問題來源,不是解決方案。
現在美國的左翼精英試圖與抗議者們套近乎。《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保羅•克魯格曼和眾議院民主黨領袖南希•佩洛西已經表明對抗議者的支持,贊同華爾街的貪婪正在撕裂美國社會。奧巴馬貶損共和黨人,因為他們反對自己對富人征稅的建議。
民主黨人試圖利用年輕人和窮人的激情與力量,將茶黨肇始的游擊戰融入階級沖突。這只會使得華盛頓更難做。這不可能對任何人有好處,因為終結華盛頓的僵局才是扭轉美國經濟,并推動全球經濟復蘇的必要條件。
正如奧巴馬常說的那樣,他在國家建設過程中的最大挑戰來自國內。“占領華爾街”運動的成功只會使應對挑戰更艱巨,而不是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