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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冬君:先秦諸子論孔子與孔子的圣化

李冬君 · 2012-11-26 · 來源:南開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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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李冬君] 來源:[《南開學報》2000年01期]

 

  【摘要】:漢武獨尊儒術,在于儒術已通百家,儒術通百家。雖由儒家兼收并蓄,融合諸子,亦由諸子對孔子的認同。以往學者,于儒家兼收諸子,言之鑿鑿,而于諸子之認同孔子,則視而不見。諸子之認同,為孔子圣化之關鍵,非由此,我們不能見獨尊儒術之全貌;非由此,我們不能得孔子圣化之根柢。

  戰國之時,諸子風起,競為標新立異之說。其說孔子,五花八門,亦褒亦貶,為后世儒者深諱而莫言,亦為近世學者熟視而不見。然而,它在思想史上卻有著深刻的意義,我們不僅由此可見諸子的思想風貌,更能從思想運動的內涵方面,認識孔子圣化的深層原因。諸子對孔子的認識,是我們進一步認識孔子的思想起點。

 

  1、孔子入百家:先秦學術分化及其演進

  (1)王官之學與諸子之學。

  周秦之際,禮崩樂壞,王官之學,散在民間,于是,私學興而諸子起。孔子生逢其世,創私學而開諸子之先河;又志在六藝,述而不作,集官學之大成,變官書為私著。其編《書》、正《詩》、定《禮》、贊《易》、修《春秋》,為諸子之學奠定基礎。諸子之學,大抵從六藝出發,或宿于刑名,或歸本黃老,然其根柢,在于孔子。《莊子·天下》篇言先秦學術演變,“道術既裂”而使諸子于《詩》、《書》、《禮》、《樂》、《易》、《春秋》各有所道,“多得一察焉以自好”,故諸子之學源于六藝,本于孔子,“蔽于一曲”,由儒脈分化而來。其言學術演進之大勢,從天下學術“皆原于一”,分裂為“百家”,至莊子,其學復歸于“一”。漢司馬談《論六家要旨》考評學術,亦循此思路,欲以六家歸本黃老。班固《漢書·藝文志》之體例,與《天下》篇相似,置《六藝略》于《諸子略》之前,其宗旨亦出于《天下》篇,謂百家從六藝出,六藝為王官之學,故諸子出于王官。《諸子略》分諸子為九流十家,以其“各引一端,崇其所善”,“相生亦相滅,相反而相成”,“一致而百慮,殊途而同歸”,故斷言能修六藝之術,觀九家之變,則能“通萬方之略”,再建王官之學。

  (2)爭鳴與爭霸:子學王官化

  先秦學術之演進,大抵分為兩期:三代為王官之學,春秋至秦為諸子之學。諸子之學的演進,亦經歷了春秋和戰國兩個時期。

  春秋諸子時期。代表人物有老子、孔子、管子、子產、晏子、鄧析等。老子因自然,孔子定六藝,管子任政事,形成儒、法、道三足鼎立的格局;子產近法,晏子近儒,鄧析則“攻乎異端”。爭鳴之動力,源于子學王官化的追求,名為爭鳴,實則爭霸,其目的在于將諸子一己之學提升為一國王官之學,或天下王道之學。

  為此,孔子以畢生之力,做了三件事:興學以建立學統,編書以建立道統,周游列國以建立政統。三件事做成了兩件,使他成為圣人;第三件事以失敗而告終,使他只能被封為“素王”。

 

  戰國諸子時期。孔子之后,儒分為八,各持一說,自命正統,由分化而異化,戰國諸子多從此出。戰國之時,諸子之流派已涇渭分明,學派之爭意識形態化。墨家《非儒》,孟子“辟楊墨”,荀子《非十二子》,韓非論《五蠹》,呂不韋以官興學,集眾說成一家,作《呂氏春秋》,雖不免于雜,然其志在一諸子之學,使之王官化。

  儒家高舉仁義的旗幟,為王權政治建立道德基礎;道家則從天道立論,為王權主義提供形而上的根據;法家從政治實用主義出發,追求工具理性的政治效果;陰陽五行家以先驗的宇宙圖式和歷史目的論為依據,為王權政治提供了一個神秘主義的解釋系統。

  諸子之學不同,然其學術宗旨皆曰“定于一”。由此宗旨出發,諸子形成兩派。一派以法家為代表,主張“以殺去殺”,以消滅對立面的存在為前提;一派主張兼收并蓄,集諸子以成一家之言。圣人只有一個,誰能從諸子中脫穎而出呢?“以殺去殺”必然導致以王為圣,兼收并蓄則諸子無法回避那個“仰之彌高”的孔子的存在。孔子入百家,百家皆言孔,諸子中能享此殊榮者,唯孔子而已。

  2、走向外王的孔子:諸子的批判與認同

  (1)《墨子》論孔子:道德批判與理性批判

  據《漢志·諸子略》著錄,《墨子》的作者是墨翟,為孔子后學,《淮南子·要略訓》云:“墨子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以為其禮煩擾而不說,厚葬糜財而貧民,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清代學者孫詒讓《墨子傳略》又據《呂氏春秋·當染》和《漢志》,推測墨子之學出于史角和尹佚。大概墨子象孔子一樣學無常師,故其雖“學儒者之業”,卻沒有成為儒者。

  《墨子》中有《非儒》一篇,極力攻擊儒家。其論孔子有二,一是道貌岸然的小人,二是犯上作亂的政客。其言有五:(1)孔子之楚,參與白公叛亂,與白公為一丘之貉;(2)孔子“怒于景公和晏子”,故先煽動田常篡上,又“遣子貢之齊”,勸齊伐吳,三年之內,使齊吳遭“破國之難”;(3)孔子為魯司寇,“舍公家而奉季孫”;(4)孔子“窮于蔡、陳之間”,為活身而“不辭妄取”,以茍且偷生為義;(5)孔子教弟子非圣無法,故其弟子或以叛亂傷命,或以叛亂致殘。孫詒讓以為《非儒》乃墨子之徒所為,與墨子無關。

  在《墨子》的其他篇里,墨子曾言及孔子,然其態度頗為客觀,其評價也相當中肯。在《耕柱》篇里,他批評孔子言不及義,以含糊其辭的“遠者近之,舊者新之”,亂開藥方,一味敷衍,“不以人之所不知告人,以所知告之”。以其形式邏輯的武器,批評了儒家的辯證法。在《公孟》篇里,他否定了孔子“可以為天子”。“公孟子謂子墨子曰:‘昔者圣王之列也,上圣立為天子,其次立為卿大夫,今孔子博于詩書,察于禮義,詳于萬物,若使孔子當圣王,則豈不以孔子為天子哉?’子墨子曰:‘夫知者必尊天事鬼,愛人節用,合焉為知矣。今子曰孔子博于詩書,察于禮樂,詳于萬物,而曰可以為天子。是數人之齒,而以為富。”在這里,公孟子的邏輯碰到了現實難題。按照知而圣的圣化邏輯,“博、察、詳”的孔子理所當然是圣人,以內圣外王推論,孔子應為圣王,因此,公孟子提出了“豈不以孔子為天子哉”的問題。墨子認為,邏輯本身沒有問題,問題在于邏輯的前提“知”。對“知”的看法截然不同,對孔子的評價也就有天淵之別。公孟子以“博于詩書,察于禮樂,詳于萬物”為“知”,而墨子卻以“博、察、詳”為拾人牙慧,不能算真知。為此,他提出了一個關于“知”的根本標準:“尊天事鬼,愛人節用。”以此標準衡量孔子,則孔子不僅離“天子”相去甚遠,而且連圣人也要大打折扣。

  其實墨子并非一味批孔,他在一些場合曾公開贊揚孔子。“子墨子與程子辯,稱于孔子。程子曰:‘非儒,何故稱于孔子也?’子墨子曰:‘是亦當而不可易者也。’”他承認孔子的思想具有真理的成份,這些成份有著永恒的價值,是墨學也須遵循的準則。

  (2)《莊子》論孔子:“知命”與“由命”者

  《莊子》一書言及“孔子”之多,遠遠超過《孟子》,全書33篇,其中言及孔子的就有21篇,有一百多處。除《盜跖》篇對孔子進行人身攻擊外,其他各篇對孔子的評價都較為客觀,無論褒貶,都有其內在統一性。

  《莊子》中的孔子, 是個平易近人的孔子,他學無常師,不斷進步,而且常作自我批評。顏回本是他的學生,他卻甘拜下風,在《大宗師》里,顏回言其“坐忘”,他不解,問曰:“何謂坐忘?”對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他聞之而嘆曰:“丘也請從而后也。”從導師變成追隨者,表現出通達而隨和的形象。在《寓言》里,莊子與惠施有一段對話,對話中,莊子指出,孔子行年六十而知五十九年非,“始時所是,卒而非之”;同時,又贊美孔子“鳴而當律,言而當法”,“定天下之大定”。《齊物論》有兩處論到孔子,一處以孔子為圣人,“春秋經世先王之志,圣人議而不辯”,此圣人即指孔子;另一處則謂孔子后知后覺,不及黃帝,“是黃帝之所聽熒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人間世》言孔子教顏回“心齋”,教葉公子高“乘物以游心”,一派道家化的圣人氣象。在《德充府》里,孔子以“兀者王駘”為師,又有兀者叔山無趾,謂孔子未至于“至人”之境。《天地》、《天道》、《天運》、《田子方》、《知北游》諸篇,均有孔子見老聃,問禮,問道,問圣人之語,孔子謂老聃“猶龍”,老聃亦稱孔子得道。

  總之,《莊子》中的孔子形象,是個求道而得道,“行年六十而六十化”的圣人,其地位在黃、老之下,未達“至人”之境。“行年六十”的孔子,進入“耳順”期,“耳順”的形而上學意義是聽天由命。孔子自謂“五十而知天命”,以“知天命”為圣化的起點;莊子主張“去知”,故“知天命”的孔子仍未得道。六十歲以后的孔子,其精神之境界,從“知命”進入“由命”,“由命”是道家圣化的起點。在莊子的“天而不人”的天化譜系中,天人最高,為終極之目標;其次神人,“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莊子即是;其三至人,“古之博大真人”老子即是;其四圣人,傳《詩》、《書》、《禮》、《樂》、《易》、《春秋》的孔子即是;其五君子,諸子即是。

  在《天下》篇里,言天人、神人、至人,皆以“不離”言之,“不離”,即“與天為一”;言圣人則曰“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即圣人為先“離”而后知天人合一者。以孔子言之,孔子就是先離道,而后求道,由求道而知反本歸宗者。以孔子的圣化模式來對照,求道而得道的孔子,尚處于“耳順”階段,未能“從心所欲”。

  (3)《韓非子》論孔子:法治與人倫的悖論

  《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言韓非與李斯“俱事荀卿”,同出儒門,李斯自以為不如韓非,故借秦之刀,幽殺韓非。又《論衡·禍虛》云:“李斯妒同才,幽殺韓非于秦。”《漢書·藝文志·諸子略》著錄《韓子》五十五篇,列在法家。

  韓非雖學儒者之業,卻“喜刑名法術”,而“歸本于黃老”。老子和孔子,為諸子學術之淵藪,通觀諸子之學,或出于孔,或本于老。孔子重教育,以“六經六藝”勸學,故學者多出于儒者之門;老子法自然,棄六經而言天道,故諸子多歸本于黃老。

  從知識演進的規律來看,為學者多從具體知識入手,而進于思辨之域,出于孔而歸于老,便反映著這一演進的規律。戰國時期廣為流傳的孔子以老子為師之說,與其說是對一件事實的陳述,而勿寧說是對當時出于孔而歸于老的思想演進趨勢的認同。

  韓非師承荀子,其思想為荀子學說的進一步發展;荀子援道入儒卻不得不非議老子,韓非則作《解老》、《喻老》闡發老子思想;荀子稱孔子為“圣人之不得勢者”,而韓非的新圣譜系中顯然沒有給孔子留有位置。《韓非子》五十五篇,其中言及孔子的有十四篇。書中的孔子,是個正反兩方面的典型,有時他是法家思想的傳聲筒,有時他又成為法家批判的靶子。韓非根據其實用理性的需要,塑造出自相矛盾的孔子形象。

  《難言》篇云:“仲尼善說而匡圍之”,篇中孔子“度量正,義理全”。《安危》篇云:治世則“奔車之上無仲尼”,以孔子為風塵仆仆的救世者。《內儲說上·七術》有孔子答魯哀公問,借天道而言殺者,以為該殺不殺,必失天道。殷之法律,“刑棄灰于街者”,子貢認為這是小過大罰,孔子則言“雖刑之可也”。魯國失火無人救,哀公懼而召問孔子,孔子曰:“夫逐獸者樂而無罰,救火者苦而無賞,此火之所以無救也”,又說:“救火者盡賞之,則國不足以賞于人,請徒行罰。”于是下令:“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逐獸者比入禁之罪。”一副鐵腕人物的面孔,躍然紙上。《內儲說下·六微》篇云:“仲尼為政于魯,道不拾遺,齊景公患之”,于是,齊以女樂為餌,釣魯哀公,“哀公樂之,果怠于政,仲尼諫不聽,去而之楚。”孔子善治,鄰國君臣懼而離間之。在《外儲說左上》里,孔子曰:“為人君者猶盂也,民猶水也,盂方水方,盂圓水圓。”視民為無形之材料,以君為能動之形式,民之方圓,全賴君主以形式整合。這分明是個法家化的孔子,與孟子“民貴君輕”和荀子“君舟民水”說相去甚遠。《外儲說左下》則以“孔子曰”的方式主張法治,倡導專制。孔子曰:“概者平量者也,吏者平法者也,治國者不可失平也。”“平”,法也;“不可失平”,即不可失法。又曰:“與其使民諂下也,寧使民諂上。”“諂下”,則“黨輿成乎下”;“諂上”,則天下尚同于君。他批評管仲“泰侈逼上”,反對臣行君事,主張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在《外儲說右上》里,孔子責備子路擅行仁義,他說:“夫禮,天子愛天下,諸侯愛境內,大夫愛官職,士愛其家,過其所愛曰侵。今魯君有民,而子擅愛之,是子侵也,不亦誣乎!”行仁義而愛民乃君主之事,臣行之則曰“侵”。

 

  上述孔子,是法家化的孔子,在《韓非子》中占的比例較大。作為“儒之所至”的孔子,則成了批判的對象。《難一》篇批評孔子“不知善賞”,又以“楚人鬻矛與盾”詰難孔子。孔子以堯舜同為圣人,韓非則以為自相矛盾。他說:“舜之救敗也,則是堯有失也。賢舜則出堯之明察,圣堯則去舜之德化,不可兩得也。”《難二》篇批評孔子“以文王為智”。孔子曰:“仁哉文王!輕千里之國而請解炮烙之刑。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而韓非則認為,正是文王“輕地以收人心”導致其“桎梏囚于牖里”,臣下得人心,乃君上之大忌。《難三》篇批評孔子“悅近而來遠”、“選賢”、“節財”等主張為“亡國之言”。《五蠹》篇指出:“民固服于勢,寡能懷于義。仲尼,天下圣人也,……魯哀公,下主也,……故以義則仲尼不服于哀公,乘勢則哀公臣仲尼。”由此得出權勢高于仁義的結論。又批評孔子之“孝”為不忠,指出“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忠孝》篇更指出孔子“本未知孝悌忠順之道”。這里的孔子,與法家思想背道而馳。

  平心而論,韓非子對祖師爺并非不尊,在道德的高尚方面,他對孔子給予了高度評價,以“天下之大,仁義者一人”稱孔子。但是,他對孔子以道德為政治的基礎卻予以否定,以為迂而無當,不切實際。他從君本位的立場出發,主張以權勢為政治的基礎。論思想雖極深刻,于人情卻太幼稚,貌似老練,實則老實。須知專制政治大都能做而不能說,他將政治的本質和盤托出,等待他的便只有一死。

  《韓非子》一書出現了兩個孔子,一個是剪影式的法家化的孔子,另一個是漫畫化的“儒之所至”的孔子。這兩個孔子出于一人之手,處于一書之中,雖然自相矛盾,卻也妙趣橫生,它集中反映了諸子之學的實用理性的特點。從總體上看,他評價孔子,褒多于貶,揚過于抑。孔子雖非他心目中有權有勢的“王圣”,卻也給他的思想體系留著先天的印記。思想傳承的痕跡,正如嬰兒的胎記,無法消除。因此,他的思想體系中,總有一個幽靈,一個若即若離的孔子的幽靈在徘徊。

  (4)《呂氏春秋》論孔子:孔子面面觀

  《史記·十二諸侯年表》曰:“呂不韋上觀上古,刪拾《春秋》,集六國時事,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為《呂氏春秋》。”《漢書·藝文志·諸子略》云:“《呂氏春秋》二十六篇,秦相呂不韋輯智略之士作。”是書成,呂不韋欲學商鞅徙木立信,以聳動視聽,故將其書置于咸陽市門,懸千金其上,聲稱有能增損一字者與千金,結果時人無能增損者。東漢高誘以為,時人畏其權勢不敢言。然而戰國之時,處士橫議,豈有見是書而退避三舍之理?其原因,大抵清高者鄙其權勢與銅臭,見機者則敬而遠之以避禍。呂氏權高逼主,又招賢納士,還要著書立說,統一思想,這就犯了專制之大忌。故當時奔進之士對是書不置一辭,是怕卷入生死攸關的政治風波 。

  《漢書·藝文志·諸子略》將《呂氏春秋》列入“雜家類”,所謂雜家,乃“兼儒墨,合名法”,對各家學說兼收并蓄。全書共二十六篇,各篇又有子目,合計子目,共一百六十篇,其中約有三十余篇言及孔子。諸子論孔子,藉此而薈萃于一書中。因此,通觀一書,可知諸子論孔之全貌。

  1)書中之儒者論孔子。儒者論孔子,計有《勸學》、《尊師》、《異用》、《孝行》、《慎大》諸篇。《勸學》、《尊師》以“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師者”立論,以“顏回之于孔子也,猶曾參之事父也”為例,言古之賢者必尊師,“師必勝理行義然后尊”,在師道尊嚴面前,“雖王公大人亦弗敢驕”。“師”,即荀子所謂圣師,儒家以孔子為帝王師,尊師即尊孔。《異用》言仁者用物,以商湯網開一面,德及禽獸;文王得死人之骸,葬無主之尸;孔子“以六尺之杖,諭貴賤之等,辨親疏之義”為例,言仁之為物,取之不盡,用而為王,將孔子與商湯、周文相提并論,其尊孔之心,可想而知。《孝行》言孝為“三皇五帝之本務,而萬事之紀也”,其說出于“樂正氏之儒”,而歸本于孔子。《慎大》以“于安思危,于達思窮,于得思喪”為“持勝”之道,其言孔子力大無窮,“而不肯以力聞”,深諳“持勝”之道。

  2)書中之道家論孔子。道家論孔子,計有《貴公》、《先己》、《諭大》、《精諭》、《具備》、《知分》、《有度》、《務大》諸篇。《貴公》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立論,言“荊人有遺弓者,而不肯索”,曰:“荊人遺之,荊人得之,又何索也?”孔子聞之曰:“去‘荊’而可矣。”老聃聞之曰:“去其‘人’而可矣。”荊人所言為鄉土觀,鄉土觀以鄉親為貴;孔子所言為天下觀,以人為群己合一,而以群為歸依,故曰“去‘荊’”;老聃所言為天地觀,以人為天人合一,而以天為歸依,故曰“去‘人’”。比較而言,老聃至公,孔子次之。《先己》借孔子與伊尹之言,論治身為治國之本,反映了戰國末年儒道合流之趨勢。《諭大》以“事事在大”立論,極言古之圣王行事大而化之,雖未至終極之目標,然其龍翔鳳翥之姿,亦足以為世之師表;又言孔子“欲行大道于世而不成,既足以成顯名矣”,雖不及古之圣王,但亦不失為一圣人,蓋亦法乎其上得其次之義也。《精諭》言孔子見溫伯需子,嘆曰:“圣人之相知,豈待言哉?”又言孔子以不言之道教白公。《有度》言孔子行仁義而無補于世,在于不通性命之情。其言“仁義之術外也”,而性命之情內也,“唯通乎性命之情,而仁義之術自行矣。”道家主內,儒家主外,內外相合,儒道互補之勢于此揣倪可察。

  3)書中之墨家論孔子。墨家論孔子,計有《去私》、《當染》、《安死》、《當務》、《順說》、《舉難》、《不茍》諸篇。《去私》言孔子稱贊墨者祁黃羊“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當染》言“孔墨之后學顯榮于天下者眾矣”。孔墨并稱,合流之勢明矣。《安死》言“魯季孫有喪,孔子往吊之”。主人以魯國之名玉“與蕃”隨葬,孔子竟不顧禮節,“徑庭而趨,歷階而上”,直諫其非,不惜違禮以斥厚葬,以為厚葬則死不得安,貪婪者必掘墓取寶,拋尸于光天化日之下。《順說》言“孔丘、墨翟,無地為君,無官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愿安利之。”《高義》言孔子不受齊景公之封,舍利而取義。又曰:“孔子布衣也,官在魯司寇,萬乘難與比行,三王之佐不顯焉,取舍不茍也夫!”此言孔子“行必誠義”,光彩照人,竟使三王之佐亦黯然失色。《舉難》言人無完人,難以求全,連古之圣王也不無非議。其言孔子,則曰孔子受季孫氏之養,而“魯國以訾”。孔子不亦自謂其“上不及龍,下不及魚,丘其離邪”,既不象龍那樣高蹈云天,又不甘如魚之沉淪于淵,而是如離之似龍而非真龍,自鳴清高而又不得不混跡濁世。由此可見,《呂氏春秋》中的墨家學派已明顯地改變了《非儒》的態度,以孔墨并舉,表明了一種和解的立場。

  4)書中之法家論孔子。法家論孔子,計有《任數》、《不二》、《一行》諸篇。《任數》言知人之難,非任術則無以知之。“數”,術也,“任數”即任術。其言孔子“窮乎陳蔡之間”,饑而疑顏回先食,并詐以夢中之言,顏回道實情,孔子乃嘆曰:“知人固不易矣。”《不二》言百家異術,各執一端。孔子貴仁,為眾說之一。圣人能使萬眾一心,孔子之非圣人由此可見。《一行》言天下之所惡,在于無規矩準繩統一人的行為。其言孔子占卜,得賁卦而以為不吉,子貢曰:“夫賁亦好矣,何謂不吉乎?”孔子曰:“夫白而白,黑而黑,夫賁又何好乎?”“賁”,雜色也。雜色,非此非彼,難以“定于一”。由論色而論政,則雜色多元,政如雜色則必敗,此孔子之所以非賁也。《不二》言一人心,《一行》言一人行,《不二》中的孔子在被“一”之列,而《一行》中的孔子,則是個振振有詞的“一”人者。

  5)書中之陰陽家論孔子。陰陽家論孔子,計有《義賞》、《慎人》、《遇合》、《必己》、《貴因》、《樂成》、《察微》、《察傳》、《博志》諸篇。《義賞》言晉楚城濮之戰,咎犯以兵不厭詐教晉文公,而雍季以竭澤而魚戒晉文公。文公用咎犯之謀敗楚兵,論功行賞,則雍季反在咎犯之上,孔子稱贊文公善賞,謂其“雖不終始,足以霸矣”。又贊趙襄子“賞一人而天下之為人臣莫敢失禮。”此言孔子論賞重“百世之利”,而以禮為準繩。《慎人》謂孔子時乖命蹇而言窮達之道,喟然而嘆曰:“歲寒知松柏之后凋”,自謂其“內省而不疚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是一個樂天知命的孔子。《遇合》謂孔子干世主,“所見八十余君”,而“僅至于魯司寇,此天子之所以時絕也,諸侯之所以大亂也”。此言孔子為不遇時的圣人。《貴因》言“因者無敵”,審天推歷者因天時,干世主者因人事,其言孔子善因,曰:“孔子道彌子瑕見厘夫人,因也”。《樂成》言孔子治魯,魯人頌之。《察微》言孔子“見之以細,觀化表也”。《博志》言孔子學先王之術,“晝日諷誦習業,夜親見文王、周公旦而問焉”,用志專精,故事無不達,為則必成。

  6)書中之兵家論孔子。兵家論孔子,只有一篇《召類》,其言“文武有常,圣人之元也”。楚欲攻宋,宋相司城子罕嚴陣以待,使楚聞風而退,孔子以“修于廟堂之上,折沖千里之外”稱司城子罕。趙將襲衛,遣使往觀,使以衛群賢畢集,不宜用兵告之,趙即按兵不動。其所謂賢者,乃孔子、子貢及衛國執政諸公。

  7)書中之術家論孔子。術數家論孔子,僅《觀表》一篇,其言“圣人之所以過人以先知,先知必觀表”。凡事之起,必有征候,智者見微知著,觀近慮遠,孔子贊后成子過衛,而知衛必亂,為“能觀人矣”。其結尾云:“圣人上知千歲,下知千歲,非意之也,蓋有躬也。”此語可與《論語?為政》互相發明,在《為政》里,子張問孔子:“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呂氏春秋》中的孔子,得到各家各派的認同,除法家《不二》略有微言外,其余對孔子均推崇備至。

  3、孔子圣化:批判的解構與認同的轉化

  先秦諸子論孔子,有批判,有認同。批判的言論,大致分為三類。一類是人身攻擊,如墨家之《非儒》,《莊子》之《盜跖》篇;二類是學術評價,如《墨子》之《公孟》篇,《莊子》之“五十九年非”的孔子;三類是言論批評,如《韓非子》之《難一》、《難二》、《難三》等。 諸子認同孔子,也有三種情況。其一為局部性認同,如墨子言孔子之“當而不可易者”,如韓非以孔子之禮斥儒之仁義,以孔子之治非儒之愛民等;其二為階段性認同,如莊子謂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而“知五十九年非”等;其三為整體性認同,如《呂氏春秋》對孔子所作的綜合的、全方位的評價等。

 

  (1)批判的解構。諸子對孔子的批判,是一個逐漸淡化和逐步解構的過程。以墨家為例,《非儒》批孔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墨子論孔子雖具宗師風范,但他對孔子的思想方法和價值取向,卻損之又損,大打折扣;然而《呂氏春秋》中的墨者,卻孔、墨并稱,以孔子為圣人。先秦諸子中,批孔最甚者為墨家,墨家尚且如此,其他可想而知。再以道家為例,莊子批孔可謂妙筆生花,極盡想像之能事,更有《盜跖》篇,揭批孔子,體無完膚;然而《呂氏春秋》中的道家,其言孔子境界之高,雖不及老子,但亦不失為圣人。

  大凡真理,都經得起時間的檢驗,而浮泛的言論在歷史的長河里,終究要沉淀下去。諸子初起時,皆欲以權威為陪襯,故其批孔也,如月之在天,借日生輝。而當其事業創成之時,于蓽路襤縷中,萬般艱難后,體會出先驅者的偉大。美學家言,距離產生美,非徒言空間之距離,亦言時間之距離也。夫歷史者,時間之距離也。隔了數百年之后,諸子的徒孫們,回眸一瞥,發現孔子畢竟難以企及。他們已無須再去挑戰孔子,用孔子的身影反襯自己的存在,恰恰相反,他們要對孔子進行創造性轉化,使之為我所用。因此,批孔之言自然消失,非儒之理念也隨之解構。

  (2)認同的轉化。諸子評價孔子,亦如今人之一分為二,肯定與否定錯綜交織,認同與批判并行不悖,然其趨勢則截然相反。批孔是個逐步解構的過程,而尊孔則不斷強化。墨子尊孔僅取其“當而不可易者”,堅決否認孔子為圣人,而其后學則以孔、墨并圣,完全與祖師背道而馳。諸子之尊孔,很少基于學理的立場,對孔子作全面的考察,而是多從實用理性出發,對孔子進行轉化。韓非尊孔則以孔子為法家的代言人,莊子尊孔則言其“內圣外王”之術近于道家。

  認同是一種選擇,諸子對于孔子,棄其所非,各取所需,將孔子從儒家整體中剝離出來,使之入百家。于是孔子之名,如味精一般,為各家烹調其學說所用。先秦諸子中,唯孔子能為諸子全體所認同,盡管認同的程度不一,廣狹有別,難入孔門法眼,但僅認同之本身,就已使之超越諸子,在圣化的滾滾思潮和運動中脫穎而出。唯能為諸子全體所認同者,能一諸子之說,執諸子思想之牛耳,為集大成者。

  孔子圣化,在異彩紛呈的諸子之說中已見端倪,漢武獨尊儒術,雖由王權抉擇,而其根柢卻在諸子之認同,乃諸子認同之水到渠成。思想運動自有其趨勢,它受政治的影響,但不受政治的支配。獨尊儒術,雖由王權來欽定,但更由思想運動自身之趨勢所決定。權力可以授予,權威不能授予;名分可以恩賜,而思想不能恩賜。當歷史的機遇,將事件的內因與外因結合在一起時,“因”就必然要轉化為“果”。

  作為思想運動的先驅,其思想往往缺乏邏輯的徹底性,表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模糊性的詩化傾向,為后來者留有深遠的解釋余地和廣闊的發展遠景。思想越解釋越豐富,孔子越是述而不作,其后學便越要尋求微言大義;他越是片言只語,惜墨如金,其后學就越把它當作金科玉律,這幾乎成為軸心期文化先知們的共性。對于先知們來說,他們需要的是思想與行動的統一性,而非理論思維的徹底性和完整性。孔子學說雖有邏輯缺陷,這非但沒有削弱它的影響,反而使它引人入勝,惟其如此,方能兼收并蓄,使一代又一代的后學者去豐富和發展它。邏輯的完美,反而使思想產生排他性,使理論裹足不前,使后學敬而遠之,戰國諸子們不斷以“孔子曰”的方式,通過贊美或批判去補充和發展孔子的思想,他們不僅借著“孔子曰”來表達自己的主張,而且還通過“孔子曰”來為各家思想的統一性建立基礎。從諸子異說的孔子中,我們發現,異彩紛呈的諸子思想,實際上同根共源。諸子合流,無論其有意,還是無意,自覺還是非自覺,都必然要回到孔子。以墨子、莊子和韓非子為例,他們都與孔門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如果這三家思想要融合,孔子便是不可或缺的中介,儒學便是不可替代的平臺。從總體上看,諸子異說的孔子,并非五花八門的拼盤,而是個完整的概念,這個概念,倘以一言以蔽之:“圣人之不得勢者也。”諸子對孔子的評價,奠定了孔子圣化的思想基礎,后世“獨尊儒術”,非獨時勢使之然,亦由歷史之積淀而成。

  (作者單位: 南開大學歷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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